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零:柿柿如意。
温停雪笑着摇头,眼神少见的,带着侵略性。
“我不想跟你重新开始。”
郁温礼指尖一紧。
果然。
她要离开他了。
“那就离……”
“因为那是对我們過去的否定。”
不等他把话說完,温停雪再次对上他的眼睛,笑吟吟,但带着压迫感地說:“我們之间六年感情,我沒资格否认,你也一样。”
顿了顿,她笑意泛冷道:“躁郁症而已,你就想推开我,郁温礼,我告诉你,就算有朝一日,你被关进精神病院,我也会成为裡面的护士,一直陪着你,你别想甩开我,除非你真的不再爱我,那我立刻就走。”
她用手指了指他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地问:
“现在,你回答我,你到底要不要离婚?要,我明天就跟你去民政局,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就算你治好病,求我回来,我也不会答应,我還会找個比你更优秀的男人,结婚生子……”
‘生子’两個字都沒說完。
郁温礼蓦地红了眼尾,抢白道:“不要!”
也不知道他在不要什么。
“是不要离婚,還是不要我另找新欢?”温停雪把問題具体化。
郁温礼又不說话了。
温停雪也不着急,就静静看着他,耐心十足。
“我已经不再是刚入江城的小姑娘了,郁温礼,你费尽心思瞒我的事实,我动动手就能查出来,你觉得,事到如今,你還有必要跟我撒谎嗎?”
她在帝都的关系網不算很大,但都在关键地方。
几乎可以說,只要她想,沒有她调查不到的消息。
哪怕是心理诊所。
之前受她影响,扛過校园霸凌的小学妹,学的就是心理学。
她太清楚校园生活对一個人的影响。
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在校园裡为学生撑起一把伞。
這两年,她们一直都有联系。
她拜托她去调查,她二话沒說。
“……我怕会伤害到你。”
沉默许久,他慢吞吞說出顾虑。
也不看她,就垂着眼眸,失神地盯着桌面上七零八落的酒瓶。
温停雪靠過去,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掰過他下巴。
迫使他看着她的眼睛。
慢慢道:“你觉得這样就不会伤害我了,是嗎?郁温礼你平日不是挺聪明嗎?怎么這时候蠢的厉害?”
他眸光微动,是难得的无措。
温停雪笑一下,說:“你也知道自己做的過分啊,我实话告诉你,你這些天的所作所为,比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還要過分。”
“对不起。”
他乖乖道歉。
温停雪并不接受,“我要听的不是這個。”
他试图别开脸,但下巴被她捏着。
虽然力道不是很重,但他确实不想挣开。
只能跟她眼神对上。
“……我怕我会更严重。”
他如实說出想法,也是問題的所在。
温停雪点头,“我也怕,所以我們离开帝都吧。”
准备低垂眼眸的郁温礼忽然抬眸,“?”
“這裡不适合养病,你還记得乔卉的家乡嗎?陵西兴安村,她每次发朋友圈,我都会给你看来着,還有印象嗎?”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郁温礼点了点头。
那地方,他确实记得。
是個很漂亮的小山村。
温停雪牵了他的手,說:“我們去那裡吧,虽算不上人间仙境,但确实清幽雅致,跟外界联系也不多,适合放松。而且,你在那儿,捐了学校,也捐了图书馆,真的不想去看看嗎?”
她一点点引诱他,“我大一外出写生的时候,你不也說那裡好看,适合度假嗎?我得奖的那幅画,画的也是那裡哦,你确定不想亲眼去看看那裡的山山水水,感受那裡的风土人情?”
郁温礼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一张一合的嘴巴。
心想,或许是個办法。
医生說,无论是躁郁症,還是抑郁症,都非一朝一夕能患上的。
他說不好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但他确证那天,他回忆了自己近乎一年的状态。
想起,爷爷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他总是忍不住在心烦意燥时亲近她。
可能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谁也沒在意。
后来,爷爷离世,他被下药,再到车祸,網暴,一连串的事情出来,他才彻底控制不住病情。
细细一想,确实都是在城市。
钢筋混泥土搭建的地方,本来就显得凉薄。
“好。”
郁温礼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应声。
温停雪立刻抱住他,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
“阿礼,這事儿就不瞒了吧,生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想着推开所有人,好嗎?”
這几天,却游跟她联系過几次。
說郁温礼对谁都冷冰冰的,沐宸和邢嘉禾都差点跟他吵翻。
那时她就隐隐猜出,他应该是想把自己缩起来。
用這种近乎愚蠢的方式守护自己的尊严。
有时候啊,越聪明的人,越容易犯傻。
但也可以理解。
他生来骄傲,从小就是备受瞩目的存在。
又年少成名,无论学业,還是音乐。
他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水平。
对他寄予厚望的,不仅是家人朋友,粉丝观众。
還有他自己。
所有人裡,最不能容忍他落魄狼狈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太骄傲,所以,低不下头。
但是沒关系,她会全力守着他的尊严。
過了很久,他才轻轻出喉咙挤出一個字,“……好。”
第二天,温停雪陪着他去见了心理医生。
跟医生說明情况后,医生开了不少药,叮嘱温停雪,一定要按时看着他吃。
有事儿,随时跟她联系。
温停雪一一应下。
从医院出来,她又打电话组了個局。
把病情和决定告知大家。
大家也纷纷表示理解。
沐宸和邢嘉禾還挺愧疚,沒第一時間看出他的不对。
却游更是直拍脑门,說自己是傻逼,不然怎么会一点脑子都沒有。
一群人笑闹成团,郁温礼虽然也觉得头疼,但沒之前那么难忍受了。
或许,早說出来,会更好。
快過年了,温停雪和郁温礼的意思是,不在家過。
因为網上的事,更因为他的病情。
他不喜歡太吵闹的环境,過年偏偏是最热闹的时候。
所以,两人就决定,過年前,先回一趟江城。
然后再从江城出发,去陵西。
两家父母自然是同意的。
毕竟孩子的身体更重要。
而且,這些年,郁温礼始终绷着一根弦。
也该歇歇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虞秀秀拿着水果进来。
让她吃点,她来收拾。
温停雪也沒客气,给妈妈喂两颗草莓后,抱着果盘到旁边坐着。
“妈妈是有话要說吧?”温停雪一眼看穿。
虞秀秀笑着把衣服放进行李箱,“我家一一果然是长大了,我都快不记得你刚来江城的时候是什么性格了。”
话是這样說,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只是觉得,帝都這些年,她肯定吃了不少苦。
不然变不成如今的性格。
独当一面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曾经的胆小怯懦。
温停雪笑,“人都会长大的么。”
虞秀秀却說:“我倒希望你永远长不大,像個孩子一样。”
父母总是這样,盼着孩子长大,又希望孩子永远不要经历那些挫折磨难。
“哎呀呀,說着怎么還红了眼睛呢,爸爸看到又要說我欺负你了。”
温停雪赶紧抱着她哄,不知不觉,眼眶也染了色。
自从大学,她在江城的時間远不如在帝都。
跟父母的相处,也从面对面,变成了手机视频。
有时,甚至一個月也說不上几句。
說来也是无奈。
两人互相擦了擦眼泪,转了话题。
东西收拾差不多,虞秀秀牵着她的手,說:“孩子,你既然已经跟小温结了婚,就应该多为他考虑考虑。
“他现在是生病了,你不能嫌弃他,你要体谅他,有时候啊,就算他說了些不中听的话,你也只当耳旁风。
“谁沒個三灾八难的时候啊,不要让他觉得,他生病了,你就看不起他,他现在是低谷,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尤其是你,他那么喜歡你,从高中到现在,从成名到落寞,他身边都是你。”
温停雪說:“我知道,我从未想過离开他,更不会嫌弃他,你们放心,我們会好好的。”
虞秀秀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嗯,不愧是我的一一。”
浆浆生日当天,尚子骞請假回江城。
蛋糕已经提前订好。
是小家伙最喜歡的黑森林。
尚子骞从蛋糕店裡取好蛋糕,准备打车前往浆浆家。
嘭——
一声巨响传来,尚子骞开车门的手一顿。
回头,烟雾已经腾起。
尚子骞立刻上车,“去着火点!”
他习惯性命令。
司机也下意识听从。
爆炸地是隔壁街的火锅店。
消防车還沒赶来。
出于职业本能,尚子骞把蛋糕放在车座上,对司机說:
“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耽误的钱我会照付。”
司机想劝他,他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
事发突然,周围聚集不少人。
哭闹喊叫的,乱成一团。
尚子骞淋了盆刺骨的冰水,踏进火光。
裡面有不少客人,他能救一個,就救一個。
等消防员過来,他就撤。
這种店,指不定会有二次爆炸。
陆陆续续,他抱了两個孩子,一個大人出来。
消防车也快赶到,他又淋一盆水,进去。
但這次,却沒能踏出来。
因为厨房裡的煤气罐爆炸了,他正好就在厨房门口。
被冲击波弹出的瞬间,他想的是,可惜了,要是他再快点,說不定那個人就能被救下来了……
躺在火裡的时候,他想起今天是浆浆的生日,他买的蛋糕還沒送给她。
明天,他還要接老板出狱呢。
怕是要食言了……
尚子骞救人牺牲的事很快就被报道出来。
苏城消防和江城消防同时重视。
虽然尚子骞并非因公殉职,但他這种精神值得高度肯定和嘉奖。
所以,上头决定给他烈士称号。
至于各种补助,因为他沒有家人,便捐助社会。
葬礼安排在江城。
他的家乡,也是他牺牲的城市。
温停雪和郁温礼是在登机当天收到的消息。
两人当即改签航班,前往葬礼。
不为别的,相识一场,怎么都要去送送。
人们对烈士素来尊重敬仰。
所以,葬礼现场人很多。
郁温礼甫一出现就引起争议。
網络上更是铺天盖地的议论。
【他也好意思出现?】
【這是干嘛?蹭热度嗎?】
【虚伪!自己爷爷都不在乎,却跑来参加葬礼!】
【娱乐圈混不下去,准备换個方式捞钱?】
【怎么就不能是单纯的吊唁呢?!为什么要那么阴谋论!】
【郁粉又出来洗地了,也不知道谁信!】
短短几分钟的出现,很快登顶热搜,压下了尚子骞牺牲的热度。
更加坐实蹭热度的罪名。
不過,郁温礼也不在乎。
他现在专心养病,一切不利于他休养的消息,他都当看不见。
机场。
温槿妍牵着温停雪的手,眼眶红红道:
“好孩子,妈知道最近委屈你了,你要是有什么受不了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是他妈妈,他做了混账事,我替他還。
“你千万不要把委屈憋在肚子裡,会生病的,当然了,我儿子我清楚,他那张嘴啊,诛心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收敛。
“你要实在接受不了,就离婚,啊,你也是父母捧在心裡的宝贝,沒必要受這份罪。”
温停雪笑着抱了抱她,說:“妈你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跟他离婚啊,除非他真的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不然,我绝对守他一辈子。”
“哎,”温槿妍高兴地抹把泪,“他要是敢对不起你,我都不认他!”
温停雪保证道:“妈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健健康康的带回来,但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真的要哭了。”
温槿妍连连点头。
飞机落地陵西已经挺晚了。
两人开了间房,次日早赶往兴安村。
乔卉早早到镇上等他们。
“正办年货的时候,热闹的不得了,你俩要逛逛嗎?”
乔卉问。
许久不见,她瘦了许多,人也精干不少。
浑身上下都是精气神儿。
温停雪看了眼郁温礼,說:“不了吧,赶了两天的路,挺累的,先去村裡休息一下。”
乔卉:“好嘞!”
上了车,乔卉怕他们吃不惯這裡的饭菜,问了好多問題。
最后又问了住房。
“我是想把你们安排到村支书家裡去,他们家是镇上最好的,房间也多,但阿婆想你到她家去住,你们怎么想?”
写生的那段時間,温停雪跟阿婆关系最好。
时不时就会往阿婆家裡跑。
阿婆這么热情,她当然不好推拒。
但郁温礼身娇肉贵的,只怕未必能在那样的房子裡住。
“你說呢?”
她把選擇权交给他。
郁温礼沉吟几秒,說:“去阿婆家吧。”
乔卉笑盈盈,“好,阿婆肯定特别高兴!”
阿婆家人不多,只有她和老伴,孩子早夭。
這么多年,都是他们互相照顾着過来。
冷不丁家裡多俩孩子,他们欢喜的,仿佛看到自家孩子回来。
进了院子,温停雪一眼看到矮墙上的柿柿如意。
五年了,颜色竟然還有,而且,蛮鲜亮。
“你阿婆老喜歡那個画了,下雨怕淋着,日头怕晒着,天天操心,就等你回来看。”阿公笑呵呵解释。
阿婆不好意思地打他一下。
温停雪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听得懂部分方言。
郁温礼则是一脸懵,黑漆漆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温停雪觉得他這样超萌。
“看!那是我画的柿柿如意,怎么样?好看吧?”
她抬手一指,郁温礼早就看见了,知道是她画的,還挺意外。
“好看,但都五年多了吧,怎么還這么……”
“柿柿如意,事事如意啊,說明我們肯定能事事如意,迈過這個坎儿。”
温停雪笑着說,郁温礼心头一震,点头,“对。”
【作者题外话】:一大章,争取這個月底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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