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蛮横
宵禁时刻将至,府中仆人侍女俱都将手头事务收拾停当,洗漱一番各自回房就寝。
宵禁只是禁止民众在街上穿行,当然也不是绝对,任何时候、任何政策,都会有一些人游离于规则之外,美其名曰:“特权。”
勋贵,便是大唐最上层的特权阶级。
虽說勋贵们不至于将此项政策完全漠视,不会轻易在宵禁之后随意出门走动,但是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却是常态。
但韩王府与其他勋戚贵族不同,每日宵禁之后,府中基本沒有宴会之类的活动,都是熄灯就寝,全府寂然。
可是今日,仆人侍女们刚刚回到住处打算结束一天的劳累,在温暖的被窝裡睡個安稳觉,便被一阵人吵马嘶惊动。
下人们很是奇怪,王府裡几时能骑马进入?
韩王是個文质彬彬的书生,学富五车是有的,但是平素最是鄙夷那些腌臜粗鲁的武夫,出入都是坐轿,绝对不会骑马。
王府的马厩裡除了拉车的驽马,一匹良骥也沒有。
纷纷出门观望,却见几匹膘肥体健的骏马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轻快的迈着步子,肆无忌惮的冲进内宅,直奔正堂而去。
下人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好奇的打探,是谁這么大的胆子敢在王府纵马?
自然是有人识得房俊這個王妃娘娘的亲弟弟、韩王殿下的小舅子,当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兴奋的向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小声嘀咕。
“领头的那個,瞧见沒?对,就是那個锦裘貂帽的少年,你猜是谁?”
“這下有好戏瞧了!”
“你真不知道是谁?”
“跟你說吧,那是房相的二公子,王妃娘娘的亲弟弟……”
“沒错,就是专打黑拳的那個……”
“還不明白?我說你也太傻了,王爷欺负了王妃,现在小舅子杀上门了……”
“啥?无法无天?王府骑马就叫无法无天?啧啧啧,您這见识也太短了,齐王李佑知道不?魏王李泰知道不?房二郎那是逮住了就往死裡揍,揍完了還屁事儿沒有……”
“唉,对了,曹氏那两個哥哥今日是不是宿在客房?”
“太兴奋了,等着瞧吧……”
下人们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就都知道如此嚣张的来者乃是王妃娘娘的亲弟弟,“长安四害”之一,专打黑拳一百年的房俊……
对于王妃娘娘被王爷呵斥,一怒之下回了娘家這事儿,府裡沒人不知道,且不管各自立场如何,大家都明白今日房俊這是杀上门给王妃出气来了。
房俊不管自己怎么被人私底下议论,驱使着胯下骏马横冲直撞,径自奔向王府正堂,余者紧紧跟随,一時間韩王府内人吵马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房俊策马来到正堂,看着三开六扇的正门,大喝道:“李元嘉,给我出来!”
這一声喊气沉丹田,运足了中气,洪亮的嗓音震人耳鼓,在寂静的雪夜传出去老远。
王府众人尽皆变色,直呼韩王名讳,這是要闹大啊……
一個身着皂色长衫的中年人急急忙忙跑来,圆滚滚的身材小跑起来很是吃力,到得房俊近前的时候已是额头见汗,胖乎乎的白脸上泛着红光,呼哧带喘。
胖子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渍,仰起一张圆脸,笑呵呵的說道:“二郎如此……焦急,不知所为何事?”
本想說“如此无礼”的,可是一想這個房二郎那可是出了名的棒槌,万一发起火来,岂不糟糕?
房俊倒是认得這人,乃是韩王府的管家赵福中,以往房俊来過几次韩王府,出面招待的都是此人,大姐韩王妃每每有什么好东西孝敬父母,也都是赵福中给送到房府,很是八面玲珑的一個人。
房俊黑着脸,不答反问道:“你家王爷可在?”
赵福中抹着汗:“不在。”
“果真不在?”
“确实不在……”赵福中哭笑不得,您這么大喊大叫,便是乌龟也被您喊出来了……
看来這胖子沒說瞎话,房俊哼了一声,也不难为他,问道:“我大姐被王爷呵斥之事,你可知晓?”
赵福中为难,不知怎么說才好,含含糊糊的說道:“這個……略知,略知……”
“所为何事,你且跟某道来,”說着,房俊提起手中马鞭,鞭梢指着赵福中的鼻子,阴沉着脸說道:“若有一句瞎话,老子抽死你!”
赵福中圆脸上的肌肉微微一跳,脸孔有些涨红,不過旋即恢复如常。
他虽是王府管家,算是仆人,但母亲乃是韩王奶娘,跟韩王是喝着同一人的奶水长大的,自是亲厚非常。在府裡,韩王对赵福中遵守礼数,如同兄弟,整個韩王府谁敢当赵福中是個仆人?更别提被人拿着鞭子指着鼻子了,心裡很是羞恼。
可是随即一想,這房二是個什么人啊?那就是個棒槌……跟他讲理?
呵呵……
所以,赵福中对于房俊這“浑人”的失礼不以为意,但是房俊问的话必须回答。
甭管是不是棒槌,毕竟是王妃娘娘的亲兄弟,那就是自己的主家,房俊可以不讲理,他赵福中不行。
赵福中略一沉浸,组织了一下言辞,缓缓說道:“当日,曹氏的父亲巨资购得了一個花瓶,据說是晋朝皇宫御用之物,便送来给曹氏。曹氏很喜歡,命丫鬟用盒子装了,拿着去给王妃娘娘鉴赏,结果王妃娘娘一個不小心,失手掉在地上,摔碎了……”
“碎了便碎了,一個破瓶子,又不是王母娘娘的宝贝,又能怎地?”
房俊說道。
他料想赵福中不敢撒谎,這“失手”打碎了花瓶,不知大姐是有意還是无意……
不過想一想,一個妾室拿着個花瓶跑大姐面前显摆,以大姐的脾性,随手给它砸了,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說“碎了便碎了,能怎地”,而不是“到底是不是大姐失手”,他是找茬给大姐出气来了,可不是来破案的。
赵福中又开始冒汗,碎了便碎了?那可是一千多贯买来的宝贝……不過也算见识了房俊的混劲儿,心下更是小心斟酌着用词,万不可惹恼了這位魔王。
“曹氏心疼,便站在那裡掉眼泪,王妃說话,她也不吱声,這才惹恼了王妃,命人执行了家法……”
他說的简洁,自是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房俊听得出来,這赵福中不是袒护谁,而是身为仆人,不可任意說辞挑拨是非。
房俊抬头看了看赵福中,心說這李元嘉估计是真的不在府裡,可自己兴师动众的来了,难道虎头蛇尾的回去?
那可不成!
可以想见,自己雪夜入城之事,必然瞒不過李二陛下的耳目,相应的惩罚必会接踵而来,禁足都是轻的,搞不好真就给发配边疆了……
一不做二不休,必须给大姐把這口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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