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寧繁的營帳裏只有他一個人居住,裏面放着幾個炭盆取暖,比外面暖和許多。
慕江進去之後解下`身上的披風,寧繁把酒壺放在火上熱了熱,回眸對他一笑:“本以爲陛下至多深入他們兩三百里,沒想到居然搶在了我的前頭。”
慕江接過他遞來的熱酒,微微挑眉:“朕拿下這麼多地方,皇后打算怎麼獎賞?”
寧繁笑着伸手:“獎你一個爆慄喫。”
手在半空就被慕江握住了。
慕江低頭親他的手心。
帳篷裏比外面暖和,也沒有暖到哪裏去。慕江脫了外衣去了牀上,把寧繁抱自己懷裏暖着。
寧繁手腳都有點冰涼,他把寧繁的手貼在自己腰上,去扒寧繁的上衣。
寧繁膝蓋在他身上頂了一下:“你想做什麼?帳篷不隔音,上百人都能聽到。”
慕江回頭看他一眼:“晚上風雪交加我能看清楚路?你把衆人當成傻子糊弄吧?”
寧樸掃他一眼,又看向慕江。
寧繁:“……”
寧繁:“……”
把齊權和寧樸打發走了,寧繁也要跟着過去。
寧繁伸出一隻手:“二哥,藥。”
他和慕江雙雙從營帳裏走出,一擡頭就看到了近處的齊權和寧樸。
寧繁糊弄道:“冬天本來就恢復得慢,回京城就好了。你明天一早就回去?”
第二天早上,寧繁特意比平時起得早了點,他把慕江從被子裏推出來:“快穿好衣服,等下你出去見到人了,就說是今天早上剛到的,別說昨晚過來的。”
寧繁肩膀上的傷痕反反覆覆都沒有痊癒,居然和他離開之前差不多,慕江臉上的笑意淡了很多:“怎麼回事?不算太重的傷疤,爲什麼一直都長不好?”
慕江並沒有跟着寧繁一起過去,他讓人把寧樸叫了過來。
寧繁微微一笑:“那就算了。你剛剛怎麼混進來的?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你。”
兩人正說着話,外面傳來了寧樸的聲音:“阿月,你已經睡了?我要進來了。”
慕江有些不滿:“寧繁,你——”
慕江輕笑:“捂住你的嘴巴,就沒有聲音了。”
寧繁看看左右,把他的手推下來:“最近天冷,凍傷的人肯定不少,我去軍醫那邊看看。”
寧樸撲哧一笑:“小時候先生上課你逃學,現在沒人管你了,居然變成一個勤奮好學的大學士。”
東邊被魏朝皇帝打得節節敗退之後,再沒有將士主動請纓要和魏朝皇帝對峙。
寧樸把藥碗放在寧繁的手中,寧繁接過來幾口喝了。
“路上冰天雪地,你真捨得。”
寧樸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碗東西:“怎麼聽到你和什麼人說話?”
慕江看了一眼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寧繁,忍着笑道:“朕昨夜抵達,因爲時候太晚了,就沒有把衆人叫醒。齊將軍,寧卿,你倆免禮吧。”
寧繁看慕江要胡來,掙扎着就要把他推出去。
寧繁信誓旦旦道:“君無戲言,只要你這麼說,他們肯定相信。”
寧繁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笑了,擡手把他拉進了被子裏。
他這邊剛剛離開,慕江從被子裏出來了:“朕從前餵你吃藥的時候,哄你十句你才肯喝一口,你二哥給你藥,立刻爽快喝了,欺負朕脾氣好是吧?”
慕江一把拉住了他,忍着笑道:“你不好意思什麼?別人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朕的關係。”
寧繁從被子裏探出頭:“剛剛在讀書。”
寧繁把慕江按進了被子裏。
寧樸沒再說什麼,端着藥碗走了。
齊權上前行了一禮:“果然是陛下。今早有士兵說多了一匹馬,臣瞧着像是您的那匹踏雪,就和寧大人在燕王的營帳外面等您出來。”
這場雪下得並不算太好,北彪王困在城中已經有數日了。
昨天晚上下了半夜的雪,雪深足足有兩寸,這樣的情況下很難再往前走太多。所幸從安可部落出來的時候,寧繁就讓士兵攜帶了足夠的糧草和禦寒衣物,這種情況下還能再支撐十多天。
寧繁想着這幾天軍隊休息,寧樸和齊權不會那麼早就從營帳裏出來——外面冰天雪地,一般人也不願意出來受凍。
寧繁把自己的衣襟合上:“胡說八道,纔不是這樣。”
寧繁:“……”
如果讓寧樸知道慕江這麼冷的天趕了上百里的路來找自己,指不定將來又要怎麼編造自己。
“今天天冷,我受了一點風寒,先去睡了。”寧繁閉上眼睛,“二哥,你早點去休息吧。”
慕江強行按住他的胸口:“別動,朕看看你的傷口是不是好了。”
慕江抵住了他的額頭:“真不是?”
寧繁的衣帶被解開了,他想按住慕江的手,卻怎麼都捉不到。
北彪王和各個大臣商量了一下,決定把打西邊過來的燕王給拿下。
據說燕王能佔據安可部落,不是正正當當的把佐裏木給打敗的,而是使用了陰謀詭計,燕王這一路北上基本沒有遇到什麼障礙,拿下他的人馬應該比打敗魏朝皇帝要容易很多。
衆人商議之後,都覺得這樣做不錯。燕王出身顯赫,且是魏朝皇帝的皇后,只要把他俘虜了,不信魏朝不退兵。
夜裏寧繁在慕江懷裏睡得正香。
慕江一絲睡意都沒有,趁寧繁睡了拿寧樸給的麻沸散敷在寧繁的傷口處,一點一點將周圍血污清理乾淨。
明明前陣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因爲這些時日太過操勞,才斷斷續續的復發。寧繁清醒的時候壓根不讓別人碰他傷患處,只有趁他睡着了,慕江才能這麼做。
處理乾淨之後,他把寧繁的衣服合上,輕輕颳了刮寧繁的臉頰。
寧繁睡夢中握住他的手指,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慕江湊近聽沒有聽清楚。
慕江在軍中的時候對軍隊要求很嚴格,不允許任何玩忽職守的現象出現。哪怕在行軍的路上,也做好了北彪王派人偷襲的準備。
深夜裏火光沖天,人叫喊的聲音和各種哨聲鼓聲相呼應,慕江瞬間就從睡夢中醒來了。
寧繁睡得還很熟,他睡覺一向脾氣很大,無論誰半夜裏把他從睡夢中叫醒都得挨他一巴掌。
慕江趕緊起來穿了戰衣,把寧繁緊緊裹住抱在了自己懷裏。
寧繁睜開眼睛,聽到外面的聲音:“他們夜裏偷襲?”
慕江把他按下去:“你的右肩不能動作,再有動作手就廢了,朕護你周全。”
寧繁掙扎着要下來:“都這個時候了,陛下不要胡來,我自己能騎馬。”
慕江拿披風給寧繁套上:“你不把你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孤看在眼裏,孤會心疼。”
寧繁怔了一下。
其實從一開始,從知曉前因後果的時候,慕江就想讓寧繁安穩的躲在他的身後被他保護。
慕江抱着寧繁翻身上馬,左右護衛都衝了過來保護他,齊權從聽到聲音就帶着幾名都尉來了慕江的帳外,準備護送着皇帝到安全的場所。
慕江淡淡的道:“這場戰役每拿到一個人頭,職升一級,天亮之後憑藉人頭封賞。”
他的話語被左右都尉層層傳了下去。
駐紮在此的魏朝士兵並不像北彪王想象中那般忍飢受凍十分落魄。這些天衆人休養生息,在食物和保暖方面,寧繁和慕江未曾虧待他們半分。
與君上同吃同住,享有同等待遇,即便傷殘也不會被放棄,甚至燕王會爲不起眼的小兵醫治。這讓軍營中所有士兵處於亢奮之中,都想趕緊攻佔下北彪國的都城,爲魏朝開疆闢土。
在聽到軍中傳來“每得敵軍一人頭,軍銜提高一級”的消息後,所有將士的士氣高漲,看向那些舉着火把的北彪國將士就像是餓狼看到了兔子。
兩個時辰後,東方已經泛起了光亮,整片雪原都在朦朦朧朧的微光之下。
雪地早就被鮮血浸滿,好些敵軍的屍體已經成了僵硬的冰塊。
浴血奮戰過後的衆人疲憊不堪,慕江抱着寧繁從馬背上下來。
寧繁包裹在貂皮披風之中,披風外部已經被鮮血打溼,慕江一身銀色的戰袍也染成了紅色,俊美深邃的面容上滿是血污。
他小心的把披風帽子拿了下來。
寧繁身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被血弄髒的痕跡,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
慕江忍不住笑了:“朕保證過,不會讓你受傷。”
寧繁擦了擦他臉上的血,擡頭親了上去。
“咳咳咳咳,”寧樸走了過來,“陛下,對方約摸派了一千人馬,大概有兩三百名逃走了,臣已經讓士兵追了上去。”
慕江看了看天色:“整頓人馬,今天日落之前,和東邊的人馬匯合。”
北彪王這次偷襲耗費了他在城中絕大部分精銳,不出十日,北彪國都城城門被攻破,慕江帶着人馬闖進城去。
這次回京稱得上是滿載而歸。
從開戰到拿下整個北彪國,時間並不超過兩個月,糧草及其它供應都是就近調動,京城那邊還不知曉這件事情。
回京的路上寧繁坐着馬車,一路上計算着國庫這次進賬多少。
起初寧繁是想着自己拿下安可部落,把雁文山以北大片土地收到魏朝。爲了防止北彪王支援,就讓慕江帶兵去攻打北彪國東邊,兵分兩路讓他們無暇顧及。
從一開始寧繁就沒有想到慕江能接連勝仗,短時間內拿下十座城池,臨走時能把整個北彪國收入囊中。
慕江看他算來算去的,心裏有幾分好笑:“算清楚了沒有?”
寧繁笑眯眯的道:“原本我真擔心和西南打起來,因爲西南富庶,鎮南侯府上金銀無數,說不定還養着成千上萬的死士。把北彪國的國庫洗劫一清後,就算真打起來,朝廷也有足夠的銀兩去應對了。”
慕江揉揉他的頭髮:“英王府和他們的矛盾日漸尖銳,只怕他現在不敢造反了。”
寧繁搖了搖頭:“他不敢造反,陛下就逼着他反。”
無論如何,寧繁都要盧焱和鄔氏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偷了慕江那麼多年的氣運,享受了二十多年的順遂人生,是時候把這一切全部還回來了。
在外面所有點心喫食都比不上宮裏,慕江並不怎麼挑剔,他就是有些心疼寧繁,這些天寧繁整個人瘦了好多,身上都沒有太多肉,下巴更顯尖削。
所幸寧繁的心情不錯,喂他什麼喫什麼,至少不像在宮裏的時候那麼挑食。
慕江拿了一塊糕點餵給寧繁:“先回去過年,等年後再說。”
寧繁擡眸看他,眼睛微微彎了彎。
慕江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
只是覺得慕江當了皇帝之後做事更加沉穩了,喜怒不形於色,有時候讓人難以琢磨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在他們還沒有抵達京城之前,太上皇和所有大臣已經得知了北彪國被滅的事情。魏朝兼併北彪國之後,國土面積比宣宗在位時更大,如今的版圖也是歷朝以來的巔峯。
也因爲這個緣故,慕江一行人還沒有抵達京城,文臣武將就跑到了三十里外來迎接。
寧繁挑開簾子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人羣中的寧百泉和寧守。
寧繁勾脣一笑。
寧百泉對他招招手,寧繁從馬車上下去了。
寧家和兵部得知消息更早些,寧百泉在一個多月前就收到了寧樸的書信,知道寧繁受了點傷。
如果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寧百泉真想好好修理寧繁一頓。
他抓着寧繁的肩膀上下看了看,看胳膊完整腿也完整,一張漂亮的小臉蛋也沒有破相,這才放心了許多。
寧百泉看過之後,寧守也把寧繁叫過來看了看:“你做事太沖動了,下次做事之前要考量好,多聽二郎的話。”
寧樸涼涼的道:“阿月長進了,脾氣被慣得越來越大。毒殺了三十多個人,肩膀上的傷反反覆覆,到現在都沒有痊癒,我是管不住他。”
寧繁:“……”
寧繁被寧百泉和寧守相繼訓斥了一頓。
寧繁被訓得狐狸尾巴都要垂到了地上,剛想回馬車上溜之大吉,寧百泉和慕江說了一聲,把他提溜走帶回了寧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