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作者:未知 谢怜踏着满地朱红碎琼, 缓缓走来, 看到花城肩头沾了一点花红,本想顺手帮他拂了,却忽然醒悟這动作太過亲密,强行按捺,把手背到身后, 笑道:“我竟不知, 你除了能带来血雨, 還能降临飞花。有趣,有趣。” 花城也向他走近, 随手拂了肩头的花瓣, 也笑道:“這個,是即兴发挥, 今日才创出的新招。原本是惯例要来一场血雨的, 只是突然想到哥哥也在,若是淋着了, 岂不怪我?于是悬崖勒马,化成了花。有趣就好。” 然而, 谢怜是沒淋着,裴茗却是淋了個正着。他在空中道:“劳驾, 两位, 先放我下来,行嗎?” 几只银蝶扑翅而上,闪着磷光的翅膀划破網格, 裴茗這才得以逃脱,稳稳落地。谢怜低头,见灵文背上蝴蝶骨中心处栖息着一只银蝶,道:“三郎,灵文和锦衣仙都无碍吧?” 花城道:“无碍。我让他们一起暂时休眠了。” 谢怜奇道:“這锦衣仙如此狂暴,你倒是制服得快。” 花城挑眉道:“還好。不知为何,它似乎不怎么想跟我打。” 沉吟片刻,谢怜道:“說来也是。之前你穿它在身,它也沒能拿你怎么样,而且還显形了。” 這时,裴茗走了過来,道:“二位,回头再聊。不先给他脱了這衣服嗎?” 谢怜道:“這……不太方便吧?” 裴茗却不以为意:“他现在可是男相,有什么不方便的?”說着就动起手来。然而,他刚把手伸到灵文领口,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把,脸色大变,猛地抽回,满手是血,道:“這衣服!居然会咬人!” 花城這才悠悠地道:“锦衣仙不肯放過灵文,脱不下来的。” 裴茗看着两只鲜血淋漓的手,道:“再有這种事情,鬼王阁下能不能早点說?” 谢怜温声道:“裴将军,不是他沒早点說,是你动手太快啊。” 花城嘻嘻地道:“就是這样。” “……” 尽管身残,依旧志坚,三人要原路返回去,得有一個人扛着男相的灵文,裴茗還是主动负担起了這一责任。 裴宿和半月還留在原先的小镇上,一行人汇合于那乌庸神殿附近,一见他们回来,裴宿便大步迎上来,道:“将军太,子殿下,那神,殿裡的,壁画,消失了!” 裴茗一手扛着灵文,一手把血淋淋的头发往后抹上去,道:“什么壁画?” 见裴茗一身都是紫红之色,半月睁大了眼睛。谢怜简单跟裴茗說了两句,便跟着裴宿回神殿查看。果然,原先那面墙壁已经和其他三面被火焚烧過后的焦黑墙壁变得一模一样了,仿佛从来沒存在過什么壁画一样。 花城把手从墙上拿下,道:“那壁画是以法术作出来的。” 谢怜点头,道:“也许,留下它的人也有顾虑,不敢让它存在太久。” 那边,半月迟疑许久,還是对周身紫红的裴茗道:“你……沒事吧?” 裴茗看她一眼,吓唬道:“你问问你的蛇,把我咬成這样,有事沒有?” 裴宿张了张口,不确定是不是该說几句公道话。半月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嗫嚅着辩解道:“可是……被蝎尾蛇咬了一口,不会扩散到全身变成這样的……” 裴茗举起带牙印的左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证明自己的确是被咬了。“铁证”如山,半月只好道:“对不起……” 裴宿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她的肩,道:“不,要,在意。不是你的,蛇咬的。” 谢怜也看不下去了,无奈地道:“裴将军,你能不能不要這样戏弄小姑娘,都這個时候了。” 然而,裴茗的生命之源就在于此,他以法力洗净了身上血污,又是一脸容光焕发,哈哈笑道:“小姑娘岂非就是要拿来戏弄的?况且半月国师都几百岁了,算什么小姑娘,你還怕她害臊嗎?” “……”众人都不想理他了。 虽然裴宿的断句沒好,但行动已能自如,接過了扛灵文的任务,一行人走過這座小镇,继续向铜炉山的下一层出发。 一天后,众人来到了一座小峡谷。 峡谷两侧都是巍峨的高山,坚石峭壁,中间是一條山道。走到這裡,灵文才终于昏昏沉沉地醒了。 虽然醒了,却依然动弹不得,因为那只银蝶還是牢牢栖息在他背上。灵文发现自己被扛在一人肩头也面不改色,只迷惑道:“……为什么這么多人?你们怎么都来了?這裡不是铜炉山嗎?” 裴茗道:“這就多了?告诉你,待会儿人更多,還有你沒见到的,可以凑几桌打牌了。” 谢怜也深有同感,忍俊不禁。顿了顿,道:“对了,灵文,之前在菩荠观,奇英是追着你去的,他现在在哪儿?” 灵文道:“不知。进了铜炉山后,涌来太多非人之物,奇英殿下追丢了。眼下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裴茗对灵文叹道:“你居然沒告诉我抽走须黎国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是你,太不厚道了。” 谢怜這才想起,裴茗也是须黎国人。不過,他似乎已经对须黎国沒什么感情了,毕竟他只是将军,不是国主,而且飞升之前還被国主坑了一把,因此话语裡并沒什么悲愤感慨,调侃居多。不過谢怜担心過多谈论须黎国会激怒锦衣仙,還是迅速转了话题,回头问道:“三郎,其实我一直有個疑问。” 进入峡谷后,花城一直在凝神观察两侧高山,道:“问来。” 谢怜道:“铜炉山的‘铜炉’,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真的就是一口大炉子?” 花城笑了笑,收回目光,道:“当然不是。不過,哥哥问的巧。”他举手指道,“刚好,眼下能看见它了。” 众人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一时之间,不由自主都停住了脚步。 谢怜道:“……那就是……‘铜炉’?” 花城抱着手臂,道:“不错。” 他漆黑的眼底,映出了极远极远之处的一座大山。 远在天边,高在天下,凌驾于群峰之上,呈深沉的苍蓝之色,山之巅峰被云海天风缭绕,隐隐還能看到一层积雪,仿佛终年不化的冰原。 花城缓缓地道:“‘铜炉’,是一座活火山,也是整個铜炉山的中心。鬼王出世之时,便是它苏醒之时。” 谢怜道:“火山爆发?” 花城道:“是。所以,绝境鬼王,都是伴随着烈焰、岩浆、和毁天灭地的灾难出世的。” 想象着那令人双目发红的炙热画面,谢怜微微出了神。裴茗道:“太远了。照這個速度走下去,不算中途和群鬼厮杀的時間,也要花很长時間。” 谢怜点头,道:“所以历代开山厮杀,都犹如一场艰难的分娩。” 花城笑道:“哥哥這個比喻,妙得很。”說完,忽然停步,道,“到了。” “???”谢怜愕然,“這么快?” 花城道:“到了。不過,不是到铜炉了,是到乌庸神观了。” 果然,前方峡谷的中央,出现了一座歪歪扭扭的高大宫观。 這是他们遇到的第二座乌庸神观。谢怜几乎忍不住想揉揉眼睛了,疑道:“這座神观是真的嗎?” 不能怪他如此,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這座神殿是不是真的。因为,它出现的实在是太突兀了。 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這裡。有谁见過在并不宽敞的峡谷山道裡建宫观庙宇的?這是什么狗|屎风水? 就算想不开,非要建在這种地方,起码也应该靠一边建,可是,偏偏這座乌庸神殿,大大咧咧地建在了峡谷通道的正中间,犹如一個无脑的小霸王,直接堵住了過峡谷的道路! 裴茗沉声道:“反常必有妖,大家当心。” 灵文则在裴宿肩上,勉力抬头道:“诸位,如果你们不想进|入它裡面的话,其实可以飞崖走壁過去。” 谢怜却道:“不。我們得进去,看有沒有壁画。” 花城道:“哥哥放心,想看就去看,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這么一說,众人全都莫名其妙安了心,一行人缓步靠近。一直走到那神殿前,都沒出现什么异常。迈過观门,进入大殿,果然,這裡神殿的墙壁,也是大火焚烧過后的漆黑颜色,轻轻一抠,和上一座神殿一样,也掉下了一小块硬硬的碎片。 谢怜先开始一直十分警惕,至此,似乎并无暗中潜伏着的东西,稍稍安心,于是,道:“动手吧。” 不多时,墙壁上的焦黑“保护层”被一点一点除掉,露出了后面的壁画。谢怜和花城一起细细研究起来。 這一座神殿裡的壁画內容,和上一座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是从最上层看起的,画面上方,一個白衣少年正坐在一张玉榻上,眉目清俊,正是那乌庸太子。他双目紧闭,看姿势,似乎正在打坐冥想。然而,并不安稳。 這位太子殿下眉头紧蹙,额头似乎還流下了几滴冷汗。一旁围着四個人物,脸上神情皆忧心忡忡,正是上一幅壁画裡位列太子之下的四位护法天神,他们的容发服饰都和上一幅壁画一模一样。继续往下看,保护层還在缓缓脱落中,尚未除净,谢怜看到了一片乱糟糟的红色,微微蹙眉,道:“奇怪。”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墙壁,疑道:“這一片壁画是保存的不好嗎?” 虽然看不清具体画的是什么,但能看见,這一片的线條和颜色,都是模糊的、朦胧的,仿佛笼罩了一层轻烟,虚化了一般。可是,這壁画是术法所化,又怎么会如真正的壁画一般保存不完好? 花城也在凝神细看,蹙了眉,道:“再等等。” 二人对视一眼。而等到焦黑硬物退尽、画面完整后,他们退了几步,并肩再看。当全图映入眼帘后,谢怜呼吸微微一窒,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他怔然道:“這是……地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