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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作者:东水逆流
视线一撞上她,兔子就不能动弹了。

  他脚步一下子停住了,眼中冷漠瞬间化解为无措,心脏跳得飞快,浑身血液温度急剧上升。

  兔子他听不到周围的其他声音了,哪怕小太监在前面轻喊他,他也沒有听到。

  他渴望静默看着踏雪而来的她,他的眼裡只有她。

  穆清和五年前容貌变化不大,只是经历過五年战场的厮杀,她面上果断杀伐之气重了些,曾经眉宇尚且還存留的温柔此刻全部被坚决替代。

  那凌厉决绝的气质,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能比的,现在的穆清手持一把轻巧的长剑,孤身一人立于战马之上,睥睨群雄,就可吓退万千敌军。

  兔子的眼一寸寸看過她深青色大氅上落下的雪花,看着她束紧的一头青丝在风中摇摆,看着她迎面走来时黑眸中盛着的明亮烛火。

  兔子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站在何处,他唯一记得的是来人的笑,来人伸過来递给他的玉手。

  穆清淡淡瞥了他一眼,沉默着招呼也沒有打,她跨进门槛进大殿。

  玉手蹭過他周边的空气,兔子還沒完全反应過来就看不到了穆清的身影,他呼吸骤然一轻。

  等他想明白时,兔子宛若刚从溺水了的湖裡游上来,他猛地喘了两口气,睫毛微微颤动,手重重按在疯狂跳动却酸楚异常的心脏上。

  “荣王,你怎么了?”小太监担忧地问他:“要不要找個御医看看?”

  “沒事……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一個人转转。”兔子缓缓摇头。

  在這儿转?刚刚不是說要去梅园透气嗎?小太监疑惑但還是听话地下去了。

  留兔子一個人靠在殿外的白玉柱上观雪。

  說是观雪,其实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放空了。

  为什么穆清连個招呼都沒和他打?只是淡漠望着他,就那么走過去了。

  她难道真的忘记了他,忘记了以前美好的记忆了嗎?

  或许,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宁桑罢了。

  這是头一次,兔子觉得自己是這么的绝望。

  他那么多次的自我贬低完全比不過穆清的一次无视。

  一阵寒风吹来,雪花飘了进来,砸到他的手背上。

  兔子头微微扬起,露出年轻有力的脖颈线條,他喉结微动,任由那雪花沾染到发丝上,轻落到长睫上,他也不去扫,任由其堆积。

  如果雪能把他埋在今夜裡,或许他现在也不会那么难過了。

  他眸子微动,白色的雪便也跟着动了,给兔子带来一股彩云易散琉璃碎的脆弱感。

  或许是心痛到影响他感官灵敏度了,他完全沒有听到身后的轻微脚步声。

  一声宛若冰泉碎裂的女声低沉道:“在這儿傻站着不冷?”

  兔子惊醒般瞪大眼睛,迅速转過头看向来人。

  端着一盘精致梅花糕点的穆清身形挺拔站在他身后,一双黑眸紧紧看着他,裡面的情绪宛若幽深的海,兔子如今读不出来了裡面到底盛了什么。

  “不冷。”他回,两人间又瞬间沉默了下来。

  兔子的心脏像是被叉住放在火上烤一样,他备受煎熬。

  终于他忍不住抱着渺茫的希望,轻声问道:“你是出来找我的嗎?”

  穆清蹙眉,這不是废话嗎?她特意端出来兔子当年最喜歡吃的糕点出来吹寒风,不是找他還能干嘛?

  “给你,现在不用偷偷摸摸只能吃一块儿了,林免一。”她难得勾起一点笑,“你這名字谁给你取的?比你那個兔子的名字還要随意。”

  “林吾青,不過也不用叫那個名字,你還是叫我兔子吧,穆清。”兔子隐秘又贪婪地盯着她唇角的微笑。

  穆清出来时应当是忘记披大氅了,此刻只穿了一身深黑色的锦服,兔子撑开自己的大氅,给她挡了挡风,因为這個动作,他靠近了穆清一点。

  這时穆清才猛然察觉到,兔子的身高居然比她高出一個头了,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儿,应当是衣服用什么独特的花香熏過,很好闻。

  她心情有点复杂,记忆裡的兔子和现在的兔子汇聚,形成了两個完全不同的個体。

  一個是漂亮脆弱只会喊主人的爱哭鬼兔子,一個是面上带点冷漠疏离的唯一异姓王荣王林免一。

  這些年裡,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這個样子?

  穆清有些心疼,她却无法直接表述出来那股怜惜,只能把這些话埋在心底裡,永远藏起来。

  不過好在,他也变得成熟了,起码不会再追着她喊主人了。

  “好,兔子。”穆清状似无意问道:“外面這么冷,怎么想着要出来?”

  出来了還只是傻乎乎站在外面,也不会找個暖和的地方待着。

  “哦,裡面的人都在喝酒,我不会喝,就出来了。”兔子拉着她躲到一個无风的角落。

  他才刚转身,一只有些凉的玉手就覆盖上来。

  穆清轻柔擦去他眼上的雪花,慢慢摘掉他黑发中埋着的雪晶,神色认真。

  兔子大气也不敢出,一直看着她半仰起来的脸。

  他清澈的眸子如同最细的笔,一笔一画描绘着穆清的脸蛋,淡墨远山眉,平和幽静的黑眸以及紧紧抿着的红唇。

  心脏又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声音大到兔子几乎可以听见。

  那微凉的手指揩過他的眼皮时,他多年来隐藏的很好的情绪悄然崩塌,大片的红色爬上了他的脸庞和耳尖,那颜色比临雪绽放的红梅還要娇艳。

  “你——”声音低哑。

  “做得好,不会喝酒就不要喝,不然你要和背你的人說你最爱吃萝卜嗎?”穆清收起手,垂下的手指却偷偷摩擦了下。

  兔子的脸很滑嫩。

  “什么萝卜?”兔子懵住,他什么时候和背他的人說他爱吃萝卜?不对,什么时候有人背過他?

  她黑眸转了转,与兔子对望,看着他疑惑表情,穆清心底隐约冒出一点不悦,兔子居然完全忘记了那晚的事情。

  她辛辛苦苦把他背回穆家,他還拉着她抱着她问她是不是抛下他又走了!

  少年醉酒时,问的话做的事儿既大胆又真诚,他贴着她的脖子轻蹭,喷洒着酒气,质问她为什么沒有回去找她的那些细节,她每一处都记得清清楚楚。

  感情這些年裡,让她时常回忆起的画面,兔子完完全全沒有印象?

  穆清心底裡生气,她面上冷冷回了句:“沒什么,你不记得就算了。”

  什么叫就算了啊?兔子有点着急去回想,他什么时候說過最爱吃萝卜,什么时候喝醉了让人背過。

  這么一联想回忆,他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当年他和穆天說過,如果在萝卜和穆清中间选一個,他会选穆清。难道是穆天告诉了穆清嗎?

  不可能,穆天应当不会告诉她的。那就是他自己酒后說了胡话?

  他急忙去解释,“对不起,我当时不该那么說的。”

  他以为自己酒后把所有的心思全部吐露了出来,此时既害怕又惶恐。

  穆清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淡,难道是因为這個嗎?

  穆清淡淡地撇過头去,看向漫天的雪花,“你不记得了,不怪你,不用对不起。”

  她对自己生气的情绪感到很奇怪,這明明不是兔子的错,她为什么要生兔子的气。

  想到這儿,她稍微缓和一下自己的语气,拿起一块儿糕点送到兔子唇边,“還沒见你吃呢。”

  兔子视线在糕点上扫了扫,是五年前穆清从皇宫裡给他顺出来的梅花糕点。

  他大着胆子,沒用手接,凑過嘴咬住糕点,唇与那微凉的指尖擦過。

  穆清飞快把手收了回去,她有些不自在地躲過兔子的视线,道:“這些年過得如何,你为何去了荣王府,又为何当上了荣王?”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一個妖族,要报仇的妖族,兔子犹豫片刻,便道:“可以不讲嗎?我不想骗你,但這事儿确实很复杂,而且不能告诉别人。”

  “你不想說就不要扯理由。”穆清淡淡瞥他一眼,“說到底,我和你的关系,也沒有亲近到知道你所有秘密的地步,你不想說就不說。”

  她语速飞快說完,顿了顿,又道:“外面冷,我刚刚在府裡沒吃饱,现在想去吃点饭。”

  穆清转身就走了。

  兔子的手伸出来抓了抓,沒有抓到穆清的手,他上前一步着急喊了一声:“穆清。”

  他察觉到穆清因为他沒告诉她自己的五年而生气,可他的五年裡全都是作为一只真正的妖族而活着,她能信嗎?她信了還敢与他见面嗎?

  从他踏入人类的世界后,他就深刻明白這件事情,他是妖族這件事儿是不可以告诉人类的。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不会有一個正常人能接受妖族這個概念的。

  穆清停住步伐,却沒有转身,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如果我說,這五年裡,我变成了一只白兔,去复仇了,你……信嗎?”他像是将自己的生命孤注一掷般,打算将所有的一切都說给穆清听时,穆清转過头来。

  她道:“不是說不要扯理由嗎,我现在不想听了。”

  兔子愣在原地,涌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穆清想了想他刚刚那番话,突然浅浅笑了一声,“你可真行,编瞎话也不编個真一点的,我就那么好糊弄啊。别傻站着,一起去吃点热乎的,外面冻死人了。”

  兔子痴迷地看着昏黄灯光下穆清嘴角那抹许久未曾见過的笑,柔和且肆意,像是春日裡的蜜糖甜到了他心裡。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与刀光剑影,她依然還是当年那個,会因为他的一些傻话而展颜一笑的人。

  兔子快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对望。

  她不生气了,他如释重负勾起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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