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回 請南侠童林险丧命 寻斋饭海川遇仇敌
這阵儿离城也有十裡之遥。哥儿两個正往回转悠着,突然听见轰隆隆一個闷雷,又下开雨了。他们身上都沒带防雨的东西,冒雨急行,一看前边有座庙,两個人就到了山门這儿避雨。這雨下得還真挺大,都冒了烟儿了,哗……看這意思,一半时晴不了。张子美回头看看這庙上的匾,三個字:上园观。這地方挺僻静,两個人坐在庙台上,左等也不晴,右等也不晴,心裡头觉着十分烦闷。這阵儿张子美還觉着腹中饥饿,问童林:“贤弟,你饿沒?”童林也乐了:“嘿嘿,实不相瞒,我连早饭都沒吃,咳!光顾找人了,咱都沒吃饭。哎哎,有了,干脆咱进庙裡去得了!看看有什么饭,有什么酒,咱们吃点儿,临走多给他钱呗。”在那個时代呀,一般的庙宇都卖饭,您别看他不挂幌子,凡是来的食主想吃喝他都给准备,临走能挣双倍的钱。
张子美跟童林商议已定,转回身来叩打门环,啪啪啪,啪啪!時間不大听见裡边有人說话:“谁呀?”“啊,我呀,你开开门吧。”小门开了,有個小老道打着雨伞从裡边探出头来,看看童林,瞅瞅张子美:“无量天尊!二位施主有事啊?”“小道士,你看看,天降大雨,我們打算借宝观避避雨,歇歇腿儿,行嗎?另外讨口饭吃。你放心,临走多给饷子。”“啊,那好,請进来吧。”就這样他把两個人让进去。這庙虽不太大,可也不小,转過头层院儿,顺着月亮门洞来到跨院儿。小老道推开门:“二位施主請。”這哥儿两进了屋,到屋之后,小老道把雨伞放下,擦抹桌案,调摆桌椅:“二位請坐。”哥儿俩個坐下了,一瞅這屋,還挺干净,靠着山墙那儿有一张床,山墙上挂着几张古画,地上方桌太师椅,好像個客室。這时候小老道把桌子擦干净,给端来壶水:“二位請用茶。啊呀,我到厨下看看有什么吃的,請二位稍候片刻。”“好好,您忙着您的。”小老道走了。
這两個人一边喝着水,一边谈论南侠司马空的事。童林就问:“大哥,您說要是把南侠司马空给請出来,他能够调解這個事嗎?”“差不多。贤弟呀,司马空道爷,那是有威望的人哪!你想想,他要顺說北侠秋田,北侠秋田要敢驳他的面子,那就等于把他得罪了,南侠跟东侠再-成把子,两人对付他,他能吃罪得起嗎?他权衡轻重,就得答应。”童林听了,也有道理。怎么這小老道還不回来?等啊,等啊,等了又很长時間,听见脚步声,小老道进来了:“二位久等了,刚才我到厨下看了看,哎呀,沒什么东西,我刚到街上给打的酒,给二位施主還买了点儿菜,哎,另外呢,這块儿有小米儿粥、花卷儿。您看看是不是就将就吃一顿?”“哎,挺好,有吃的就行,你快准备吧。”“唉唉。”小老道出去了,拿個方盘把东西托进来了。童林一瞅:一壶酒、两個酒杯、两双筷子、两個吃碟、十個花卷、四個鸭蛋、两盘豆腐干儿,這都是素的。哎,海川一看還真不错,這些吃着清淡。小老道赶紧把酒杯擦干净,给童林满了一杯,给张子美满了一杯,酒壶放下,往旁边一退:“二位請用饭。”童林哪,一见着吃的,饥肠辘辘,肚裡咕噜哈噜响,恨不能把這东西整個都吞进去,伸手端起酒杯就想喝。哪知道张子美拿這脚蹬了童林一下。海川一嘀咕,抬头看张大哥,就见张子美的眼珠左右转了转,告诉他别喝,童林多聪明,把酒杯放下了,正好這阵儿小老道有事出去了,沒在屋。童林就问:“哥哥,怎么回事?”“贤弟,你注意看看這酒。”童林一听,這什么意思?便把酒杯端起来仔细定睛瞧看。哎哟,真看出毛病来了!一,這酒发浑;二,童林就发现這酒有点儿转個儿。你要不注意,你是看不出来的。
海川知道,有一种黑店,专卖蒙汗药酒,听老师讲過,就类似這個意思。能嗎?這“上园观”是出家人呆的地方,又不是贼店,怎么能卖蒙汗药酒呢?童林半信半疑。张子美說:“贤弟,人生在世,什么事儿都可能遇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瞅着沒?這事儿我也沒想到。你等着看看热闹吧。”两個人正在這儿坐着,時間不大,小老道进来了,先探头往屋裡看看,然后笑呵呵地往旁边一站。“哎,小道士,庙上香火盛不盛?”“回施主的话,不盛。因为我們這儿离杭州十裡,地方偏僻,烧香的人不多。”“噢,一共多少位道士啊?”“嗯,算上我七個人。”“都谁呀?”“嗯,我老师,還有我几個师兄,剩下就是我了。”“你老师贵姓啊?”“我老师姓乔。”“啊,乔道爷。在庙上嗎?”“嗯,在后屋陪着客人說话呢。”“好好!来来来,小道士,闲着也沒事儿,你搬把椅子坐在這儿,咱们一块儿喝两杯,怎么样?”“噢……不不不,我可不敢喝,這是我們庙裡的规矩。我怎么敢陪施主喝酒?让我师父知道非责备我不可,您快喝吧。”“唉,酒肉不分家呀。再者說,你看外边儿下着雨,闲着沒事儿,咱们边喝边谈,我最尊敬出家人,有不少不明白的事儿想向你打听。来来来……”
小道士就不喝,张子美非叫他喝,過去一把把他拽過来,摆到桌子旁。“不不不,我不能喝。”這回张子美把酒杯拿起来对准他的嘴往裡就灌,那個意思你不喝也得喝。童林心說话:這多不好!有這么让酒的嗎?“不不……”咕咚,小道士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就见這小道士站起身来,脑瓜摇晃摇晃;“這這……我不能喝,你非叫我喝,我一喝……”眼睛一翻,扑通就摔倒在地。童林一看,小道士手刨脚蹬,嘴角吐出了白沫。
“贤弟,看见沒?蒙汗药酒。肯定不是好人呆的地方,贼窝子。跟我来。”童林也就忘了饿了。哥儿两個出了這屋就往后走找其他人。正往前走着走着,迎面碰着一個老道,這個老道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呢,就被童林和张子美拿获,一捅胳肢窝底下,一個绊儿,刚想喊,把嘴给堵上了,解下裤腰带把這個道士给绑上了,撂到空房。又往后走,又遇上两個,用同样的方法给捆上。
這时候,他们来到了后院儿。童林在前,张子美在后,高抬腿,轻落足,蹑足潜踪。雨哗哗哗下着,就是有点儿声也被這雨声遮盖了。童林听了听,屋裡有人說话,冲后头的张子美摇手,告诉他屋裡有人。然后童海川转到了后窗户,用舌尖点破窗棂纸,往屋裡观瞧,不看则可,童林一看,哟,意外收获。
他为什么吃惊?屋裡头坐着三個人:一個道人,两個俗家。
這個老道长得身材高大,又细又高,是长虫戴草帽,细高顶,长得像骷髅似的,高颧骨,缩腮帮,深眼窝子,挺大的下巴,黄焦焦的眼眉,鹰钩鼻子,薄嘴片,一双圆眼珠闪着鬼火,看岁数六十岁左右,头戴柳木道冠,身穿灰布道袍,腰系丝绦,手拿斧刃在当中坐着。
這两個俗家都是二十来岁长得俊品人物;一個黄脸儿,一個红脸儿,穿绸裹缎,背后背着刀。
這俩人儿是谁呀?正是盗宝的贼寇,童林要抓的那個韩宝、吴智广。
童林正为這事儿犯难呢。皇上让百日破案,請国宝還朝,如今呢,两個月了,音空信渺啊。童林不着急嗎?自己的正事儿沒办完,還跑到這儿给朋友帮忙来了,上杭州擂,那是帮忙,跟自己本身的事情无关。童林着急,急得满嘴都是泡啊,认为這两個小子带着国宝,早已隐遁他乡了。童海川想等着杭州擂结束跟大哥商议商议,怎么帮帮忙抓這两個小子,你看,沒想到這俩东西胆子有多大,就在杭州沒走;也就是說,就围着童林转悠呢。所以童海川一看是韩宝、吴智广,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事情有了希望,紧张的是怕他俩跑掉。
书中代言,這俩小子怎么跑到杭州上园观来了?這老道是谁?前文书咱說過,韩宝、吴智广在清河油坊镇行刺童林,让童林给打败,海川伸手刚要抓他们的时候,贝勒爷追来了,童林恐怕這俩贼心狠手辣把贝勒伤着,這一保护贝勒,耽误了功夫,這俩小子逃走了。打那以后,他们俩這一头就扎到了杭州上园观,就投奔了這個老道。
這個老道姓乔,叫乔玄龄,有個绰号叫金钩蝎子。他是哪的?要說起他的总根,他是四川剑山蓬莱岛的。這剑山有一個反王叫富昌富保臣,占据蓬莱岛自立为王,反对当今圣上,招兵买马,积草屯粮,修了招贤楼,立了招贤阁,聘請天下的豪杰,实力雄厚啊!這個付昌呢,還修了宫,立了官职。在他手下,有军师,有大帅,有站殿将军,有五虎上将二十八巡,倒挺全啊。這個乔玄龄金钩蝎子就属于剑山蓬莱岛二十八巡之中的。
要說這個乔玄龄,功夫是不错,但這個人的人品不怎么样。八十一门武术当中,他属于下五门的下三等。那這個门是怎么分的呢?同样都是贼,也分三六九等。他的特技,专门制造熏香蒙汗药,他专干這個,损阴丧德呀。什么制造排花饼、排花药啊,偷小孩儿换钱花呀,拐骗妇女呀,拐卖人口呀,奸淫妇女呀,专门干這個的。他配制的這种药能使人神魂颠倒,也能使人人事不省,也能要你的命。他不是凭真能耐,所以在下五门当中他属于下三等。富昌把他收了不为别的,一個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二就是为了利用他這一点。现在剑山蓬莱岛实力虽然雄厚,但是跟清朝比,九牛一毛,人手也不那么足,钱也不充沛。现在呀,富昌是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财源,有钱才能办事儿,所以呢,他挖空心思想那挣钱的道儿,乔玄龄制造的這种坏东西就是一大笔收入。富昌委任给他,专门卖這熏香蒙汗药,你看這玩儿不缺德嗎?有很多人需用,天下开黑店的、做坏事儿的都要這玩儿。乔玄龄做這玩儿還真拿手,他在剑山卖给谁去呀?所以奉旨离开剑山蓬莱岛,上外头推销這种药。
說這话,在两年前,乔玄龄到了云南八卦山,见着混元侠李昆李太极,那意思是:您能赏個脸儿,我在這儿设一個点儿推销我那熏香蒙汗药,挣了钱我不独吞,咱二八下账,给云南八卦山這儿二,我個人收入八,好送回剑山。他认为李昆李太极肯定能答应,你這凭地挣钱,我這玩儿可挣钱啦。哪知道李昆李太极把眼一瞪,大声叱责說:“乔玄龄你错翻了眼皮了!你這個钱脏不脏,缺德不缺德呀?我能要嗎?你慢說给我二八下账,你就全给我我也不能要!你赶紧给我走,不准在云南呆着!凡是在我的治下你发卖熏香蒙汗药,叫我知道我要你的命!”把乔玄龄赶出云南。
啊呀,這妖道碰了一鼻子灰,无精打采。等他离开八卦山的时候,后头有人喊他:“道长,等等!道长,等等!”他回头一看,是韩宝、吴智广,他认得,說:“二位贤弟,你看我来了一趟白来了,让你们大庄主把我骂了一顿,這怎么办?”两人說:“這么办:我們大庄主不敢干,我們哥儿俩敢干,现在背着他,我們给你找個地方,保你挣钱。不過,挣了钱可不能亏待我們,咱们分账啊!”“行!给我找個地方就可以。”韩宝、吴智广說:“找個地方也不能在這儿,要在八卦山治下找地方,倘若让大庄主知道了,咱仨的命都沒了。唉唉,這么办吧,咱去远点儿,我给你介绍到杭州去,杭州西湖边儿上南门外有個上园观,上园观有我個朋友,這個人姓李,名叫李子明,当初也在八卦山呆過,因为犯了庄规,让我們大庄主给撵跑了,现在就在那儿。你就找李子明,就說我們哥儿俩打发去的。你放心,在那儿一呆,有吃有喝有住处,你卖你的熏香蒙汗药,让李子明给你帮忙,少挣不了钱!”
韩宝、吴智广写了封举荐信,就這样打发乔玄龄来到杭州。乔玄龄来這儿见着李子明,李子明看了信后热情款待。两個人合伙儿做买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李子明突然死去了。這一死,這庙归他了,乔玄龄成了观主了。他卖這种药挣的钱多了,把下面的小老道也都买通了,所以也沒人追究李子明死的事了。究竟那個老道怎么死的,其說不一,有的說,他和乔玄龄同时看上一個女人,因为争风吃醋乔玄龄下毒手把他杀了。唉,总而言之,他死也就死了。
再說韩宝、吴智广,后来通過联系知道乔玄龄有了安身之处,从书信上他们不断联系。唉,乔玄龄挣了钱,派人送到云南八卦山入了他俩的腰包,他们的关系十分密切。這次呢,韩宝、吴智广夜入皇宫盗取皇上的国宝翡翠鸳鸯镯,不敢回八卦山了,心說:這事儿要叫我們庄主混元侠知道了,非把我們俩打死不可。你說不回八卦山,童林還到处抓我們,上哪儿呆着去呢?两個人也犯难了,后来就想起来上上园观找乔玄龄。他们俩是這么来的。
见着乔玄龄,乔玄龄热情款待。這叫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這仨人脾气真是相投啊。乔玄龄說:“你们這么办,你们就住在這庙上。這地方才保险呢,要钱有钱,要东西咱有东西,你们怕什么?谁知道你们住在這儿?這地方又背静啊。呆着吧,等将来到了一百天童林办不成這事儿,皇上震怒把他杀了,咱们這口气也出了!”韩宝、吴智广一想也好,打那以后在這儿扎了根。
哪知道无巧不成书,也是冤家路窄,偏赶上杭州立擂,童林等各個侠客也来了。今儿這些事儿多凑巧,一场雨把张子美和童林赶到了上园观。
那個小老道把他们俩让到跨院儿,不敢隐瞒,到裡头跟乔玄龄說,来了两個避雨的,還要吃点儿东西。這個沒引起他们的注意,乔玄龄就随便问了一句:“什么样的人?”“嗯,一個上年纪的,一個中年人。上年纪那個长得挺漂亮,别着把铁扇子。那個中年人是個种地的,紫微微的脸庞,像個大老赶,一說话好像是河北北京一带的。”乔玄龄沒觉着怎么的。韩宝、吴智广一听吓一跳,心說:這不是童林嗎?這么說,這模样跟童海川一样,难道他知道我們哥儿俩住到這儿了?脸露惊慌。乔玄龄一问怎么回事儿,韩宝、吴智广說了。乔玄龄說:“你们俩不必吃惊,他肯定不知道你们在這儿,也许避雨走到這儿来的,要真是這么回事儿,活该着贤弟你们出气儿呀。我略施小计,這两個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韩宝、吴智广点头。
为什么說那小老道半天沒回去,闹了半天這仁人偷偷地在跨院儿后窗户往屋裡看呢。確認是童林、张子美之后,仨人又回来,韩宝、吴智广說:“你看那老赶就是童林,那就是我們的冤家对头。”乔玄龄說:“是,那就好办了。”把小葫芦拿出来取出蒙汗药酒,告诉小老道撒到酒裡让他们俩一喝,多大能耐也不省人事,等他俩摔倒了回来送信儿,然后咱们再想法儿收拾他们。
這算盘打得多好啊,童林一时粗心,沒想到张子美的心细如发,识破了迷魂药酒。這时候,這仨人在屋裡听信儿呢,就等着那小老道来了报喜信儿,然后他们奔前院收拾童林和张子美。哪料想事情翻個儿了。沒等收拾人家,童林和张子美老侠客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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