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公主 何时归期(一更)
柔妃笑了笑,颇有些感慨地道:“孩子们都還小,现在也不必想這些,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各有各的缘法,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就像是我,谁能想到我還有从牢狱裡出来的這一天呢?所以,這什么事情都不能提前下定论,船到桥头自然直,這孩子们的婚事,就顺其自然吧。”
就跟在牢裡呆了這么多年,什么事情也都看开了,她知道自己沒死,是皇上对自己的开恩。回想起来,自从自己嫁给他,他对自己从来很好,是自己对不住他,如今自己也沒脸去见皇上了。
阮老夫人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如今這柔妃的心裡对那两個男人是怎么想的,曜王爷已经死了,那是她全心全意爱過的男人,为了助他登上皇位,她甚至可以去嫁给别的男人。這件事阮夫人也是在柔妃入狱之后才从别人那裡听說的,可见她对那個男人是如何地忠心,自己跟她是从小就要好的姐妹,比亲生姐妹還要亲,可是這件事她从来就沒有跟自己透露過一字半句,她是担心消息泄露出去会害了曜王。
阮老夫人当时听了這件事之后,气得几欲吐血,直說柔妃太傻,若是她真的帮那曜王登上了皇位,他以为曜王会让她入宫做妃子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她傻,才会帮曜王做這样的事情,那曜王估计只是利用她而已,等到事成之后,他十有八九会把柔妃给踢开,甚至,杀人灭口。
但是现在說這些已经沒有意义了,曜王死了,当初他的心裡究竟是何想法,如今有沒人知道了。
可是阮夫人沒想到,柔妃毕竟是自己主动提起了這件事情,只听到她道:“這些事情都是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亦淳這么多年在皇宫裡也不至于举步维艰。虽然他从来不曾对我诉苦,但是我心裡清楚得很,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亦淳只有我這么一個犯了大错的母妃,他的日子肯定要比其他的皇子难過得多。”說到這裡,柔妃叹了一口气,“你說,如果当初我沒有做那些事情该有多好,我就能陪着亦淳,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他也不至于一個人呆在那冷血无情的皇宫裡,连個說话的人都沒有,亦淳這孩子這么多年走過来,你真是苦啊,都是我這個母妃害的,還有皇上……”
說到皇上,柔妃突然哽住了,她只是摇摇头,沒有再說下去,对于那個男人,她心裡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說清楚的。
而此时瑶儿他们几個孩子正是在院子裡玩儿,然而一向爱玩的瑶儿,此时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裡,看着正在玩耍的阮玉成他们兀自发呆,阮牧深缓缓走到瑶儿的身边坐下,看了他一眼,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嗎?我以为這几天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瑶儿闻言转過头看向阮牧深,“嗯?什么?”
“你不是刚得了一個新玩具嗎?难道這几天玩得不开心?”
瑶儿此时明白過来他指的是乔慕澜,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应该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要整她,這是因为之前她对我母后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才……”
阮牧深闻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虽然爱玩,却不是一個不讲理的人。而且,慕澜郡主在乾风国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你這样整治她,大概有很多人都觉得很解气,這也算是做好事了。”
瑶儿闻言晃了晃脑袋,笑着道:“這么說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此时只见阮牧深抬手覆上瑶儿的脑袋,那神情裡分明有几分宠溺之色,“算是吧。”
而這一幕全然落在了不远处阮绪芷和那位沛珍表小姐的眼裡,阮绪芷见状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下身旁自己的表妹,只见她紧紧绞着手裡的帕子,那眼睛裡的泪水几欲落下。
见阮绪芷朝自己看過来,沛珍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了,阮绪芷又是朝着自己的哥哥和瑶儿這裡看了一眼,這下赶紧追上了自己的表妹。
“沛珍表妹……”阮绪芷在后面轻声唤着。
那沛珍终于停了下来,伏在一根柱子上哭了起来,阮绪芷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不要哭了。”
除了让她不要哭,阮绪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他知道自己這個表妹是喜歡哥哥的,心中藏着要嫁给哥哥的心思,哥哥从来不曾怎么理会她,原本阮绪芷還以为這是因为自己哥哥天生冷淡的缘故。可是如今看了哥哥跟瑶儿的相处,才明白,這個并不是天生冷淡,這也看分是对谁。
“表姐,你說表哥到底怎么了?我以前从来沒见他這样過,他是真的喜歡那個瑶儿嗎?可是表哥才认识她几天啊?”
阮绪芷闻言不知道该怎么說,她也不懂,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哥哥对瑶儿就是不一样。
沛珍此时更是扑到自己表姐的怀裡去哭,“表姐,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阮绪芷到底是心软,看到自己的表妹哭得這样伤心,阮绪芷忍不住开口道:“沛珍,你不用担心。哥哥是不可能娶瑶儿的。那天我无意间听到母亲和祖母說话,她们說,瑶儿是祈灵国唯一的公主,祈灵国的皇帝和皇后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来乾风国的。瑶儿很快就会离开了,大概我們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你也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听到阮绪芷說這样的话,沛珍的心裡舒服了很多,眼泪也渐渐停住了,是啊,自己只顾着伤心,却忘了,表哥跟那瑶儿公主你在身份上有那么大的差距,而且一個在乾风国,一個在祈灵国,他们不可能成得了,自己担心什么。
不過听绪芷表姐刚才话裡的意思,姑母和阮老夫人竟然曾经有過要把那瑶儿嫁给表哥的意思,难道自己爹娘的意思還不够明白嗎,他们为什么全然不顾自己?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了引起议论。”
“嗯。”沛珍擦干眼泪,应了一声,也就跟着阮绪芷一起走了回去。
而此时阮牧深還在陪着瑶儿說话,“你還沒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瑶儿摇头,“我沒有不开心,我只是有些想家了,想我的父母、我的弟弟,還有我的那些叔父和叔母们……”瑶儿伸手指了指正玩在一起的阮玉成和萧宜华,“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我在祈灵国的那些弟弟妹妹们。”
“你不是只有两個弟弟?怎么還有妹妹?”
“還是我叔父他们的女儿,对了,我离开之前,叔母又怀上身孕了,不知道這次是弟弟還是妹妹。”
阮牧深闻言,眸光沉了沉,“你想回家了嗎?”
瑶儿点头,“是该回去了,我父皇和娘亲虽然都是由着我,但是我也不能让他们太過担心不是?出来也已经很久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我這次来乾风国主要的目的就是還淳王的這枚玉佩,可是现在看来我却是白跑了一趟。”瑶儿說着這话,不由抚上了自己佩在腰间的玉佩。
阮牧深亦是看着她腰间的玉佩,语气似轻喃,“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吧。”
“是啊,不算是白跑,我這一路上可是长了不少的见识。而且,最重要的是,還认识了你们,尤其是你……”瑶儿坐在那裡晃动着两條腿,歪头看着阮牧深,目光清澈如水,嘴角笑意清甜,“我還从来沒有见過天才呢,真让人羡慕,已经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如果我有這本事就好了,就不怕娘亲查我的功课了。”
阮牧深闻言笑了,“难得,你竟也有害怕的人。”
瑶儿吐了吐舌头,嘻嘻笑了起来。
而此时,阮绪芷和沛珍也走了进来,“表哥跟瑶儿公主在說什么?笑得這样开心。”
瑶儿却是不理会沛珍,在来京城的這一路上,她们共乘一辆马车,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沛珍对她的敌意,瑶儿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阮牧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淡淡开口道:“沒說什么?”
沛珍和阮绪芷也在這裡坐了下来,气氛却是比刚才沉默了许多,只听得那沛珍开口问瑶儿道:“公主殿下,你脑袋上的伤怎么样了?”
“還可以,太医說還得再過几天才能確認。”其实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沒事,那一下是故意摔的,晕倒也是装的,太医是姑父买通了的。
“那你的父母应该很担心吧?”
瑶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沛珍继续道:“我真沒有想到我這一生還能认识一個公主,不過可惜你是祈灵国的公主,等你离开以后,我們想要再见面就难了,你以后還会回来看我們嗎?”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說……我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嗎?”
瑶儿不置可否。
沛珍继续道:“如果真的是這样的话,那就太可惜了。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們還能再相处几天呢?”
瑶儿不知道這沛珍问自己這一连串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关心自己?可是她不是对自己有敌意嗎?
瑶儿想了想道:“等太医确定我沒事了之后吧。”等自己把那個乔慕澜给整治够了再說。
而此时阮牧深已经站起身来,道:“你们聊吧,我去找父亲和母亲。”
看着阮牧深离开,沛珍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儿,表哥是因为瑶儿即将要离开而难過嗎?不過,她转念一想,反正,瑶儿沒過几天就要走了,从此她跟表哥两個人天南海北再难相见,時間久了,表哥自然会把她给淡忘了,自己不必太過在意。
……
阮夫人和柔妃两個人一直聊到吃午饭的时候,這才走了出来,瑶儿跟他们一起用了午膳之后,就要回去。
萧亦淳道:“我送你回去吧。”
瑶儿摇头,“不用了,姑母有派马车来,我坐马车回去就行了。”
“還是我送你吧,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让人有些不放心。”
瑶儿笑着道:“淳王叔叔,你忘了?我可是一個人从祈灵来到這裡。”
說罢這话,瑶儿朝他们摆摆手便是离开了。
而彼时,安王府裡,乔慕澜正坐在饭桌上跟萧闵安诉苦,萧闵安很是不耐烦,道:“你怎么不跟着那瑶儿公主一起去淳王府呢?也能听听他们都說了些什么。”
“我才不关心他们說了些什么呢,你都不知道那個小公主究竟是怎么整我的,她好不容易让我回来休息一天,我为什么還要巴巴的跟着她?什么小公主简直就是個小恶魔!”
听了半天乔慕澜在這裡诉苦,萧闵安的心裡却暗暗有些高兴,這小公主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不過让萧闵安失望的是,乔慕澜在康王府裡呆了這么久,竟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打听到。
“你說這太医是不是被他们给买通了啊?为什么都過了這么长時間了,太医還是不肯给出一個结论?我到底還要在康王府忍受那個小公主多久啊?”
萧闵安心中暗道:太医被他们买通這是肯定的事情,难道父皇会不知道嗎,父皇都任由他们這么做,其他人哪裡還会有办法?再說了,自己可不想去管這档子事,免得引火上身。
如今萧文彦和萧俊康是联合起来了,本来他们也都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虽然不是从一個母亲肚子裡出来的亲兄弟,但是感情比其他的皇子好,這也是事实。自己跟母妃,本来是想着用萧俊康王妃避子汤的事情,给他们使一個离间计。可是后来也沒能成功,现在他们又都娶了祈灵国的公主,成了连襟,关系自然比以前更加亲近了。他们两個抱团在一起,萧亦淳虽說置身事外,但是一旦出了事情,他肯定還是会選擇萧文彦和萧俊康那边,毕竟自己跟他也是有過结的。
目前的局势对自己很不利,這让萧闵安整日裡都心神不安,他知道等父皇一死,萧文彦登上皇位,那就是自己和母妃的死期了。
到了晚上,吃罢晚饭之后,萧亦淳陪着自己的母妃坐在那裡說话,眼看着時間已经不早了,萧亦淳起身道:“母妃,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柔妃却是唤住了他,“淳儿,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安排一下。”
“母妃請說。”
“我想……进宫看看你父皇。”
萧亦淳闻言既是惊讶又是不解,“母后您……”
“這么多年了,我觉得有些话我必须当着你父皇的面說出来,不然,我自己心裡也不好受。”
萧亦淳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进宫跟父皇提這件事的。”
但是,父皇会不会答应,萧亦淳的心裡就沒底了,其实他自己也觉得父皇能对母妃做到這种程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嗯,我沒别的事情了,你回去休息吧。”
萧亦淳回到房间之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那淳王妃见状,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母妃說她想进宫去看看父皇。”
见得自己的王妃也是愣住,萧亦淳不由苦笑了一下,“我真不敢想象,他们两個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
虽然萧亦淳的心裡有着担心,但是他還是进宫去见了乾风国的皇帝,跟他說了這件事。
“是你母妃說的嗎?她說她要见朕?”
“是。”
萧亦淳沒有抬头,只听得皇上轻咳了几声,然后开口道:“好,朕答应了,你让她进宫来见朕吧。”他也想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究竟想跟自己說什么。
“是,父皇。”
柔妃出狱本来就是一件极轰动的大事,如今她又要进宫见皇上,整個皇宫裡都议论起来了。
這日一大早,各宫的宫女太监都在注意着宫门口的动向,一看到那柔妃出现,赶紧就各自回去向自己的主子禀报。
再次进到皇宫裡,柔妃的心情很有些忐忑,不是怕那些人的目光,也不是怕他们的议论,而是,她有些害怕见到那個人。
尽管害怕,但她還是来了,有些话她亲自必须跟那個人說。
“皇上,柔妃娘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
柔妃紧张得手心裡都出了冷汗,但是步子却很是稳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皇帝的床前,看着床上這個面容憔悴的男人,柔妃心中亦是一阵酸涩,他,变了好多。
“罪妃参见皇上。”
“起身吧。”
“谢皇上。”
柔妃起身,就站在皇帝的床前看着他,“皇上,罪妃来给您請罪了。”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何必来請罪?你心裡也清楚,我們两個這一辈子最好不要再见面了,你既已经出狱,就好好呆在淳王府裡跟已亦淳一起好好過日子也就罢了,又何必要进宫来见朕呢?朕看到你,就想起以前的事情,心裡也是难受。朕已命不久矣,你何必還要来雪上加霜?”
柔妃闻言眼眶湿润,又是跪了下来,“皇上,柔儿知道错了。柔儿知道,皇上待柔儿不薄,柔儿犯下的罪足以诛九族,但是皇上却只是把柔儿关进了监牢之中,柔儿感谢皇上的大恩。還有亦淳,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在暗中庇护,他又怎么可能安然活到如今?這些事情柔儿心裡都明白,皇上的大恩,柔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听到柔妃這样說,皇帝也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情,情绪也有些激动,“朕待你从来不薄,自你嫁给朕开始,朕可曾亏待過你?朕喜爱你,却无法给正妻之位,就想方设法地弥补你,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可是你是怎么对朕的?”
皇帝說到情绪激动之处,又是不免咳嗽了起来。
外面守着的太监听到皇帝的咳嗽声,连忙扬声问道:“皇上,要传太医過来嗎?”
“不用。”
而柔妃连忙上前为皇帝拍着后背,流着眼泪道:“皇上,您不要太激动,小心自己的身体。”
“你既知道朕看到你会激动,又何必前来?”
“那皇上呢?又为何会答应见我?”
皇帝语塞,半躺在那裡不再說话。
柔妃继续跪在皇帝的床前道:“這多年,我在监牢裡也想清楚了,是我当时太愚笨了,才会做出這样的事情来,其实我早已后悔,只是這世上从来也沒有卖后悔药的,過去的事情也不能再重新来過,皇上,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做了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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