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人生在世须尽欢
高景峰的說法很简单,昨晚饭局结束后,他和助理宋一珂一起,送程宇超回家,沒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从程宇超家出来,他和宋一珂便各自离开。
问及早上为什么沒去接程宇超,高景峰解释道:“昨晚吃饭之前,老板就告诉我,今天不去公司,有個重要的人要见,让我等他电话,随时去接他。”
再问是什么人,高景峰只是摇头,說不知。
温柏舟翻了翻助理宋一珂的笔录,裡面也提到和高景峰一起,送程宇超回家。然后,两人在程宇超家门口分别,宋一珂步行回自己公寓,高景峰开车离开。
至于第二天的会见,宋一珂的笔录裡并未提及。
今天一早,宋一珂也是正常到公司,等到中午未见老板出现,十二点半左右,宋一珂听說老板遇害了,立即打车去了程家。
谢无终想到一條线索:有成宇教育的员工向警方反应,上個月程宇超曾经在办公室训斥高景峰,具体原因不明,只知道高景峰出来的时候,眼圈儿泛红。
“根据我們掌握的线索,在事发一個月之前,死者曾经在办公室训斥過你,你怎么解释?”
谢无终会這么问嗎?他当然不会!
谢无终问的是:“程宇超对员工怎么样?”問題抛出去,然后观察对方的反应,這是谢无终最爱用的问话技巧。
“很好。”高景峰道。
就這俩字,沒了。
谢无终转头,与温柏舟对视。
温柏舟微微蹙眉。
刑警最不愿意见到话少的当事人,如果是嫌疑人就更麻烦。
谢无终则在心裡暗暗想:“快看,這家伙比你說话還费劲!”
温柏舟终于开了口:“具体說說。”
高景峰思索片刻,道:“员工有困难,他会帮忙。”
温柏舟追问:“比如?”
高景峰沒有立即回答,這次,温柏舟沒给他沉默的時間,问道:“他帮過你嗎?”
高景峰点头,道:“帮過。很多很多。”
温柏舟语气诚恳,道:“方便讲讲嗎?我們想了解一下程宇超這個人。”
高景峰道:“可以。我刚来公司那会儿——”
“等一下。”温柏舟打断他:“不好意思,有什么近期的事嗎?以前的,对我們帮助不大。”
高景峰点头,道:“有。”
温柏舟和高景峰对话期间,谢无终一直沒出声,默默观察高景峰细微的表情变化。
高景峰道:“我一直想在城区买個房子,贷款一直批不下来,我东拼西凑,后来实在沒辙,借了高利贷。”
好,缺钱,有谋财动机。
“先生知道以后,狠狠骂了我一顿。”說到這儿,高景峰嘴唇微微颤抖,眼角也泛了红。
来了!
只听高景峰继续道:“然后帮我垫了全款,让我分期還,還不要利息。”
谢无终:“???”
温柏舟:“……”
愣了半秒,谢无终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高景峰道:“就上個月。”
“在哪儿?”
“广阳区。”
“不是,我问,在哪儿骂的你?”
“办公室。”
得!办公室骂人這事儿先破了案了!
高景峰顿了顿,问道:“這……有什么問題嗎?”
谢无终摆摆手。算了,累了。
不過,龙城這几年房价飞涨,就算从前价低的南城,都翻了数倍,城区一套房,三五百万是少的,還不要利息,程宇超对员工是真的好!
询问室的门开了,江明月抱着一摞笔录,探进头来。
“搞定了?”谢无终问道。
江明月点头,道:“算是吧。”当着其他人的面,江明月也不好多言,只說道:“张队让我汇总一下笔录。”
“别拘谨。”谢无终随口道:“叫雯姐就成。”
江明月其实一直好奇,谢无终和温柏舟都比张雯年纪大,为什么都叫她姐?
直到有回谢无终问他:“你打得過张雯嗎?”江明月掂量了一下自己,摇摇头。谢无终道:“打不過還不乖乖叫姐!”江明月:“……”
江明月才发觉,原来全刑警队都打不過张雯!這小丫头是有多能打?
温柏舟递上做好的笔录,江明月接過,跟其他屋的几份放在一起,走到角落裡默默汇总信息点,顺便旁听。
问询结束,温柏舟照例让高景峰確認签字,高景峰接過笔录,刚要动笔,却被打断了。
“等一下。”
說话的,是角落裡的江明月。
他站起身,走到高景峰面前,拿過笔录扫了一眼,问道:“你们公司,最近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嗎?”
“特殊的事情?”高景峰似是不懂,微微拧着眉,一边做思索状,一边打量着江明月。忽然,他眼睛一亮,道:“你是江家公子?”
“噗——”谢无终一口菊花茶喷出来。這是什么穿越說法?江公子?
江明月十分不好意思,连忙道:“江明月。”
高景峰笑道:“难怪,我觉得您面熟。上次您来接江总,我远远见過您。”
“啊,好說,好說哈、哈哈!”江明月干笑几声,依旧尴尬。算了,不管了,江明月道:“我听說,你们公司最近有些变动。”
高景峰停顿片刻,重重点了下头,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不瞒您說,我們来之前,孙总特别交代,公司的事,一律不准往外說!”
难怪江明月刚翻了半天笔录,始终沒看到相关表述,江明月直觉不对劲。
公司转型這么大的事,势必涉及较大的人事变动,裁员更是必然。像成宇這种教育行业,說不定整個小学部、中学部直接砍掉,正是矛盾最为集中的时候。老板在這個时候被害了,员工沒一個往這上头想的?
如今看来,果然有特别交代。這個孙什么总的,要隐瞒什么嗎?
高景峰道:“孙总說,這些涉及商业秘密,谁說出去,他就要告谁,我也就照做了。”
說着說着,高景峰的声音激动起来:“可是刚刚,江总家公子一提,我才想起来,說不定這事儿跟先生的死有关系!”
谢无终立即道:“你别急,慢慢来,详细讲清楚。”
高景峰点点头,道:“我跟着程先生八年了,他很信任我,许多场合都不避讳,有时候甚至会找我商量。他生意能做大,除了商界,自然也会接触到政界。其实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你们老大也……”
高景峰点到为止,江明月道:“你放心。”仅此三個字,双方心下便都了然了。
“好!”高景峰继续道:“有次饭局,上头有一位,透露了龙城要率先试行‘双减’。”
“是‘减负’嗎?”江明月问道。
高景峰摇头,道:“跟前些年实行的‘减负’不一样,這次的政策下来之后,像我們這样针对在校生的辅导机构,可能会受到很大冲击。”
江明月点头。虽然在2011年,“双减”就跟“三胎”一样不可思议,江明月也不知道這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深知政策变动对于行业的影响之大。
高景峰长长吐出口气,继续道:“程先生得知以后,立即决定,要趁着现在势头正盛,转行做其他行业,教育不再占大头。为這事儿,董事会开了好几次会,先生最近一直烦心。”
谢无终问道:“有阻力?”
高景峰点点头,道:“很大。成宇在教育行业起步早,各方面都很成熟,高层也都安于现状,只要按部就班的运营,收益始终不错。”
谢无终问道:“程宇超不是最大的股东嗎?”
“是的。”高景峰点头,表情有些苦涩,道:“但程先生的压力,不仅仅在于董事会。我們做教育行业,机构大,员工多,转型就意味着裁员,先生不忍心‘一刀切’,一直在想安置的办法。但是……”
高景峰顿了顿,继续道:“前些天,有员工听到动静,三十多人写了封联名信,选了代表找先生谈。
结果谈来谈去,代表们還是不满意。有個老员工,干脆說全家指着他吃饭,要是让他沒饭吃,先生也别想活着,眼看现场要失控,谈判也就沒能继续。”
闹這么僵!
众人皆暗暗叹息。
都說无商不奸,仿佛得了什么报应都是罪有应得。可惨死的,偏偏是這样一個为人着想的好老板。
江明月也因此悟出了一個道理——世事无常,所以,人生在世须尽欢啊!
高景峰提供了那代表的信息,又回忆了一份参与此事的员工名单,做完笔录又殷切感谢了一遍人民警察,当然,着重感谢了江明月,并希望他向江总传达问候。
问候啥啊?不過是老板死了,想给自己找條后路。
高景峰走后,谢无终对江明月道:“不错啊小子!你這线索哪儿来的?”
江明月诚实回答:“程宇超找我爸谈過合作。”
谢无终:“……”
金牌线人江爸爸贡献一分。
询问结束,已是深夜,四组人一共做了19份笔录,端端正正放在“案情分析室”桌子上,旁边摆着的,是一摞摞的饭盒。
几個刑警吃完便走了,程诗语的姑姑、姑父也做完了笔录,江明月和张雯出去送他们,屋裡只剩下谢无终和温柏舟。
终于休息了,谢无终瘫在了椅子上。
他本就爱說话,這会儿又一连做了5份笔录,嗓子发紧,呼噜噜喝下一杯菊花茶,還想喝,又懒得动,于是就盯着温柏舟。
温柏舟也沒吃饭,正在整理江明月沒弄完的笔录,随手记下几处重点,写着写着,就发觉谢无终直勾勾的目光。
温柏舟一抬头,谢无终就笑:“嘿嘿,温公子你可真有精神!”
温柏舟沒說话,谢无终继续道:“你是不从来都不累啊?温公子。唉,等一下!温公子,温、公、子,公子当真温如玉啊!要不你改名得了,你俩一個江明月,一個温如玉,‘龙公双壁’啊!你听听你听听,這文化底蕴,就出来了!”
谢无终一边說,一边敲茶杯。
温柏舟沒理他,拿過杯子,出去接了热水回来。
谢无终說着“不好意思劳驾劳驾”,却连靠背都沒离开過,接過杯子的时候,還顺手在温柏舟腹肌上戳了戳,然后啧啧啧了半天。
温柏舟回到座位前,合上笔录,问谢无终:“觉得怎么样?”
谢无终道:“挺硬。”
温柏舟:“……”
谢无终才发现,自己关注点不对了,立即正襟危坐,一板正经道:“我觉得,司机高景峰很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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