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江楚容回過神来,连忙正色盘膝而坐,整個人都沉了下去。
刚才江楚容只是双脚踩在池中還不觉得冷,這会一坐下去触到那冰凉的池底,加上钟灵石乳一直浸沒到他的肩头,不由得又哆嗦了一下。
但很快,江楚容又强行定下心神,不动了。
這点冷都忍不了,后面灌顶的疼痛怎么忍?
顾明霄见状,提步走到他身后,先抬手替他梳理了一下任督二脉。
顾明霄的动作很轻缓,指腹摩挲在江楚容几处大穴上,每次都带来一点暖流,就這样,一股股暖流在江楚容背心两道大经脉中缓缓游走,十分舒服。
江楚容正觉得如果灌顶就是這样,那也挺舒服的嘛,顶多就是凉了点。
下一秒,顾明霄动作一顿,忽然一掌按在了他的背心!
一股比方才要炽热无数倍的真气轰然冲入他体内!那一瞬间,江楚容浑身经脉就像是被滚烫的岩浆烫熟了!
毫无预兆的剧烈疼痛直接让江楚容脑子裡所有的理智都断了……
江楚容再也沒忍住,一声惨叫直接从嗓子中迸发出来,穿破云霄,回荡在偌大的行宫内——
他這一声太過响亮也太過荡气回肠,原本围绕着行宫上方徐徐盘旋的仙鹤都一個趔趄,差点从空中栽下来。
各峰纷纷有目光朝這边查探過来,甚至路上飞到一半做任务的弟子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行宫這边。
众人都露出狐疑之色,怀疑是不是顾明霄在行宫对什么弟子动用私刑了?
此时的顾明霄:……
他脸色黑了黑,旋即便稍微放缓了一点真气灌注,沉声道:“噤声,你是想让宗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灌顶么?”
江楚容這会稍稍从那震撼无比的剧烈疼痛中回過神来,脸色微微发白,整個人還有点恍惚。
听到顾明霄這句话,他委屈了一瞬,小声抱怨道:“大师兄,下次你要下狠手之前能不能知会一声,我也好做好心理准备啊。”
太疼了实在是……
顾明霄静默一秒,淡淡道:“知道了。”
江楚容:?
接着他微微苍白的脸色就好了几分,连忙道:“谢谢大师兄!”
顾明霄掌心贴在他背心,冷冷道:“专注,炼化真气,之后不会比刚才舒服。”
江楚容悚然,再不敢开玩笑說什么俏皮话,立刻就聚精会神开始炼化顾明霄灌注给他的那股庞大真气……
·
此时,长春峰顶。
白辰冰正穿一身黑色的紧身炼器服,挽着袖子给江楚容打剑胚,炉中火光灿灿,星火四溅,映得他专注的面容愈发俊美。
忽然,白辰冰耳朵动了动。
接着他就露出一点狐疑之色,放下了掌中正在锻炼的剑胚,侧過头细细听了起来。
听完,白辰冰有点恍惚——這声惨叫,怎么那么像江楚容呢?
难道是他给江楚容炼剑炼出幻觉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這不是幻觉。
因为自他觉察到這声惨叫之后,其他峰都有动静传来,显然也是被惊动了。
白辰冰嘴角不觉抽搐了一下——看来還真是江楚容,寻常弟子可干不出這种事来。
他知道今日顾明霄召见了江楚容,猜到可能是顾明霄在演练江楚容,看来——大师兄下手挺狠啊。
但旋即,他摇摇头,驱除脑海中跟炼器无关的事,又拿起大锤,准备继续打剑胚。
忽然,一声清脆的鹤鸣声从不远处的山头传来,越来越近。
白辰冰听到這声鹤鸣,心头一动,知道這是有客人来拜访了,只好放下大锤,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身上的铁屑,出门见客去了。
這时,他刚走出炼器房,仰头朝鹤鸣声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袭极为修长挺拔的青衣立在一只雪白的朱顶鹤身上朝這边飞来。
那袭青衣布料虽然简素,但随风翻舞,十分潇洒飘逸。
穿青衣的青年不光气质玉树临风,也生了一张俊雅尊贵的好面孔,剑眉星目,犀利朗然。
而他浑身上下除了脸唯一一件亮眼的东西便是腰间那柄天品的蛟龙纹鎏金佩剑,正是出自白辰冰之手。
白辰冰见到来人,不觉惊喜道:“潮生,你怎么這個时候回来了?你的家主试炼都過了?”
青衣青年自朱顶鹤身上走下,眸光沉稳:“都過了。”
白辰冰拱手:“恭喜!”
但青衣青年這时却蹙了蹙眉,他道:“辰冰,我有话要单独问你,是關於大师兄的。”
白辰冰愕然一瞬,环顾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立刻就把青衣青年带到了自己的炼器房。
落下禁制,白辰冰从一旁的茶壶裡给青衣青年倒了茶。
青衣青年似乎是渴得很了,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把茶杯拿在手裡,才道:“我才通過家主试炼,大师兄就把我急召回来。說掌门新收了個小弟子,是我們江家人,要我按照江家除家主外最高弟子规格的级别传授给他苍蛟九式的前七式。”
“我从未见過大师兄如此着急一個人,也从未在江家听過有這样根骨的人物。你可知道這小弟子是什么身份?”
白辰冰看着青衣青年江潮生严肃的神色,静默一瞬,笑笑,顺手从江潮生手中接過茶杯,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此事說来话长。”
江潮生:“你果然知道他。”
白辰冰示意了一下一旁炼器炉旁隔着的剑胚:“這剑就是我给他打的,他的事我倒是知道不少。你先喝茶,一边喝,我一边跟你讲。”
江潮生本来已经把茶杯端到了唇边,听到白辰冰這话,神色不由得微妙变了。
半晌,他面无表情道:“辰冰,你說我是在宗门裡最好的朋友。”
白辰冰:“嗯?怎么突然說這個?”
江潮生皱眉,沉声道:“当初我被家主克扣分例,穷得要命,請你铸剑你都不肯少我一份材料钱,還让我等了大半年。现在来了個小师弟,你就一下子偏心了。”
“大师兄也偏心他,连我试炼受伤都不问问,我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想的。”
白辰冰:……
不過很快,白辰冰就有些关心地问:“你试炼受伤了?严不严重?”
江潮生神色稍缓,摇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白辰冰笑了笑:“若不碍事,我一会带你去师尊房裡拿点药。”
江潮生:“若碍事呢?”
白辰冰:“我带你去大师兄房裡偷点?”
江潮生差点一口茶呛到,旋即,他就皱眉道:“我喝茶呢,你开什么玩笑?”
白辰冰莞尔,却也不提這事,就道:“你们江家那個被掌门看中的小师弟,叫江楚容。”
“江楚容?”江潮生觉得這名字有点耳熟,静了一会,他神色忽然微妙了几分,道:“是不是那個暗恋你们白家白柳思還闹得全宗门皆知的?”
白辰冰:“是他。”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江潮生的表情。
江潮生听完,沉默片刻,忽然道:“听說感情受伤之后可能会有修为大进的机缘,他這是得了這個机缘,脱胎换骨了?”
白辰冰:?
“早知如此,我不该修无情道的。无情道到法相境后便有点后继无力。我這次家主试炼就遇到不少問題,比如问心幻境的时候很难突破。可现在改修别道又风险太大,唉……”
白辰冰:……
修无情道的剑修,思路果然不同凡响。
他本来還以为江潮生這個向来冷面冷心的人会对江楚容的行为十分不齿,现在看来,果然在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江潮生這时顾不上白辰冰古怪的脸色,急急把手裡茶喝完了,又拉着白辰冰问關於江楚容的事。
但问的都是江楚容天资如何,如何被掌门收徒的。丝毫沒有关心一個恋爱脑是为何突然脱胎换骨,而江楚容在顾明霄出手之前其实只是個天赋不错的凝神境,并称不上天才,此事漏洞颇多的事实。
白辰冰本来還想跟江潮生探讨一番此事的内情,但看江潮生对于江楚容根骨和天资的狂热,他只能默默把探讨這些的想法咽了下去。
而江潮生听到白辰冰描述江楚容施展的那一手魇魔造化神通时,沉吟片刻,忽然就起身道:“走,辰冰你去带我见见這個弟弟,我有事要請教他。”
白辰冰:?
旋即,白辰冰就摇头,按住了江潮生道:“大师兄在召见他,应该是在同他演武,你先别去。”
江潮生皱皱眉:“好吧。”
之后,江潮生就在长春峰留了下来,一直缠着白辰冰问江楚容的事。
白辰冰很有耐心,都跟他讲了。
两人聊到最后,江潮生想起一件事,忽然就问:“你先前回家不是說接了一個高手的大单,這么快就炼完了?赚了多少啊。”
白辰冰倏然静默。
過了好一会,他淡淡一笑:“沒谈成,中间又出了点事,就先回来了。”
原本還在十分热衷于追问白辰冰關於江楚容事宜的江潮生神色忽然一点点沉冷了下来。
這时他默默看了白辰冰一眼,道:“是不是那人看你好說话,又随地砍价?他什么境界?”白辰冰哑然:“不是,你问這個干什么?”
江潮生:“要是低于窥天境,我就亲自去揍他一顿。”
白辰冰无奈,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要是超過窥天境呢?”
江潮生:“我拉上大师兄揍他一顿。”
白辰冰:……
過了好一会,白辰冰看着江潮生,终于還是把白家算计他的事說了出来,說的過程很平静——江潮生迟早该知道這些。
他也不希望江潮生一直当個修无情道却万事不通的傻剑修。
令白辰冰意外的是,江潮生在听他讲述這些的时候竟然也很平静,沒有插话,只是神情逐渐从淡然变成面沉如水。
白辰冰讲完,江潮生罕见地沒有再說要去揍人的话,只静了片刻,沉声道:“宗门不如以往太平了。”
白辰冰诧异了一瞬,旋即他颔首:“是。”
江潮生静了一瞬:“這次我回江家,也发现了很多我往日看不到也看不懂的事。大师兄从前說得对,剑宗不太平,那么四大家族就都不会太平。”
說着,他捋起袖子,露出一條极为深长的伤疤。
从伤疤的情况来看,那伤疤一开始肯定是伤可见骨的程度。
“這是我在家主试炼裡受的伤。”
白辰冰看了,微微一震——江潮生是剑宗最年轻就修成三重金身的修士,体魄算是同境界之最了,家主试炼他也参加過,根本不会把人伤到這种程度。
那就是江家也……
白辰冰神色逐渐沉凝。
倒是江潮生這时若无其事地放下袖子,道:“好在我們那时沒有全听大师兄的,只顾着炼剑和炼器,不然這次就死定了。”
白辰冰哑然,旋即莫名有点惭愧——他原本以为江潮生傻,现在看来,最傻的是他自己。
无情道,還真是很好的伪装工具。
“只是這個小师弟突然出现,着实有点蹊跷。”江潮生忽然道。
白辰冰忍不住抬眼看向江潮生。
江潮生這时同白辰冰对视,一双乌眸中光影明亮,却又莫名让人觉得藏了点說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江家所有子弟出生时都会测根骨和血脉资质,每隔三年都会再测一次,目前江家的优秀子弟我都知道。唯有這個江楚容,从沒出现在优秀子弟的名单上,连潜力子弟的名单上都沒有他。”
白辰冰心头微凛:“你的意思是——”
江潮生:“我怕,他是被什么不明生物夺舍了。”
白辰冰:!
這個时候,白辰冰才意识到江潮生刚才为什么追着他问江楚容的功法。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先前他不提白家的事,江潮生就也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也只关心修为的样子。
一時間,白辰冰都不知道是该感动還是心情复杂。
而江潮生說完這句,又拍了拍白辰冰的手臂,道:“不過他既然救了你,就证明還有点人味。但——也不排除他图谋甚大。”
白辰冰静默了一会,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江潮生神色出奇地平静:“等他出来,去见他。是不是江家人,我看看就知道了。”
白辰冰:“好,那我同你一起去。”
江潮生:“嗯。”
·
此时,顾明霄的行宫内。
江楚容的灌顶已经进入到了水深火热的阶段。
他开始“消化不良”了。
此时用肉眼去看都能看到他身上肌肤下方涌动着仿佛要破体而出的真气,十分狰狞可怕。
江楚容薄唇抿成一线,牙齿都咬痛了。
喉头间隐约有血腥气涌动,苍白昳丽的脸上汗珠如水而落。
這個时候江楚容已经沒力气去讨饶或是什么求救,只能拼尽全力去容纳消化顾明霄灌注给他的庞大真气。
此时此刻,只要分神一丝,他感觉自己就会被那些真气撑爆!
太痛苦太痛苦了!
而江楚容這边异常吃力,顾明霄却也并不轻松,因为在這时,他不知为何,莫名又感觉体内的心魔躁动起来——
他只能一边替江楚容灌顶,一边分心去压制心魔,自己清冷的长睫也逐渐被汗水濡湿,薄唇隐约发白。
心魔躁动得愈发频繁了,而這种沒来由的躁动也终于让顾明霄觉出一丝异样。
仿佛他的心魔是被人监视操纵一般,每次总在一些微妙的时候躁动。
忽然,顾明霄猛地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
他下意识看向面前還沉浸在痛苦中的江楚容,清冷面容上神色变得极度复杂。
被人监视、操纵……
他脑海中缓缓就浮现出一张泠然若仙,但在此刻却宛如修罗的带笑俊美面容。
魔尊。
连這都算好了么?
从一开始,他们都下意识认为,魔尊這么多年熔炼不了天魔心种,自然也沒法对天魔心种动手脚。
但如果,魔尊一开始就是想利用天魔心种布這個局呢?
那他当然不会熔炼天魔心种,当然也会在天魔心种裡动手脚。
在魔域裡,他和江楚容的场场试炼,次次相处。
魔尊看在眼裡,自然是什么都明白……
所以,那颗天魔心种便是针对他最大的破绽設置的。
他和江楚容都以为,也许有問題的是功法,是师徒契约,也做好了一切防备。
可是都错了。真正有問題的,是那颗他们以为绝不会有問題的天魔心种。
难怪魔尊那么自信,自信他们一定会回去魔域找他们。
就像当初控制十二神王一样。
魔尊太了解他跟江楚容了,知道如果有問題的是他,江楚容也一定会跟着。
一箭双雕啊。
思绪到此,顾明霄胸中一股极为冲动的杀意和魔性猛地上涌,他悚然,立刻又竭力祭出无妄剑气,强行压下這股杀念!
两种真气在他体内轰然对撞,他闷哼一声,几乎要吐血。
但很快,他就将体内暴动的真气暂时收敛,沒有丝毫影响到江楚容,只是按在江楚容背心的手掌略略用力了几分。
可江楚容還是敏锐地觉察到一点异样,他湿漉漉的长睫颤了颤,哑声道:“大师兄?”
顾明霄静默一瞬,强撑着按捺下眸中汹涌的魔气,低声道:“无事。”
短短两個字,沒有多余內容——因为顾明霄感觉自己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当机立断,他一边替江楚容灌顶,一边抬手一抓——
一块传讯令牌飞来。
恰好,传讯令牌亮着,顾明霄匆匆看了一眼,发现了江潮生回来的传讯。
他顿时稍松了口气,便立即传讯给了江潮生和白辰冰二人,让他们速速赶来行宫。
灌顶中途若是出了差错,他受伤事小,江楚容走火入魔事大。
必须换人接替上。
本来他以为江潮生此刻未必赶到,白辰冰一人恐怕接替下去有些吃力,现在既然江潮生来了,就一切无碍了。
這是他在宗门内唯二信任的两位师弟。
只要他们来了,就好。
想着,顾明霄默默捏紧了掌中令牌,又强行回過神来,继续一点点替江楚容灌顶,只是灌入江楚容体内的真气不再像最初那么稳定浑厚,而是有些时断时续……
江楚容就算再蠢這会也知道顾明霄出問題了。
聪明如他,立刻就意识到這跟顾明霄的正魔双修相关。
心念闪动一瞬,江楚容压抑着体内快要被撑爆的痛楚,果断就低声道:“大师兄,你魔道功法修的是哪一個?告诉我,我或许知道問題出在哪。”
顾明霄:……
旋即,他沉声道:“专心,不要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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