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卢帆从前沒有妄想過世子之位,来了京城听慕江提起,才有了這种想法。
哪想到今年刚刚過年,皇帝真把世子之位给自己了。
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咧着嘴直笑。
旁边的卢观就沒那么高兴了。
卢观知道卢帆担不起世子之位,也知道卢焱和邬氏不是善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是在一两年前,镇南侯府确实不把朝廷看在眼裡。
但如今慕江刚刚征服了北彪国,魏朝北方好几個州的百姓都对慕江感恩戴德,把慕江夸成了几百年难出一個的圣明君王,且把北彪国洗劫一空,魏朝国库满得不能更满。
慕江手中這個朝廷,和太上皇手中的那個朝廷已经截然不同了。
這种情况下镇南侯府想反,无论事情能成還是不能成,都会被天下人骂得很惨。
宁繁微微一笑:“說实话,让你当世子是我的想法,我觉得你比你哥强。就怕因此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样我就成了罪人。”
宁繁无奈的道:“你省省吧,有些话别在外乱說。”
卢观不敢反驳慕江,郁郁不欢的带着卢帆這個蠢儿子出去。
小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湿漉漉的眼睛打量周围后,就开始用舌头去舔盘子裡的糕点。
卢帆远远看着宁繁,不知觉有些出神,忙往宁繁身前凑:“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宁繁只笑笑,并沒有再說什么。
今天难得暖阳,他一身淡金色的常服,外面系着雪白的披风,金冠束发玉带束腰,别有一番华贵秀美的风采。
卢帆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宁繁好看得不似人间的男子,一颦一笑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在裡面。
卢帆高兴得很:“前儿我托人弄了那么大一盆珊瑚给您送进宫,红艳艳的漂亮得很,您收到沒有?”
趁着卢观不注意,卢帆就往宫裡窜,想着见宁繁一面。
宁繁怀裡抱着一头一两個月大的小梅花鹿,正从一個小山坡旁走過来。
卢帆這才注意到宁繁的袖口染了一片鲜血。
還真让他给见着了。
卢观唯一期盼的就是慕江還把他当成舅舅,不会对卢家下死手。
“恭喜世子了。”
卢帆美滋滋的道:“您喜歡就好,改天我爹死了,我把侯府的好东西都给您搬来。”
卢帆停在了原地:“绝对不会!我……”
宁繁:“……”
哪怕宁繁已经走了,他依旧沒有意识到,在原地站了很久都不愿意离开。
现在别說做這种梦了,他想都不敢這么想。
“他当了那么多年世子,接下来换我当有什么問題?”卢帆道,“邬家权势是大,不過這些年不比从前了。”
宁繁恰恰好看见了,想抱回去包扎一下。
一年前卢观還敢做大梦,梦想着自家夺了皇位,自己当了皇帝,就把宁繁从慕江手中抢来许给自己儿子。
卢帆整天念叨着宁繁,白天想晚上想,恨不得进宫当太监去伺候宁繁。
宁繁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也罢,都到了這种地步……朝局瞬息万变,将来变故肯定是有的,到时卢公子想恨什么人的话,恨我就好了。”
宁繁回房间给小鹿包扎了一下腿部,两只小狐狸对小鹿龇牙咧嘴的,還想冲上来咬一口,被宁繁轻轻弹了弹耳朵,委屈巴巴的躲旁边去了。
宁繁往回走,卢帆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来了宫裡之后,宁繁的狐狸越发嚣张,偷吃御膳房的鸡不說,還咬御花园裡养的各种奇珍异兽。
宁繁完全不晓得這件事情。
宁繁眯了眯眼睛:“我說是谁呢,原来是卢公子。卢公子最近可好?”
宁繁道:“它腿上刚刚受了伤,我抱它回紫英殿疗伤。”
他怔了怔,继而想到慕江动不动就吃醋,十有八九被慕江砸了。
宁繁回眸看他一眼:“听說你哥哥卢焱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母亲家族权势很大,如今世子成了你,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呢?镇南侯会不会不满朝廷的安排?”
他有些惋惜被狐狸咬的不是自己,假若自己被狐狸咬了,說不定宁繁就会抱着自己回去疗伤。
卢帆喜不自胜:“好!一切都好!刚刚陛下夺了我哥哥的世子之位,把世子给我了。”
小鹿一见陌生人的手伸過来就害怕的大叫起来。
更不要提因为英王府一事,卢焱名声扫地,那些世家大族都把卢焱当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绝对不会和卢家合作。
昨天咬伤了两只仙鹤,今天咬伤了一只小梅花鹿。
从前见第一面是只想得到,時間久了只想让他多看自己几眼,也不在意什么得不得到的事情。
慕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房裡一头小鹿,先是惊讶了一下:“你要把它煮了给朕补身体?”
卢帆看宁繁怀裡這头小鹿挺肥的,忙接過来要抱。
宁繁哑然失笑:“再胡說八道,今天晚上睡外面去。”
宁繁让天冬把小鹿抱回御花园裡,慕江過来把宁繁抱住,低头咬着宁繁的耳垂:“朕還以为你昨晚上嫌弃朕床上表现得不好,要给朕补一补。”
宁繁:“……”
宁繁戳了戳他的肩膀:“我已经很累了,放开我。”
宁繁體质不算很弱,能上马能拉弓,不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的病公子。
即便這样,他很多时候還是很难招架慕江的折腾。
慕江昨天晚上要了两三次沒足够,现在看见宁繁又来了兴致,直接把宁繁按在了榻上。
宁繁按住他的肩膀,笑着道:“外面有人叫你過去,你還不去看看?”
“你又要骗朕。”慕江握住宁繁的手,十根指头相扣,“上次在你家裡說岳父叫朕過去,朕出去之后压根沒有见到人。”
宁繁完全受不住他的折腾,他傍晚還想出宫一趟,真被慕江得逞了,恐怕明天中午才有力气出门。
慕江沒给他逃走的机会,把他按在榻上折腾了将近一個时辰。
本来還想抱去床上,眼看着宁繁漆黑溼潤的眼睫毛阖上,整個人只有出的气沒有进的气,慕江暂且放過,抬手给他擦了擦脸:“好了,别哭了。”
两人身上衣物乍看還是齐整的,宁繁墨发全部散下,已然出了一身薄汗,贴身的雪色薄衫被汗水打得贴在身上。
他瞳孔涣散,唇瓣被咬得带血,整個人像是沒骨头似的靠在慕江的怀裡。
慕江万分喜歡他,正要說些什么,宁繁突然捧住他的脸亲了上来。
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慕江再次抬起了宁繁的腰肢
又過大半個时辰,慕江抱着他沐浴更衣,看他睡得很熟了,把他放到了被子裡。
宁繁一觉睡到了傍晚,天冬過来伺候他喝了两口热茶。
宁繁還沒有缓過神,身体疲乏得起不来,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询问今天有沒有事情。
天冬想了想道:“倒沒什么,您昨天說给琼王殿下府上送两只紫檀玻璃绘彩灯笼,我已经让人找出来了。公子,您看您明天送過去,還是让人跑一趟?”
宁繁又喝了一口茶:“罢了,我不想出宫。你亲自去跑一趟吧。”
“是。”
天冬带着几個小太监骑马出了宫裡,一路来到琼王府上。
琼王原本就不起眼的,他头一次办喜事,一开始身边趁手的人不多。老三和老六要坑着他弄得家裡很铺张,琼王也不懂,花了好多银子给老三,让老三帮他置办什么东西。
后来才知道他是被老三给坑了,幸好宁繁出手帮衬了他一下。
自从老大和老七被贬后,老三和老六见到宁繁就像耗子看到了猫似的,宁繁对老八的婚事上心,他俩再不敢趁机坑老八一把。
琼王府上這几天张灯结彩的很热闹,来来往往人员就沒有断過,门客成群宾客盈门,看着就特别喜庆。
天冬這边刚翻身下马,就有人告诉了王府的管家,管家赶紧出来:“冬大爷,您来這边,殿下在裡面等您了。”
天冬把這两只宫灯交给琼王:“您前两天說想要两盏不错的灯,這是我們殿下千挑万选后让奴才送来的。”
琼王赏了天冬一把金锞子:“燕王殿下怎么沒有亲自過来?本王還想好好招待殿下一番。”
“王爷好意,奴才自会转告殿下,今個儿我們殿下有事在忙,完全沒有空闲出宫。”
琼王身边跟着一堆人,其中有他府上的门客,也有他的一些亲戚。
徐州赫侯与琼王的母妃有些亲戚关系,恰恰好赫侯进京述职,這些天留在京城。
也恰恰好新传出了皇帝要发落徐州太守一家的消息,似乎是徐州太守的女儿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龙颜大怒,不仅连累了自家,還连累了其它成为宫女的秀女。
赫侯的女儿也在宫女之列,眼下被皇帝从宫裡撵出来,他面子上多多少少有些過不去。
加上赫侯和徐州太守交情特别好,他想给徐州太守求情,就来了琼王這裡。
琼王說他不问朝政,或许可以问问燕王殿下。
但燕王今天沒過来,只派了他身边的人。
赫侯以为天冬是個太监,赶忙道:“公公,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您,可否行個方便?”
天冬脸色不大好看,斜着眼睛瞅他。
琼王解释道:“這位不是宫裡的公公,是燕王的侍从。天冬,這位是本王的表舅,徐州赫侯。”
赫侯尴尬的拱了拱手:“在下眼拙。”
天冬皮笑肉不笑:“不是你眼拙,是我不该站在這裡。侯爷有什么就直问吧。”
“徐州太守之女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陛下,连累了全家和所有宫女,在下的女儿也在其中——”赫侯道,“您看燕王殿下能不能给求情?”
“這件事情别提,幸好我家殿下不在。”天冬冷冰冰的道,“徐州太守的女儿得罪的是我們殿下,在陛下面前编造谎言诬陷殿下,沒诛他们九族、将這批宫女全部处死已然是殿下仁慈。王爷,奴才還有其它差事在忙,先過去了。”
琼王赶紧让管家把天冬送出去。
天冬這边一走,琼王不悦的对赫侯道:“不知道人家身份,就称人家公公,未免太失礼了。”
赫侯一脸苦色:“我以为宫裡出来的都是太监。”
“燕王身边和陛下`身边的人能一样么?宫裡出来的下人八百個心眼子,他们日日跟在主子身边,說话的分量比大臣都重,稍有不慎得罪了他们,指不定招来什么祸患。”
琼王心裡不怎么高兴,“幸好燕王身边這位和其它刁奴不一样,他不是喜歡搬弄口舌的人,不然他回去稍微添油加醋說点什么,你家就吃不了兜着走,落個徐州太守那样的下场。”
琼王念着两家亲戚,才直白讲了出来,不然压根懒得理会這茬。
赫侯回去长吁短叹,既厌烦徐州太守家那個上不得台面的糟心女儿闯了大祸,又担心自己女儿被撵出来能不能嫁得好人,最后思来想去,想到了源头。
源头是什么?還不是天杀的镇南侯世子卢焱?如果不是他出了這种馊主意,自己哪能赔上一個女儿来?入宫选秀真是好事儿的话,卢家的女儿怎么不进宫?
這個狗屁世子坑了英王府不說,還要坑他们。
不对,卢焱已经不是世子了。
镇南侯府的世子成了卢帆。
被卢焱坑的這些家族,现在全都幸灾乐祸。
卢焱在得到圣旨后,半天都沒有开口說话。
邬氏一口气沒上来,捂着胸口诅咒孝颐皇后,接着大骂颜氏是個狐媚子,又后悔颜氏和卢帆在家的时候,沒把這对丧尽天良的母子除去。
世子之位沒了,将来整個镇南侯府都是卢帆的,這些年所作所为全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卢焱沒有理会邬氏的骂骂咧咧,他连夜召了家中所有门客,并把各地庄子裡蓄养的数千名死士集结到了一起。
当了那么多年的世子,他不可能从云端跌入泥水裡让人嘲笑。
无往不胜、天命所归的结局应该是他的,既然他抢了這样的命格,就不可能归還回去。
新皇正月初改元定武,三月份西南反叛,短短一個月内夺取了五個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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