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寧繁就把全府上下管事的人都叫了過來。
他接手太子府以來,還沒有這麼大的陣仗。
婚後一年的時間裏,先和太子有衝突,後又去了行宮,冬天那陣子去皇宮裏給皇帝辦事,後來又忙着康財的事情,他對太子府上的內務有所瞭解,但實實在在的精力卻難以全部放在上面。
太子府上下近千人,管事的就有幾十個,寧繁不可能每個人都見過,其它每個都見過寧繁,卻沒怎麼相處過。
一些人只看寧繁的長相和年紀,就覺着他溫柔和煦好對付。
管家昨天才得到風聲,他趕緊和幾個關係好的說了幾句,告訴他們明天一定得早點來。
幾個得罪了太子可以,太子不和他們這些奴才出身的計較,要是敢得罪太子妃,不等太子妃流露出來,太子就把他們修理一頓了。
消息傳得很快,第二天寧繁用過早膳,還在窗邊寫東西,海月閣外頭已經站滿了人。
天冬趕緊進來傳話,說府上管事兒的都來了。
寧繁聽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你們家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
寧繁推他:“你太沉了,我都要被壓扁了。”
沒想到一來就看到這麼多人在外面侯着。
天冬這個時候恰好出來讓這些人進去,看太子過來,忙行了一禮。
寧繁勞累一天,趴在枕上養神:“太子想說什麼?”
寧繁道:“父皇打算他自己封,還是等你登基之後讓你封?”
慕江道:“等下有事和你說,先讓他們進來。”
寧繁想把他從牀上踹下去,慕江早就預判到了寧繁的動作,把他的腿壓住了。
慕江翻過身壓在他的背上:“封王一事。”
寧繁問:“其它人呢?”
“三皇子要和七皇子一起留到最後,三皇子貪圖的是什麼還不清楚,七皇子不知道真蠢還是假蠢,試試他倆耐性。”寧繁想了想,“第二個不能六皇子,他最近總巴結你,把他排這麼前,倒顯得太子喜歡聽諂媚好話似的,以後大臣都學他的做派去了。第二個就封八皇子,一來他老實,二來他年紀小,顯得太子善待幼弟,說出去同樣好聽。第三個纔是六皇子。”
慕江一早上就去上朝了,下朝之後他沒理會圍上來說事的官員,直接騎馬回了太子府。
“孤有些想法,還是要和你商量商量,你心細周全,能把不足的地方說出來。”
“他們沒有封地必須留在京城,封號還要想想。另外,不能全部同一天封,要分先後。”
但是,聽寧繁慢條斯理的講了一遍,且說了府上新的規定後,這羣人不敢再覺得寧繁年輕沒管事的經驗。
這種事情沒幾天功夫辦不完,等慕江有空和寧繁講話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慕江擰他的臉:“你和我不一家?是誰昨天晚上喊我夫君?”
“封號就讓父皇想吧,總不能什麼主張都讓太子做,做得太全了反招惹不滿。”
這些講完之後,寧繁又檢查了一遍賬目,覈對覈對庫房。
慕江拿着看了一遍:“這麼短的時間你想得這麼細緻,相國的位置不如給你。”
寧繁擡眸聽他講話。
府上管事的人整整齊齊的進來,寧繁拿點名的冊子一一認了一遍,又把每個人要做的事情範圍安排一遍,省得他們多管別人的閒事,或者不辦自己的差事。
慕江淡淡的道:“你們今天倒是機警。等下太子妃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能和他頂嘴,誰敢讓他不開心,孤把你們的腦袋削了。”
慕江一隻手摸着寧繁的臉:“除了你之外,他們都沒有封地,平、瀛兩州封地給你,不過只是你的,不是寧家的,你百年之後歸於朝廷,封號應該是鎮北王或者定北王。。”
慕江先前沒往這些太細的地方想,現在聽寧繁一說,確實覺着很有道理。
寧繁這回真要睡了,慕江看他辛苦,沒有再捉弄他。
寧繁懶懶的道:“我纔沒這個閒工夫。”
慕江在他們前頭進去了:“孤和太子妃說會兒話,等下讓你們進來,你們才能進。”
一些人原本小看寧繁,覺得寧繁太年輕,還是個二十歲不到的毛孩子,而他們則是宮裏宮外待了多少年的老人。
兄弟情分什麼的從幼時他們冷眼旁觀落井下石時就沒有。
太子從小就沒有生母在身邊照顧,其它皇子的生母基本都在。太子小時候他們完全沒幫過一點,還在背後奚落太子從小沒娘。
慕江那麼高的身形,體重自然不算輕,寧繁被他壓得喘不過氣,只好把他推開。爲了避免慕江又覆蓋上來,他面對面的靠過去,枕在慕江的手臂上。
寧繁道:“大哥再怎麼放浪,他是父皇第一個兒子,肯定先封他,這樣大臣和百姓纔不會議論什麼。”
他記得寧繁今天整頓府上,擔心一羣宮裏出來的老油條欺負寧繁年輕,故意給寧繁設一些看不出的陷阱,特地過來給寧繁撐腰。
他進去之後,看寧繁已經寫了新的府規出來。
“第二個封誰?三哥還是老六?”
衆人看見太子趕緊行禮。
這回寧繁真沒法睡了,只好睜開眼睛看他:“太子怎麼想的?”
“他們幾個的心思都很重,二哥和四哥沒辦法再爭,大哥和老七總愛做白日夢。”慕江道,“三哥和老六有想法,但他倆聰明點,知道審時度勢。尤其老六,這些天總奉承我。給他們封王,是想讓他們先安定下來。”
“是。”
如今肯給他們封王就是好的了,敢挑剔封號和封王先後次序,他們也配?
寧繁想的這些不偏不倚,沒有像其它謀士說的那樣要善待兄弟立個尊兄愛弟的賢名兒,給幾個兄弟足夠的體面什麼的,恰恰好撞在了慕江的心坎上。
慕江當然清楚寧繁這回整頓府上是爲了自己清淨。他這幾個月準備登基的事情,每一個環節出紕漏,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
府上的下人和衙門裏的手下是最容易落入別人圈套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寧繁把府上整頓乾淨了,會給他帶來很多的方便。
他也清楚寧繁所作所爲是希望將來自己當個不錯的皇帝。
寧繁真的貪戀權勢富貴的話,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在外面跑來跑去,在外面風吹雨淋哪有在寧家這種無比富貴的公侯府中自在。
這些年寧繁在外面闖的禍,要麼看不慣一些弄權的小人,爲了幫助一些被欺負的百姓,要麼有紈絝看他長得好看想強取豪奪。只有自己當上皇帝了,以後勵精圖治,寧繁才能看到他想看到的場景。
如果成親的不是寧繁,是其它輕狂不會做事的,自己肯定從早到晚都覺得糟心。
——就像三皇子這樣。
老三真的服了三皇子妃。
皇帝去行宮前封了大皇子爲慶王,封了八皇子爲瓊王。
這個消息一出,三皇子妃立馬就坐不住了。
他成天的在三皇子跟前抱怨:“二哥戴罪之身,除了大皇子就是你最大,憑什麼先封老八爲王爺?老八那個愣頭愣腦的樣子哪裏配呢?”
三皇子本來就心煩,讓三皇子妃這樣一說更心煩了。
他清楚這個主意是太子和寧繁出的。
太子這幾個月就要當皇帝了,幾個兄弟嫉妒他,所以不按順序封王,讓衆人把目光都轉移到了這裏。
老三心裏想明白是一回事,鬱悶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本來就煩,三皇子妃成天在耳邊叨叨,他心裏更煩了。
老三敷衍的勸他幾句:“你別想那麼多,平日裏多和太子妃學學。你看太子妃那做派,把太子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太子府那麼威風,他家下人在外規規矩矩都不惹事的。你那貼身的小廝縱馬踢翻夜市上的攤子,擡出三皇子府壓人,事情雖小,傳出去難聽得不行。”
三皇子妃原本就滿肚子的牢騷,現在牢騷更多:“我比不上人家公侯世家的公子,也比不上人家有個未來的皇帝當夫君。你如果像太子那麼有出息,我肯定比他做得更好。”
三皇子:“……”
三皇子不想這個時候動手打他:“你少說兩句舌頭不會掉下來。”
三皇子妃冷笑連連:“我好歹也是正經考出來的進士,像我這樣年紀輕輕中了進士的能有幾個?”
說完這些,三皇子妃甩袖子走了。
三皇子知道他又去書房裏寫些懷才不遇無人賞識的酸詩了。
三皇子妃和三皇子成親之後,三皇子給他安排了一個官職雖低權力蠻大挺有前途的官職,自己房裏人在朝中得臉,他也有面子。
娶一個男人爲正妃,一來他好這口,喜歡斯文孤高的讀書人,二來對方如果上進,能幫助自己的地方不少。
結果三皇子妃先是怪官職低配不上他皇家身份,後來又怪同僚不幫他做事,皇帝很快覺出不對勁,把他調到了別的閒職上。
三皇子妃在三皇子面前沒有討到安慰,等到了行宮大家住得近,他跑去六皇子宮裏挑撥去了。
六皇子:“……”
大家都是男人沒錯,但六皇子訂婚的對象也是男的,因爲對方給母親守孝纔沒成親。
三皇子妃作爲三哥的房裏人,突然跑到自己這裏來,怎麼着都讓人不自在。
聽了三皇子妃的話,六皇子更加不自在了。
三皇子妃皮笑肉不笑的:“除了我們三爺之外,就是六弟你最大了。這幾個月六弟在太子面前阿諛奉承,封王這事兒卻被老八搶先,可見巴結太子沒用,真不知道六弟心裏什麼滋味兒。”
老六:“……”
他心裏不是滋味兒。
倒不是因爲封王順序——他沒指望着阿諛奉承太子幾句就能得天大的好處,而是因爲三皇子妃的冷嘲熱諷。
說實話老六能想明白爲什麼先封老大和老八。
他想不通的只是三皇子妃幹嘛來自己這邊上躥下跳。
他們真不是很熟,平時只在一些場合才見面,一年見不了五六次,說不了幾句話。
老六還沒結婚,因爲南北迢迢,他不是很瞭解訂婚的那位小侯爺的性情人品。
他也不希望未和自己完婚的小侯爺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了,像寧繁那樣與太子同舟共濟共成大事他不敢指望,只想着別像三皇子妃這樣給人拖後腿就好。
家宅裏有這樣拎不清事情看不清形式的,真心讓人火大。
三皇子妃長了一張聰明的臉,渾身帶着清雋的氣質,說的話卻讓人不想聽第二遍。
老六就要打發他出去,這時候皇帝身邊的李公公過來了。
老六收起了不耐煩的態度,帶着笑意上前:“李公公來做什麼?是父皇有事情找我?”
“恭喜殿下。”李公公一張嘴就是道喜,“殿下要被封王了,還不去陛下那裏接旨。”
老六心裏高興,表面上還是矜持着態度,賞給了前來傳話的李公公一大把金子。
三皇子妃心有不甘,趕緊抓住了李公公:“三皇子呢?三皇子是六皇子的哥哥,怎麼他不在前面?”
李公公眼睛瞟了三皇子妃:“哎呦,殿下您請鬆手吧。奴才只是傳話的,陛下說些什麼,奴才就傳些什麼,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知。”
三皇子妃氣得七竅生煙,偏偏不敢給皇帝的人臉色看。
六皇子反過來諷刺了他幾句,轉過身出去了。
六皇子被封做離王,消息一出,老七等着下一個是自己,老三心亂如麻,三皇子妃回來說些風涼話,他心裏頭更亂了。
傍晚的時候寧繁和慕江下棋,聽到外面的消息說三皇子妃被老三打了一巴掌去跳水——當然沒死,這處行宮的池水連遊船都不能,淺得淹不死人。
寧繁落下一枚白子:“怎麼你的兄弟都愛打人?老四把他的夫人打到小產,老三把他的夫人打去跳水。”
慕江很快落了一枚黑子:“孤和他們不一樣,孤從不打你,寧願自己委屈都不委屈你。”
寧繁桌子底下踩他,被他勾住小腿不能動彈。
寧繁挑眉:“你看,你現在就在欺負我了。”
“這個不算。”慕江按過寧繁的肩膀親一口,“這個是正大光明的調戲。”
等打聽到三皇子妃說了什麼,慕江和寧繁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三皇子妃一邊盼着三皇子早點被封王,最好再有個特別好的封號,一邊發牢騷說只有個王爺的封號沒有封地,這算什麼王爺,人家英王那樣有地有礦的纔算王爺。
三皇子被他叨叨得頭大,原本沒打他,手背朝外揮讓他出去,沒想到三皇子妃的臉湊那麼近,就這樣被甩上了。
三皇子妃以爲三皇子嫌棄自己,他越想越覺着自己命不逢時人生坎坷,出門就往池子裏跳,要用死來懲罰所有人。
池子還不到他大腿,淹倒是沒淹死。
只是池子裏養了王八,三皇子妃泥水裏一個趔趄栽倒,手指頭被王八咬了,鱉孫王八怎麼都不肯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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