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恶人村
叶无坷坐在窗口,晃荡着腿自言自语。
這個模样,哪裡像是已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在他那一众手下心中,在四海书院弟子心中,在谢东廷和陆交远等人心中,他是近乎于完美的人,大家都对他都无比敬重。
可实际上,他也才是個二十岁的年轻人。
有椅子不坐,有床不躺,就在窗台上坐着。
這样的封疆大吏,若是在朝廷老臣眼中那就四個字评语:成何体统!
“有两种可能。”
陆交远道:“蕤先生其实根本就沒有参与其中,只是因为他与李先生的身份所以难免被怀疑参与其中。”
“另一种可能则是契布认为蕤先生還有办法救他,也认定了明堂不会這么快就杀他,所以故意隐瞒。”
余百岁则摇头道:“這個家伙是李先生的儿子,曌蕤先生也是李先生的儿子,要說他们两個沒有联系,我是不信的。”
陆交远讪讪的笑了笑:“传闻李先生......多才多艺多子多女......”
余百岁:“你的意思是,他只管甩子不管长大,也不管這些孩子们有无联系,是否认识?”
陆交远道:“若换做别人這似乎不可能,可若是那位李先生就不一定了,传闻之中,他是個游戏风尘的神仙人物。”
余百岁:“就渣男呗。”
陆交远:“毕竟......帝师。”
他意思是,百岁大哥你好歹還是有点口德的好。
余百岁却不在乎。
“你看我做什么。”
他看着陆交远說道:“不管他是不是帝师,不管他有多大的才学本领,這种行为......說好听些是风流,說不好听就是渣男。”
他指了指自己:“我也說不上是什么好人品,但我从来不招惹良家,能花钱解决的事就花钱,沒地方花钱的就练棍法。”
陆交远硬是沒有听出来练棍法是個什么意思。
“還有。”
余百岁看向叶无坷:“师父,契布被抓是不是显得容易了些?我不是說你谋算的不行,也不是說咱们准备的不够多,只是,這個家伙此前逃跑的手段千奇百怪层出不穷,這次却這么容易就被抓了......”
叶无坷道:“我還沒有想出来他故意被抓能有什么目的。”
余百岁:“我也沒想出来,我就是觉得容易了点。”
想想看之前和那個家伙交手的经历,其实每次都吃了亏。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叶无坷道:“他被抓,会不会是为了让我們放松警惕?”
叶无坷点头道:“有可能。”
余百岁眉头一皱:“如果他被抓是为了让我們放松警惕,那他后边要干的能是什么事?杀你?杀小橘子?還是杀别人?”
叶无坷想不出,哪怕他的头脑已经足够逆天也暂时想不出這契布的打算。
但叶无坷也有些同意余百岁的判断,這個契布绝不是一個轻易就接受失败的人。
他性格暴虐,谋事又缜密。
不该這么简单就被抓了。
虽然为了抓他,叶无坷這半年来部署的足够严密,可当对手足够强大的时候,对手的失败连自己都觉得不是很能接受。
“我觉得林州這還有事。”
余百岁眯着眼睛给出判断:“比契布的事還大。”
可比契布谋反的事還大的事,又能是什么事?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契布那样的自私到了极致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帮别人遮掩,而故意被抓?
在這個世上,他落入叶无坷手裡比他落入其他任何人手裡再想脱困的可能都低。
就因为,叶无坷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也太针对了。
而此时,被死死锁在牢间裡的契布闭着眼睛,却還能轻轻的扭动身躯。
像是配合他脑海之中什么曲调在舞蹈。
与此同时,东北边疆,大慈悲山。
奎爹牵着耕牛从村外田裡返回,才到村口就看到有几辆马车過来。
奎爹谨慎,在看到那几辆马车的时候就把手伸进怀裡。
他总是会随身带着姜头派人送回来的那种信号烟花,只要又是把烟花打上去无事村的人就知道有危险了。
然而当骂马车停下来后,奎爹发现马车上竟有姜头派人回来特意提過的东广云汇的标徽。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個和和气气的胖子,就是那种和气到哪怕你羞辱他打他,他都不会怨恨你的类型。
白白净净的,虽然不能說一看长相就断定是個好人,但绝对是那种一眼看過去就让人放松警惕的长相。
這胖子下车之后也看着奎爹,然后小心翼翼的抱拳问道:“請问你是无事村的人?”
奎爹一摇头:“我過路的。”
胖子說:“噢噢噢,那打扰了。”
說完就准备进村去。
奎爹道:“我好心提醒你们,這无事村裡的人沒一個好东西,尤其是对你们外来的人格外凶狠,你们要进村打交道最好小些点。”
胖子停下来,问奎爹:“无事村裡的人都不好相处?”
奎爹道:“他们村出了一個大官儿你不知道?以前就野蛮,现在更野蛮。”
胖子有些疑惑的說道:“可是......我听說,无事村的人纯良厚道啊。”
奎爹一咧嘴:“你从哪儿听說的!”
胖子想了想,還是得进去,于是和奎爹道了声谢,便带着人往村裡走。
村外是一條小河,村口有一座小桥,這是从西边来进无事村的唯一一條路。
小桥两侧是河堤的高坡,当初二奎就经常带着几個冻萝卜蹲在桥边河堤上发呆。
此时那二奎常年蹲着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有二奎,但有一個看起来十二三岁,瘦瘦黑黑的村野小子。
皮肤是黑,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斜挎着一個包,包裡也装着几根萝卜。
一见到奎爹回来,那半大小子忽然就站起来,捡了块小石头朝着奎爹就砸過来,奎爹敏锐的避开。
“小王八羔子!”
奎爹立刻就怒骂一声。
那半大小子掐着腰喊:“糟老头子你還敢来我們无事村,上次你家牛吃了我們山坡上的草還沒跟你算账!”
奎爹立刻骂道:“小王八羔子,那山又不是你们无事村的山!”
半大小子喊:“我們无事村的叶无坷现在是大官,你知道有多大嗎!别說山了,一句话连你们村都是我們村的!”
胖老板听到這觉得那牵牛的汉子說的沒错,无事村的人果然野蛮。
半大小子掐着腰喊:“滚滚滚,都滚远点,不然把头塞牛屁-眼裡。”
奎爹一弯腰就捡了块石头:“我砸死你個小兔崽子!”
那家伙是個混不吝,指着自己脑壳:“来来来,砸,你不砸你是孙子,你敢砸,我管你叫爹。”
奎爹一石头就砸過去,倒是沒砸中。
那小子哼了一声:“就這点本事。”
胖老板哪裡有空看他们俩闲扯,连忙上前:“這位小哥,我就是叶明堂派来的人。”
半大小子掐着腰看他:“什么他妈叶明堂不叶明堂的,不认识!你也滚!”
胖老板耐着性子解释:“叶明堂就是你說的那位叶无坷叶大人。”
半大小子眉眼一喜:“姜头哥哥让你来的?”
胖老板:“是是是,是叶明堂让我們来的。”
半大小子:“让你们来干嘛?”
胖老板道:“叶大人在我們东广云汇裡投了些银子,今年第一次赚到钱,所以我過来给村子裡分钱,這都是叶大人交代的。”
半大小子:“分钱?分多少钱?”
胖老板:“每個人都有一千两。”
半大小子:“你知道我們村有几個人啊你就說每人一千两。”
胖老板:“是叶大人让我們来的,那我当然知道无事村有多少人口了。”
半大小子:“那你說。”
胖老板:“一共......”
才說了俩字,半大小子忽然喊了一声:“别說了。”
他指着奎爹:“你赶紧走啊,我們村的事不许外人听。”
奎爹哼了一声,牵着牛就走了。
一直等到奎爹走远看不见了,半大小子才问:“真是我姜头哥哥让你们来的?”
胖老板立刻点头:“当然是啊。”
半大小子:“姜头哥哥给你什么信物了沒有?”
胖老板心中一震,然后连忙解释:“沒有啊,他就說让我直接来。”
半大小子:“哈哈哈哈,沒有信物,跟我来吧,我逗你玩呢。”
胖老板心裡骂了一声
他一招手,几辆马车随即跟着他往村裡走。
半大小子带着他们過了桥就停下:“這事得找村长,你跟我去见他,马车都得在桥边停着不能再往前,别說我沒警告你们,进了村四处乱走会出人命。”
胖老板答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就在桥边等候。
那些伙计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但对胖老板却格外敬畏。
半大小子一边走一边說道:“姜头哥哥有沒有让你单独给我带什么礼物啊。”
胖老板问:“那你叫什么?”
半大小子:“我叫六奎,你应该听說過大奎二奎三奎吧。”
胖老板脸色一喜;“听過,原来是三位奎爷的弟弟,久仰久仰。”
半大小子:“不久仰不久仰,姜头哥哥說得谦虚。”
他带着胖老板走到一户看起来院落规模最大的宅子前边,指了指:“你进去吧,就說你是姜头哥哥派来的,村长就会笑呵呵的。”
胖老板道了声谢,先敲了敲门,沒人理会,他便进门喊了一声:“裡正在嗎?”
半大小子:“都說是村长家了,這裡沒有叫李正的。”
胖老板又在心裡骂了一声。
他朝着屋门走,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空,這看起来平平坦坦的地方竟然有一個陷坑。
也沒来得及反应直接掉了进去,好在是坑不深。
等他费劲巴拉的从坑裡爬出来,沾了一身的白色粉末,好像是石灰,但又不确定。
回头一看,院门竟然关上了。
他吓了一跳,跑過去将院门拉开。
结果院门被人从外边锁住了,這肥肥胖胖的人好不容易爬墙出去,落地的时候就觉得裆裡麻麻痒痒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一边走一边挠,到了村口就一愣。
“我车呢!”
他环顾四周:“车呢!”
哪裡有人回答他。
這一刻胖老板怒了,真怒了,裆裡痒的受不了,想来那墙头上是被人洒了什么药粉。
只是不知道坑裡那些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
“我人呢!”
胖老板急的骂街:“人都他妈的去哪儿了。”
此时那半大小子在河堤上嘿嘿笑:“你游過来,你从水裡游過来我就告诉你车和人去哪儿了。”
胖老板骂道:“我为什么要游過去,你让我游我就游!?”
他才說完,忽然听到一阵阵汪汪汪的声音。
只见村子裡冲出来至少十几條恶犬,朝着他就扑了過来。
也不敢耽搁了,他直接跳进水裡,因为往别处跑,他大概是跑不過那些狗的。
等进了水他也沒发现什么不对劲,反倒是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轻了不少。
半大小子蹲在河堤上:“你的车和你的人都被我們村长沒收了,你自己先回去,我們先把人都打一顿,要是沒問題,你明堂来的时候他们也就都被放了。”
他嘿嘿笑:“你要是不走,那就跟他们一起挨顿揍,自己选一個?”
胖老板忍了又忍,最终咬着牙答应了,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离开无事村,才過了小桥,就看到那個牵着牛的在前边走呢。
他追上去,奎爹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唉......跟你說了,无事村裡沒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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