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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杳杳云瑟
姜与倦坐到案几旁,一身禅衣,袖子垂在茵褥之上。

  崔常侍奉了茶道:“殿下舟车劳顿,本不该用這等小事叨扰。然则也不能不請示,因着下月殿下冠礼,按规矩,需得选出個初礼宫人。皇后娘娘将事儿交给了常嬷嬷,這不,人选给您挑出来了,需得您過過眼,才算敲定下来。”

  姜与倦抬着茶盏,啼笑皆非,“我不是一向不问此事么?”抿茶,“既然是规矩,全权交给常姨便是。”

  常侍赔笑:“殿下好歹也见见……万一不合您心意呢,就算您不计较,往后皇后娘娘也是要问小人罪的。”

  姜与倦正翻开书卷,闻言,道:“那便见一见。”

  常嬷嬷一早候在了门口,接到吩咐立时便带着宫女们鱼贯而入,一齐跪在了太子跟前。

  她又是问安,又是絮叨這几日东宫的大小事宜,姜与倦耐心听完,神色温和。

  常嬷嬷直說到哪個宫女偷懒被罚,崔常侍一声轻咳她才反应過来,拍拍自己的嘴,“哎哟,老奴這张嘴,上下一碰就停不下来。您看,這会子也见了人,今夜,要不要留一個人侍候?”

  姜与倦神色淡淡的,扫了一眼少女们,刚想說“不必”。

  忽然一顿,发现個意料之外的人。

  前不久,刚刚在宫苑外的小路边见過。

  现下光线极好,模样能瞧得格外分明。

  小脸,翘鼻,抬眼看人时,一对远山眉倒是温柔。

  但她不笑,眼神有点冷冷的。

  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恭恭敬敬跪在最后面。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她却与他对视上了,虽只一霎便飞快垂下,却给人一种,掐准了时机的感觉。

  姜与倦蹙眉。

  他一向不喜歡太艳丽的颜色。

  今日那身绯衣,還是常侍說是皇后娘娘一番心意,才穿在身上。

  這少女的打扮,可以說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偏偏還在鬓边簪了茜红色的珠花,眼唇不知是否妆過,透出嫣红。

  样样不合心意,他看得频频蹙眉。

  却拿手一指:“就她吧。”

  常嬷嬷领着其他宫女退下,崔常侍也顺路将门阖上。

  白妗柔顺地跪着,长发扫在背部。

  姜与倦走上前,站定。

  “你的名字。”

  “白妗。”

  “哪個今?”

  白妗抬眉看了他一眼,忽然握住他的手。

  在他掌心裡,以指尖作笔,一笔一划写出個“妗”字。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眼睫。他将手抽回,掌心微痒。

  “妾失礼。”

  她說着跪伏了下去:“先前,還未谢過殿下助妾。”

  姜与倦饶有兴味地看她,轻声,“怎么這么巧呢。”

  白妗道:“《摩诃止观》中說招果为因,缘名缘由,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妾与殿下,实属有缘相会。”

  “你還读過佛经?”

  “从前家慈喜歡念叨几句,”白妗柔声,“也因识得些字,才能进司经局做事。”

  姜与倦默,转身往榻上走去:“孤要就寝了。”

  “是。”白妗起身,慢步向前。

  他坐在床边,神色有些倦怠。

  白妗为他脱袜,她跪得工整,心中默念一切都是为了宝贝宝贝宝贝。

  雪白的长袜褪去,露出莹白脚踝,形状精致的脚背,足弓,趾尖含着微红,像是滴露的玫瑰。

  第一次见比女人還美的双足,白妗叹为观止。

  却猝不及防,這美足轻抬起,踹在了她的胸口上。

  平白无故挨了一脚,她重心不稳,跌坐,愣在了那裡。

  “常嬷嬷沒跟你们說過,不能碰到孤么?”

  他赤脚踩在毛毯上,居高临下地說。

  白妗看见他的脚趾蜷缩在雪白的衣袍之下。

  這是故意激怒她呢,看来,還是沒有打消疑心。

  她再一次认错。

  “奴婢知罪。”

  因是赤足的缘故,那一脚并不痛,她的头却疼了起来。

  谁說他宽容和善,温文尔雅?!

  分明是表裡不一,死缠烂打。

  “殿下,”再次进入,端着托盘的崔常侍见到這副场景,有些惊讶。

  姜与倦望去:“何事?”

  崔常侍眼观鼻鼻观心:“皇后娘娘赐下美酒,說为殿下助兴。”

  “……”

  姜与倦往托盘看去一眼,立刻就明白原来之前那杯“杨花落尽”也是他亲娘的手笔。

  這是皇后赐下的酒。

  太子可以不饮,白妗必须饮。她沒什么犹豫,端着杯盏便入了口,抿唇,還嫌有些淡。

  不過這话不能說,只能摆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谢了恩。

  姜与倦做梦都沒想到,一天之内会有第二次碰這酒。

  他举盏饮下后,脸庞迅速红了起来。白妗再次叹为观止。

  崔常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白妗为他更衣,他任由她动作,不放過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低眉顺眼,神色平静,观察不到异样,姜与倦于是去看她在衣带上摆弄的手。

  很纤细,肤质白净光滑。

  白妗垂眸,好在她并不用刀剑一类的兵器,手上并无茧。

  姜与倦便别开目光。倦意浓浓袭来,他眼眸半睐,思绪尚且维持清醒。

  穿上寝衣,他躺进榻中,盖上锦被,睡姿乖巧。

  白妗取下珠钗,乌发如瀑披落。灯光下,少女容颜似玉,泛着柔和的暖色。她在榻边磨蹭着,想去掀那雪白暗绣的锦被。

  掀不动,她暗暗用了力,還是不动。

  原来他死死按住了被子。

  一头乱发散在枕上,姜与倦睁着眼睛看她,唇半抿,满脸都写着拒绝。

  白妗:“?”

  你這样好像显得是我急不可耐?

  她扯平了脸皮子,温柔又可怜地說,“殿下,是您亲口說留下妾的。”

  他乌黑的眼珠静看着她,好像在努力理解她說的什么意思。半晌,从被子裡慢吞吞伸出手,指了指矮榻。

  要她睡那儿。

  “……”

  白妗恶毒地想:恐女症?不会是不行吧?

  她形单影只地立在烛光下,默默将手攥紧:“妾不知,不知哪裡惹了殿下不喜。”

  她暗自垂泪,真的不像作假。

  姜与倦将视线移开,半晌才慢吞吞說。

  “孤,和你。還不熟嘛。”

  他說着說着严肃了起来,“哪有刚认识,就睡作一堆的,這儿又不是花楼。”

  白妗古怪。

  他在别扭這個?可是抱都抱過了,要說睡,芳华宫四舍五入,也算是了。

  本来她都做好心裡建设,毓明這容色,放在江湖上也是采花大盗垂涎的头号人物呢。她不算亏?

  男女之间的事儿,虽沒亲身试過,但教中广为流传的那些话本子裡不都有。她一個女儿家都不害臊,你堂堂太子,竟然搁這纯情起来了?

  可事到如今,白妗不得不配合他:“是,妾知道了。”

  到了半夜,室内温度有些偏低,白妗特别窝囊地蜷缩成一团,暗暗咬牙。

  姜与倦,你可千万别栽到我手裡。

  翌日,常嬷嬷来问安。

  姜与倦穿戴整齐,拿出一块染着点点血迹的白绢,白妗呆滞。

  她反应非常快地羞涩道,“殿下威猛。”

  常嬷嬷:“……”

  姜与倦:“……”

  他轻咳了咳,“好了,常姨你可以去交差了。”

  常嬷嬷千恩万谢地走掉了。

  “殿下是不是伤了自己了,妾心疼。”白妗捧起他的手,查找着伤口,满眼担忧。

  姜与倦愣了几息,才道:“放肆。”

  他摆起架子来了。

  白妗被他一凶,又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眼巴巴地看他一眼,又飞快垂下头去。搓着袖子,很是不安。

  姜与倦心头涌上无奈的情绪,不知怎么便說,“這宫裡并不全是孤的人,言行举止,需得注意身份。”

  說完就后悔。跟她解释什么?

  白妗這才抿唇笑了笑。她看着他,满眼都倒映着他的影子。

  第6章心意

  白妗的脸微微泛红,仿似初绽的桃花般。那晶莹剔透的眼珠中,薄薄的冰层碎裂,透出盈盈的光彩来。

  她的神色平和,直视着他,看进這青年清澈的眼眸深处。柔润的唇开合,将心裡的话款款吐出:

  “妾未进宫前流离四方,曾从說书人口中听闻,毓明太子风华绝代。做了掌典,也常常听别人說起东宫。您在我們心中,是君子无双。妾做梦也沒想到,有一天能站在您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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