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门和锁都是老式的,从外面很容易就打开了,两人走进去,一眼看去,就知道院子裡的花草已经很久沒人打理,已经逐渐开始衰败了。
“老师从来都很爱护這些花草。”
肖伍說完,立刻快步开门进了屋。
叶小柔跟着进去,看看到了肖伍楞在那裡。
邵良伟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原本看到肖伍脸上還沒什么表情,等看到叶小柔的时候,也跟着愣住了。
“小柔你……”他喊了一声叶小柔的名字,一時間竟然沒說出话来。
肖伍一把扔了手裡的东西,“师父,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摔了一跤,一把年纪了,别大惊小怪的。”邵良伟不知为何尴尬的很,手足无措的看着叶小柔:“那個……小柔,你怎么来了,也沒跟我說一声,我這乱的很……”
“摔了怎么不告诉我?你就這样一個人在這住?!”肖伍显然吃惊又痛心,放下手裡的东西就跪在了邵良伟面前,想要去看看他的腿。
邵良伟沒让他碰自己,“行了行了,你看什么,你又不是医生,把小柔带過来也不给我說声,你真是不像话!”
叶小柔看着他们两個人在那裡吼来吼去,也沒吱声。
這两個人真不愧是师徒,吼人的功夫都是一個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对着吼完一通,邵良伟呵斥让肖伍去给他收拾屋子倒茶水,肖伍把东西搬进屋悻悻的去打扫房间了。
房间裡只剩下叶小柔和邵良伟两個人,叶小柔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邵良伟已经快六十了,头发白了大半,人也沒了当刑警时的意气风发。
“小柔,你坐,坐,椅子都是干净的。”
叶小柔脸上沒什么表情,走到他面前,“腿是怎么回事?”
邵良伟:“摔的,退休了胳膊腿都退化了。”
叶小柔咬了咬嘴唇,一弯身把他膝盖上的毛毯掀开了。
一條腿上缠着绷带,另一條裤腿空空荡荡。
叶小柔当即就脸色煞白。
“……怎么会搞成這样,半年前你還好好的。”叶小柔抬起头,眼裡已沁出水雾,“难怪你只是给我寄信,从来沒来监狱裡看我,我還以为你是不想管我了……”她咽下剩下的话,质问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良伟刚要开口就被她颤抖的声音打断:“别糊弄我,你知道我能看出你撒沒撒谎。”
邵良伟叹了口气,說:“车祸,为了保命,截止了一條腿。”
叶小柔浑身一僵。
“我知道什么谎话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所以這半年一直沒去看你,就算知道你出狱了,也只能让小伍去接你,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這副样子,怕你不高兴。”邵良伟苍老的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微笑,仿佛失去一條腿对他来說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我這四肢還剩下三個呢,平日裡生活都习惯了,沒啥,都挺好的,你呢?我听說你在杨炎的事务所工作的挺好,還帮着破了两個大案子。”
邵良伟见她脸色越发苍白,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伸手去抓她的手,“小柔啊,小柔,别去想,听叔叔的话,别去想以前的事……”
叶小柔嘴唇止不住的发抖,她摇了摇头,对着邵良伟伸過来的手后退了两步。
在眼泪落下的那一刹那,她忽然笑了,笑的茫然而又凄凉,“当初……是你把我从街边捡走,也是你把我带到那一家人身边,如今他们一家人死的死,病的病,那個女人到现在還在精神病院裡,而你跟魏叔叔一样遭了车祸,你說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嗎?邵叔叔,是我害你们变成這样的嗎?我真的不该……我不该从那裡逃走的,是不是?”
“不是的,小柔,你听我說,這些事情都跟你沒有关系,魏唐是意外的车祸,我是自己自不量力,非要自己跑去抓捕一個潜逃犯的时候才不小心……這些都跟你沒有关系!”
叶小柔越哭越厉害,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好像要发泄内心沉闷了多年的痛楚,双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撕扯着,“可是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阿姨也不会犯病去医院,說到底還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从那裡逃出来,我就应该死在那裡,半年的牢狱怎么够,我就应该被关到死!!”
肖伍听到动静就跑了過来,一把扶住崩溃的叶小柔,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但听到她崩溃的哭声也能猜出一点,“叶小柔,你冷静一点,别犯傻,你沒听我师父說嗎?那些都跟你沒有关系……”
叶小柔一把甩开他,冲他吼道:“你懂什么!”
肖伍楞在那裡。
他从来沒见過叶小柔這么崩溃的一面,从他见到她第一面起,哪怕再狼狈的时候,她也是那样的神采奕奕,仿佛天大的事情都能靠自己的双手解决,這种无助又崩溃的模样,另她看起来仿佛是一個伤痕累累、脆弱无比的小女孩儿,他一時間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邵良伟。
邵良伟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也急的眼都红了。
“小柔,你听叔叔說,你是個好孩子,你从来沒有做過伤害人的事情,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叶小柔喘息了几下,一言不发的点点头,她擦去满脸的泪,对肖伍說:“照顾好你师父,我出去冷静一下,放心,不用担心我。”
說完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小柔!你等等!”邵良伟扶着轮椅就想追,险些摔下来,肖伍连忙上前扶住他,“师父,师父你别激动,你血压高,千万别激动。”
邵良伟推开他,“别管我,去找小柔,别让她去做傻事。”
肖伍只好追出去,但是叶小柔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满头大汗的找了一圈又跑回来,生怕邵良伟在出点什么事儿,好在老爷子好端端的在那裡等着。
沒看到他把叶小柔带回来,邵良伟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以肖伍的能力,根本带不回那孩子。
“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小柔要进监狱,又为什么把自己关进精神病院?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不是?”
邵良伟摇了摇头,叹息道:“這個事情,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涉及到小柔自己的很多私事,我答应她保守秘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小柔从小到大,都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当初之所以入监狱,也根本就不是她的错,本来我是有办法找到让她脱罪的证据的,可那孩子……执意不让我管,到最后還是把自己送到了监狱……”
自己把自己……送到监狱?
肖伍愕然。
他从来沒想過這种可能,因为他一直觉得,当初是因为受害者一直昏迷,所以无法当证人,可是回头想想,以叶小柔的智慧,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
她是自己,把自己送到监狱裡去的。
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事?
這個时候肖伍的手机响了,邵良伟只听铃声就听出是刑警队有事叫他回去,說:“快回去处理吧。”
“可是小柔她……”
邵良伟:“让杨炎去解决吧。也许這個时候。也只有他能找到小柔了……”
他话刚說完,肖伍的手机上,就出现了杨炎的名字。
肖伍一接起来,就听到杨炎问:“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這么快?”
“你们两個人不在一起,她去哪儿了?”
三分钟后,肖伍就会知道,杨炎不光是知道的快,而且到的也很快,因为他這边還沒挂电话,杨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一手還拿着沒有挂断的手机和车钥匙,衬衣领口扯开了两個扣子,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焦急的神情,但是浑身上下都仿佛在散发着一种强烈而焦灼的危机感,他那只拿着手机的手,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肖伍刚要說话,杨炎就绕過了他,直接走到邵良伟面前,“·肖伍刚才說的话,我沒有理解,麻烦您解释一下。”
“什么叫小柔很可能会做出冲动的事,你们所谓冲动的事,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邵良伟嘶哑的声音說:“你能想到所有伤害自己的事情,都有可能……让她进监狱的那個案子,就是她对自己的惩罚,我出车祸這件事情可能会引起她想起不好的回忆,当初原本是她养父的那位,就是出车祸死的,而且就死在她眼前……”
听到最后,杨炎的脸色已经越发难看,“你是怎么知道,她是超忆症患者的?”
肖伍迷茫道:“什么意思,什么叫超忆症患者?”
邵良伟眯起眼睛看着杨炎,“這件事情,全世界知道的人都不超過三個,你怎么会知道?”
“我找到了她曾经住院时的医生。”杨炎深不见底的眼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沉重的情绪,声音也有些沙哑,“我看過了,她治疗的时候……那些被记录下来的视频。”
“那些视频竟然還在,我以为早就被销毁了。”邵良伟眼眸闪烁了一下,“你看到了,杨炎。”
“对,”面对邵良伟沉沉的目光,杨炎沒有丝毫躲避,“但我保证,除了我之外,不会有另外一個人看到。”
肖伍一把拉住杨炎,“你们到底在說什么,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什么超忆症患者,什么视频,這到底跟叶小柔有什么关系?”
邵良伟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們每個人能承受的记忆都是有限的,当我們大脑意识到记忆超载的时候,就会刻意去遗忘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肖伍茫然的点点头:“是這样沒错。”
邵良伟:“可是超忆症患者,却沒有遗忘的能力。”
“沒有遗忘的能力……是什么意思?”肖伍皱眉道:“难道记忆好不是一件好事嗎?”
“普通的记忆好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超忆症患者不一样。”杨炎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凉意:“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医学异象,从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每一件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无论多么痛苦,无论多想忘记,她都沒有办法遗忘,而且,越是亲生经历的事件,越是能精确到每一個瞬间的细节,如果是你,每天都能清晰到毫秒的记起足以让你痛苦一生的事,你還会觉得记忆好是一件好事么?”
這意味着,除去快乐的记忆之外,任何或是痛苦,或是难堪,或是愤怒,或是拼死想要消除的记忆,都会永永远远存在在這個人的大脑裡,无法忘记。
也许每一次难得快乐的时候,她都会让自己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来惩罚自己。
肖伍听完杨炎的解释,脸色也变了。
……如果有人能承受這样超负荷的记忆,那么他還会成为一個快乐的人嗎?
至少他不能,但凡是触及到伤心的事情,都会被他刻意的遗忘,刻意的不去回忆,久而久之也变得淡然了。
可是当一個人每一天都還储存着二十多年的回忆,哪怕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還跟前一天发生的时候一样记忆鲜明……這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哪怕是稍微脆弱一点的人,都会被那些超负荷的记忆给活活逼疯吧。
毕竟,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啊!
试想一下,如果昨天你還经历了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也许一年后,两年后,再不够就十年后,你总有一天会忘记。
可是有這么一类人,這個事情却永远都代表着昨天,甚至于上一秒刚刚发生的事情。
邵良伟深深的叹了口气,终究還是把深藏多年的秘密說了出来:“八年前,小柔原本的养父魏唐死的时候,就当着小柔的面,那一年恰巧是她读高中,以她的学习成绩,本该被保送出国的,以她的智慧,只有她愿意去,沒有去不了的地方,可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個晚上,她都沒有再睡過一個好觉,她的养母也因此受不了打击而得了抑郁症。”
肖伍心裡越发刺痛,成年之后再沒掉過一滴眼泪的他,在此刻红了眼睛,“所以小柔她……是因为养母的原因,才一起去了精神病院?”
邵良伟說:“是受了那位女士的影响,可最大的原因,還是因为她不肯放過自己,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整整十天晚上沒有合過眼啊,除了送去医院强行安眠,她那條命,恐怕就终结在那天的回忆裡了啊。”邵良伟說完之后,杨炎就转身往外走,肖伍叫住他,“你要去哪裡找她?”
“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我会找到她。”
杨炎沒有回头。
“从你把她带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她的所有事情,就全部由我承担了。”
肖伍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终究還是沒追出去。
刚才他去追叶小柔的时候,沒有找到她,那恐怕就是他能找到她唯一的机会了,可是最终,他還是沒能……
肖伍深深的叹了口气。
手机裡,是他刚刚查到的關於超忆症患者的解释。
超忆症,属于无選擇记忆的分支,临床表现为大脑拥有自动记忆系统。有超忆症的人利用左额叶(通常這個区域是用来处理语言的)和大脑后方的后头区(通常用来储存图片记忆)储存长期记忆。所有這些似乎都是在潜意识下发生的。具有超忆症的人,沒有遗忘的能力。能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能具体到任何一個细节。
而具有强大记忆力,以及高智商的叶小柔,又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抵抗這种在外人眼裡神奇的能力,而带来的远超负荷的记忆而带来的苦恼呢?
他不知道杨炎看到的那些所谓的有关叶小柔的视频代表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东西。
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都還只是一個无依无靠的孩子啊。
……
林灵接到杨炎电话的时候,正低着头吃午饭,旁边是闫潇潇,一看见杨炎的来电,她就立马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因为杨炎只有在有急事找她的时候才会打电话,平时都是线上信息联系的。
“老板,有什么吩咐。”
“定位叶小柔的位置,现在,立刻。”
林灵一個字沒多问,立马扔了手裡的筷子奔去了她的工作室。
五分钟后,林灵对着手机說:“锁定了,老板,现在发给你位置。”她還是沒忍住问一句:“老板,小柔沒有危险吧?”
“有我在,能有什么危险?”
杨炎的声音還是一如往常的沉稳,可林灵却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這种情绪,是她从来沒有从杨炎身上感受過的。
闫潇潇推门进来问:“怎么了?小柔出什么事了嗎?”
林灵說:“听老板的语气,好像是出事了,我們要過去帮忙嗎?”
闫潇潇:“老板沒让我們去,就說明他一個人能处理,如果需要我們他就会告诉我們了,别担心。”
林灵点点头,“潇潇姐,你有沒有觉得老板对小柔她……”
闫潇潇笑了,“你這個反应這么迟钝的都看出来了,你觉得我們看不出来?”
“是哦,我从来沒见過老板对谁這么在意過,以前一個月都见不到他几次,自从小柔来了之后,好像老板沒有一天是不来的,·他对重要的客户好像都沒這么在意過。”
“沒有无缘无故的在意。”闫潇潇意味深长道:“也许老板与小柔的渊源,远比我們所知道的要深的多。”
林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毕竟這两個人,对他们而言都是神秘的,哪怕在事务所工作了那么久,他们始终都猜不透杨炎的心思。
直到叶小柔的出现,就好像一個无声无息出现的变故,一個美好的,又充满秘密的变故,而這個变故对于杨炎来說,就好像让他逐渐变了一個人。
林灵皱起眉来:“那你觉得小柔她呢?她对老板……”
闫潇潇摇摇头,“這可就有些难了,小柔身上的秘密不比咱们老板要少,表面上看上去跟你一样是個柔弱可欺的小百花,实际上她浑身都带着刺儿,就是咱们老板在一开始靠近她的时候就被都被刺的满手是血,她的防备心太强了,强到可怕,所以,老板要是真正的想要靠近她,估计還需要時間慢慢来,這就得看咱们老板的实力過不過硬了。”
现在看来,如果连杨炎的实力都不够硬,她们還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接近叶小柔這样的女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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