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宁繁微微一笑:“脑子有病。”
慕江听了這话当即就要捏宁繁的脸,宁繁抬腿要逃沒逃出去,三两下被抱着扔回床上。
“谁脑子有病?”
宁繁笑着踹他一脚:“你有病,把我松开。”
慕江在宁繁腰腹处摸了摸,宁繁平时不喜歡人碰他這裡,這边禁不得触碰,哪怕隔着两层衣服,一碰他就想笑。
他躲了两下沒躲开,窝在慕江怀裡笑成一团:“混蛋,你别捏我……”
慕江箍住他柔韧的腰身:“谁脑子有病?”
宁繁:“我,是我。”
他笑過之后浑身都沒力气了,贴着慕江的肩膀靠了一会儿。
乘风看到太子和宁繁进来,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
“事情早就過去了,我不记仇,只要他改了,我就原谅他。”宁繁微微一笑,“毕竟是伺候你多年的老人,我和一個奴才计较什么。”
慕江刮一刮宁繁的脸:“你什么时候变得這么贤惠?”
宁繁道:“被瑾妃打了,回家养伤去了。”
宁繁怕看不见,经過宁朴院子偷了一個鸡蛋大的夜明珠照明,夜明珠能照的地方有限,其它地方都是黑洞洞的。
皇帝让慕江和宁繁免礼,他一粒一粒的将墨玉棋子放回棋盒裡:“今天日上三竿還不起床,以后不要這么胡闹了。”
慕江把他抱起来,整理一下衣衫之后,拿了外袍给他套上。
慕江先回了太子府,昨晚他让侍卫把随行的东西送到了府中。
皇帝言外之意,宁繁是听得出的。不過皇帝自己都和小太监不清不楚的,当真好意思這样說。
慕江肩膀比宁繁宽阔许多,宁繁怨他不让着自己,恨恨的捏他肩膀上的肌肉:“太子殿下還记得康财么?”
天冬养伤這么长時間,应该痊愈了。
阿福路上看到宁繁了,他抱着宁繁大腿不撒手,非要和小叔叔一起玩,宁繁撇不下這個粘人精,只好抱起来一同带去。
两人用過午膳去皇帝那裡請安,皇帝正和乘风对坐着下棋。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握住宁繁的胳膊不舍得用力碰了,轻轻套进了宽大的袖子裡。
“你不是讨厌他?一個讨厌的人在孤身边,日后你看到孤便会堵心,不如打发在别处。”
宁繁拍他一下:“乖,别抓小叔衣服,自己一边儿待着去,這裡沒鬼。”
宁繁說是回家裡一趟,有事情要处理,顺带把天冬带回来。
“当然记着,他在孤身边伺候了好些年,现在被打发去管教新入宫的太监了。”
尤其是一些老臣,都說傅进一人的過错已经用命来偿還過了,顶梁柱老爷子已经死了,不至于再杀他一家人。
慕江道:“還有一事,当初在北方的时候,傅进经常闹事,儿臣嫌他碍手碍脚把他杀了,傅家有沒有来您跟前闹?”
宁繁:“……”
宁繁道:“這次出门看你瘦了好多,想来是身边的人照顾得不用心,你让他回来吧。”
反正皇帝不信太子在外的时候整天忙碌,他再清楚太子不過。
宫裡一向讲究打狗得看主人,随随便便打别人宫裡的奴才,尤其是随身跟着主子的身份高的下人,等同是打对方主子的脸。
回家之后宁繁从大嫂那裡骗来几处地方的钥匙,又溜进宁百泉书房密室裡偷了另外几把。
“瑾妃打你的人?”
阿福瑟瑟发抖走了两步就被吓哭了,他回头一把抱住宁繁的大腿:“小叔,有鬼!有鬼!”
最近皇帝看到這些事情就心烦,甚至听不得“傅家”两個字。“既然回来了,老二的事件你来审理,别闲着。”
傅老爷子生前在朝廷裡人缘不错,现在他凄惨死了,一些大臣哪怕知道傅家咎由自取,依旧有几分袒护的意思。
阿福越看越怕,紧紧抓住了宁繁的衣袖。
皇帝摆摆手:“你自己回去打听。”
瑾妃欺负宁繁,老二的案件慕江在主办,那就不要怪他对老二不客气。
人既然提前回来了,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慕江倒沒有想到,自己不在京城,宁繁被人欺负得如此厉害,最得宠的小厮都能让人打了。
慕江稀罕道:“你身边那個矮冬瓜怎么沒和你一起?你俩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话音刚落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咋咋呼呼的,我看你才是鬼。阿月,你在這裡做什么?”
宁繁脸色一黑又想踹他,刚抬腿就被压了下来。
众人怕惹得一身腥,朝堂上倒是沒有人敢为傅家求饶。但是,自从傅老爷子死在牢狱裡之后,這段時間十之一二都是替傅家求情的。
他正在藏经楼下的密室裡翻找着东西,阿福被這裡的灰尘呛得打個喷嚏,闷声闷气的道:“小叔,這裡会不会有鬼?”
太子回京,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了,宫裡這些人再折腾也折腾不出太大的风浪。宁繁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回太子府。
慕江沒想太多,只当皇帝不喜歡自己睡懒觉,便应了一声。
宁繁:“……”
阿福听着声音熟悉,他揉揉眼睛,看清了举着夜明珠過来的另一個人的脸。
不是他的二叔宁朴還是谁?
相对而言,阿福還是喜歡粘着宁繁,因为二叔总不耐烦小孩儿。
宁繁回头:“幸好我带的是夜明珠,倘若拿盏油灯进来,让你這么一吓,咱们都要死在火场裡。”
宁朴哼笑:“你胆子這么大,家裡禁地都敢闯,還怕别人吓你?”
宁繁一手举着夜明珠,另一只手继续翻看那些竹简。
宁家绵延几百年,家裡珍藏的书籍繁多,上面几层是藏书,地下几個密室裡是他们一族保存千年的著作。
其它密室裡的东西宁繁早就翻看過,他看什么几乎過目不忘,一遍就過。
只有這個密室例外。当初他翻看一两册被宁百泉发现,家法伺候一顿后,宁繁起码有半個月下不来床,从此便不来了。
宁家很看重家中子弟的人品,宁家先祖宅心仁厚,对后代要求严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這是先祖立下的规矩。按着规矩,只有真正有德行的人才能观看宁家所有典籍。
但真正能遵循规矩的君子毕竟少数。宁百泉心知自己不是十全十美的君子,所以从不了解宁家传下的奇诡秘术,最多养几只蛊虫当宠物。
宁家子嗣不丰,宁百泉罕见的生了三個儿子一個女儿,四個孩子中,只有大儿子和女儿宽厚温和。
老二老三脾性不算很好,宁朴对学医兴趣不大,且安分待在家裡,勉强好些。
最让宁百泉糟心的是宁繁,宁繁从小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快,至于性格——宁繁和宅心仁厚沒任何关系,年纪轻轻就带着一個下人出去闯荡天下了,說是效法先祖行医济世,结果闯了许多祸出来。
宁家先祖曾经教育子孙,在路上看到奄奄一息的仇人,应该放下仇恨把对方救活,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宁百泉之前问他们三個怎么做。
宁守說对方向他求救,他才会施以援手。
宁朴說他当成看不见,对方嗓子喊哑了依旧当成沒听到,直接走過去。
对這两個看法,宁百泉還算满意,因为他自己都做不到祖先那么慈悲,真正有德行的人還是少数。
把睡懒觉的小宁繁揪出来后,宁百泉问他打算怎么做。
小小的宁繁一边揉眼一边說,看是什么仇恨了,如果是杀父之仇,他会把对方救活再用尽各种办法折磨死,如果对方只是和自己拌嘴吵架那当然要救呀。
别人在意的是救不救人,宁繁在意的是什么仇恨,而且张口就是杀父之仇,這把宁百泉气得半死。
這些年来,宁百泉只让宁繁钻研怎么救人的古籍,从不让宁繁看怎么害人的古籍,就怕宁繁学坏走上不归路。
這间密室裡的藏书与其他密室不同,這裡全都是很阴损的巫医禁术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毒药方子。
有些年代久远,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多是本族少数人才能看懂的古文。
宁朴拿着夜明珠给他照明:“跑這裡学這些损命的东西,你是和谁结了血仇?幸好父亲今天出城了,不然的话,被他看见你又要被家法伺候。”
宁繁漫不经心的道:“突然来了兴趣,只是随便看看。”
一個时辰后,宁繁扔下最后一册竹简:“二哥,這裡只有這些么?先祖留下的东西不可能這么少吧?”
“写在竹简上的多在老家,這裡只有部分,咱家东西怎么可能全在京城。”宁朴道,“這些不够你看?你看它做什么?”
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宁繁不好說出更多。
宁朴上下打量他几眼,语气蓦然变冷:“如果你想用這些害其它皇子,从而帮太子上位,那你想也别想。家裡不会让你這样帮他,父亲和大哥知道后把你双腿打断关回家裡。”
宁繁无语片刻:“太子本就是太子,他上位名正言顺,我用得着用邪术损自己的命帮他?把阿福叫醒,我們要出去了。对了,你知不知道老家密室在哪個位置?钥匙在谁手裡?”
“大哥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清楚?”宁朴推了阿福一把将他推醒,“你改天把父亲灌醉了套话吧。”
宁繁把阿福抱起来出去。
外面天色沉沉,已经半下午了。
他将阿福和大嫂那裡的藏经楼钥匙塞在宁朴怀裡,让宁朴一起還回去。再偷偷把密室钥匙送到宁百泉书房裡。
密室裡都是灰尘,宁繁一身浅色衣服蹭得很脏,他回自己院裡让下人烧水洗澡。
天冬听說宁繁回家,赶紧从自己家裡過来。
宁繁沐浴更衣后收拾自己书房,他书房和药房轻易不让人碰,只有天冬能进来打扫。许多天沒有回来,這裡還和他离开那日一模一样。
天冬忙拿鸡毛掸子帮着扫了扫書架上细微的灰尘。
宁繁把几块墨拿出来:“伤养得差不多了?妈妈最近還好?”
“全好了,老爷用银膏帮我把牙补全,看起来和从前差不多。我娘身体還好,就是有些惦念公子,担心您在太子府過得不好。”
天冬道:“她让我带了一盒饺子,笋菇鹿肉馅的,家裡亲手包的。我看他们在布置晚膳,就把饺子放在了桌上,公子您先去吃东西吧,我收拾收拾這裡。”
宁繁大多入冬的衣物都在家裡,当初沒怎么带去太子府,丫鬟已经将宁繁冬日裡常穿的衣服和常佩戴的发冠玉饰收拾好放箱笼裡了。
這個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晚膳布置在了桌上,外头又有丫鬟送来东西,說是夫人那边让送的燕窝鸡丝汤和清炒鸡腿银盘菇。
宁繁過来還沒有来得及和他母亲請安,宁夫人显然知道他回来,特意送他喜歡吃的东西来提醒提醒他。
用過晚膳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他穿上外袍,赶紧带着天冬一起過去。
外面寒风凛冽,从宁夫人那边請安說话再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出门时宁夫人房裡的丫鬟给宁繁系上披风,整理整理衣物和发冠:“刚刚二爷過来,他沒有进去,让我给您传句话,问为什么太子這么早回来,大爷却沒回。”
宁繁不想受冷再去二哥那裡走一趟:“你等下告诉二哥,太子骑马回来,大哥太過劳累坐马车回的,行程慢一点,要等几日再到京城。”
這件事情确实提醒了宁繁,京城這么多双眼睛盯着,全都在看太子府。
太子太早回来不好,太晚回来也不好。他沒同宁守一起回来,指不定外面怎么猜测,說不定怀疑太子和宁守闹矛盾了呢。
北边的事情办得究竟怎么样,隔着千裡路程现在谁都不知道。
太子說他办妥了,谁又知道太子嘴裡的妥当究竟是不是真的妥当,连皇帝都不能保证。毕竟太子从前可是個不靠谱的人。
京城裡勾心斗角处处险恶,宁繁思绪万千,轻轻推开丫鬟的手,自己将发冠两侧垂下的飘带系上。
回太子府后已经很晚了,宁繁和太子在府裡不用住一起,反□□裡是非很难传到外头,人员不像行宫和宫裡那么复杂。
太子住雨竹轩,他還在住海月阁。
海月阁夏日凉快,构造精巧处于高处,窗户开得又多又大,冬日裡地龙烧不暖,加上地方過于空旷,多多少少有些寒意。
他刚刚进门,房裡一個丫鬟說太子找他有事,让他回来后去雨竹轩說话。
两处离得不远,宁繁让人把自己从府上带来的东西收拾进屋,直接去了太子那裡。
慕江正坐在灯下把玩什么东西,他一身墨色衣袍,墨发散下垂在身后,俊美的侧颜尤为深邃立体,听到脚步声,抬头对宁繁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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