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再這么下去,他跟顾明霄都得玩完。
想着，江楚容沉默一瞬,抬手指天，愈发认真严肃地道：“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正魔双修的功法告诉给别人。”
“我要是說了，天打雷劈。”
下一秒，顾明霄用清冷的嗓音隐忍怒道：“闭嘴！”
江楚容：……
干嘛啊,就算不相信他为什么要凶他？
但顾明霄都這么不领情面了，江楚容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强行压下心头担忧，再次闭上眼，努力平衡体内的真气流向,让自己不要先顾明霄一步被撑爆。
就算是也帮了顾明霄一把了。
可往往，事与愿违。
江楚容自己還未如何，顾明霄便已经撑不住了,他先是按在江楚容脊背上的掌心颤了颤,便脸色发白，侧头对着池边喷出一口血来。
那血落在浴池旁碧绿的地砖上，刺目鲜红。
即便如此，顾明霄按在江楚容背心的手還是丝毫沒松开。
江楚容先慌了：“大师兄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啊？你還是先停下吧,就算這次灌顶达不到法相境我也可以慢慢修的啊大师兄！”
顾明霄咽下喉中腥甜,光润额头上有冷汗冒出,脸色惨白,薄唇边鲜血丝丝缕缕，却一点都沒有放开贴在江楚容背心上的手，用一种出人意料的平稳嗓音哑声道：“這個时候放弃，我就白受伤了，你也会被反噬，稳住心神。”
江楚容心乱如麻。
可听顾明霄的意思，如果這個时候停，灌顶就废了，他還会被反噬。
但顾明霄明显又是强弩之末，再這么坚持下去恐怕先废的是顾明霄……
深吸一口气，江楚容感受了片刻顾明霄传给他愈发断续的真气，果断做出了一個决断。
接着他便运转体内魔气，开始慢慢截断并压制体内的正道真气。
他方才在吸收真气的时候大概也意识到为什么中途戛然而止会遭到反噬——无非就是灌顶者真气供给突然不足，被灌顶者无法及时反应，会引起两股真气冲突。
灌顶最后，一定是徐徐结束的。
但如果他先把自己的真气跟顾明霄的真气的接触缓慢隔断，体内只暂时保有一种真气，也许就能提前中止灌顶了。
江楚容這举动瞒不過顾明霄，顾明霄按在他背心的手掌微微动了动，便略带愠怒地睁开眼，哑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江楚容嗓音出奇的平静：“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半途而废，但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你是正道栋梁，也该珍重自身才是。”
短暂的静默。
在某一刹那，江楚容感觉到身后顾明霄的情绪汹涌地起伏了一下，但又倏然偃旗息鼓了。
他正在诧异时，顾明霄清冷中带了一丝缓和的嗓音静静传来：“你說的是，只不過我已经找好了接力的人，只要撑過這一会就好了。”
江楚容怔了怔：“是白师兄么？”
顾明霄沒有答话，显然，他此刻說话已经很费劲了。
江楚容见状，顿了一会，只能略带忧虑地停止用魔气截断正道真气的行为。
同时，他心情很有些复杂——顾明霄为什么要对他這么好呢？
這是這個世界唯二对他這么好的人了，還有一個是闻凌，闻凌是图他的人才会這样。
那……顾明霄图什么？
才见過几面的人而已，還是說正道主角的正义感都這么强的嗎？
但這些他暂时都得不到答案，就算他问顾明霄，顾明霄肯定也不会告诉他。
江楚容只能带着這一丝疑虑努力去炼化体内的真气——尽量不拖累顾明霄。
忽然，行宫外远远传来一声响亮的鹤唳，接着便是白辰冰略带焦灼的嗓音。
“大师兄，你還好么？我和潮生一起来了！”
听到白辰冰嗓音的那一刻，江楚容和顾明霄几乎是同时，心头一松。
结果，乐极生悲。
两人同时走神的一瞬间，便失之毫厘谬以千裡。
顾明霄直接仰头喷出一口血箭，便颤抖着用力抽开了贴在江楚容脊背上的手，扭头对着一旁的池畔一口一口的吐血——
江楚容体内真气也在這一刻紊乱，胸间血气翻涌，好在他正魔双修，体内魔气早有准备，替他挡了這么一下，暂时无虞。
但他匆忙扭头就看到令他极为心惊的一幕。
顾明霄正脸色惨白的伏在池畔，一口一口地吐血，他冷白色的侧脸早已被大半鲜血染红，湿漉漉的黑润长发尽数落在侧脸旁的石台上，也浸了血……
那双平日裡不染尘埃的冰润瞳眸中此刻尽是血红色魔气遍布。
眼神摄人可怖。
江楚容见状心头一颤，却丝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這时，他咬着牙便奋力游到顾明霄身边，从身后扶抱住顾明霄，并且握住他湿润冰凉的手，给他输送无妄剑气——
“大师兄，沒事的，白师兄马上就到了。”江楚容嗓音带了一点沙哑，不停地安慰顾明霄。
顾明霄被江楚容半扶半抱住，身上肌肉微微僵硬了一瞬，但听到江楚容這安慰的话语，却罕见地沒有挣扎，只是力竭般疲惫地垂下了他那疏淡湿润的乌墨色长睫，缓缓呼吸着，任由江楚容给他疗伤……
恰好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江潮生和白辰冰赶到了。
顾明霄心头一动，就想勉力睁开眼，吩咐二人。
可两人已经误会了。
他们一眼就看到池边那刺目鲜红的血，再看到被江楚容扶着的脸色惨白的顾明霄，第一時間，两人同时凛然。
江潮生脸色倏然冷下，浑身杀机暴涨，一旁的白辰冰還未来得及反应過来，江潮生就已经纵身飞至，上前就要一掌拍出——
只是瞬息的事。
江潮生那一掌已经要拍到了江楚容身上。
江楚容和顾明霄同时反应了過来。
结果這时江楚容回過眼来，一双漂亮乌润的眸子求助一般看向他，长睫颤颤，眼圈微红。
江潮生对上這双漂亮的眼睛和裡面那些殊无恶念的情绪，怔了一瞬，动作稍微迟疑了一秒——
就這么一秒，江楚容半拖半抱着顾明霄往旁边闪了一寸，白辰冰也抢上前来，拦住了江潮生的大半招杀意。
但這掌的掌风還是擦了過来，狠狠落在了江楚容白皙的肩头。
江楚容闷哼一声，却沒吐血，也沒松开顾明霄。
顾明霄忍无可忍，怒道：“混账！我是让你来帮忙，谁让你动手的？”
怒完，又吐血。
江潮生被拦了一瞬，這会听着顾明霄的话，倒也反应過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顿时僵立在原地，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白辰冰反应最快，立刻便上去，要从江楚容手中接過顾明霄。
江楚容见状心头一紧，忍不住就握住了顾明霄的手——第一反应是顾明霄的正魔双修不能暴露啊……
白辰冰接了一下，沒把人接過来，有点狐疑。
還是顾明霄似乎立刻反应過来江楚容担忧的事，這时他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江楚容的手，就缓缓睁开眼。
此刻他鸦羽般长睫掀起，原本魔气遍布的眸中已经是黑润安静一片，只是黑得有点吓人。
同时，顾明霄低声道：“我无事，不必怕。”
江楚容对上顾明霄這双眼，怔了一瞬，终于会過意来，指尖缩了缩，便慢慢放开了顾明霄的手。
眼神却丝毫沒有离开顾明霄。
白辰冰把人接了過去。
顾明霄被白辰冰从浴池中扶着起了身。
接着，他信手扯了池边的雪白外袍草草披上，抬手拭去唇边残血，便看向一旁神色有些惊疑不定的江潮生，哑声吩咐：“潮生，你继续替他疏通经脉，他经脉应该還未完全闭合，等辰冰一会来了，你们俩再一起替他灌顶。”
江潮生刚才办错了事，這时心中有惭愧，连忙抬手抱拳应“是”。
顾明霄吩咐完便转過身，缓步朝行宫深处走去，白辰冰连忙跟上。
江楚容這时静静看着顾明霄离开，薄唇微抿，神色裡都是担忧。
等到顾明霄的身影快消失在他视线裡，他才忽然反应過来一点什么，忍不住就高声道：“大师兄你好好保重！不要担心我灌顶的事。”
顾明霄步子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远远的，江楚容已经看不清顾明霄脸上的神色了，但却十分清晰地能看得见顾明霄那双幽邃冰润的眸子。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這個言而未尽的眼神仿佛在哪见過……
但顾明霄只看了他一眼，便徐徐转身，同白辰冰一起离开了。
江楚容见状，不知为何，心头莫名生出一种空落感——他觉得刚刚在某一瞬自己好像要知道什么事了，但又失去了這次机会……
忍不住垂下眼，露出一点失落的神情。
·
一直在一旁细细观察着江楚容神色变化的江潮生看到這，终于忍不住，淡淡开口道：“你去池中坐好，我替你梳理经脉。”
江楚容默默看了江潮生一眼，虽然对于江潮生這個一见他就一言不合出手的青年沒有特别大的好感。
但看起来，江潮生是跟顾明霄关系很好的。
应该不是坏人。
所以，他也什么都沒說，就乖乖去到池子裡坐好。
江潮生见状，眸色幽幽，旋即他便抬手开始解衣裳。
江楚容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眸中露出些许惊恐之色。
江潮生动作一顿，旋即怒道：“大师兄吐血都不愿意吐到池子裡，這钟灵石乳多珍贵你知道么？别用這种眼神看着我！”江楚容迟疑了一秒，委婉提醒道：“师兄，你踩在血裡了。”
江潮生怔了怔，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确实踩了满脚的血，鞋子都染脏了。
江潮生：……
只能深吸一口气，从血裡挪出来。
脱了衣服，江潮生下了池子。
江楚容這会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江潮生身材也挺不错，只是身上伤疤很多，不少都蜈蚣一般，扭扭曲曲的，破坏了不少整体的美感。
但他跟江潮生不熟，自然也什么言论都沒发表，安静如鸡。
江潮生走到江楚容身后，盘膝坐下，静默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掐破指尖，挤出一滴带着灵光的鲜血，便将這滴鲜血用掌心按在了江楚容背上。
下一刹那，两人毫无隔阂地血脉神魂共鸣。
江潮生心头一震，旋即又松了口气。
确凿是江家人，魂魄沒有换過。否则只会引动血脉共鸣，不会引动神魂共鸣。
江楚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這共鸣是什么意思，這时他异常惊诧地低头捂了一下心口震动的位置就问道：“师兄，你感觉到了么？”
既然確認了是自家人，江潮生也沒隐瞒的意思，换了個手势，一边替江楚容梳理经脉一边就道：“感觉到了，血脉神魂共鸣，怎么了？”
江楚容迟疑了一秒，低声道：“你……是我亲兄长？”
江潮生满头黑线，无语：“只要是江家血脉都会如此，你在說什么瞎话？”
江楚容虚心道：“哦，原来是堂兄，受教了。”
江潮生听到這又意识到什么不对，皱眉道：“你不知道血脉神魂共鸣意味着什么？你小时候怎么修行過来的？江家家训都沒读過？”
江楚容被江潮生這一番质问弄得有些语塞。
但過了一会，他翻了一下原主记忆，确定沒有這些东西。
想了想，他如实道：“我七岁就被送到宗门来了，而且以前我不住在江府，是住在一处别院，很多东西都沒教過我，所以才不知道的。”
江潮生：？
“就算你是江家旁支子弟也不该如此。”江潮生神色有些不对，虽然不再怀疑江楚容了，却忍不住怀疑起了别的。
江楚容睁着眼睛說瞎话：“我想可能掌门很早就看中我了，才隐藏了我的一些东西。”
江潮生：………………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這一点可以解释。
但他這個堂弟，怎么這么自恋？
正当江潮生准备再问问江楚容關於他被掌门收徒和他在江家别院的待遇，白辰冰到了。
见到白辰冰，江楚容和江潮生第一句话都是——
“大师兄沒事吧？”
白辰冰正准备解衣裳，听到两人這话，不由得笑了一下，旋即他就道：“大师兄修炼功法出了点問題，现在已经好多了。”
江潮生神色稍定，又道：“晚点我再去看他。”
江楚容知道内情，清楚事情沒白辰冰說得那么简单，立刻道：“我也去，這次是我辛苦大师兄了。”
江潮生听到江楚容這话，脸色莫名冷了冷，道：“你這基础打得很差，也不知是怎么修炼的。你既是掌门弟子，就该刻苦修行，而不是让大师兄這么辛苦替你灌顶。”
“你可知道大师兄成为掌门之徒后，足足在剑塔裡闭关了十年么？十年足不出剑塔，就是這样的修行才让大师兄如今三族同境界无敌。”
江楚容听到這，微微一怔——刚收徒就被关在剑塔裡修行十年？
难怪顾明霄的性子這么冷啊……从小就沒学過人际交往這是……
一時間江楚容倒是莫名有些同情顾明霄，倒也完全沒在意江潮生话语中的挤兑之意了。
而白辰冰本来脱了衣服已经准备下来，听到江潮生這么训斥江楚容不由得哑然，就道：“潮生，他才十九。”
江潮生冷笑：“十九怎么了？我十九时已经凝神境后期了。虽然比大师兄差，但也远超同侪，掌门都沒收我做弟子。”
白辰冰无奈，又替江楚容說话。
江潮生冷言冷语，一会是掌门弟子不该如此，一会是江家子弟沒這么娇气的。
江楚容听了一会，听出味来了——江潮生嫉妒他。
静默片刻，江楚容神来一句彻底解决了纷争。
他道：“掌门年纪大了，喜歡好看的，可能是因为我比堂兄你好看吧？”
江潮生安静了一瞬，怒道：“你少污蔑掌门！”
江楚容心想：那可是长春长老說的。
白辰冰头痛，只得又劝。
但這次江潮生却罕见的沒有再争太多，只是冷着脸，神色十分难看。
江楚容见状，心头有数了——看来掌门真的喜歡长得好看的。
嘿，剑宗掌门，堂堂一代剑神，居然是個颜控。
這谁想得到。
·
午夜时分，明月当空，有肃爽微风穿堂吹进来，行宫内垂纱摇动不止。
有了江潮生和白辰冰的相助，江楚容這次灌顶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只不過江潮生和白辰冰都只是法相境后期不是窥天境，以至于江楚容還是沒能直接进阶法相境。
好在江楚容已经摸到了法相境门槛，只要修炼数日，就能顺利进阶了。
而此刻，三人都靠在碧绿浴池中，谁都沒有出去的意思。
钟灵石乳的效力几乎要消耗完了，但還剩下一点，所以他们都不想浪费。
這会三人呈三角状靠在浴池池壁上，正随意闲聊。
說是闲聊，其实等于“审讯”江楚容。
得知顾明霄要让江楚容参与神魔禁区的内围名额竞争时，江潮生和白辰冰都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江楚容看到二人的神色，知道他们确凿是为宗门担忧，反而笑笑道：“二位师兄放心，我這人虽然正常修行不如一般人，但旁门左道会的不少，去了秘境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江潮生淡淡：“你還是先想着怎么把宗门内的名额拿到吧。”
江楚容：……
這人怎么這么扫兴？
不過静默了一瞬，江楚容想起顾明霄的伤，還是不放心。
加上他从池子裡获利最多，也不在乎剩下這点了，便率先起身，朝池子边走去。
江潮生：“你去哪？”
江楚容：“我先去看看大师兄，你们先聊。”
江潮生目光动了动，沒阻拦，白辰冰也是。
江楚容穿好衣服，走了。
目送着江楚容离开浴室，江潮生静默了片刻，道：“他性情倒是单纯，难怪掌门和大师兄都喜歡。”
白辰冰微微笑了笑：“是啊——你不嫉妒人家了？”
江潮生淡淡：“反正是我江家人，到时我当了家主，他還是得矮我一头。”
白辰冰莞尔：看来不是想通了，是精神胜利法啊。
不過能這样也挺好，至少江潮生不会再针对江楚容了，要不然他日后调停起来還真够头疼了。
要知道最初江潮生不服顾明霄那阵，他在两人中间当和事佬就够够的了。
·
江楚容从浴室裡出来，找了一圈，找到了顾明霄的下榻处。
此时，房门紧闭，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
又是午夜，天上只有月亮，后面是深邃巍峨的无妄山，凉风吹来，這样的氛围安静得有点让人不自在。
江楚容站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走上前去，敲敲门，低声道：“大师兄是我，江楚容。我灌顶成功了。”
不多时，门内传来顾明霄的清冷嗓音：“知道了。”
江楚容知道這是不打算让他进去的意思，抿了一下唇，江楚容只好又直接问：“大师兄你好些了嗎？我可以进去看看你嗎？”
顾明霄：“无碍。”
两個字，显然是想把他打发了。
江楚容有些无奈。
但過了一会，他還是又对门裡道：“大师兄，你的事我谁都沒說，我会替你保密的。今天谢谢你。”
這一次，门内再无响动。
江楚容虽然有所预料，但等了一会他還是有些失落。
這时他垂下长睫，颤了颤，看了一眼自己的足尖，轻声道：“那我走了，大师兄你好好休息。”
“晚安。”
门内還是沒有任何回响。
江楚容失望，转身而去。
可江楚容并沒有看到，门裡的软榻上正端坐着的一袭白衣在他說出那些话之后，一双原本冰润清澈的乌墨双眸，又瞬间被深红色的魔气染红。
从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那冷白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都可以看出。
此刻，他只不過是在用理智强行压抑罢了。
如若不然，他可能就会立刻打开大门，将江楚容深深搂进怀裡，碾碎，揉进骨血裡，让江楚容再也离不开他。
這样乖巧安静的江楚容，确实很难让他忍耐。
差点，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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