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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觉得寓意极好。”
白妗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
在心裡一遍一遍說,对不起。
对不起。
白驹過隙,春华眨眼而逝,冬日被大雪裹挟着呼啸而来,年关将近,城中有名的戏班子进了宫来,要演一出梁祝,陛下却频频蹙眉。
“不好。”
“哪儿不好?”
姜与倦說,“梁祝我是读過的。這故事裡的人,命很苦…”
白妗笑道,“最后不是化蝶了么,還是美满的。”
他却嘟囔着,摇头,“沒有相守,不好。”
白妗抱着女儿,失笑。
后宫沒有姐妹,白妗只得跟皇后、宁妃,现在的太后太妃们凑一起看戏。
年年都演一样的戏码,她们提不起兴致,太后的神色也不咸不淡的,心想一会去谁宫裡打几圈叶子牌,哎這一把老骨头真不想动,不然一会让她们留下来吧。
那班主见大家都反应平淡,唯恐惹得贵人不满意,忙趁中场休息时作揖:
“娘娘们莫恼,還有绝活儿呢!”
他說的“绝活儿”,就是最近新排的戏,城裡都演過一圈了,反响热烈,绝对出不了错。
台上又是,白妗越看越觉得眼熟,這這這透着一股浓浓恶俗风气,不就是杜相思的即视感,還什么城主妖姬?
白妗快要淡定不下去了,谁品味那么可怕啊竟然给编成了戏曲,根本沒眼看!
她這边坐立不安,沒想到這一折子戏却吸引了太后们的注意。果然一個個乐起来,看到精彩处還会說一声“赏。”
故事虽說荒诞了一些吧,但蛮合胃口,一波三折,主角俩也不似往年那叽叽歪歪的生离死别,倒是热热闹闹。
看戏,就是图個乐子不是。
谁不喜歡团圆啊?
连陛下也喜歡。
這喜歡体现在,尤其青睐成双成对儿的东西,有個士子写文章写得很好,陛下极为欣赏,当即赏了一只象牙的碎玉纹酒具,沒想這酒杯是一对的,一只赏出去,另一只就单着了。
于是皱皱眉,把剩下的一只连夜送到了人府上。
這下误会大了,士子以为陛下非常赏识自己,大喜過望,写了一首诗称赞陛下多么多么的英明神武,后宫多么多么的和谐,与娘娘多么多么的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這词儿能乱用?
昭仪是妾,你說一個妾跟陛下举案齐眉?
大不敬!
藐视皇威!
当今陛下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這士子出尽风头,早就惹人眼红,是以众人翘首以盼,就等着他被扒一层皮!
士子也觉得自己完了,抖抖索索地进了宫一趟,出来的时候,却在宫门外跌了一跤,又哭又笑,莫非吓疯了?
却是乐疯的,陛下——又重重地赏他了!
不知何时,民间兴起了一项活动,那就是,模仿皇帝的口吻写情诗!
一個比一個矫情,一個比一個牙酸,看過细竹誊抄過来的纸稿,白妗是恶寒不已,這些人的才华不用在正经事上,跟她一個昭仪表什么心迹?
白妗去劝陛下整治风气,他的表现却沒有丝毫气愤,反而有几分犹豫——
白妗立刻就明白了,敢情是這货干的好事?
诗是他拐着弯儿送的,因为他是九五至尊,不好亲自写给她,宫裡耳目多,他要是真做了,肯定要被御史逮着骂专宠。
白妗先是腹诽了一会儿他這幼稚的心计,然后美滋滋地弄来一個大箱子,专门用来放诗稿,来一封塞一封。
后来姜与倦知道這事儿,让她念了一晚的情诗,白妗第二天给太后奉茶,声音都是哑的。
太后特别嫌弃,拐着弯儿让她注意点影响,别带坏了宫裡的风气!
真的只是吟诗而已啊!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装无辜,太后看得恼火,又罚了一堆经书给她抄,美其名曰“静心忍性”。
“……”
昭仪宫前有一棵粗壮的合昏树,也就是合欢,陛下觉得不吉利,令几個刺史找遍了南方,才找到一棵等龄的,加急植到宫裡,让人成天地照看。
为此還专门设立了一個官职,可了不得,月例有寻常的十倍。
宫人们挤破头来争這位置。
而宫裡,一向不乏有本事的人的,得亏這“外来客”活了下来,与原先那一株两两相望住了。
来年抽芽,生得郁郁葱葱,公主也满一岁了,陛下這才慢悠悠地想起,哦,得给公主选一個封号。礼部拟了几個,都被他驳了回去。
不满意。
急得尚书大人嘴上起了大水泡,遣人来问昭仪的意思,白妗沒法,亲手做了一碗汤,往御书房送去。
陛下正跟大理寺卿宋簇成议事,有外人在的时候,他的威仪還是得端着的,挥了挥手,对白妗十分严肃地說:
“沒什么其他的事就退下吧。”
“臣妾遵命。”
白妗恭恭敬敬福身,退下。
脚步却一顿,留在外边沒走。
宋簇成說起刚结的一桩案子,正口若悬河,姜与倦的声音突兀响起,“爱卿且住,待朕把這汤喝了再议。”
宋簇成自然沒有异议:“是。”
他揭开碗盅,当真喝了一口,想到什么,对宋簇成有点认真地說,“昭仪钟情于朕,每日都要来送一回汤。
实在是烦不胜烦。”
淡淡笑着,眼裡却有点炫耀的意思。
宋簇成沒有多想,表示臣理解,并說起自家夫人刚好回乡省亲,他也分外想念夫人的手艺。這几日,日日在酒楼裡将就,人都瘦了一圈,之前他夫人在的时候,家裡的饭菜都不带重样的。
姜与倦的笑容消失了。
大昭新朝以来的第一位公主,陛下为之取名文漪。
“漪漪的封号,”白妗主动躺在姜与倦腿上,“咱们就学太后娘娘呗。”
她掰着手指头,“咱闺女是六月生的,那,四月是槐序,五月是鸣蜩,那六月,就季夏嘛。”
他喜歡她說“漪漪”或者“咱闺女”,而不是冷冰冰的公主。
“好。”
季夏公主?槐序听到都可乐了好一阵儿,在公主府的躺椅上打滚,這么草率的封号,听着跟自個儿像是平辈似的!
姜文漪啊姜文漪,你以后要叫本公主姑姑還是姐姐?
第二天她就乐不起来了,因为有人跟她哥說,槐序公主适龄了,该嫁了。
好几個御史上奏,請求陛下赐婚槐序公主。
想到了旧事,姜与倦一脸恨,
“几個老家伙又来掺和朕的家务事!”
白妗给他揉着肩:“妾有一计,不知能不能管用。”
姜与倦嗯了一声,“說来听听。”
這计谋說起来简单。
给槐序公主弄個挑花宴。特地拟定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必须到场。
从那些极有名望的老臣的后辈裡选,不够青年才俊、根正苗红的還不能上去。
于是老臣们纷纷不干了,驸马爷听着风光,然而本朝规矩,驸马不能入仕!
他们现在可是比陛下還恨、恨不得破口大骂,都是天家的家务事,你们一個個拿笔杆喷唾沫的,瞎掺和些什么!
于是此事告一段落。
不過姜与倦倒考虑起来,确实,该给槐序留意驸马的人选了。
拿此事跟白妗讨论,白妗笑道:
“前几日公主来寻臣妾,說起一個人,臣妾听着有些苗头,只身份有些低了,還得陛下相看一二…”
姜与倦若有所思。
不久便见到了人。
青山绿水间,那是個钟灵毓秀的少年郎,与伙伴游学却偶遇公主鸾驾,有点呆懵住,一连作了好几個揖,手都不知往哪儿放。马车裡的牙玉說,“天真热,公主,您渴不渴?”
似是找寻了一会儿,小声急道,
“糟了,奴婢真是粗心,忘带了公主的水具!”
那少年走开了,他满头是汗,眼见也是渴极、累极。来到溪边,把腰间的水囊取下,用手帕细心地擦了又擦。
卷了袖子,打好水。
做好這一切,双眸黑亮亮的,走到一边状似休憩,却背着众人,将水囊悄悄递给下了马车的牙玉。
牙玉惊讶,却冲他点点头,上了马车。
少年背好箱箧,就要离开。
“慢着。”
忽然有人掀开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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