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宁繁走了過去:“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
慕江把手中這個铜手炉递给他:“這個送你,特意给你带的。”
宁繁一伸手,一对洁白的腕子从宽大的衣袖裡露了出来,烛光落上去就像津了水的冷玉,左手上只带着一串黑色的木珠,从手背到手指都很白,只有指尖处隐隐透着点淡淡的血色来。
他接過這個手炉细细看了一番。
手炉的确做得精巧异常,裡面炭火燃烧得正旺,外面却不觉得烫手,像是握了块暖玉般触手温润,想来工匠制作工艺十分高超。
宁繁手指触碰過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叶,再往上去看把手处,把手上镶嵌着几颗不同颜色的琉璃,边缘似乎刻着什么东西,宁繁凑着光去看,看清楚后忍不住笑了:“太子送我的东西,上面雕刻着你的名字?”
慕江拿到手检查過一遍,不過他检查的是有沒有损坏,免得炭火烧伤宁繁的手,至于上面刻字雕花什么的,他沒有细看。
现在仔细看去,宁繁指着的地方果然刻着三個字。
工匠不知道這個是慕江要送人的,還以为太子爷自用,太子殿下的名字虽然沒有人喊当着面喊,众人還是清楚的。
宁繁并不喜歡這么热闹。君臣关系之外,宁繁不想再牵扯更多。
半夜裡宁繁苏醒了一回,他睡在裡侧,轻手轻脚下床倒了杯水喝。
慕江不容置疑,走在了宁繁身侧。宁繁想着外面冷,让他多去穿一件衣服,他說他不怕冷。
反正他和宁繁已经成亲了,沒什么不能住一起的,住在一处更好照应。
宁繁懒懒的打了個哈欠:“不必了,我换地方睡不着觉,晚上盖厚一点的被子。”
现在时候不早了,往常宁繁该准备去睡觉,他困意上来,想着改日還有事情要做,起身就要回去。
“倒是忘了這一出,”慕江道,“明天我拿砂纸打磨一下,看能不能打磨去。”
“不用了,笔画刻进去太深,打磨后把手会坏掉,就這样用也好。”
這时候慕江睁开了眼睛。
夜间寒意更重,宁繁不晓得太子睡着冷不冷,回去后摸了摸太子的额头,之后又不自觉的去查看太子的脉象。
景慎长公主那天提的其实沒错。太子早晚都有其它人,要么纳妾要么上位后三宫六院。
宁繁:“只有這么一小段路。”
天冬害怕太子殿下,被掐脖子那段经历比被俩人高马大的嬷嬷扇巴掌更让他恐惧,他一看太子殿下来,忙出去了。
慕江觉着自己出去一趟病好了,這段時間晚上再沒发作過,不用再担心伤害宁繁。
宁繁今晚睡得不太安稳,知道太子不仅沒什么隐疾,某方面還相当惊人之后,他是穿着中衣睡的。
然后,到了宁繁住处后,太子殿下怎么都不肯走了,說是外面天冷,他不想再走回去。
他起身走在宁繁身侧:“孤送你回去。”
现在郎有情妾有意的,万一晚上太子欲望上头想做什么,宁繁打不過他。
刚刚站起来,慕江一把将他拉住:“海月阁冬天不暖和,你晚上在這裡休息。”
宁繁手指原本冰凉冰凉的,握了手炉片刻,现在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他平时习惯了只穿裡衣入睡,多穿一身衣物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他一双眸子平时给人很冷漠的感觉,像是某种凶猛的野兽,似乎天生就缺乏情感。此时认真的凝视着宁繁,倒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宁繁心口有些空落落的,太多未知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
慕江把宁繁肩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次日慕江去宫裡把康财叫了回来。
康财现在過得不错,哪怕沒有从前在太子殿下`身边时那么风光了,宫裡依旧很多人敬畏他。
毕竟他在太子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众人虽不知为什么被赶出来了,本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想法,沒什么人敢得罪。
康财消瘦了很多,一看到太子就抱着太子的腿哭,涕泗横流,說是這些天想念太子,不知道太子出门在外過得究竟怎么样。
慕江很不喜歡别人对他這么肉麻——宁繁除外,他一脚把康财踢开:“别抱着孤,蹭孤一身脏。”
康财小心翼翼的瞅着慕江的脸色。
在太子身边待了這么些年,哪怕做不到对太子心意十成十的猜对,十次有那么一两次是对的。
他道:“太子爷是特意看看奴才過得怎么样嗎?”
“带你回去。”慕江不耐烦的道,“以后对太子妃不能太怠慢了,再嚣张跋扈仔细你的脑袋。”
康财感动得又要哭了。
他赶紧跪下来给慕江道谢:“多谢殿下开恩!殿下千岁!”
慕江冷冷的道:“走吧。”
他带着康财出去的时候,恰好遇到大皇子了。
大皇子稀罕的道:“太子,你回来了?有人說你来了,我還不信,你怎么回来這么早?你知不知道,离开那天兄弟们陪你喝酒,事后父皇发了好大火气,把咱们几個兄弟通通骂了一顿。”
慕江和大皇子一向不亲热,他随便客套几句,朝着宗正寺的方向走去。
大皇子眼睛转了转:“父皇要把老二的案子交给你主办?行啊你,果然父皇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千万别饶了老二,我看他那张驴脸不顺眼很久了。”
“都是兄弟,孤自然秉公执法。”慕江淡淡敷衍,“大哥沒其它事情?”
大皇子在朝中领的是闲职,自然沒有其它事情。他是哪裡热闹往哪裡钻,哪有美人往哪裡钻。
這时候,大皇子看到不远处走来俩人。
那個留着山羊胡须仙风道骨的男人是宁百泉,宁百泉旁边那個穿青色衣袍的少年则是宁繁。
宁繁和宁百泉不知道說着什么,這個时候,宁繁似乎注意到他這边的动静,抬眼往這裡看来。
大皇子一头撞在了路人身上。
慕江不耐烦的拉他一把:“大哥,你怎么了?”
慕江今天许多事务处理,沒闲工夫和他掰扯,到了宗正寺直接进去。大皇子沒有令牌被挡在了外头。
宁繁灌了宁百泉一整坛酒,自己同样喝了半坛。
如果换成其它人,宁繁肯定会在酒水裡加点什么东西。宁百泉味觉灵敏得很,一点点不对劲都能尝出来,宁繁不敢给他下药。
一坛酒下肚,宁百泉醉得想撒酒疯,宁繁现在同样有很多醉意,他一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睡去,一边去套宁百泉的话。
“明年清明您回不回老家祭祖?”
“不回。”宁百泉醉醺醺的道,“在京城祭拜,只要诚意十足,哪裡都一样。”
“我和二哥一起回去吧。”宁繁道,“每年我都回老家,明年同样要去。对了,去年我想在家裡看书,找不到地库入口,爹,入口在哪裡呀?”
宁百泉古怪一笑:“你小子又想闯祸。”
宁繁:“绝对沒有。”
“别做梦了。”宁百泉醉醺醺的說出几個字,“我才不会告诉你入口就在你卧室床下。”
宁繁:“……”
宁繁知道家裡许多机关设计得奇怪,他实在沒想到能隐蔽到這個份上。這些年来宁繁常去老家,他的住处和园子修缮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沒发现床底下的一道入口。
“钥匙呢?”宁繁追问,“钥匙在哪裡?”
宁百泉笑了笑,沒說话,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宁繁想着下次有時間再刺探消息,今天问得多了,宁百泉酒醒之后记起来,日后就不方便打听消息了。
现在宁繁酒劲上来,同样感觉头疼欲裂,他想从香囊裡拿两粒药解酒,却发现最近這段時間沒往裡面放解酒药。
包厢是宁繁提前定下的,外面好几個宁家的人守着,沒什么人敢闯进来,宁繁找不到药,想着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不知道過了多久,宁二爷来了,看着一大一小两個醉鬼,宁二爷的脸色比锅底還黑。
他只随口說了句宁繁把宁百泉灌醉问话,沒想到宁繁真有這個胆子。
上朝的时候宁朴看见了太子,对于太子回来,百官众說纷纭。
一說太子拿到二皇子犯事的证据就回京城,只想着争斗,完全不想当地百姓。
又一說這次户部给拨款不少,不知道多少落到了太子的口袋裡。
還有說太子肯定把事情都推给宁守去办,与宁守产生矛盾,所以提前回来。
无论哪种說法,太子不得大臣的拥护都是不争的事实。
宁朴对太子好感不多,他只知道倘若太子這個时候继位,按着大臣的态度,肯定会出問題。
人际关系這块,必须得太子自己搞定。
宁朴不晓得太子日后会怎么做,宁繁对太子府這么上心,他倒想看看太子究竟有什么手段。
他让天冬把宁繁扶出去放马车上,自己背起宁百泉。宁百泉看着不重,到背上分量十足,如果不是自己亲爹,宁朴真想把他扔在大街上。
宁繁酒醒過来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头疼欲裂,拼命回想着酒醉之前自己从宁百泉口中套出的话究竟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来,他懒懒的挑开帐子,让外面守夜的送茶水過来。
天冬担心宁繁身体,在外睡得不熟,听到声音忙把小火炉上热着的醒酒汤倒了送来。
用花果药材和牛乳煮的微酸微甜的醒酒汤很暖胃,宁繁喝了几口,头疼缓解几分。
哪怕不猜也知道,最后谁将自己送来的。
“几时了?”
“马上要五更天,您从下午睡到了晚上。”
宁繁把醒酒汤放下,拿了清茶漱口:“太子去上早朝了吧?”
“……”天冬沉默一下道,“太子昨晚就沒回来,說是衙门事情多,他连夜处理了再回。這时候恐怕从衙门去早朝了。我真怀疑现在的太子和从前的太子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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