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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2

作者:未知
谢怜道:“可能, 是被吃了。” 那富商一哆嗦:“被、被吃了?!” 谢怜点头。那富商道:“那、道长, 现在该怎么办?我可還有一位如夫人也怀着肚子呢,那妖怪万一再来该如何是好?!” 這人家裡居然還有一個孕妇! 谢怜举手道:“稍安勿躁,我再问问,您夫人還记得,她梦裡遇到這個孩子的地方是在哪裡嗎?” 那富商道:“她說模模糊糊记得是间大屋子, 更多的肯定不记得了。一個梦而已, 谁会记這么清楚?”又咬牙切齿道, “我……我四十多了才盼来一個儿子,我好苦哇!道长, 你能把這妖怪抓住杀了嗎?可不能再让它祸害我家裡的人了!” 谢怜道:“不要慌, 不要慌。我尽力而为。” 那富商大喜,搓手道:“好好好, 道长需要些什么?酬劳不成問題!” 谢怜却道:“酬劳不必, 只要您帮忙办几件事。第一,麻烦找一套闲置的女服给我, 必须足够宽松,男子可穿的, 以及,恐怕還需要您那位如夫人的一缕头发, 用于作法。” 那富商吩咐仆人:“记下记下!” 谢怜又道:“第二, 請叮嘱您那位怀孕的如夫人,最好换一间屋子睡觉,但不管在任何地方, 在任何时候,听到有陌生的小孩儿的声音喊她‘娘’,都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嘴巴都不要张开是最好。虽然人在做梦的时候往往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迷蒙失智,但如果您在她耳边反复叮嘱,使她脑中深深记住這件事,也许還会有效。” 那富商也应了,谢怜道:“第三,我带了两個小朋友出来,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安排一顿好饭。” 那富商道:“這种小事,别說两件,就是一百件我也能给你办下来!” 终于到最重要的最后一桩了,谢怜道:“第四。”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菩荠观开光的护身符,双手递上,郑重其事地道:“請您对着這個护身符,大声說一句‘太子殿下請保护我!’——這样,這一桩就可以记在我观名下了。” “……” 是夜,谢怜再次换上了一身女子衣物。 虽說他穿女装似乎已是轻车熟路,但扮成孕妇却還是头一遭,对镜梳妆,沒花半柱香,末了塞了個枕头到自己肚子裡,再将从孕妇处取来的一缕头发藏在這枕头裡,谢怜便躺在了床上。平心静气,放缓呼吸,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谢怜悠悠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那富商小妾的屋子了,而是一间华丽的楼阁。 谢怜第一個反应,是摸芳心是否在他身侧,摸到之后,這才放心。芳心毕竟是一柄宝剑,与他紧紧绑在了一起。随后,他慢慢坐起身来,忽得手底黏黏糊糊的,举起一看,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而床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极为骇人,還未干涸,染得他半边身子也红彤彤的,触目惊心。 谢怜见怪不怪,下了床,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身上掉下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個枕头,赶紧捡起来重新塞进去。再走两步,肚子又掉了,谢怜只好一直双手端着它,四下观察。 自幼长于皇宫,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对于美与不美,谢怜自有一套见解。這座小楼,在他看来,虽然华丽,却满是脂粉之气,要他猜,觉得像是一间酒楼,或是寻欢作乐之处。而且,比起今日建筑的盛行之风,這风格实在有些古老了,倒像是几百年前的屋子,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 如此,便不大可能是富商那個被打掉的女儿的胎灵在作祟了。因为邪祟构建出来的幻象,是基于自己的认知。显然,這种几百年前的古屋,只会存在于几百岁的邪祟的认知中。走了一圈,空无一人,谢怜又回到了他最先躺的那间屋子。 這是一间女子的卧室,设有梳妆台,柜子可以打开,裡面放着一些小儿的衣物,以及娃娃、拨浪鼓等玩具。谢怜一一检查,发现都是崭新的,看得出来此间女主人很爱惜這些物件。也就是說,对于“孩子”,這個女人是满心爱怜的。 又翻了翻,谢怜忽然一惊,那小儿的衣物中,還夹着一個护身符。而這护身符,竟然是他的护身符! 万分诧异,谢怜少不得要再三確認。沒错,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护身符。而且,不是现在他自己上山采香草、自己编织、自己画符、自己买红线系起来的這种简单的护身符,而是八百年前,仙乐太子最风光时,全国流通几乎人手一只的那种护身符,用料和花纹都极其精致,来自何处,是否开光,也是一清二楚。 难不成這屋子的女主人,還曾经是他的信徒? 正在此时,一片死寂裡,谢怜忽然听到了一串咯咯咭咭的笑声。 那是小儿的笑声,十分突兀,空旷四散,不知是从何处发出来的。谢怜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琢磨:這声音有些耳熟,竟是仿佛在哪裡听到過。究竟是在哪裡? 蓦地,他脑中响起一串童稚的幼儿之声:“新嫁娘。新嫁娘,红花轿上新嫁娘。 “泪汪汪,過山岗,盖头下莫把笑扬……” 与君山,花轿上,他当时听到的那個童灵的声音! 谢怜猛然惊醒之时,那童灵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他倏然转身,不见任何踪影。 与君山之事過后,他也在通灵阵内询问過這童灵,但当时旁人都对他說沒在山上查到什么童灵,只有他一個人听到了這童灵的声音。而现在,這童灵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了,究竟是巧合,還是有意而为之? 那童灵不笑了,道:“娘。” 這一声“娘”,近在咫尺,却不知道到底是从哪裡发出来的。谢怜一语不发,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沉默许久,那個幼儿的声音又道:“娘。抱抱我。” 這一回,谢怜终于发现了——那声音,是从他肚子裡发出来的! 谢怜双手原本一直端着假肚子,此时才惊觉,不知何时,手中端着的枕头竟是变得沉甸甸的了。他一掌拍下,“啪”的一声,衣服裡滚出了一团东西,隐约见似乎是個惨白惨白的小孩,从口中呸的吐出几团东西,滚进黑暗裡,瞬间消失。谢怜抢上去一看,它吐出的东西是几团棉絮和一缕黑发。想来,是他的障眼法起了效,這小鬼本想像吃掉上一個孕妇的孩子那般吃掉谢怜的“孩子”,却吃掉了谢怜放在腹前的棉花替身。紧接着,谢怜又听那东西凄厉地喊了一声:“娘!” 不管它如何开口,叫唤得如何凄厉,谢怜始终沉着气,连嘴也不张开。他断定,這童灵是個胎灵,這间屋子,就是他或者她母亲居住過的地方。因为它沒有一個确切的形态,如果是在几岁的时候死去的,作祟时就会以几岁的形态出现,但它大多数时候却是一团黑烟,或是一個模糊白影子,說明它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而且那些柜子裡的小衣服明显沒人穿過,加之床上那大量骇人的血迹,谢怜推断這屋子的女主人应该是流产了,而她尚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成形,有了一点自己的意识,化为胎灵后想回到母亲肚子裡去,便找上了那富商的夫人。 它在那妇人梦中开口喊“娘”,那妇人坏就坏在开口答应了。须知,“母亲”和“孩子”這個纽带非同一般,這一答应,就是一個予取予求的“许可”。她再一张嘴,恰好给了那邪物趁虚而入的机会,這小鬼便从她的口钻了进去,溜到她肚子裡,把原本在腹中的胎儿吃掉,鸩占鹊巢。虽說谢怜是男子,但他也拿不准,如果自己开口应了,這童灵会不会也趁机钻到他肚子裡去,但为了以防万一,還是闭嘴的好。 于是,他一面紧闭着口,一面拿着芳心剑,到处找那小儿的踪迹。对于危险,谢怜一贯直觉极强,這是从无数次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根本不用仔细看,怀疑它在哪儿便一剑捅去,十之八|九都捅对了。虽然在那童灵设下的幻境中,谢怜对它的伤害会削弱好几成,但它被谢怜扎中了好几次,大概也够呛。過了一阵,谢怜忽觉足下一阵刺痛,竟是踩到了什么尖锐至极的东西,微微一顿。 那童灵见他中招,仿佛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奸笑。這声音虽然稚嫩,却根本不该是個小孩儿发出的,反而像是個恶毒的成年人,反差极大,令人毛骨悚然。谁知,谢怜却是面不改色,一步不停,反手又是一剑捅去。再次刺中! 那童灵“嗷”的一声,吃了個大苦头,远远躲开。谢怜這才低头看了一眼靴底,原来是踩到了一根倒着竖立的小尖针。必然是那童灵故意放置的,看来,它的确很希望谢怜痛得叫起来。不過,它失算了,谢怜极能忍痛,别說是踩到一根针了,就是被几尺的捕兽夹夹住一條腿,有必要的话他也能忍住一声不吭。 那针小小一根,扎得极深,谢怜本想把它先挑出来,然而那童灵吃瘪后蹿出,谢怜怕它趁机逃走残害他人,就踩着那根针追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感觉不到疼痛了,疾步如飞。在小楼裡找了一圈也沒见到那童灵,谢怜正心中纳闷:“难道是给我打怕了?”正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扇窗子无风自开。 谢怜立即奔去,上前一看,却是愣住了。只见窗外沒有街道,沒有山景,沒有行人,只有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潭。 這片深潭的对面,有一座屋子,屋子裡坐着两個小孩儿,正是郎萤和谷子,正围着一张桌子扒饭。然而,他们浑然不觉的是,在他们上方,還盘旋着一团浓郁的黑雾,正发出咯咯咭咭的嬉笑声,脆生生地喊道:“娘!娘!” 谢怜一颗心猛地一提,双手放在窗棂上,下意识要出声警示,却想起不可开口,强行收声。 虽說,這不過是那童灵的幻象,可他不知郎萤和谷子是否也被拉了进来,若是如此,他们在這裡受到的伤害便会加诸现实的他们身上。他想四下找只花瓶扔過去示警,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扔的东西,桌子椅子丢不出去,两间屋子之间又是一片大湖,难道要他游過去? 這时,谷子沒精打采的,打了個呵欠,那团黑烟忽的聚拢,似乎就要从他口中溜进去了。 小孩子身体的那一层防御是很弱的,即便是不得到许可,說不定這东西也能侵占进去,沒時間给谢怜再慢慢思索慢慢游水了,当机立断,谢怜喝道:“闭嘴!跑!” 话一出口,郎萤和谷子果然惊醒,吓得双双闭嘴,一跃而起,那童灵则倏地消失不见,而下一刻,一团黑烟便在谢怜面前爆炸开来! 虽然谢怜喝完便住了口,但已感觉到一股冷气往口裡灌去,黑烟入腹,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在瞬息之间被冻住。他咬紧牙关,迅速拆了几枚护身符,取出裡面的香草和符纸用力嚼碎,咽了下去。不一会儿,喉咙一痒,這团黑烟又猛地被他吐了出来! 谢怜一袖掩口,咳嗽不止,呛出了泪花,飞速思考应对之策。那一团黑烟被他吐出后依旧笼罩着他上半身纠缠不休,于是,谢怜手在窗棂上一按,纵身一跃,跳进了窗外湖水之中。 “咚”的一声,谢怜深深扎入湖中。他屏了气,盘了双足,抱起双手,作冥想姿势,让身体在冰冷的湖水裡缓缓下沉。心跳平复后,他抬头望去,隐约能看到那黑雾盘旋在上方,锁住了整個水面。只要他一出水,必然要猛吸一口气,而只要他吸了這口气,必定会把那童灵整個吸进肚子裡去。若是一個男人好端端的大了肚子,這可一点儿都不好看。 不過,跳下水只是为了寻求一段可以思考的空闲,不一会儿,谢怜便想出了对付它的法子,心想:“吞它进去又如何,我再把芳心也吞进去就行了。”他在街头卖艺时也学過吞剑這门手艺,虽然吞来大概伤身,但也无所谓,反正能擒住這童灵就行了。 打定主意,他便放开了手,往一旁游去。却听上方一声沉闷的水响,忽然之间,眼前被大片大片炽热夺目的红色占据。 乌黑缭绕的发丝弥漫了他整個视线,水花和气泡咕咚咕咚密集起来,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谢怜眨了眨眼,奋力拨开那缠绵的千丝万缕和水晶般的泡泡,便感觉到了一双有力的手。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 下一刻,一個冰凉柔软的事物堵住了他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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