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剛進五月，各州府便已有進京準備月中科考的人。
京城的碼頭上人影攢動，二郎雙眼不放過任何一艘客船。
他身後的小廝見日頭漸大，忙走過來說：“大人，您好不容易休沐一天，就讓小的在這兒等吧！小的保證，每艘客船一停就仔細詢問，不會錯過洪先生的！”
二郎搖搖頭，“你從未見過先生，此處又人多船多，我不放心！”
他在幾天前收到一封信，幾經輾轉好不容易纔到他手上，沒想到是遠在南方的洪先生寫的。先生是從各方消息得知跟隨新皇一起造反的葉家就是他們家，也知道他如今是新皇身邊的一品帶刀侍衛，所以此次出發前給他寫了封信，早已有舉人功名的先生完全有資格來京參加會試和殿試。
二郎看着來往的船隻喃喃自語，“幸好在先生來之前我總算收到了信，按照他們出發的日子和船伕行程推算，今天就能到了，只是不知道上午還是下午？”
但願先生一切都順利，不要在路上耽擱了，否則他今天就接不到人了。
小廝見主子如此堅持，他也不好再多言，只靜靜的站在一旁守着。
等着快到午時，一艘兩層的客船慢慢靠岸，船停靠穩妥後，船伕大聲的吆喝着說京城已到，乘客們紛紛拿着自己的行李，小心翼翼的下了船。
二郎目光在下船的人身上來回逡巡，就在大部分人都下船，他覺得有些失望時，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二郎高興的跑了過去：“先生！”
下了船的洪先生被連叫幾聲，纔看到向自己跑來的二郎，他掙開扶着自己手的下人，激動的迎了上去：“子茂，你收到爲師的信啦？”
二郎已經許久沒有聽到人這樣喚他了，這還是先生親自爲他取的字，字子茂。
兩人激動的互相握着胳膊，二郎笑着點點頭：“收到了，知道先生的船大概今天能到，我恰巧休沐便親自來等您了！”
“先生這些年還好吧？”見他的頭髮比以前花白了不少，想來日子過得不算順遂。
洪先生卻笑言："是遇到不少困難，不過都平安度過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學生，不禁感嘆：“你長壯了不少，人也黑了，比起以前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讀書人，現在確實有武將的樣子了！”
這時，他身後帶着帷帽的女子走了上來，輕聲笑語道：“爹，子茂師兄，這裏太嘈雜了，咱們離開這兒再慢慢說吧！”
二郎自責道：“看我見到先生太高興了，學生最近幾日才收到您的信，剛叫人找好了宅子在收拾，先生便先到學生那裏歇歇腳！”
不過，他以爲先生是一個人帶着下人來京城，他有些好奇的看了眼那姑娘：“這是淑慧妹妹？”
洪先生捻着鬍子哈哈一笑，“淑慧已經嫁人了，這是敏兒啊！船上人多，一個姑娘多有不便！”
淑敏“噗呲”一笑，掀開自己的面紗，“子茂師兄這是不記得我了？你和其他師兄一起放蟲子嚇我的事兒，我可一直懷恨在心呢！”
小姑娘“記仇”的哼哼兩聲，面上卻笑靨如花的看着二郎。
柳葉如眉，眼若秋波，面若銀盤還飛上兩抹紅霞，二郎沒想到昔日不起眼的小胖妞竟然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妙齡佳人，他不禁有些看晃了神。文月若知道此刻二郎的想法，必定會告訴他，任何一個小胖子都是一支潛力股。
二郎見她笑意吟吟的歪着腦袋看自己，忙收回心神，“是我糊塗了，咱們好幾年不見，你是該長高了。以前是師兄年幼不懂事兒，還請淑敏妹妹見諒！”
洪先生笑道：“行啦，你別聽這丫頭嘴上硬，心裏都惦記着你們這些師兄呢，只可惜當年戰亂一起，大家也是各奔東西！”
二郎忙伸手將他們往馬車停放的地方引，“先生，淑敏妹妹，這邊兒請，咱們回去慢慢說！”
淑敏對身後的中年下人吩咐道：“姚叔，把該帶的東西都帶好了，尤其是爹的那些書！”
那下人憨厚一笑：“小姐放心，都拿好了！”
二郎帶來的小廝也有眼色的跑過來幫他拿行李。
於是，洪先生父女帶着一個小丫鬟，兩個男僕便跟着二郎走了。
二郎不知道洪先生的行李有多少，來的時候讓人趕了兩輛馬車，本來完全足夠，沒想到淑敏來了。
於是淑敏帶着丫鬟和他們坐了一輛車，其他兩個下人則帶着行李坐了其他那輛。
幾人在車上免不了談着這些年的日子，二郎才知道洪先生當年帶着家人南逃，在路上被窮極走投無路的一羣難民搶了大半家產，好在人沒事，總算在南方的一個州府安頓了下來。靠着剩下的家資和賣去大半的奴僕總算是又將日子慢慢過了起來，大兒子娶妻了，二女兒嫁人了，沒有了自己的書院，他這些年找了一家書院當座席先生。
洪先生感嘆道：“想不到我這輩子還能等到新朝建立，政治清明的一天，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想來做做年輕時候想做的事兒！”
二郎安慰他：“先生正值壯年，若不是前朝朝廷腐敗，官場混亂，以先生的學識，應該早就無所顧忌的走上仕途了！”
他看了眼乖巧的和丫鬟坐在一起的淑敏，“這次淑敏妹妹也來，是想看看京城的風光？”
先生不是個迂腐的人，不認爲女子就應該寸步不離的守着閨房。以前還帶着他們幾個學生到處遊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淑敏高興的說：“我怕下人照顧不周，所以想親自陪着爹爹來，當然，我自己也想看看京城是什麼樣。”
幾人正說着話，新皇賜給二郎在朱雀巷的大宅子眼見着便到了。只是剛進巷子，趕着馬車的小廝便看見一輛寬闊華麗的馬車正停在大門口，還有一羣侍衛，他一眼便認出了公主的馬車。
於是對車裏的二郎說：“大人，福康公主來了！”
二郎聽了心中一喜，伸手就撩開前面的車簾，正好看見走出大門的小葡萄。
小葡萄也看見了他，歡喜的喊了一聲，“二哥哥，你終於回來啦！”
馬車一停，二郎立刻下了車，不等他行禮，小葡萄就甩開身後跟着的林氏和翠娘，跑來一把抱住他：“二哥哥，我等了你好久，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回宮了！”
爺爺喝了太醫開的藥又睡着了，她太無聊了。
二郎依然忍不住摸摸她的頭：“二哥去接自己的先生了，所以讓公主等久了。”
他曾經在小葡萄面前自稱“微臣”，將不習慣如此生疏的小丫頭都快急哭了。陳沖不忍心，特地允許他們像以前那般相處。
這丫頭不止一次鬧着要回南陽府，可是她爺爺來了京城水土不服，病了好幾次，回去的事兒便耽擱了下來。
洪先生帶着女兒出來向她行了個禮，“參見福康公主！”
小葡萄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打量了一下他們說：“您是二哥哥的先生，便是我的先生，先生無需多禮！”
洪先生和淑敏看她小小的人兒，故意細聲細氣端莊說話的模樣，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想着進了裏屋，他與先生免不了談論一些朝中之事，二郎便對小葡萄說：“二哥和先生有事兒要談，待會兒你就陪着淑敏姐姐一塊兒在後花園裏逛逛，好不好？待會兒下人把飯做好了，你們再到前院兒用飯！”
小葡萄對着她一笑：“好啊，我帶姐姐去看花看魚！”
於是二郎帶着洪先生他們進了雕樑畫棟的四進宅院，二郎和先生去了書房，小葡萄像個小主人一樣領着淑敏去了後花園。
誰也沒注意到只有翠娘跟在了小葡萄身後，一向將小葡萄看得比眼珠子還重的林氏看着那個被淑敏叫姚叔的下人擡着一箱子書走過來早已淚流滿面，嘴裏卻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