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回 泥腿僧智胜凶神 白玉虎力抵强敌
台下声息皆无,人们都看直了眼。但時間一长了,阮合就有点抵不住了,這与经验有关系。袁德亮是水贼,经常上战场打斗,因此他的实战经验十分丰富,他心裡有底,闭住气,沉下心,玩儿开了持久战。
阮合年轻,好胜心强,有多大的劲就使多大的劲,一口气把劲全使出来了,打到三十個回合,阮合累得吁吁待喘,鼻子、鬓角都见了汗,拳脚也显得迟钝了。
袁德亮一看,心說:怎么样,小毛孩子,我劝你你不听,干脆我给你来一下子吧!想到這儿,他双掌一晃,就向阮合发起了进攻,把阮合逼得是滴溜溜身形乱转,一下就沒了主意。嗖——啪两声,让袁德亮一脚蹬下了擂台。
虽然他双脚落地沒摔着,但叫人家给打下来了,脸唰就红了,赶紧分人群回归东看台。
阮合来到侯二侠的面前,道:“师父,我大败而归!”侯二侠气得把秃脑瓜一晃,道:“我早看着了!平日让你好好练功,你总觉着自己行了,怎么样?人前丢丑!回去!”阮合打了败仗,当然也沒說的,一头扎入人群,到后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眯起来了。
俗话說,打仗亲兄弟。阮合一栽跟头,他兄弟阮壁挂不住了,起身来到师父跟前,道:“师父,我過去吧?”“嗯,上去吧。”阮壁分人群来到擂台前,和他哥哥一样,也使了個旱地拔葱上了擂台。
阮壁双脚站稳之后,用手一指袁德亮,道:“姓袁的,来,我跟你接接招!”袁德亮认识阮壁,“哟,打了哥哥,兄弟上来!阮壁,你哥都不行,你不更白给嗎?找個别人吧!”“废话,你接拳吧!”阮壁使了個通天炮,朝袁德亮就打去。袁德亮一闪身,此拳走空,俩人就战在一处。
实际上,阮合和阮壁的功夫相差无几,只是阮壁比阮合的劲大了些,发招也快了点,一上台,一拳紧似一拳,恨不能把袁德亮打倒在地,给哥哥争脸报仇。比武要真正的功夫,光凭热气不行。阮壁毕竟不是袁德亮的对手,刚打了二十几個回合,他就觉着手腕、脚迟钝了。袁德亮也不客气,乘虚而入,朝阮壁的后背就一掌。就见阮壁噔噔噔——嗖就栽下了擂台,幸亏他会轻功,沒有摔着,往前跑了几步才停身站稳,他脸一红,迈大步赶回东看台。
侯二侠把鼻子都气歪了,看着徒弟一個一個都让人家给踢回来了,刚开擂就输了两阵,多晦气!他有点坐不住了。正這個时候,泥腿僧张旺過来道:“阿弥陀佛!老师,弟子我去!”
要說侯二侠的几個徒弟,還数這泥腿僧张旺。那位說怎么叫泥腿僧呢?原来,這张旺是浙江人,自幼父母双亡,无家无业,流落街头,后来被龙王庙的和尚收养起来,当了小和尚。在庙裡,张旺是個劳动僧,敢情那庙表面上是佛门禁地,大慈大悲;实际那裡边黑暗得要命,和尚也分出等级,劳动僧是最下层的。张旺整天跑东跑西,忙裡忙外,受了不少罪,還经常挨大和尚们的打。有一次,侯二侠保镖经過此地,正好住在了龙王庙裡头,他看這小孩儿不错,常常哭天抹泪,身上到处是伤,就动了恻隐之心,仔细问寻一番后,侯二侠就說:“你看你浑身尽泥,跟個泥腿僧似的。”這绰号就是這么来的。后来侯二侠花十两纹银,把张旺赎了出来,带回山东巢父林,并收他为二弟于,开始传授他本领。虽然从那时起张旺已不是和尚了,但他总不愿改换装束,侯二侠也不反对。张旺這人聪明過人,因此侯二侠特别喜歡他,师父一偏爱,传授的功夫也就多了点,所以张旺比他们哥儿几個的武艺都高了点。
书接前文,看两位师兄都吃了亏,张旺也有点挂不住了,再一瞅师父的胡子都掀起来了,所以他赶紧起身請战。
侯二侠看看张旺,道:“我就看你的啦!”张旺应声点头,分人群下了东看台,顺梯子又上了擂台。
张旺停身站在袁德亮的对面,两手并齐,双脚靠拢,规规矩矩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袁施主請了,小僧這厢有礼!”袁德亮一看面前這個骨瘦如柴、大脑门、尖下巴颏儿、身穿灰布僧衣、肥袜云鞋的小和尚,道:“如果我沒看错的话,你是泥腿僧张旺吧?”“不错,正是小僧。”“我說张旺,你早還俗了,還穿這僧衣干什么?假装和尚?你也登台比武?我不是說大话,你的两個师兄都不行,你不更自给嗎?别耽误時間,快回去請高人登台!”袁德亮根本就瞧不起张旺。“阿弥陀佛,三寨主言之有理!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說我的两個师兄都栽了跟头,我這個当师弟的能不露面嗎?我明知吃亏也得上来伸伸手,明知挨打,也得上来陪陪招,不然在师父面前我无法交待呀!三寨主,您可得手下留情啊!”张旺装出一副可怜相。
金毛海马袁德亮一瞅他這窝囊劲,就放松了警惕,哪知他中了张旺一计。“放心,张旺,我绝不下死手,打你两下,你赶紧回去,把你师父唤来!”“唉唉!小僧多谢了!”說完,张旺亮了個童子拜佛:“三寨主您請!”“哎,你先伸手吧。咱俩打,我能先伸手嗎?”袁德亮挺客气。他客气,张旺可不客气。“晚我可要得罪啦!头一撇我打您的面门,這一掌叫单掌开碑。着!”他還告诉人家。就见张旺伸出来的手,软似面條,动作迟缓,袁德亮撇着嘴把這一掌门开。紧接着张旺又把腿抬起来:“寨主爷,我可要踢您了,這一招叫象子踢栏。”袁德亮使了张飞骗马,這一脚走空,紧跟着又来了一掌。“寨主爷,這招叫老君关门,您小心点!”袁德亮心說:這倒好,哪招都告诉我,這仗打得個什么意思?他一躲身,此掌走空。
左躲右闪,打来打去,袁德亮就放松了警惕。张旺一看时机已到,坏水就冒上来了。就见他突然使了個闪电进攻,招数加紧,這下可够厉害的,袁德亮本来沒把张旺当回事,现在张旺一個突然袭击,弄得他是手忙脚乱,措手不及,一個不注意,被张旺一脚蹬下了擂台。這一脚正好蹬在小肚子上。
观众都乐了。贝勒乐得双手捂着肚子笑,心說:罢了,罢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這孩子有出息,足智多谋!侯二快乐得笑容满面,嘴角直颤。
他们在這儿高兴,袁德亮可受不了了,面红耳赤,脸比刚才又长了一倍,就见他从地下爬起来,噔噔噔又上了擂台,手指张旺道:“呔!泥腿僧,你小子损透了!我沒打你,你倒先下了手!本寨主今天跟你完不了!”說着话,他使了個饿虎扑食,奔张旺就来了。张旺往旁边一闪:“阿弥陀佛!袁德亮,您這人的脸皮有多厚哇?擂台上有這個规矩嗎?叫人家打下去又上来,沒完沒了!我說您赶紧請回吧,另换一位!您看這多丢人,连我都为您脸红!”
哗,台下左右又是一阵大笑。
“我沒真打!”袁德亮争辩道。“沒真打?不真打您上這儿来干什么?小孩子過家家能上杭州擂嗎?您這不强词夺理嗎!就像您這种沒皮沒脸的人,不配跟我伸手!阿弥陀佛,贫僧告退了!”张旺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万一袁德亮一发火,那就不好收拾了,所以他赶紧就下台阶。就见他满面发光,大摇大摆地走下擂台,又回到了东看台。
张旺来到师父的面前:“阿弥陀佛,弟子回来了!”侯二侠拍拍张旺的肩头:“好!旁边坐着歇歇。”按下张旺不說。
咱单表袁德亮,他一瞧张旺把自己扔了個跟头回去了,不由得火往上撞,用手指着侯二侠,道:“侯杰,我說你就收這样的徒弟呀?真应了那句话了: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我看你也不是個好柄!你上来,有本领就上台来!”袁德亮此时是野性发作。
侯二侠能听他這套话嗎?心說:你算個什么东西!不就是個贼嗎?你看你干得那個行当,损阴丧德!我們为了吃口顺当饭,所以尽力和你们搞好关系;真要是把脸皮撕破了,我們到官府一告,官兵就得去捉拿你们。你现在竟然也站到大庭广众之下张牙舞爪,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成!想到這儿,侯二侠起身就要上擂台。正這时候,就见刘俊走了過来道:“二伯父,您压压火,杀鸡焉用宰牛刀?這种货就得我們哥儿几個对付!我去!”东侠闻听心裡十分高兴:“刘俊,這可是战场,非同儿戏,要多加谨慎!”“师伯放心!”刘俊又和童林打了個招呼,這才走下看台,分人群登上了擂台。
刘俊走到袁德亮的面前,停身站住。袁德亮一看,這不是投书那小子嗎?李七猴就死在他的手下,他還揍了潘镖师一個嘴巴子,這小子可不好意,我要多加谨慎!想到這儿,袁德亮一阵冷笑:“如果我沒认错的话,你就叫刘俊。”“不错,是我。請问您是哪位?”刘俊挺胸问道。等袁德亮把自己的名姓大号都报完了,刘俊說话了:“您這個外号可真不错,恰如其分!金毛、海马。是呀,您看您满头的黄发,可不是金毛嗎?再看您那张脸,简直是大海马!”“废话!”袁德亮一听,怒气冲冲,“废话少說,你想跟本寨主伸伸手不成?”刘俊点头答道:“有這個意思,又沒這個意思。”“此话怎讲?”袁德亮用非常生硬的口气问道。刘俊微微一笑:“我說袁德亮,我不是自夸其德,你那两下子我方才都看见了,老实說,不怎么样,我好有一比。”“比什么?”“你好比压马的肉墩——酒囊饭袋,俩者钱买碗兔子血——贵贱不是玩艺儿!”刘俊刚一說完,台下众人哗然。
大伙儿一乐不要紧,袁德亮可挂不住了。“好哇!小子,這是比武的战场,不是斗口的地方。休走,着拳!”刘俊往旁边一闪:“且慢,我的话還沒說完呢,您先甭上火,您這两下子不配与我动手。为什么呢?我打的是真英雄,会的是好汉,您說您這两下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算個啥?少侠客跟您伸手脸上无光,您還是去找個凉快的地方歇着吧。您把那有能耐的請過一两個,就当间儿那個和尚,脸蛋子像猪肚子似的,您把他拎過来,那少侠客才能奉陪!”
還沒等刘俊說完,袁德亮的一拳就打過来了。刘俊闪身躲過,又道:“這可不怨我,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大概您的肉皮子有点发紧了吧?既然如此,少侠客就给你熟熟皮了!”袁德亮闻听气攻两肋,就见他晃动双拳,朝刘俊就下了绝情。
那位說刘俊为什么說這些话呢?一方面小伙儿有点骄傲,是在发狂;另一方面他是要坏,故意气袁德亮。练武讲究心平气和,只有這样,发招动式才能稳健;相反,则容易手忙脚乱。袁德亮哪知這是刘俊的一计,火果然就被刘俊给点起来了。两人一伸手,大伙儿就看出来了:袁德亮虽勇,但不如刘俊巧。前文书咱說過,刘俊的父亲刘忠,花重金請来上百名老师,那些人也不是饭桶,你想,一個人教一招,刘俊就能学多少招,别看他年纪不大,根基却非常深,经過几年的闯荡,他的武艺果不寻常。
接前文书,刘俊和袁德亮俩人战了三十几個回合,未分输赢。就见刘俊上面使了一個白云献日,下边抬腿直点袁德亮的心门,袁德亮一看情况不好,吐气吸胸,屁股往后一撅就躲刘俊這一脚,刘俊往前一跟步,又抬起另一條腿,這一脚可厉害,這招叫环花底贯裆,奔袁德亮的裆内踢去。书中代占,男子的裆是宝贝,即使碰一下也了不得,无论什么样的高人,对這儿都特别注意。
书接前文,袁德亮见此脚来势甚猛,急忙把双腿一并,身子一拧,腾一声脚尖正点到他的大腿根儿上。多悬哪,幸亏袁德亮躲得快,否则非一命呜呼!
就见袁德亮双腿站立不稳,一個跟头就从台上摔了下去,差点沒摔死,他双手捂着小肚子和大腿嗷嗷直叫,在地上翻来滚去,豆大的汗珠顺两颊直淌。金龙镖局的伙计一看自己人受了伤,赶紧跑過去架上了西看台。潘龙等人此时也迎了過来:“怎么样?寨主爷伤症如何?”“哎哟——”袁德亮疼痛难忍,连话都說不上来了。“快找大夫!”潘龙高声叫道。工夫不大,大夫来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夫吩咐伙计把袁德亮的衣服全扒光了,他定睛一瞅大腿根儿:“哎哟,這伤可不轻呀!”就见大腿根儿被踢起個大紫包,大夫用手指量了一下,這一脚如果再往裡挪二寸,袁德亮的命就沒了。大夫给他按摩了一会儿,让他喝了止痛药,在伤处抹了点消肿药,等包扎完了,袁德亮才稍微恢复了一些。众人把他搀扶在座位上,伙计又端来一杯热茶,袁德亮瞅着擂台上的刘俊,心說:搁着你的,放着我的,我跟你完不了!
书中代言,就因为這一脚,袁德亮怀恨在心,和刘俊结下了切骨之仇。到了后文书,太湖水贼要劫飞龙镖局的镖,才引出一段童林掌震太湖、血溅分赃坪。這是后文书,咱暂且不提。
单說刘俊,把袁德亮踢到台下,心中沾沾自喜,他往台中央一站。挺胸抬头,冲四外一抱拳,道:“呔!打一拳踢一脚的子弟老师们,戳杆子、立场子的朋友们,各位乡亲们!小可姓刘叫刘俊,外人送号穿云白玉虎。我是福建厦门人,提起我各位当然不知,要提起我老师,那可了不得,就是那位!”刘俊說着用手一指童林,又道:“他是我受艺的老师。方才诸位也看着了,跟我伸手的那位叫袁德亮,他的能耐挺大,但得分跟谁打,临伸手之前,我就对他說别打别打,可他不听,结果弄了個自讨沒趣。我现在還想請一位!金龙镖局那儿坐了六七百人,谁打算学袁德亮,上台跟少侠客伸伸手?我請一位!”
童林听罢,脸唰就沉了下来,心說:這個孩子嘴太坏,哪能說這种過分的话呢?完了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贝勒和童林的想法却大不同,他乐得直拍巴掌:“好!好汉出的嘴上,好马出的腿上,刘俊這番话真解气!”他手摸下巴,自言自语。按下他们不說。
单表西看台上的人,袁德亮挨了打,潘龙也挂不住了,他对众人道:“各位,我請哪位老师上台?”话音未落,就看从潘龙旁边站起一個出家的僧人。“阿弥陀佛!潘施主,不要担心,输赢胜败兵家之常,刚打了一阵子算得了什么?贫僧不才,去会刘俊!”潘龙一看說话者,心中十分高兴,点头答应。
這人下西看台,分人群登上擂台,往刘俊面前一站。大家一瞅,来者高刘俊一头半,身体魁伟,面赛镔铁,黑中透亮,亮中透明,两道大刷子眉,一对大环眼,狮子鼻子,方海口,满嘴整齐的白牙,两片扇风耳朵,看上去有五十挂零。就见他挺胸昂头,双掌合十,口涌法号:“阿弥陀佛!刘俊,可认识贫僧?”
刘俊怎么能认识他呢?刘俊一笑道:“請问老师怎么称呼?哪座宝刹名山的?”僧人答:“贫僧是铁扇寺的,我的法号叫法雷,人送外号冷面佛。”书中代言,這冷面佛法雷是铁扇寺老方丈紫面伽蓝佛的掌门弟子。他们的武艺全是硬功夫,那真是击石如粉。
书接前文,刘俊抬头细看,心說:這脸是够冷的。“哎哟,是铁扇寺的,我算开了眼啦!那么說出家人也要比武不成?”刘俊又问了一句。“对,正是此意。刘俊,你方才打了胜仗,看来你手底下還真有两下子,贫僧不才,要陪你過過招!”法雷答道。“好哇,我能跟出家人伸手,真是三生有幸!老师父您請吧!”
刘俊初出茅庐,他哪知道铁扇寺的人是惹不起的,人家那是八十一门户之中的佼佼者,凡动硬功夫者,一般都比不了,他们讲的是裡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俩人打了沒七個回合,刘俊心裡就一动,心說:我碰到钉子上头了!
欲知刘俊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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