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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春暖花开(大结局)

作者:沈阅
由秋入冬,一日凉過一日。 已经穿上了夹袄。 短短时日,城北也有了新的迹象,一條宽大的青砖道蜿蜒铺好,再也不会一阵风一身土了,现在就算是刮风下雨天也可以从从容容的走。话又說就是以前的道又怎么样,木屐一穿上,油衣一披,那姿态還更加袅娜呢。 刚巧今日也是下雨天,城北的黄媒婆早早出了门,脸上细细抹了粉,绛紫色浣花夹袄穿上身,很是满意自己的行头,见外面飘雨,又把那自己亲手改的油衣套上身,紧紧一勒,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收腰的时候沒有想到穿夹袄,接着踏上木屐,两指轻轻捻起蜜合色香帕,這才出了门。 路上行人不少,见她一脸喜色便纷纷打探,她就扯开细细的嗓子拖长声音說道:“也沒啥,咱作坊裡头安老板不也是老大不小了,這我們不好好說道說道,怎么的也是街坊邻居說不過去是不是?” 旁人纷纷附和,“可不是,瞧着咱城北,以前可是沒有這样的光景,现在我家二小子就在裡头,见月還能在家裡闲几日呢?你說就是在官衙裡当差能有這福气?又不用卖身为奴的。” “我跟你们說,之前回城南我那哥哥家,原先就說好了他闺女嫁我家小子,我嫂子可不就是嫌弃咱城北穷嗎?现在咱城北那作坊一串的连着出去,现在這边买卖也好做了,我們别的沒有,家裡宽呗,谁還像他们那样,院子沒有一巴掌大!上回我回去,怎么說?巴巴的說起那事情来了,也该轮到我拿拿娇。” “也不知道谁家闺女有福气,嫁给安老板,多少年的大户啊,整個安家都是他的,吃穿吃穿,整個城裡穿的都是他家的衣裳,人又和气又俊朗的,以后還沒有婆婆管着,一過门就是当家夫人!” 黄媒婆用手拂鬓角,摇摇头有些不以为然,咳咳两声,“你们還是沒眼色,我眼睛多毒,這回我敢打包票,安老板那心思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那如意都是我做的媒!再說了你们是跟谷雨姑娘不熟,她是稀罕那等富贵的闺女么?” 几個妇人凑近,一副凝心打听的样子。 黄媒婆心裡头满足了,這才清嗓子继续,“别人我不敢說,谷雨姑娘跟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再說這作坊要是沒有她,能到今日的光景,家裡也不差,等着吧明年春天你们就知道了,還有安老板就是几辈子的家业不也是商户?人家可是知州千金!有贵相呢,這才叫天作之合。” 紧接着又开始不停打听春天如何?那姑娘性情如何模样如何,黄媒婆正要說话,见一旁溜過去一個身影,却是住的不远的林媒婆。看她那急急的样子,也顾不得理会這群人了,“哎,哎——” 却走不快,林媒婆還扭头呵呵笑,“老姐姐,這给安老板保媒的事不是說好了嗎?今日怎么又反悔!” 黄媒婆愤愤然,“你說的可是安家令一個公子!谁跟你說咱们這個安老板啊!”言语之间已经把安锦轩当成城北的人。 林媒婆不言语,一個劲的快走,這可苦了黄媒婆,木屐一点一点,袅娜在這個时候哪裡派得上用场,她一咬牙,木屐一脱,反正地又不是很湿,這下速度快了不少。林媒婆见此有样学样,很快又不相上下,终于在作坊大门前绞缠一处,拉拉扯扯谁也进不了门。 好說歹說,终于有了個折中的法子,两人一块儿去。守门的老张头第一次遇见這媒婆扎堆儿保媒的情景,看够了這才呵呵乐,“锦哥儿前儿就回庄去了,你们過来怕是太晚了。” 黄媒婆林媒婆這下傻了眼。 而被争相保媒的人,此时全都坐在马车之中,往桃庄去。 元织绣庄跟铺子统统关门,门上竟然连牌子也不挂的,惹得众說纷纭。王宁氏王氏谷雨一辆车,李得泉赶车,师公老宁头两人一辆车,路上尽是感慨,黑子大哥赶车。 亲事定在桃庄是大家商议的结果,安锦轩跟這边虽然是亲人,但是那床上老太太怎么說也不太合适做长辈,二叔公在庄子裡,他就回去,王宁氏一大家子更是沒话說,反正庄子裡天宽地阔的,买卖是做不完的,他们老了也不操心這事情。安家的事情交给安锦林打理,只待到时候喜宴之时告诉他。 宁博沁儿上回也帮了不少忙,這样的大好事情更是少不了。加上嫁娶所用的绫罗绸缎各色器具,所以路上浩浩荡荡的就排了十几辆马车,惹得众人驻足观望。幸亏的還沒有跟作坊的人說是什么时候走,不然送来的东西還不知道多少车才拉得完。 安锦轩坐在车帮上,穿着油衣,想着刚从安家出来的那一幕,老太太已经病入膏肓,躺着每天受苦,安锦林坑坑巴巴說是想让自己先成亲,不然她的债又多了一处,安锦轩当时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叮嘱锦林要不然也赶紧。想到這他心裡头有点乱,甩了一马鞭。 入庄了,刚過石拱桥,就有人来接,待下马车之时,周围更是围得满满的人,谷雨拉着王氏的手,想着几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一家子這么回来,心裡忐忑不安,哪裡敢想会有今日這番景象。 夏至牵着小桃,带着小寒大寒跟表妹小芹,小满顶着肚子望着他们小,小荷跟陈氏手裡都抱着奶娃娃,又是一番热闹。 赶了這一路,二叔公那大大的1院落前面,打上竹桩,撑开大大的油布,就在院子当头砌灶黹熊火苗烧着,滚滚热气四处窜,刺激大家的味蕾,而油布之下却摆着长长几溜儿桌子,上面碗筷已经齐备,看着就等人上桌了。 陈氏扑哧的笑了起来,“這就差锣鼓跟炮竹了。” 小满不解,“弄這些個做啥?” “哪能做啥,锣鼓一敲,炮竹一放大红双喜字贴门窗……” 周遭的人同时笑呵呵的,望向谷雨跟安锦轩。 洗尘宴吃得红红火火,李何氏穿着簇新的青蓝色对襟小袄,正跟一旁的大脚說道;“一开始我就觉得锦哥儿這孩子不差,谷雨性子太拧巴……” 别人自然只有附和的份。 转眼间冬去春来。這桩桃庄的大喜事也热热闹闹办了起来。 汉子妇人俱是分成两拨,谁让這又是庄子裡娶媳妇又嫁闺女呢,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迎亲的日子一日近,谷雨端坐在家裡,万事都不需要她操心。从当初的交换庚帖到過礼都是热心的大娘们办好,就连嫁妆都是王氏王宁氏绣,小满這边也绣,小荷也绣,這时候一块儿堆在房中,凤穿牡丹、鸳鸯戏水、百蝶穿花应有尽有,而那来来往往的人从回来之日起家裡的热闹就从来沒有停止過。 王宁氏整日笑呵呵的,“早知道庄子裡這般快活我就不住那城裡了,也就是车马多一些,有個什么好的。” 夏至凑热闹,“就是啊,姥姥等我孝敬你吧,到时候你就做老太君,我出去赚钱,什么都给你买。”不经然之间夏至的口头支票越大越多,债多更不愁,见人许诺。 在這热闹跟不舍之中,便到了要出门的前一日。 小寒大寒這几日都是去压床,谷雨一直都以为這出嫁其实跟在家裡是一回事,顶多的挪個地方住而已,安家那些人她都认得,再說安锦轩又說可以长住庄上,但是這时日一近,她還是会有一些紧张惶恐,小满跟王氏一天到晚都在她跟前。 照着庄子习俗,這头天晚上就开始宴宾客,江氏手忙脚乱的分配那边是男方哪边是女方,到头来還是一個庄子来了大半的人,新郎官那边明日才迎亲呢,今日這边可是要准备送嫁,总而言之都是一家人。 自家亲戚,谷雨出门跟大家吃這做姑娘的最后一顿饭,明日就是他家妇了。 好不热闹,热菜冷盘点心桌子摆满,许世和酒楼裡一大伙人,本来桃庄這边要准备饭食也是要准备,這算是头一回派上用场,因此桌上的菜很多都叫不出名目,只管的往肚子裡塞,又有人感慨当年要是能有一個肘子当大菜就是了不得了,稍稍舍不得的人家都是用木刻的浇汁代替。哪裡会想到桃庄有今日,那些少爷官爷都想着過来吃的东西他们尝了先。 三個姑姑回来见過了,亭蛮娘带着他一块儿来贺喜,沁儿在庄子住下,就连陆睿也過来。 柳坝子過来贺喜的也有几十人,人声鼎沸。 热闹到夜半时分這才安静下来。 次日一大早,王氏就叫谷雨起来不要误了吉时,小满肚子不方便就在一边陪着她說话,陈氏张氏许氏在一旁望着,三奶奶過来给谷雨梳头,文婶子硬說自己命格不好不凑前,好话說尽只答应上桌吃饭。 锣鼓声声,迎亲轿子已经在跟前。 王氏刚還有說有笑,一听动静她的眼泪不经然的就落了下来,谷雨眼睛也酸胀起来,打量着這屋子,却不知道该說些什么,只是看着那一张张欢笑的脸庞,渐渐模糊“娘,您崩愁,以前我們不也是住在那边嗎,女儿嫁過去就等于回家了,你瞧姐姐不也是這般……” 好說歹說,王氏终于止住泪水。对打扮一新的安锦轩交代起来,甭管說什么,安锦轩一一答应,很快的又让王氏放心下来,李得泉也在一旁叮咛几句,加上四周的人打趣,泪水不知不觉的收了回去。老李头点点头,接過茶给了红包,一脸慈祥,說的最多的却是李何氏,一句句的在那念叨,安锦轩躬着身子都酸麻了她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直到外面的人催,“新娘子上轿——” 老李头這才拍拍她的手背,“孩子们都记住了,不要误了吉时。” 李何氏這嗔他一眼才住了嘴,又飞快的說了几句,满眼是笑的看着,“惊蛰,你就是做了官也是奶奶的孙子,抱你妹妹上轿。” 惊蛰上前,笑得清明,嘴角勾勾一只手拍一下谷雨的肩头,见那遮上盖头的头微微点了一下,他才稳稳的就把她抱了起来,一步步的往外走,谷雨遮着红盖头沒有看清那双雾一样的眼睛,只是觉得他的手有些微颤。 花轿在桃庄晃了一整圈,這才往那边院子走。终于落下,谷雨身子挺直,却已经有些僵,听吩咐坐定之后臀部不能移动,這下已经麻了。她被人牵出轿子,像是一個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心裡又是甜丝丝的,炮竹声掩盖了人声给二叔公上茶,入洞房。 涌进来的人不少,也不知道都是要干什么,突然间就是眼前一亮,见安锦轩笑得很是满足,大红喜服映得他更是丰神俊朗,周围全是熟悉的人,因此她反而轻松了起来,由着她们指挥着结同心结,喝合卺酒,又见她们說着吉祥话散了。 剩下安锦轩跟谷雨,两张红突突的脸庞对着,不约而同的就有些紧张,安锦轩伸過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等着我。”說完很是不舍的出去了。 屋子裡就剩下自己一個人,谷雨暗暗松了一口气,這就是成亲了嗎?怎么觉得像是一场梦一般,听外面安锦轩在应酬客人,时而传来哈哈大笑,她的嘴角也不由得翘起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终于视线之中有人走来,酒味有些刺鼻,“娘子,我回来了,惊蛰那小子酒量差了,不然我還——”明显的有了醉意,脚步都有些踉跄,看来时沒少喝。 她赶紧起身扶他坐下,起身去拿醒酒石,安锦轩拉着她的手不放,再一拉,壮实的胳膊把她圈在怀裡,深深吸了一口气,“娘子,我终于等到今天了!” 谷雨枕在他肩膀,眼睛无处可放,张张口,“锦……”撞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這才觉得不对,却又改不了口,一时僵住,安锦轩却不肯,就那么盯着她。 好歹叫了一声浅浅的夫君這才罢休,安锦轩却叫得顺口,“娘子,我們歇息吧。” 手已经伸過来,谷雨羞得满脸通红,两辈子都沒有這样的经验,却见他顺着那脖子的红线拉起一颗圆溜溜的石头,“這是在葫芦——”突然之间住了嘴,站起身,用脚踢踢床榻,“還不出来!” 窸窸窣窣的爬出来三小脑袋,也不理安锦轩,正在相互责怪,“都是你!宁大哥說了到时候送一匹马的,這下被你……” “都是小寒打了喷嚏!” “听半天就听到一葫芦,也不知道這葫芦能不能换匹马回来。” “那我就自己去买,反正……” 谷雨失笑,這三個小的也不知道藏在床底下多久,也亏得他们呆得住,被发现了也不慌张的,手拉手嘻嘻笑着躬身出门,安锦轩四下检查一遍,又在窗外头赶走一拨儿,這才放心的回来。 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起来,大红喜服落了一地,接着是绸衣,安锦轩把這绵软的人儿捞进怀裡,两人同时一僵。绵软的舌头在初雪般的肌肤之上掠過,朵朵梅花灿然开放。 還是紧张,谷雨咳咳一声,“安……锦轩,你……要勒死我么?” 他晒然一笑,捏捏她的脸,两個人离得這么近,在那碧波般的眼睛之中看到另一個狂喜的自己,“为夫怎么舍得。”突然发现沒有那般紧张了,嘴又凑上去,变得狂热起来。 谷雨刚被勒得死死的此时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呼吸困难,用手去推那身躯,却被抓住,她心慌意乱却又有些意动,试探着回应他,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了他的脖颈。安锦轩大喜,更是激烈的回应,直让谷雨急急喘着。 终于,两個合成一体,谷雨嘶的叫了一声,眼角有泪渗出,怎么沒有人告诉她,這事情会如此撕裂般疼痛。 安锦轩动作轻柔了不少,只觉得自己奔着那美好而去,有些不受控制的进出,又生怕弄疼了身下的人,就這么试探着,厮磨着,好一阵之后,轻轻抬起谷雨的腰,一阵奔腾,最后喘着粗气伏在她身上,喃喃醉语,“谷雨,真好,你……真好。” 窗外清风春月,寂静恬然,唯有虫鸣之音。 新婚的人总觉得日子過得快,眨眼间已是一年。 仍旧的桃花繁茂之时,整個桃庄的人脸上都有酡颜,是這花映的,也是這好日子给的,去年分的红利就够庄子裡的人好一通欢喜的了,家家户户几乎不见茅草房,鳞鳞大厦又宽敞又亮堂,不說临江镇,怕是整個云州城,再也寻不出第二個這样的庄子。 今年,阵阵涌入桃庄的车马变多,上上下下已经很有气派,而很多远道而来的人,从桃花林裡到了荷塘到柳坝子,无一不喜。 谷雨手裡拿着针线,徒劳的做一件小衣裳,一会儿就放了下来,嘟囔着,“做衣裳怎么胎教,還不如让我帮算账,以后生的孩子才聪明。” 屋外脚步声传来,小荷小满跟沁儿相约而来,正热热闹闹說话,“夏至嘴甜,最是会赚银子,看他那样以后定然比他姐夫還要厉害。” 谷雨要起身,小满赶紧過去扶着。小荷望着她嘻嘻笑,“這灯笼都准备好了,咱们這小女娃儿啥时候出来啊!”周围的人都点点头,盯着谷雨的肚子,似乎要看裡头那小人一般。 谷雨有些无奈,“就不兴是個儿子!” 小荷摇头,“别别别,我們进哥儿還有穆哥儿,沁儿家平哥儿,小桃弟弟瑞哥儿,還沒有算上陈嫂子家博哥儿,都等着這小媳妇呢,你這要是再生個哥儿,难不成一大伙哥儿都打光棍?” 谷雨苦笑,摸着自己的肚子,“儿啊儿,你這命苦啊,還沒有出来就被嫌弃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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