第1006章 夜航南海
夜晚。
船队全部降帆夜航,
有了指南针和牵星术,只要不是太恶劣的天气,夜晚照样航行,只不過会降帆减速。
南海黑石号商船,是此次香岛港前往吕宋船队中一员,跟紫荆花号一样也是三千六百料的船。
压舱底的也是瓷器、铁器,還有一箱箱的开元通宝铜钱。
上层船舱裡,则挤着许多乘客。
虽然這條船已经算的上是中大型海船,這又是條以能载著称的福船,但毕竟是在海上,船舱空间有限,大家也只能暂时忍受一下。
夜裡睡不着便在聊着天。
這趟旅程,起码要半個月時間,茫茫海上,還是很漫长的,有些人是从中原内地来的,他们有的来自关中有的来自河南,還有来自山南河东,江西江东的,从各地被武家送到香岛港,然后安排上了這條船。
旁边有個长袍年轻人一直在高谈阔论,侃侃而谈,在這舱裡還是显得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张城是這船上乘客中這几天最亮眼的一人。
“张公子,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能把尧舜当成一個人,把澹台灭明当成两個人,也是难得。
“你笑啥?”
······
武承志无情的当众拆穿這位张公子的虚假人设和那些道听途說的假知识,
倒沒想到,這還能碰到個骗子,還是不学无术的骗子。
反正這條船也是在船队中,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唤我大郎便可,无需那么客气的。”
“澹台灭明不是两個人,澹台是复姓,澹台灭明那是孔子的学生。還有尧舜,那是我华夏上古的两位圣明君主,上古三皇五帝,尧舜二圣就是五帝之二。”
武承志装做一副很崇拜张城的样子,跟一群同样睡不着的乘客,挤着围在张城面前。
武承志大声道,“哼,我跟你们說,這人就是個骗子,”
“還有日铸雪芽,那不是顾紫诸笋,也不产于湖州,而是产在越州会稽山日铸岭,日铸者,古越王铸剑地也。”
“白天睡了会,這会听张公子讲故事,一点睡意都沒了。”
武承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张城,“這位张公子也不知道在哪裡听了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就敢在外招摇撞骗起来了,
還三戟张家人,张家三兄弟是他族叔,真是太可笑了。”
這会成功了,于是少年很得意的站在那裡,似凯旋大将军,
武怀玉笑了笑,
出身扬州士族名门张氏,他說长安三戟张家,就是那位皇家亲戚,是他本家,三戟张家那三兄弟,是他族叔。
就因为他自己所說的身份,
這张公子是個骗子,
所以明明他考的很好,但考官却沒录取他。而他族叔本来要为他主持公道,但他却只是厌烦了,于是潇洒回到家乡,恰好听說武家开拓吕宋,便特意要来吕宋游历。
张城上船后,也早发现了他们這條船上這少年父子俩不一般,一個中年男子带個十来岁少年,两人气质都不凡,而且這舱裡還有些人一直隐隐护在二人身边。
不仅是他說自己三戟张家的人,說张约师三兄弟是他族叔這事对不上,就是他现在晚上闲聊,說的那些东西也都很有問題。
這人說他在扬州州学成绩优异,甚至连刺史都收他为学生,
可是他进京赶考,不說考进士,连個明经丁等都沒考上,他說那是因为他不屑于向权贵行卷,又沒给考官送礼,
可他旁边的儿子武三郎承志倒是已经忍不了了,他下了吊床走到那伙人旁边,“张公子,你懂的学问可真多,我可以一起听嗎?”
他想怒斥這少年,
可目光正好碰到那边从吊桥上坐起的那少年父亲的眼神,
衣着普通的石守信走近怀玉,“阿郎,要把這骗子抓起来嗎?”
张城摇头晃脑,
香岛這边原经人他安排了专门的船只,還有不少护卫随从等,但武怀玉却扮做普通乘客,带着三郎,還有十名部曲就上了船。
众人连连夸赞,“张公子懂的真多,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日铸者,越王铸剑地也,一味博学多识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個。
還有人问,“张公子应当也喝過顾诸紫笋和日铸雪芽這等名贵贡茶吧,是不是非常好喝,听說一两就得要一两黄金呢。”
“吹牛又不犯法,抓起来干嘛。”他摇了摇头。
大家惊叹,越发对這位尊敬甚至有点敬畏。
這是刚才张城跟大家吹水时提到的名字,他笑着答道,“你记忆倒是好,還能记得,澹台和灭明,当然是两個人,我刚才有讲。”
“日铸是個地名,在湖州,湖州有名茶顾诸紫笋,那是宫廷供茶,知道吧,這日铸就在湖州,日铸雪芽,其实就顾诸紫笋,只是采的芽茶不同,加工制作的工艺不同,所以一個叫紫笋,一個叫雪芽。”张城笑着說道。
“三郎這是也睡不着?”张城笑道。
武怀玉坐在那,
论理来說,這個自称张城的扬州广陵人,不应当出现在這條船上,就如同武怀玉本也不该出现在這裡一样。
张城很愤怒,却又很心虚,他确实不是什么三戟张家的族人,也不是什么名门扬州张氏才俊,更不曾是扬州州学的优秀学生,也沒有被推举到长安参加科举。
不对,
武怀玉躺在吊床上,听着那年轻人的高谈阔论,不由的微微皱眉,這家伙一直說自己是個通晓三经的士子,曾在扬州州学读书,甚至還得到学校和刺史的推薦,以生徒身份进京参加了科举。
张城瞬间红了脸,
而刚才還对张城无比崇敬的那群乘客们,也都茫然不已。
“张大郎,我曾听人說有种茶叫日铸雪芽,被人称为当今江东第一茶,不知道這茶名中的日铸是何意?”
船舱裡一时气氛异常,
谁也沒想到這几天在船舱裡很风光的张公子,竟然被個少年郎揭穿是個不学无术的骗子。
“好,张大郎,請问你刚才說的澹台灭明,是一個人,還是两個人?”
狭窄昏暗的空间裡,
武怀玉出现在這條船上,是他特意要求的,他从临高悄悄回到香岛,一直身份保密,毕竟他此时应当還在临高休养的。
而现在他更是說尧舜是一個人。
武怀玉躺在一张吊床上,
读书人总是受尊敬的,
武承志笑笑,又装好奇的问道,“我先前听說张大郎游历遍中原各地,既好酒也好茶,自称酒神茶仙,而且一口就能分出酒的产地,甚至能尝出煮茶用是井水泉水河水?”
越是底层百姓,对知识越发尊重,
“快坐下。”
至于他刚才提到的日铸雪芽,更是一下子就把自称饮一口茶或酒,就能分辩出茶酒产地的谎给识破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裡路嘛。
武怀玉躺在那仍沒出声,
澹台灭明是孔子的学生,有句古语,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個子羽就是孔子学生澹台灭明,他比孔子小三十九岁,因长相丑陋,他刚拜孔子门下时,孔子觉得他沒多大才能,但這位子羽从师学习后,游学到南方吴地,开坛讲学,开创了儒家在南方的一個很有影响力的学派,孔子后来听到消息,就說出了那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话。
武承志哈哈大笑了几声。
张城還沒发话,倒是旁边围观的那群乘客有人不乐意了,“你這小娃娃,啥也不懂,咋对张公子不敬呢。”
“我這嘴舌啊,确实能够饮一口就分辩出酒水茶水的产地,”
“還有三戟张家,根本不是扬州的,三戟张家,乃是河北清河世家名门。”
并沒有上前去,他目光扫了那张城一眼,然后看向武承志,這少年刚才听那满嘴谎言坐不住,非要去拆穿那张城,
武承志這时又问,“张大郎,刚才我還听你說尧舜,請问這也是两個人嗎,他们也是孔子的弟子嗎?”
张城被個少年郎恭维,觉得很受用,
于是继续口水横飞的讲了起来。
“先前听张大郎高谈阔论,我在這旁听被大家挤的都伸不开脚。现在,终于可以伸伸脚了。”
這個故事因为是關於孔子的,所以读书人应当都是知道的,武承志才十岁,他都知道澹台灭明就是失之子羽的那位孔子学生,可张城說自己如何如何了得,精通三经,饱读诗书,结果跟人吹牛,却把澹台灭明,說成了两個人。
武怀玉上這船,也只是想近距离的深入到底层,亲眼看看亲耳听听,這些吕宋新移民是怎么样的。
他估计這少年的父亲,可能是前往吕宋的一位商人,或者可能是位豪门裡的管事,手裡有些权力。
這小孩怎么比這位张公子好像還懂得多?
终究十岁少年啊。
有人在睡觉,有人则還沒有从晕船的痛苦中恢复過来,
也有些适应风浪的人,
日铸雪芽,是江东名茶,但不是产自湖州,而是产自钱塘江以南的越州会稽山日铸岭,
大家不解何意。
“都喝過,味道确实很好,我族叔每年都会分我两斤,那都是宫裡赏赐,都是最好的紫笋、雪芽的贡茶。”
他一副似在回味那两种天下名茶的神色,又引的众人一阵羡慕。
那股眼神虽然不凶,但却让他不敢喝斥少年。
一两黄金一两的贡茶,大家都无法想象這茶得有多好喝。
這條船上除船员水手外,也還有一百多個乘客,
既有工匠也有农夫,也有些伙计以及一些长袍的读书人。
一开始武怀玉還真以为這年轻人是個大家子弟,出来游历天下的,可是现在发现這人不对劲。
“伱去查一查這人到底什么身份,”
“把他叫過来,我跟他聊聊,正好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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