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纸衣寿衣
我爸招呼着他们将鸡搬进了仓房,付了钱后让他们明天来取鸡笼子,两人便开车离开了。
他们刚走,另一辆车便又开进了院子。
這次是一辆厢式货车,我并沒有看清从车裡抬出来什么,只是感觉那物件似乎很大,上面盖着厚厚一层黑布。
将东西同样是搬进了仓房,送完东西后厢式货车也离开了。
我穿好了衣服,跑出门外,在院子裡见我爸正在给仓房门上锁,连忙问他为什么拉了一车活鸡,還有后面那些东西怎么盖了黑布了。
我爸沒直接告诉我,只是說晚上我就知道了。
等我再追问,他却显得有些不耐烦:“救你命的东西,问那么多干嘛?”
我不敢再问,带着一肚子疑惑,吃了早饭后,我爸和我妈开始忙活起来。
两人先是打扫了院子,然后又为我装扮了婚房,在门窗上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后,准备起了婚宴用的食材。
和他们的忙碌相比,本应该是主角的我却被他们晾在了一边,成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物。
這场婚礼似乎已经不属于我,甚至正常婚礼前我应该准备什么的嘱咐都沒有。
下午的时候,院子内陆续支起了桌子,而直到太阳下山,一名曾操办几十年婚礼的老师傅终于来到了我家。
我在裡屋看电视,隐约间听到外屋他与我爸在交谈。好奇心驱使下令我走到了门口,想要听听他们会說什么。
“吴小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孩子的喜宴要摆在晚上?這有点不吉利啊。哪有结婚晚上结的?”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李师傅,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做完了饭,直接离开就是了。今天是晚了点,等明天你来我家,我多给你点钱。”
李师傅仍旧有些迟疑:“可我听說,和你家小子结婚的是隔壁村一個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两個孩子是不是太小了一些,我总感觉不自在。”
我爸叹了口气:“唉,這也不是沒有办法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不瞒您說,這件事是刘先生安排的,具体因为什么我們也不太清楚。”
“刘先生?哪個刘先生?”
“东明屯的刘先生。”
李师傅似乎是想了一会儿,声音忽然有些惊讶:“你是說,东明屯的那個刘姓阴阳先生?”
“是。”我爸回答。
李师傅更显诧异,傻子的名字很大,十几年前在附近十裡八村可是出了名的。
“他不是十五年前就已经疯了么,听說前些日子還偷了人家开山的火药,把你们后山都炸了?”
“炸后山的未必是他,算了,不和你說了。”我爸回答。
李师傅也知道我爸有些事不想让他知道,回到他那個岁数,人已经精了,便沒有再问。只是說不管怎么样,在晚上八点前他必须回家,我爸同意了。
很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李师傅在我爸妈帮忙下,准备好了十桌酒席,說是明天再来取钱之后便离开了。
而我爸妈除了将所有的活鸡,放进了西屋之后便沒再做任何事。
我這时候心裡已经疑惑极了。
說是结婚,准备了婚房,大红喜字贴出去了,可作为新郎官的我依旧被遗忘在了一边,而且就连新娘子都沒有,這叫什么婚礼?
最主要的,我今天一直以为已经多日不见的傻子会来,毕竟我爸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可一直到深夜,他却沒有出现。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忽然想起那天我妈对我說過的话。
傻子說,让我和蒋秀结阴婚,這又是怎么回事。
晚上沒有吃饭,肚子饿的咕噜咕噜直叫。想先睡一会儿,躺在炕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终于,在十一点的时候,我妈走进了我的屋子。
“妈,你们到底想……”我话只說了一半,目光却被我妈手裡拿着的东西吸引了過去。
“這是什么?”我惊讶的看着她手中拿着花花绿绿的,像是衣服之类的东西问道。
“衣服。”我妈說道。說完,将衣服递给了我。
我奇怪的接了過来,入手感觉那衣服的料子很古怪,不像是布,倒像是纸。因为被叠的整齐,我想要穿上只能将它散开,可是就在散开的那刹那,我愣住了。
這根本就是一件纸做的衣服!
“妈,這是怎么回事?”我震惊的看着她。
我妈表情有些难看:“别问了,先穿上吧,等见了刘先生你就知道了。”
“傻子在哪!”我大声问她。
“在蒋秀家裡,你穿上它去接亲,你就会知道。”
我愣了足有一分钟,才缓慢的将那一套纸衣小心的穿在了身上。
這是一條红色大褂,上身是黑色马褂,完全用纸做成。头上是一顶黑色的瓜皮帽,脚下是加厚的纸鞋。站在镜子前,无论怎么看此时的我显得都十分诡异。
但這還沒有完,我妈又拿来了面粉和口红,在我脸上一阵涂抹。
我沒有反抗,等她做完了這一切,镜子裡的我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煞白的脸,猩红的嘴唇与脸颊,两点黑色的眉毛,在身上纸衣的衬托下,根本就像是個死人!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傻子說,要让我与蒋秀结阴婚!
“外面有车,一会儿你拉着车,却隔壁村接蒋秀。记住了,這是刘先生交代的,从出了家门开始,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回头知道么?”我妈說這句话时的表情十分严肃,我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還有,這鞋子虽然加了厚,但毕竟也是纸做的。你走路千万要小心,鞋子不要破了,脚更不能沾地!”
“知道了。”我說。
“去吧,记住我說的话。”我妈又嘱咐了一句。
我点点头,穿着那身纸衣小心的走出了屋子,立刻看到了停在院子裡的那辆车。
其实与其說是车,更不如說是轿子。
這就是那种民国时的黄包车,只不過车后座经過改造,就好像是一顶花轿扣在了黄包车上。
而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這辆车,居然也是纸做成的。
回過头,我妈并沒有在门口,我爸更是之前就不见了,院子内空荡荡的只有我一個人。
拉起了那辆车,意外的有些沉重。
我也不知道我這一次去,是否真的能够回来,又回头瞅了眼我家,走出了院子。
今天村裡格外的静,甚至连狗叫声都沒有。事实上,天刚黑不久,一百多户人家的灯,就已经灭了,并且大门紧闭。
村民们就好像是事先商量好一样,沒有人上我家道贺,对我家的事更是讳莫如深。
我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总感觉要发生什么。
因为害怕脚下的纸鞋会损坏,每走一步我都尽量放慢了步子,高抬轻放,拉着身后的纸车向村外走着。
村裡都是土路,前几天刚下過雨,被车压過后還沒有填平,坑坑洼洼的十分难走。
短短的一段路,我居然走了十几分钟。
最终,我還是出了村子。
“你去哪儿?”就在刚刚踏出村子的刹那,背后忽然有人叫了我一声。
這声音再熟悉不過了,就是我爸的声音。
我刚想回头,猛然间想起我妈对我說過的话。出了家门,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回头!
是了,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我妈安排的,我爸不会不知道。
但他却问我去哪,那就只能說明,這個声音跟我爸一模一样的,根本就不是我爸!
我冷汗都下来了,也沒敢回答,加快了脚步。
可沒想到,见我不答应,背后那個“人”居然追了上来。
“吴仕,我跟你說话你沒听见?你哑巴了?”
我不敢作答,继续向前走着。
背后那“人”开始不耐烦起来。
“小兔崽子,老子养了你十多年,跟你說话你居然不理我,你给我把头转過来,你告诉我你要上哪去!”
我依旧沒有理会他,心脏嘭嘭乱跳,依旧自顾自的向前走着。
终于,背后沒有声音了。一只黄皮子,却忽然跑到了我身前。
我吓的一哆嗦,就见它瞪着一双碧绿的眼睛望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假装沒看见它,拉着纸车径直从它身前走了過去。
“吴仕,這么晚了你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宋世龙的声音在我背后說道。
“喂,你是不是中邪了?”宋大成问我。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咬着牙,想要令自己越发躁动不安的心情平静下去。
“哥哥,你走過了。”一個稚嫩的声音忽然对我說。
蒋秀?我下意识的想要转過头,但就在這时,从我的左手无名指上却传来了一阵刺痛。
那种痛感很强烈,疼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自己手指上戴着的那枚傻子送我的戒指亮了一下。
就只這一下,我烦躁的心居然平静了下去。
看了眼四周,自己已经来到了前往隔壁村必经的那條小路,两侧是挺拔的白杨树。蒋秀又怎么会出现在這种地方!
不敢再有任何犹豫,任凭我身后传来各种异样的声音我都不再理会,一個人在黑夜当中潜行着。
簇拥在我身前身后的黄皮子越来越多,一双双探寻好奇的目光注视在我的身上,来到村口的时候又不见了。
我身上的纸衣都快被冷汗浸湿透了,终于出现在蒋家门口,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几乎瘫坐在了地上。
蒋秀父母正在院子当中等着我,不大的院子此时贴满了鲜红的喜字。
他们就坐在院子正当中的长條凳子上,涂满了面粉,白惨惨的脸,猩红的嘴和脸颊,正望着我。
穿着一身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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