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拥江山,享无边孤独 第3节 作者:未知 桃楚对于小孩的眼睛很惊讶,她伸手覆盖小孩的眼睛,一丝丝黑气从她的手缝中飘出,消失在黑夜中。 小孩摸着桃楚的脸,笑起来:“我的眼睛怎么了?我也不太清楚。最近我觉得很累,真想睡觉。” “千婴真厉害,”桃楚看看小孩,又看看苏辞,道,“你還好嗎?你好像很累。” 苏辞脸色苍白,她看着桃楚和小孩,隐隐明白桃楚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是很累,我以为遇到了妖怪,原来不能进入山岭的意思不是为了保护山岭,而是为了保护我們。” 桃楚笑起来:“千婴的确是妖怪。” 千婴窝在桃楚的怀裡,听到桃楚的话,她蹭了蹭桃楚的脖子,乖巧地道:“我让她走,她不走,危险。” 苏辞道:“她一直赶我走,到底是什么意思,這裡有危险?” 苏辞清楚地看见,那千婴的眼睛不再是黑漆漆的,而是黑白分明,又圆又亮。 桃楚放下千婴,又轻轻揉揉千婴的脸,安抚道:“快回去吧,不然他们又要闹起来了。” 千婴闻言,依依不舍地放开桃楚的腿,却不愿离开。 桃楚道:“你再等等,快到時間了,到时候你就不用待在這裡,现在還是快回去吧。” 千婴垂下脑袋,就像突然出现在苏辞的眼前,又突然消失。 “這……是什么妖怪?她去哪裡了?”苏辞已经彻底清醒,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桃楚却坐了下来,她点燃火堆,還招呼苏辞坐下,像是苏辞久别重逢的朋友,一点也不客气。 “你看到那片湖泊了吧?” 苏辞点点头,灵光乍现:“她是住在河裡的妖怪?” “她不住那裡,不過一直守在那裡,有点像守墓人。” 苏辞想着那么半大点的千婴竟然做着类似守墓人的工作,微微睁大了眼睛。 “這山岭之中的山和水,基本上都沒有名字,除了你看到的那片湖泊,”桃楚微微一笑,“它叫千婴湖,刚才的小孩,就是千婴湖,所以我叫她千婴。” 第5章 苏辞是猎人,却从小读過书,還上過私塾。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但在苏家,教苏辞读书写字的是苏辞的母亲杨与真,担任教导责任的也是杨与真。苏辞学了字,喜歡翻看神话典故。典故中,掌管山川河流的都是男子,统称河伯,她从来沒见過有哪一本典故上写着河伯原来是河女。 苏辞想到什么,道:“你……你也是妖怪?” 桃楚道:“我不是。” 苏辞還要再问,桃楚已经回答了:“我是鬼。” “……”苏辞张大了嘴巴,哪有人直接承认自己是鬼的? “你发现了吧?千婴湖的附近寸草不生,几乎沒有活物。” “怎么会這样?”苏辞能想到的,便是這一片土地有毒,毒到连野草都活不了。身为猎人,苏辞绝不会主动去招惹這样的地方,连毒蛇毒虫都不待的地方,活人也待不下去。 “這裡以前是一座城,比不了你们的国都,不過也差不了多少。有很多人在這裡生活,可谁也說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這湖中突然出现死去的女人。一开始是投水自尽的女人,也有被迫自杀的女人,无论是结婚還是沒结婚的女人,无论是漂亮還是不漂亮的女人,都被投入水中,很快,這裡成了女人的坟墓。他们還不满意,于是屠杀开始了,但凡出生的是女婴,都会被溺死在水中。這也是为何這裡被叫做千婴湖,其实死在這湖水中的女婴、女人,何止千人。” 桃楚的声音沒有一丝波澜,反而让苏辞感到害怕。她听過、见過這样的事,可无能为力,现在从桃楚這裡听到,她心中更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這些人,怎么敢? “后来怎么样了?”苏辞轻声问道。 “后来么,死去的女人怨气不散,于是湖水被污染,喝過這水的人相继死去,最后,這城裡的人全都死了。不過即使他们都死了,怨气還在,這湖水由西向东,连通许多江河湖水,但凡死在水中的女人,都会被這片湖泊接纳。這湖水不忍心死去的女人在這裡受苦,便化成女童,安抚他们的灵魂,平息他们的怨恨,不過這是权宜之计,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千婴平息他们的怨恨,需要消耗很大力气,”桃楚话锋一转,忽地冷笑,“沒想到這一百年来,千婴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你看到她的眼睛了嗎?那裡已经被怨恨侵蚀,要是再迟一点……”她倏地住了口。 苏辞听得心惊肉跳:“要是再迟一点,会怎样?” “怨气四溢,所到之处就像湖泊的附近般寸草不生。千婴催促你,是因为担心那些女人的怨恨会伤害你。” “你刚才說,快到時間了。那是什么意思?”苏辞盯住桃楚,她一直生活在村子中,除了进山打猎,到過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但也听過不少事,县城裡還设有专门抚养女婴的育婴堂,短時間之内根本不可能杜绝溺婴的发生。 桃楚避开了問題,道:“现在夜深了,等明天天一亮,你就离开這裡。之后的路沒有什么危险,你一個人也能出去。” 两人间忽然沉默下来,盯着四处蔓延的火苗,柴木柴被烧得哔啵作响。 当最后一根木头烧尽,苏辞开口了:“我今年十七了,在我們那儿,十七岁還不结婚要被罚钱。我父亲气得要死,不仅要交罚款,還要被乡亲嘲笑。我实在不明白,我不结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我非要和一個男人生活?所以我参加了狩猎比赛。除了我,我們村子沒有人进复赛,可即使這样,也還有人议论我。等我进了决赛,他们便认为我不应该去做不适合女人做的事,不然会沒有男人要。真是可笑至极,他们之中,大部分沒读過书,更做不到修身洁行,只会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他们凭什么规定什么才是适合女人的工作?” 苏辞察觉心中的戾气,她不由得停下来,喘了口气。 桃楚道:“所以你才会进山岭,想赢得决赛?” 苏辞低声道:“据說国主对這次决赛很感兴趣,承诺第一名不仅能免除三年赋税,還能得到房子和一大片土地。要是我有了房子,就能远离他们,他们也不敢再說女人不适合打猎。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了那個传說。” “什么传說?” 苏辞看一眼桃楚,郁闷地道:“传說喜桃山岭中,有一只美丽的金色麒麟。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要是谁能得到它,谁就能得到幸福。” 桃楚道:“你被骗了,麒麟热爱自由,谁也不可能得到。” 苏辞反驳道:“我們的第一位王,曾和麒麟一起南征北战,建立了无悲国,即使是小孩也知道這個故事。国主很相信這個传說。关注這次比赛的县官大人亲口說,国主承诺若是有人捕获带回麒麟,他愿意与之结拜为兄弟,同享富贵。” 桃楚道:“听起来,你们的那位国主十分自大,他以为麒麟是可以随意驯服的小狗小猫?” 苏辞察觉桃楚似乎有点生气,不過還好现在是在山中,谈论国主的话不会传到官员和国主的耳朵裡。 苏辞道:“我一开始的确是這么想,要是能捕到一只麒麟,哪怕是某個部位也好,我一定能赢得比赛。我并不想和国主称兄道弟,只要我能搬离那裡,不用再忍受他们的议论就行了,父亲也不会再为此常常生气。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毕竟他只负责打猎,我們不仅要处理猎物、种地、做家务、照顾孩子,做除了打猎以外的任何事,我的母亲和继母,還得生孩子。” 桃楚想了想,道:“其实,也不难。” “……啊?” 桃楚道:“我可以告诉你麒麟角在哪裡。” 天蒙蒙亮,苏辞就起来了。 其实她一整夜都心绪不宁,根本睡不着。她从来沒有见過麒麟角,但已经在为即将到手的东西激动万分。有了麒麟角,就能得到国主赏赐,便不会有人再敢堂而皇之地议论女人不适合打猎,那样便是对国主的决定有异议。也许還是会有人议论,毕竟有的人长了嘴巴却沒长脑子。等堵住那些人的嘴后,她要找父亲商量,她现在還不想结婚,她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不比男人差。說不定商量的结果是父亲会被气死。苏辞幽幽地想。 即使桃楚真的是鬼,她也愿意相信她,按照她的话去做。无论如何,桃楚救過她。 万物像是被一层看得见摸不着的灰布笼罩,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湖水、土地、山岩仿佛是被夺取了颜色。苏辞避开還在睡觉的桃楚,先去打了水。山中寒露深重,等她打水回来,身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麒麟角在山岭深处,山岭中生活着无数的非人,为安全起见,桃楚决定带她去找麒麟角。那距离千婴湖不远,桃楚說完全可以当作是散步。 当桑叶的味道充满整個山洞时,桃楚从头骨上上爬了起来。 苏辞怀疑那些都是婴儿的头骨,不過她沒敢问,桃楚也沒說,她便假装不知道這回事,只不過行动时特意避得远一些。 水一煮开,苏辞掰开一半的干粮递给桃楚。桃楚拒绝了,只要一点煮开的桑叶水。 苏辞惊讶道:“原来鬼真的可以不吃不喝,我還以为话本都是骗人的。” 桃楚瞥她一眼,道:“谁說鬼可以不吃不喝?是你這面饼腥味太重。” 苏辞随身携带的面饼都是她继母亲手烙的,因为她和父亲都喜歡吃肉,继母每次烙饼用的都是动物的油,若热乎乎时吃,便觉又香又脆,等面饼一冷,上面油脂凝固,实在难吃。 苏辞心裡嘀咕,原本她计划在山中待一個月,要带不少的东西在身上,所以除了容易储存的面饼和咸肉干,還有清热解毒的桑叶茶,便不再带其他的吃食。好在此时是秋天,山中有不少能食用的果实,到时候再给鬼解决早饭問題。 桃楚不知道苏辞想了那么多,她喝着茶,催促苏辞用完早饭赶紧动身。 第6章 两人天未亮就出发。他们沿着与日出相反的方向一路前行,逐渐远离千婴湖,穿越一望无际的密林。太阳垂直地面时,苏辞還沒看到麒麟角的影子。 阳光直直穿透树叶,斑驳地落在灌木丛中。露珠在深绿的叶子上闪闪发光,松鼠故意在树枝上跳跃,枯枝掉落,砸中苏辞的脑袋。 苏辞哎呀一声,立马听到四周的窃窃笑声。她寻声看去,一些小东西到处乱窜,慌慌张张地躲进树枝、灌木丛的背后,小心翼翼地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偷看。它们大胆又好奇,看起来完全不知人心险恶。 苏辞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某個方向。那些小东西凑得更近了,它们也跟着苏辞看過去,可那裡除了一大片树叶,什么也沒有。 “哇——” 苏辞猛地大叫起来,朝小东西们张牙舞爪。小东西们吓得落荒而逃,有的顾头不顾尾,尾巴還被灌木丛卡住,惊得吱哇乱叫。 苏辞走過去,一弹指把那尾巴戳出去。那小东西掉在地上滚了一滚,站稳后慌忙抱住尾巴追赶同伴的脚步。 苏辞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它们喜歡你,也许你可以待在山岭中,這样的话,既不用结婚,也不会有人议论你。” 苏辞回過头,看到桃楚正站在阳光之下,阳光从她身边落下,好似她有万丈光辉。苏辞一瞬间想起被供奉在庙裡的神佛,他们慈眉善目,大多数都是男人。 “我還是想在外面生活,我沒有一点這裡不好的意思,只是我想我可能更适合跟人待在一起。”苏辞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桃楚的邀請。 桃楚想了想,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也不习惯长時間待在你们那边。” 苏辞发现,這個带路的女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面对她时,苏辞可以放心說话。不像她面对父亲时,要考虑如何說话才不会导致父亲暴怒,也不像面对那些长舌男时,要思考如何反驳才能把他们气得七窍生烟,更不像面对村长、县令之类的官员时,要如何小心谨慎地开口,才不会得罪他们。 苏辞道:“我們還有多久能到?快到中午了,也许我們应该休息下再出发。” 桃楚道:“我以为你很着急要找到麒麟角。不過我忘了你们总是很容易饿肚子,還好已经走到這裡了。” 苏辞很快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原本就出现在那裡,還是被桃楚的话吸引而来。密林之中出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座木屋。有屋子就代表着有人在這裡生活,屋子的烟囱上甚至還冒出袅袅炊烟,似乎是正在做饭。 木屋有一圈篱笆,桃楚站在篱笆外,大喊道:“白骨夫人,白骨夫人!” 苏辞待在桃楚身边,百无聊赖地站着。篱笆内除了一座小屋什么也沒有,沒有用来烧火的木材,沒有菜地,更沒有圈养家禽。似乎篱笆只是用来区分森林与木屋的地界,好让非人或动物不要随意侵犯他人的边界。 咚—— 门被打开了,苏辞登时睁大了眼睛。她早做好住在這裡的是非人的准备,可当看见开门的是一副完整的骷髅架子时,她還是吓得退后了一步,右手瞬间拿起了猎刀。在碰到桃楚的目光后,她才心虚地放下手。 白骨夫人一看到桃楚,便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原来是山主,我還以为是小白回来了。” “小白?那是谁?我记得你结婚了,那是你的丈夫?”桃楚想起红色喜帖,笑着恭喜了一句。 白骨夫人摆摆手,不知为何,苏辞能从那沒有一点皮肉的脸上读出一种嫌弃。 “山主,我和他早就离了!”白骨夫人看看桃楚,又看看苏辞,颌骨一张一合地道,“山主,你怎么晓得我最近刚好缺一件衣服,冬天快要到了,需要美丽的皮毛挡风保暖,可這人类光长得美丽,看起来并不保暖。不過,既然是山主送的礼物,我自然会收下。” 苏辞默默地握紧了猎刀。 桃楚道:“她是我的客人,不是送给你的礼物。我們要进山,刚好路過你這儿,想跟你讨碗水喝。” “现在日头当空,为什么不先吃了午饭再进山?山主,你和你的朋友可以来尝尝我的厨艺,這半年裡,我学了不少东西。”白骨夫人热情地道。 桃楚道:“你忘了,我不吃荤。” 白骨夫人笑嘻嘻地道:“自从有了小白,我已经脱胎换骨,改吃素了。我煮了些素食,你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