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你中意哪個?”穆振安介绍完了,问她。
“爹,你知道的,我现在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再說你把這些人像放到我面前非让我选出一個未来要一辈子与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你不觉得太過荒谬了嗎?”穆清摇摇头。
“荒谬?从古至今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他家的姑娘嫁人可是连夫君的画像都沒见過,也沒有這么多人让她们選擇,清儿,我已经为你考虑很多了。”穆振安說着說着,语调拔高不少,看起来又生气了。
這对父女脾性很是相似,都吃软不吃硬,一旦对方话說得太硬,他们就会开始生气。
“你要是为我考虑,就应该遵循我的想法,我现在還不想嫁人。”穆清冷声,将面前的画卷拨开来,“我知道爹是为我好,但是清儿真的還沒有考虑好,我现在只想上战场完成两位兄长的遗愿。”
“上次陛下已经拒绝你再去疆场了,你以为是什么原因?我就你一個女儿,陛下怎么愿意再伤了他老臣的心啊。别家姑娘十八就找了婆家,你已经二十了亲事還沒定,你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穆振安道。
将近吵架的音量吓到兔子,他听到主人說不愿意选出一個人来时,发紧的心松下来,现在两人快要吵起来了,他又把心给悬起来。
亲事這個词的意思他知道,就是主人要和另外一個男人一起生活一辈子。
兔子不太愿意穆振安给主人定亲事。
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啊,主人和他、還有穆天,他们也可以生活一辈子啊。
为什么還要和别人一起生活?
万一别人对主人不好呢?万一成亲后他再也见不到主人了呢?
兔子心思万千,都沒有說出来,他知道,這事儿只能主人来决定。
爹爹提到了死去的娘亲,這让穆清犹豫了,她娘亲的临终遗言是让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她爹也希望她不要再在战场上過着刀光剑影的生活,她不是一個不在乎家人的人,相反,這些年来她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希望家裡人過得更好。
一种无力感深深抓着穆清,她感觉自己要被這些家人的想法拖进大海,沉沦坠落,她就快要挣扎不出来了。
“你娘她希望你嫁人的目的是想要你過得好,只有你平平安安的,你娘才能含笑九泉啊。”
“我知道……”穆清似乎很累了,她闭上眼,轻声道:“可以再给我几天時間考虑一下嗎?”
穆振安见她松口,点点头,让婢女把所有的画卷送到穆清房间,就走了。
兔子放下饭碗,沉默了许久,也离开膳厅,让穆清自己思考清楚。
如果說,主人選擇了定亲,兔子也不可能去阻拦。
但如果主人選擇别的,他会坚定地站在主人這一边。
无论他是与什么人抗争,所有的選擇权,只能在主人的手中。
可他心底裡又有一丝小小的期盼,期盼主人不要定亲,不要离开他。
兔子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耻很自私,所以他沒有试图和主人說任何话干擾她的思绪。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亲眼看见穆清将那個武将的画卷交给穆振安。
兔子心抽抽儿的,有点疼。
穆振安马上就去安排定亲事宜,派人去武将家中,武将家裡派了长辈過来。
那個武将是御林军主将的大儿子林妄,他经常在军营裡看见穆清,暗地裡被她英姿勃发的样子吸引好些年,前些天穆振安說是要给穆清物色夫家,他让自己家裡人赶紧去接触接触。
林妄家裡长辈希望他娶一個文静一点的姑娘,从未想過让舞刀弄枪的穆清进他们家门,他们试图劝林妄绝了這個念想,但是林妄表示非穆清不娶,沒有法子,就尝试接触一下,穆大将军眼光高,应当也看不上他们沒什么权贵的。
谁承想這亲事儿真摊在他们头上了,长辈赶鸭子上架,踏着暮色,来了穆家。
商议亲事的时候,穆清不好出面,就坐在另外一個房间听他们谈话的內容,兔子不练字了来陪着她。
“镇国将军,你的千金是巾帼不让须眉,能跟穆家定亲,我們真的很高兴,不過還有一点小問題想问清楚,不知道穆小将军以后還上不上战场?說這话也是唐突,只是我林家想要一個能操持家裡内外大小事务的媳妇——”
“這個你们大可放心,穆清她已经与我承诺,从此以后会安心在家,等婚后也会相夫教子。”穆振安道。
隔壁房间的穆清拳头一下子握紧,周围的气势瞬间凌冽,兔子担忧地看着她,低声喊了句:“主人,怎么了?”
穆清脸上神色冷冷的,直接站起来,去了那边房间。
“你這孩子你出来干嘛?不好意思,我家這個——”穆振安向那长辈赔罪。
穆清倔强地直视穆振安责怪的眼神,掷地有声道:“爹,我从未答应過你這件事情,就算成亲了,我也会前往战场。无论是凯旋還是战死,這一点立场我从未变過!无论你是同意還是反对,我对我做的選擇从不后悔!”
“你、你這個逆子!”穆振安怒喊,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穆清脸被打红,嘴角破了一点血,她捂着被打的脸冷冷看着穆振安,然后转头对林家长辈道:“我以为选一個武将,起码对方能懂我,原来,是我错了……這個亲事,我沒有办法接受。”
林家长辈面面相觑,看着穆家小姐并不愿意嫁给他们林家安心相夫教子啊。
穆振安道歉道:“不好意思,让两位看了笑话,今日让你们白来一趟,倍感抱歉,下次我备去林府赔罪。”說完,他示意管家将這两位外人送出府。
兔子站在门外,听着裡面的动静,沒有进去。
他目视那两個长辈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应该替主人感到悲伤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微妙的愉悦心情蔓延至心底,今天一整天的酸涩一扫而空。
穆振安很生气地骂了她很久,让后让她去跪祠堂。
兔子瞅见主人捂着脸出来,她静静地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看着他,似乎穿過了他的身体在看些别的。
他站在原地沒动,感到那黑眸和暮色一块儿压在自己身上,他几乎不能做出别的动作来。
主人周身散发着浓郁的凌冽与桀骜,冷漠与高傲,那嘴角带血,像极了九寒天裡孤傲绽放的野玫瑰。
是孤独的、寂寞的,一朵肆意活出自己生命的野花。
终于,兔子唇张了张,“主人,你的脸?”
穆清沒說话,收回视线,走了。
她速度极快,背影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兔子觉得如果她就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他似乎以后再也无法找到她了。
他跟了上去,跟着穆清到了祠堂。
穆清默默跪在祠堂中央的蒲团上,视线落在案上的几排牌位。
兔子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也搬来一個蒲团,放在她旁边,也跪上去。
“我跪是罚跪,你跪在這裡干什么?”穆清头也不转,甚至连個眼神都沒给兔子。
兔子捏了捏耳朵,轻声道:“因为觉得主人你很孤单,需要一個人陪着你。”
他是個诚实的兔子,时刻践行实话实說原则。
穆清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沒事儿,你先回去睡觉吧。”
兔子沒說话,也沒有动,就静静陪在她旁边。
她也沒有继续說下去了,脸上的痛远不及心裡的痛,与爹爹之间的隔阂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消解。
夜色寂静,烛火摇曳,穆清盯着两位兄长的牌位许久许久,道:“如果我大哥和二哥還在,或许我真的能選擇直接嫁给林妄,他们会顶着塌下来的天,告诉我,沒事儿,你就做自己吧,真有什么事儿,我們担着!”
兔子听着,沒有插话,听她断断续续将一些往事讲出来。
“大哥是家裡最疼我的,他比我大八岁,虽然年纪是四兄弟裡面最大的,但他也是最调皮的一個,一点都不稳重。他十六岁随着爹爹征战,打完仗回家還不忘给家裡的三個弟弟妹妹带好玩儿的。我玩過西北的泥叫叫、风靡京城的空竹……对了,我从小舞刀弄枪都是他教的。”
“他顽劣归顽劣,很是有本事,很快就挣得军功,开国那年,因为西北边疆之地苷州是他平定下来的,陛下给他亲封了一個定西将军的名号。我們一家人都很为他感到高兴。”
“直到六年前,我家又出了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我二哥,考中了武状元。我二哥和大哥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他足够沉稳,比爹爹還要沉稳,小时候我都不怕我爹,只怕二哥的。”
“当时得知二哥成绩后,我爹忧思重重,陛下却很高兴,他知道穆家满门忠烈,便点我二哥为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嚷嚷着要两個哥哥带我去军营,二哥不让,大哥就想着逗我高兴,拉着我去了御林军。皇家军营外人不得擅自入内,最后被爹爹发现了,爹爹要罚我,是二哥给我求的情,大哥替我受的罚。”
穆清一边說着一边回忆,不知不觉她露出一抹悲伤的笑容。
她转過头来问兔子,“你听我這么讲,是不是觉得我小时候很快乐?”
也不等兔子回复,她点点头自言自语,“是啊,很快乐,可惜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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