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你是個英雄
某個奇葩理论证明,同样的挨饿受冻,女人比男人存活的時間更长。很遗憾,该理论沒法套在這些女偷渡客身上。
女人们进入货柜,人人带水。只有個别沒有食物,其他或多或少带有零食,尤其两個孕妇的零食最多。邢大同鬼使神差,又送给秦安妮一堆巧克力棒和几罐红牛。当然,這些食物和水,也仅够支撑两天。饥寒交迫中,女人精打细算的天性充分体现。若非尽量保证两個孕妇一個小孩,她们完全能够站着走出货柜。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醒醒呀,妈妈……”
秦娜娜不忍女儿受罪。昨天起,将自己的食物份额偷偷分给女儿。今天集体断粮了,仅剩的一点水留给两個孕妇和一個小孩,苦苦忍耐两天的饥渴,终于昏迷過去。秦安妮久久不见母亲醒来,害怕的哭了。莫曼又饿又渴,开口安慰的气力也沒有,其他女人差不多。哭泣会传染,两個孕妇跟后哭了,马上又有新人加入,货柜裡好不热闹。不過,只有秦安妮和两個孕妇哭的出声响。
“听见了嗎?”
“好像有女人哭?”
“我沒听见,你丫是不是海上漂久想女人了?”
李东民和刘喜才开路,登上第二條货柜船高高的货柜顶部,沒走几步,突然停下。第一條货柜船搜找的時間很短,黄亚发和几名资深海员分辨出货柜的堆放状况,认定偷渡客不可能在上面。叶特从善如流,匆匆转到這一條。
“安静,原地立定!”
叶特沒有刻意听声音,他在想搜救成功后怎么撤离?這條船满载的货柜,堆砌的几乎和桥楼一般高,看着蛋痛。而且,桥楼沒有电梯。各人肩扛手拿急救物资爬楼,费了老大劲。登上货柜顶,不得不从桥楼搭木板。显然,不可能让奄奄一息的偷渡客走独木桥、下几层楼梯。
老叶時間二十一点半,夜裡起风了,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有点大。一群人放下急救物资,屏息静听。约莫過了一分钟,叶特也隐隐听见疑似女人的哭声了,不确定是风的呜咽還真是哭泣。
“那边!”刘喜才大叫。小跑绕過几個零散的货柜,往右舷去了。
大部分人一哄而上,拉下好几箱的急救物资。叶特苦笑摇头,要去抱起最大的一只箱子,却被人抢先了。定睛一看,是小炮张小波。争吵以后,两人沒說過话。叶特向他点点头,去抱另一只箱子。
“长官,眼睛长時間在黑暗中,他们最好有個眼罩。”张小波說。
叶特再次点头說:“嗯,是個問題,医生应该会处理。”
哪怕是夜裡九点半,依然阳光灿烂,光线耀眼。救治方案以两個兼.职医生的意见为主,倒沒有独断专行。
“找到了,老大!找到了……”
李东民跑来报讯,抢過叶特手裡的箱子。休息時間,這家伙对叶特一点不见外。叶特抑制激动,笑說:“你的耳朵也不错,不過,大炮更厉害。”
“那小子想女人想疯了,瞎蒙的!”李东民大事小事争上游。
绕過前头几個40尺高柜,靠近艏楼的一排20尺平底柜前,站满了身穿作训服的海员。有人高喊:“裡面的人,不要害怕。請闭上眼睛,我們马上打开门,請闭上眼睛。”同样的话,用英语重复。
20尺平底柜的四條门栓解锁,两扇门向外敞开,进入眼帘是一個泪流满面的小女孩。
“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
小姑娘說普通话,哭了两声也休克過去了。
两個兼.职医生领几個人进货柜,展开抢救。外面有人不断递进急救包、应急灯、毛毯等等。物资准备相当充分,特意熬制盐糖水,带来一大只保温桶。
不用叶特指挥,沒参加救助的人,四散忙碌,分头去打开周围的货柜。叶特正要打开一個货柜,黄亚发远远說道:“那個不会有人,长官。看地脚锁扣,沒上锁扣的货柜,才是仓促间堆放的。”
货柜在船上不是小朋友搭积木,有锁扣固定。叶特還是打开已经固定的货柜,果然裡面全是小五金包装盒。黄亚发的判断有道理,从刚发现有人的货柜看出来的。
叶特叫黄亚发到身前问:“老黄,這條船能不能开到巴拿马船边上去?”以巴拿马船做大本营,原因无他。船够大且离港不久,淡水和生活物资充足。
“长官,你是想把人直接吊上巴拿马船?”黄亚发摸下巴沉吟,“半米浪有点大,這條船停机好多天,不知道动力情况怎么样?又是满载,不大好掉头。嗯,保险起见,我建议使用拖轮拖去巴拿马船。”
“长官,我去开拖轮!”肖越自告奋勇。不知是怕尸体還是想抢功劳,配合叶特打开货柜后一直当跟屁虫。
“你开拖轮,小军舰我开呀?”叶特白他一眼,脸朝黄亚发,“這件事由你负责,人员随你挑,马上去做,我希望看到最好的结果。”
“保证完成任务!”黄亚发立正敬礼,走前向肖越竖個中指。
叶特装沒看见敬礼和中指,自個走向货柜门边。退伍兵压住非退伍兵一头,两個阵营泾渭分明了。今天算是机缘巧合,黄亚发這個非退伍兵冒头,正好平衡一下。
“长官,三十一個女的,有两個孕妇,生命体征全都平稳,基本沒有危险。”
兼.职医生汇报情况,比想象的好得多。货柜裡,急救集中在处于休克的女人身上,能动的女人已经披上毛毯、喝上热盐糖水。小姑娘也醒来了,边喝盐糖水边睁开大眼睛看叶特。
“你是谁?”
“我是叶特,你又是谁?”
“我是秦安妮。”
“你好,安妮。帮個忙,你知道有多少人被装进货柜、装进几個货柜?”
“嗯,好多人。嗯……五個?嗯……六個?我、我沒数。”
“都是我們……啊,都是华人嗎?”
“应该是,好多人讲普通话,還有粤语、闽南话,還有四川话……嗯,還有……”
叶特拿出一付墨镜给秦安妮戴上,又给她裹上毛毯。才交谈几句,边上一個三十上下的女人咄咄逼人问:“你们是什么人?蛇头呢?外面出什么事了?米国人呢?”
“长官,那边高柜发现人!”
又有人飞奔报信,叶特撇下問題女人退出去說:“医生跟我来一個。這裡动作快点,扎好输液管,留下两個人看护可以了。”
“我曹!全死了、全死了!”
来时路過的一個45尺高柜,蹿出两個家伙,如被狗撵的兔子,和到门口的李东民撞個满怀。叶特远远看见,心裡直打鼓。他也害怕出现人吃人的景象,不紧不慢移步。
“混蛋,都瞎了!”李东民大嗓门吼骂,“死人你们怕,活人你们不怕。好嘛,打仗你们站最前头。”
两個“兔子”表情凄惨,似要跳海自杀。
這种事叶特视而不见,径直走到货柜门口。裡面的情形看上去并不恐怖,人堆人团结成几大砣,一個搂抱一個取暖。落单的是一名中年道士,盘脚在行囊上打坐。只是沒人眼睛是开的,道士的脑袋也耷拉在肩膀上。
“我這边五個,你那边几個?”
“六、六個。”
有兔子就有狼,先进货柜的人沒跑光,张小波和苏铭一個個试探活人、死人。跟来的医生进去了,叶特紧张问:“一共多少人。”
张小波脸色惨白,說不出话。苏铭黯然道:“全部四十八人,十一個沒气儿了。”叶特却大松一口气,他以为两個家伙统计的是活人呢!
“呕……”张小波撑不住了,飞快掏出塑料袋,在门边大呕。
叶特拍拍他肩头,拎急救箱进货柜,扭脸朝外面的人叫:“毛毯、毛毯,大量的毛毯!多进来几個人。”
别看外边阳光明媚,零上四五度,海峡湿气重,阴冷的刺骨。像极江南的三九天,照样能冷死人。货柜冻了四天,和冰箱有一比,死這么多人,寒冷比饥饿更凶残。
“啊……救命,医生快来!這個柜也有人!”
又找到另一批偷渡客,两個兼.职医生分出一個赶去。叶特沒再跟随,戴上口罩,将一具发硬的尸体抱到货柜角落,心裡祈祷别再死人。可惜,一点沒应验。
“我曹!那边又死了一大堆!”李东民再来报信,也惊慌失措。
叶特放下第十一具尸体,走出货柜說:“尸体……啊,遇难者和幸存者,暂时都不要搬出货柜。”他心裡不好受,听秦安妮反映,偷渡客多数是国内同胞沒跑了。
近在咫尺发生的一切,邢大同一无所知。饥寒交迫最是消耗体内能量,他睡着了,也可能是休克。直到船身猛然震动,侧身搂抱的刘醵翻滚,他被压在下边,一下子醒来。渐渐地,耳朵听见马达响和外面的喧嚣,头顶還有走动声。乍一激动,脑子短路。本能地张口喊叫,喔喔几声后,想起该怎么做了。他放心大胆一口喝光剩下的红牛,掀开刘醵,开始点爆火机的救命工作。
“嘭!”
仅存四只火机,第三只点爆成功,终于听到来自头顶上的回应。
“下面有人嗎?如果你喊不出声,刚才的爆破声請再来一次,便于我們確認!”
普通话,恍如天音的普通话。邢大同喜怒交加,纸沒有了,手裡当火种的火机,沒法点爆。急的再次喔喔几声,看见了空红牛罐,急中生智,抓起敲向壁板。
“非常好!我們知道你在下面了。其他人,還有其他人嗎?有的话,請再敲几次。”
邢大同环视货柜,听的见微弱的呼吸声,却只有那对苦命鸳鸳的手脚会动,刘醵趴在他脚边像條死狗。拿空红牛罐敲完三次,他的眼泪流进嘴巴。
“好极了!你是個英雄。哥们,請耐心等待,我們很快把你们救出来!”
李东民趴着喊话,身子在货柜顶部翻滚,仰面朝天长吁說:“我的天哪,老大。幸亏你耳朵灵。”叶特抱手站一旁,面向不远的巴拿马船,忧心忡忡說:“但愿他们不像二号柜、三号柜那么惨!”
邢大同的确是英雄。他们的货柜被舰炮震翻到下一层,如果不是连续点爆三只火机,如果不是叶特对爆破声敏感,便于确定位置。海员们现在的疲劳程度,今天不可能再搜查其他货柜了。那样的话,最快十個小时后重新搜救,天知道剩下几個活人。
“先吊六号柜!一号柜最后。”
货柜船停靠巴拿马船的右舷,叶特吩咐黄亚发。按找到的顺序编号,反向吊走货柜。“海上超市”的船,不算油轮,有個共同点,每船必备起重三十吨以上的克令吊。巴拿马船和多用途船上各有四部,货柜船和自航驳船各有两部,七千吨级油水船上也有四部,而拖轮更是有大大小小七部。黄亚发用对讲机指挥,货柜船的克令吊很快转动。
“干嘛又关门?”
“喂,别关门,放我出去,我不想在裡面了!”
“开门呀,我要生了!我肚子疼,我要死了!”
货柜重新关上,恢复大半的女人们不干了,要死要活,哭闹声透出货柜。叶特充耳不闻,目光追着起重机吊起的六号货柜走。
“长官,裡头有两個孕妇,是不是……”
女人的哭闹,张小波听不下去了。苏铭上前一步立正,打断他說:“长官,我請求参与安置偷渡人员的工作。”张小波做一個不标准的立正說:“我也請求参与,长官!”
“你们心甘情愿跟我干?”叶特头也不回。
张小波挺胸說:“是的,长官。目前来看,你是我們這些人的最佳選擇。”叶特沒說话,斜眼望苏铭。
“我希望回归组织,长官!”苏铭无奈地挺胸,“除了长官叫的不习惯,你做的一切和我們组织沒什么不同。”
叶特点头說:“欢迎加入!不過,张小波你另有安排。明天起,协助老齐检查整個船队船况。至于老苏,安置新人由你负责,有一個班听你指挥。我需要你摸清每一個新人的底细,建立档案,并帮助他们接受现实。身体恢复之后,马上参加军事训练,不论男女!你给我個時間表。”
“這個嘛……”苏铭沉吟半晌,“一星期到十天,身体恢复快的人,应该沒問題。”
叶特摇头說:“你沒有一星期或十天,我允许你动用任何资源,你只有五天。一旦身体恢复,五天内,我希望看到第一個新人加入。”
“保证完成任务!”苏铭敬礼硬头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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