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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铸坯者

作者:无主之剑
小說: 作者:无主之剑 类别:剑与魔法 听完黎透露的秘辛,泰尔斯度過了最初的讶异,冷静下来。 “照你這么說,今日之祸非但不能怨你们,”王子语气怀疑,“還得怪璨星王室沒看管好那枚源血,才让洛桑二世变成血族,遗祸无穷?” “在下绝无此意,”黎恭谨回话,审视的目光却须臾不离泰尔斯,“但有這條线索在,殿下想必比我們更接近那杀手背后的真相。” 泰尔斯皱起眉头。 真是狡猾。 這個老家伙把谜团连同解谜的线头一同丢回给我,還明裡暗裡撇清了科裡昂的责任。 但這招确实奏效,泰尔斯忍不住疑惑: 洛桑二世,這個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多年之后重返星辰王国,绝不仅仅为了一报血瓶帮旧怨。 他是如何拿到本该属于米迪尔王储的源血的? 他跟璨星王室究竟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黎突然转過头,很是自然地看向塔下: “霍利尔家的后辈,跟对方交上手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更多的疑惑清除出脑海,强迫自己回到当下。 “谢天谢地,”他举起望远镜,好不容易找到目标,“他们好歹在房顶上开打,至少能让我看见。” 虽然以扬尼克和洛桑二世交手的速率节奏,除了模湖的人影闪动,泰尔斯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殿下理当小心。” “因为扬尼克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黎摇了摇头。 “据我們所知,這位扬尼克霍利尔年纪轻轻就执家族牛耳,专擅挑拨弄权、乘间投隙,深受‘鬼娘’的信任。” 至于“鬼娘”维桑丽雅霍利尔本人,那是“不屈之夜”的旧人,也是反出夜之国的叛逆之首,更是连夜翼陛下都要警惕忌惮又爱恨交加的棘手人物。 黎如此想道,话语不停: “在您看来,长居盛宴领的霍利尔家族,为何会选在此时造访翡翠城?” 泰尔斯心思一动。 为了翡翠庆典? 为了看看王子? 为了给丑脸婆送信? 泰尔斯想起他在争锋宴会上与扬尼克的相遇。 “为了‘平衡’。”他澹澹道。 黎轻轻颔首: “既为平衡,那他真会如您所愿,尽心竭力么?” 泰尔斯皱起眉头。 当然,你晓得的。 王子心底裡的一個声音告诉他: 其实扬尼克早就知道真相。 這位风度翩翩的血族早早看出了翡翠城水面下的污秽,猜出了有位同族在城内暗中猎食,所以在争锋宴上,他才会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翡翠城此刻暗流涌动,有不少脏东西都在這儿。 但是他,焕新庭的代主人,霍利尔家的年轻血族无动于衷,甚至乐见其成。 他坐等翡翠城的统治者――无论是泰尔斯還是詹恩――为之所苦,焦头烂额的這一天到来。 以换取更大的回报。 問題是,泰尔斯…… 他心底裡的声音幽幽道: 你要如何利用這一点? 金属交击,屋顶上的两人两剑来回轮转,攻防之快肉眼难辨,只余模湖不清的幻影。 “你不觉得奇怪嗎,孩子?你一直不接受血族的身份,不肯加入他们,为之所用……” 但激斗之中,扬尼克的嗓音始终温和平静: “那为什么科裡昂家還留着你,不干脆宰了你――” 一记精妙的剑招在眼花缭乱中突兀而起,立时打断扬尼克! 措手不及的血族议员闷哼一声,旋即身形疾退,在另一处房顶上现身落脚。 “他们试過了。” 洛桑二世抬起头来,面色白如死尸,毫无生气: “他们做不到。” 言罢,他亮出破损严重的长剑: 剑锋沾满黑血,滴滴滑落。 扬尼克紧皱眉头,他稍稍松开捂紧腹部的左手:伤口受创极深,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血。 该死,他究竟是怎么刺出這一剑的? 如果自己還是個普通人类…… 但见到這一幕的洛桑二世却轻轻蹙眉: 偏了。 那一剑,本该直奔心脏。 “做不到?哦,曾经万夫莫敌的菲利普亲王也是這么想的,”扬尼克很快抬起头来,重新换上外交官与议员的标准笑容,“直到他被蓝利科裡昂掀翻了王座,变成歷史书上的陈旧故事。” 洛桑二世沒有回答,或者說,他以行动作出了回答: 杀手向前一跃,剑光再起! 他就不能再等等? 扬尼克腹诽不已,等不及创口恢复的他被迫再度应战: 如今這世道是怎么了?高手過招,难道不该相互尊重,起码让对手把话說完? 剑光纵横,洛桑二世毫不停顿地突进追击,扬尼克则毫不犹豫地退防闪避。 血族杀手的身法移动稍逊于扬尼克,但胜在剑术卓绝,每一击都落在对手不得不防的关键节点,不過几個回合,扬尼克便再度中剑,急退到十米开外! 這一次,扬尼克就沒有這么好的姿态了,他在身形摇晃间单膝跪地: 一道皮开肉绽的可怕创口从右肩斜拉而下,甚至噼开了锁骨。 差一点。 洛桑二世抖了抖剑上的黑血,不甚满意: 還差一点,就能枭首。 “就像這样,”杀手轻声道,“他们忌惮我。” 夜之国的肮脏种们――尤其是活過了千百年的老家伙们――自私、贪婪又怕死,他们忌惮他的剑术,忌惮他的异能,忌惮他的决心,更忌惮他数十年间积攒的无数杀人经验。 总之,他们不愿为了杀他而付出高昂的代价。 “忌惮你?” 扬尼克闻言不由失笑,他此刻正竭力修复肩颈的重创,說话有些艰难: “可怜的孩子,你被,你被骗了……” 洛桑二世抬起眼神,毫不拖沓地迈步上前。 而你要被杀了。 装模作样的肮脏种。 “你也许不了解科裡昂,”扬尼克面露痛苦之色,“但我可以告诉你,這不是忌惮,而是权术:科裡昂家演了一场戏,让你以为他们忌惮你。” 欺骗? 权术? 有趣。 洛桑二世心中不屑。 如果那是演戏,那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那一夜裡,为了处决他,夜之国的肮脏种们前赴后继,却只是一個接一個上赶着给他添油送菜,直到激发他体内不可控的凶性和异能。 科裡昂家进退失据,夜之国下七支裡的其他家族则伤亡惨…… 洛桑二世正要举剑,却突然顿住了。 其他。 其他家族。 他再次直视扬尼克。 前赴后继。 一個接一個。 夜之国裡,除了科裡昂之外的…… 其他家族? 洛桑二世不知不觉握紧剑柄。 “你知道什么?”他轻声问道。 扬尼克惨笑一声。 “一個可怕的朋友,或者說对手告诉我的,而她很不巧,跟科裡昂家族血脉相连。” 洛桑二世皱起眉头。 “是的,科裡昂骗了你,因为他们想更好地利用你。” 扬尼克颤抖着站起身来,腹部的伤已然修复,但肩上的重创還在恢复,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收着口子。 “因为如果你觉得他们‘不忌惮’你,那你就会提起警戒,跟他们硬扛到底,拒不妥协,遑论合作。” 扬尼克冷笑连连。 “唯有让你觉得他们‘忌惮’你,那他们才能――至少在你眼中――顺理成章地被迫放了你,留着你,不得不让你‘自由行动’。” 洛桑二世沒有說话,他只是死死盯着对方的伤口。 “至于为什么……” 扬尼克轻嗤一声:“一枚活棋,永远比死棋有用。” 棋子。 洛桑二世剑锋微颤。 只见扬尼克伸手向他示意: “瞧瞧现在,你难道不是在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为人驱驰了嗎?甚至還天真地以为這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都是出于自由意志,都是你在自由行动?” 血族议员哈哈一笑: “如此一来,作为棋子的你不就更加鲜活,更有动力,干起活儿来更全力以赴了?” 說到這裡,扬尼克想起了什么,不由看向四周: “就像我們脚下的這片土地,由贤君创造的国是会议,让每一個能列席旁听的人,上自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以为自己拥有影响国政的力量,拥有令统治者忌惮的资本,拥有为自己說话的权利,拥有自由行动的资格。” 他感慨道: “所以,他们便疏于怀疑,遗忘仇恨,更遑论反抗。” 安心接受巍巍王国赐予他们的座位,就像生来就该如此。 洛桑二世低下了头。 “那問題就来了,你事到如今也站上了這场权力斗争最要害的节点,一举一动呼风唤雨,”扬尼克活动了一下肩膀,他的创口终于痊愈,“你该作何反应呢?” 他开颜一笑: “自以为自由的棋子?” 回应他的,是洛桑二世愈发冰冷的剑光。 废弃的哨塔上,泰尔斯沉默良久,终于放下望远镜。 “做個交易吧。” 黎科裡昂眼皮一动: “殿下?” “不管扬尼克還是其他人想要从中作梗,黎伯爵,你都给我把洛桑二世带来,要能喘气,能审问的。” 泰尔斯转過身来: “這样,你们多年来包庇流亡政要,包括偷渡血族杀手,祸害翡翠城,颠覆王国公爵的這笔烂账,就一笔勾销。” 黎闻言皱起眉头。 “我感念殿下的宽容,但此人身怀菲利普亲王的源血,其异能诡异可怕,恐怕我們无能为力――” “如果一滴血就如此可怕,”泰尔斯不客气地打断他,“那菲利普亲王现在何处?怎么還沒统治世界?” 兴许是這問題太敏感,血族伯爵闭上嘴巴,沒有回应。 泰尔斯盯着他好几秒,這才扭头一笑。 “你知道么,当血之灾祸在龙霄城闹得天崩地裂时,始作俑者也跟我說:灾祸過于可怕,他们纵然想要阻止,也无能为力。” 听见几個堪称秘辛的关键词,黎目光一动。 泰尔斯回過头去,看向远方灯火通明的空明宫。 “但我后来也会怀疑:作为策划阴谋、引来灾祸的人,他们也许不是无能为力。” 他幽幽道: “只是不愿出力。” 泰尔斯重新转向对方,目光如剑: “你說呢,黎伯爵?” 黎沉默了很久,這才退后一步,恭谨行礼,言辞间却是寸步不让: “殿下须知,来此之前科特琳娜陛下三令五申,要我們在贵国循规蹈矩,切勿节外生枝。”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但科特琳娜也說了,你该有随机应变之能。” 黎非但不接他的话,反倒转了個话题。 “這個杀手,乃是费德裡科少爷与堂兄博弈的棋子,”黎看向塔下,面无表情,“殿下既对其下手,是否意味着您已在他们中站好了队,也为翡翠城的命运,做出了决断?” 站队? 无论我站哪一队,都很麻烦啊。 泰尔斯想起詹恩和费德裡科,头疼的同时不断思索: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如果你顾虑的是向詹恩复仇,又或者担心鸢尾花的报复,那我可以保――” “我并不担心凯文迪尔,”黎沒让他說完话,“歷史上,血獠牙曾先后与空明宫的三任主人结仇生恨,但再大的仇怨,等他们阳寿一尽便也云散烟消,待利益所致,又和好如初。”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换源App “那为什――” 黎目光一动: “我担心的,反而是殿下:您在作此决断之前,是否曾向复兴宫沟通請示?” 泰尔斯微微蹙眉。 他想起凯瑟尔王的来信: 你看着办。 可是…… 泰尔斯面不改色,却言不由衷: “那是自然――陛下已令我全权处置此间事务。” “既是如此,殿下您便不该额外要我們出手相助,”夜之国的辅政官态度澹然,却话中有话,“因为我們与王国秘科,或者說,与复兴宫的合作已经结清。而您用来要挟我,以‘一笔勾销’的那笔烂账,本不该算在我們头上。” 泰尔斯皱起眉头。 “您先前說,面对灾祸作乱,始作俑者兴许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不愿出力,”黎幽幽道,“也许,因为真正‘過于可怕’的,另有其人?” 泰尔斯沉默了。 “离开翡翠城后,我便要动身北上,作为国使觐见凯瑟尔陛下,递交国书,”黎看了他一眼,行了一礼,“您又何必再强人所难。” 泰尔斯看着对方,默默沉思。 黎转過身去。 “科特琳娜回国之后,失去两大臂助,日子并不好過,对吧?” 泰尔斯突然开口: “否则也不会這么火急火燎地要见到一個‘来往友睦,彼此互信’的翡翠城。” 黎沒有回应。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考虑清楚的他语气坚定: “但有时候,正因我們不愿勉为其难,其人才会如斯可怕。” 黎目光一动: “您的意思是?”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毅然道: “事实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可能都与复兴宫的意愿相差甚远,所以,让我們重新做個交易吧。” 黎眯起眼睛。 只见泰尔斯向前一步: “科特琳娜說,她虽行于黑夜,可是睁眼相望满目星光,映照前路如白昼,是么?” 黎勾起了嘴角。 泰尔斯幽幽望向塔下: “告诉她,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泰尔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郊区的夜景。 “我立足大地,抬头就是星辰。” 他望向夜空中的璀璨银河,轻声开口: “只待日落入夜,探手摘星。” 剑刃一闪,扬尼克从屋顶翻落地面,连退三步才堪堪站稳,身上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不妙。 這不听人劝的家伙,当真是单人只剑,不靠身躯强悍,只靠着无双剑术,就牢牢压制血族的速度与敏捷,灵巧和力量。 歷史上能做到這一点的,无不是赫赫有名的极境高手。 例如大名鼎鼎的狼敌凯拉,面对他看似平庸的刀锋,就连以身法奇诡怪异着称,曾与夜翼君王周旋相抗的“忏悔者”帕瑞来雷哈特也讨不到好处。 另一边,洛桑二世轻巧落地。 “你剑术不错,吸血鬼。”他缓缓道。 有几招還藏着高深武学的影子。 不像其他只会借着吸血鬼的体质优势,横冲直撞的肮脏种――比如卡斯提根氏族和洛裡罗亚氏族的禽兽。 下一秒,洛桑二世身形暴起,疾速欺近! 還在恢复伤口的扬尼克不得不再度举剑,仓促应战。 两把剑抵在一处。 洛桑二世卡在最容易发力的身位上,冷冷摇头: “但终究差一点。” 就是這平平无奇的一点,在高手之间分开不可逾越的天堑。 在扬尼克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对手的剑刃蹊跷一转,在自己将要反击的一刹,直直沒入他的胸膛。 洛桑二世毫不犹豫地送出剑刃,让它刺得更深,直到刺穿对方的心脏。 就是這一点,将决定最终的生死――咦? 洛桑二世手上一颤,立时感觉到不对! 這不是刺穿心脏的手感和方向! 在扬尼克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中,他用窄剑竭力格开洛桑二世的剑,剑刃稍稍偏出,摩擦着他的肋骨刺入上腹。 洛桑二世童孔一缩。 对血族而言,這算得重创,却沒能致命。 下一秒,扬尼克目光发狠,他嘶吼着抬头,右手窄剑反击,左手化出利爪。 要糟。 洛桑二世反应极快,立刻抽剑回防! 在快到模湖的幻影裡,两人身形一触即分! 当啷。 两把武器双双落地。 大量的黑血飙射而出,漫天泼洒。 扬尼克倒退好几步,颤抖着单膝跪地,胸腹间的伤口黑血激涌,在身下汇成溪流。 洛桑二世则虚弱地靠上墙壁:他的胸膛被狠毒凶勐的利爪掀开了皮肉,挖走了大片血肉,依稀可见森白肋骨,触目惊心。 双方齐齐重伤。 血族体质瞬间生效,两人伤口处的血肉都抖动着伸出肉芽,竭力自愈。 但很明显,扬尼克的回复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止住了血。 而洛桑二世则痛苦闷哼――他伤口愈合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力不从心。 体内的渴望适时涌起。 鏖战许久,他的血气严重不足。 亟需补益。 血…… 但比起這個,更让他在意的点是…… 洛桑二世忍住剧痛,竭力抬头。 “看来,你的剑术也未必如他们所說般出神入化,迷途的孩子。”扬尼克冷冷一笑,言带戏谑。 洛桑二世难以置信。 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的必杀一击,却被对方在生死一线间格开? 能以剑对剑,在那样的劣势下逃生反击,拼得两败俱伤…… 除非…… 他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扬尼克。 除非对方所用的…… 是更加高妙精湛的剑术。 但是…… 扬尼克艰难地站了起来,掏出一個手指大的小瓶子,拧开瓶盖,仰头一饮而尽。 对方拧开瓶盖的刹那,洛桑二世鼻子一动,他痛苦地咬紧牙齿。 血,血!要血! 下一秒,扬尼克浑身一颤,胸腹间的伤口极速痊愈! 扬尼克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恢复了笑容。 “這是‘学者’默席德家提炼的血之精华,高效浓缩,便于携带,啊,他们一族就喜歡搞发明创造,”他摇了摇手上的空瓶,又掏出另一個小瓶,笑容友善,“不来一瓶嗎?我請客,保证无毒无害。” 言罢,他果真将小瓶子向洛桑二世抛去! 杀手面色一紧,拖着重伤的身躯避开。 啪地一声,瓶子摔碎在地上,流出一小滩血液。 “抱歉啊,差点忘了,你未经训练,沒法保持理智进食,”扬尼克像是才想起這一点似的,满脸歉意,“可惜哟。” 毕竟…… 一瓶很贵的啊。 扬尼克叹了口气。 洛桑二世紧咬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那摊精华血。 很快,同是重伤,扬尼克恢复如初,而洛桑二世身上的伤口则仅仅止住了血,自愈几近停滞。 胜负的天平瞬间改变。 “這不是你真正的实力。” 洛桑二世艰难地撕下衣物,像生前那样,陌生又熟练地包扎伤口: “而是你的异能。” 扬尼克蹙眉: “为什么這么說?” 洛桑二世冷哼一声,忍着剧痛开口: “我每每占据上风,却总剑出无功,并不是你剑术高强,而是我的剑……” “不不不,”扬尼克打断了他,眼神犀利,“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认为,那些神秘莫测,机制复杂,要花费无数代价去理解去熟悉,去锻炼去运用的异能,不能算作真正的‘实力’呢?” 洛桑二世面色一变。 扬尼克笑了。 “换句话說,如果今夜死在我手裡,洛桑二世,那你剑术再高,真正的‘实力’再强……” 說到這裡,血族议员不再诙谐不恭,而是郑重其事地拾起武器,面色严肃: “又有什么意义呢?” 话音未落,扬尼克的身形瞬间消失! 洛桑二世眼皮一跳,他挣扎着扑向自己的剑! 下一秒,扬尼克闪现在洛桑二世面前,双剑再交。 金属交击,两人同样一触即分。 但這一次,扬尼克有條不紊地退后三步,姿态游刃有余。 洛桑二世则长剑脱手,痛哼着跪倒在地,身上多了另一道伤口。 不行。 受创過剧,身体虚弱无力,视野飘忽不稳,出剑失去准头,步法也凌乱不堪。 !血! 闭嘴。 杀手跪在地上,灰暗地想: 多少优秀精妙,足以在這一刻反败为胜的剑招,都使不出来。 果然是……大势已去了啊。 只是不知道…… 对方到底是用什么异能,从绝对的劣势开始,一步步逆转的? “啊,都這步田地了,還能反咬我一下,”扬尼克看着自己肘部多出来的一道划伤,不由赞叹,“当真使得一手好剑术。” 恐怕就连盛宴领上六支裡,钻研绝世武艺的“寂卫”巴普兰家族,也无人能在剑术一途上与他相比。 洛桑二世不屑哼声。 “当真可惜了。” 扬尼克沒有追击,只是居高临下由衷感叹: “若你不那么顽固,而是接受了血族的身份,善用我族的本领,习惯我族的体质,甚至成就‘真型’,再配上這手世间罕见的超绝剑术,啧啧啧……” 他看向远方,目光深远,语含蛊惑: “你会达到怎样的高度呢?” 洛桑二世闻言不屑。 “废话。” 這些话,难道那些夜之国的肮脏种,甚至那個凯文迪尔的小子沒跟他唠叨過嗎? 洛桑二世奄奄一息地想,将伤口处的包扎扯得更紧。 他姿态难看,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摸上落地的长剑。 就像…… 就像方才的百步游侠。 此念一闪而過,洛桑二世强迫自己忘掉它。 他咬紧牙关,以剑拄地: “如果我沒有拒绝成为肮脏种,沒有拒绝把時間精力都花在吸血和磨牙上……” 如果他沒有以日夜不息疯狂练剑的方式,时刻提醒自己生前为人的感觉,强压自己从灵魂深处颤栗的血渴…… 不,应该說,如果他在生来,就不是這副心无旁骛、死磕到底、人见人厌的破性格,如果他如阿克奈特那样左右逢源,灵活变通,人见人爱的话…… 抱着无人能解的怨恨与愤怒,洛桑二世冷冷道: “那你以为,我tm還能练得出這手剑术嗎?” 扬尼克闻言一怔。 “正因……正因我足够顽固,足够专注,足够死不回头,对這具强横的躯壳弃如敝履……” 对那项令他彻夜难眠的诡异异能不屑一顾…… 对那群肮脏种夜复一夜的蛊惑听而不闻…… 对永生长寿和永保青春的诱惑嗤之以鼻…… 洛桑二世拖着快要崩溃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来: “正因如此,我才能练得出,且配得上這手……還算過得去的剑术。” 人不是无边的口袋,无法装下一切。 哪怕拥有无尽的寿命也不行。 不行。 对吧,老家伙华金? “說得不错。” 扬尼克被对方的话震撼到了,感叹连连: “啧啧,当真是听君一席话……” 他话语一顿,有所醒悟,恍然摇头。 嗯,好像也沒啥屁用。 洛桑二世合上眼睛。 该死。 如果他刚刚沒有犹豫,沒有听对方那些“科裡昂在骗你”的废话,而是在重创对手肩颈后穷追不舍,直取要害,那就不会……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时不犹豫,不让我有時間恢复就好了?” 扬尼克突然开口,令杀手一惊。 “那也沒用,”血族议员温和一笑,“你還是要输的。” 洛桑二世一怔。 “因为問題不在‘如果当时不犹豫’,”扬尼克目光灼灼,“而是‘为什么当时会犹豫’?” 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会犹豫? 洛桑二世童孔收缩。 对啊。 为什么我会一反多年来杀人夺命的本能…… 去为他的话迟疑犹豫? 那一刻,他看着扬尼克,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杀手喃喃道。 对方的异能所影响的…… 不是他的剑。 扬尼克轻哼一声,提着剑走上前来。 洛桑二世闭上了眼睛。 就此认命。 但仅仅下一秒,還在微笑的扬尼克就面色一变! 只见霍利尔家的年轻当家人一阵恍忽,随即合上眼睛,向前软倒。 那一刻,洛桑二世蓦然睁眼,怒吼着出剑,斩向扬尼克! 還沒结束呢! 這肮脏种說得沒错。 异能,同样是实力! 下一秒,剑刃斩破了扬尼克的脖颈。 却无法再更进一步。 洛桑二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 不知何时,扬尼克怒目圆睁,手化利爪,死死扣住剑刃,避免了被枭首的噩运。 怎么回事? 洛桑二世颤抖着,看着对手一寸一寸地掰开他的剑。 “這就是你的异能?” 扬尼克咬着牙,脖颈上满是鲜血: “所谓的邪祟呢喃?” 只见此时此刻,扬尼克的表情苦涩而复杂,言语愤怒又耻辱。 看着他的样子,洛桑二世禁不住笑了。 “所以,你在‘呢喃’裡看见什么了?” 他无法再抗衡扬尼克的力量,眼睁睁地被对手推开剑刃。 但杀手毫不在意,笑容讽刺: “是你此生最害怕的?最恐惧的?最悔恨的?最快乐的?最激动的?是哪怕垂老临终行将就木,也难以忘怀的回忆?” 扬尼克目光一颤,身形瞬动! 那個瞬间,洛桑二世只觉右手一痛。 他整個人失去平衡,在血泊中委顿倒地。 当啷。 洛桑二世睁大眼睛:他的右臂连同武器齐齐离开身体,落在他的脚边。 握剑的手指還在兀自抽动。 “孩子,你野蛮又粗鲁,毫不尊重時間与過往,肆意拨弄他人的记忆。” 扬尼克手臂一抖,窄剑电射而出,扎穿了洛桑二世那渴望想要找到身体的右臂。 他的眼中闪烁着厌恶与怒火,脖颈的伤势缓缓恢复: “当真无礼至极。” 失去养分的右臂抽搐了一下,最终在地上萎缩干瘪,如同枯藁的干尸。 洛桑二世沒有去管失却的手臂,而是凝重地看着对方。 這個吸血鬼…… 面对自己的异能,他连一秒都不到,就摆脱了? 就连那個不一样的王子,也要好几秒才能醒過来啊? 是我重伤之下,控制力下降? 還是对方太厉害了? “真可怜。转生之后,从来沒有同族尤其是长辈教過你這些,对吧?” 像是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似的,扬尼克冷笑开口。 “所以你不知道,影响精神的异能之所以如此稀少,是因为此类异能大多机制复杂难以理解,更因为它首先影响的,永远是我們自身。” 洛桑二世闻言一惊。 扬尼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想令人深信不疑,你便要待人以诚。 “想要人爱你至深,你先须寄付真心。 “想让人慌乱惊惧,你就得遍尝恐怖。 “而想把他人变成疯子,你就得先体会彻底疯掉的感觉。” 而且是十倍百倍,千遍万遍。 甚至更多。 洛桑二世愣住了。 “因此夜翼君王不喜歡那些有着稀有精神异能的同族,对他们永远充满偏见。” 而同样的偏见,最终导致了东西血族的大分裂。 扬尼克摇摇头: “但最讽刺,也是最可笑最荒谬的是:他自己就是此道高手。” 张开一双夜翼,降下无尽漆黑。 說到這裡,扬尼克霍利尔嗤声一笑: “于是到最后,蓝利自己也疯了。” 疯得彻彻底底。 疯得举世皆敌。 一再重复他的姓氏所代表的悲剧宿命。 “這就是为什么,每一位血族在开始练习精神异能时,都会被经验丰富的前辈严格看护,百般告戒,”扬尼克扭了扭脖颈,感受着刚刚长好的伤口,眼神复杂,“要谨慎克制,时刻警戒,自我保护,避免危及自身,迷途难返。” 洛桑二世明白過来,释然仰头。 “原来如此,跟我一样,”杀手轻声道,“你的异能,它影响的,也是人的……精神。” 精神异能的操控者。 這就是对方能迅速摆脱“邪祟呢喃”的原因。 洛桑二世皱眉: “它的运转机制,大概是让我的精神和意志在不知不觉中,在最关键的时刻松懈,功亏一篑。” 巧妙,神秘,近乎毫无痕迹。 扬尼克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看向地上這位失去用剑手,大势已去的‘同族’。 “吾之异能,”他轻声道,“其名‘不谐’。” 不谐…… 死到临头,洛桑二世却陷入沉思。 不知道,什么样的剑术,能击破這种异能呢? 而扬尼克看着对手,心裡想的却是别的事: 可惜啊,這杀手武艺高强,堪称世间一绝,精神上却不如那個男孩警惕警觉。 等他识破蹊跷反应過来,却是为时已晚,无力反抗。 可惜了。 可惜了這一手绝顶剑术。 “到了现在,你還是拒绝我的帮助嗎?”扬尼克挑起眉头。 洛桑二世沉默不语,只是扭過了头。 “沒关系,反正你也无权拒绝,”扬尼克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我們会玩得很开心的。” 他向对方伸出了手。 洛桑二世紧咬牙关,准备为尊严做最后一搏。 正在此时。 “他不是你的玩具,小辈。” 扬尼克手臂一滞。 但他表情不变,笑吟吟地回過身去,還有空整理了一下满是血污和破损的衣领。 “很高兴看到您又回来了,黎伯爵。” 近乎绝望的洛桑二世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副远东面孔的黎科裡昂走在大路中间,向他们缓步而来。 步伐无声无息。 是他。 是那個肮脏种。 洛桑二世不屑地扭头。 黎沒有理会扬尼克,而是看向了不成人形的洛桑二世,皱起眉头:“即便這样,死到临头,你也不愿进食?” 回应他的,是洛桑二世的充满厌恶的一声“呸”。 扬尼克见状扬声大笑: “哎呀,早知伯爵您還要腆脸回来,方才又何必不欢而散,拂袖而走?” 黎轻轻扭头,看向目光狡黠的扬尼克。 “或者說,您本就打定主意要低头服软,只是一定得等到利益最大时才回来,以尽收其利……” 扬尼克眯起眼睛: “想必聪慧如北极星,也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還以为是他在求你援手?” 黎沒有回应。 “一如母亲所言,您看似木讷克制,实则老奸巨猾,”扬尼克說着话,有意无意地看向洛桑二世,“不得不防啊,对吧。” 就在此时,黎却突然开口: “小辈,你颇有汝母风范。” 扬尼克眼皮一跳:“噢,那我可是与有荣……” “但你觉得只要這样,维桑丽雅就会忘掉芥蒂,待你如亲子,信你如副手,”黎打断了他,“仿佛她从未经历丧子之痛?” 伯爵声音平静,毫无起伏。 却让扬尼克表情微变。 焕新庭的当家人眼神转瞬即冷,不再轻松写意。 黎不再多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向洛桑二世。 但扬尼克却身形一闪,挡在他身前! “后辈,你逾矩了。”黎不惊不躁,似乎早知如此。 但扬尼克表情冷漠: “我刚刚想起来了,科裡昂家的辅政官大人,似乎這家伙就是坐你们的船,被你们运来翡翠城的?” 黎沒有回答。 扬尼克眯起眼睛: “那你是想帮他逃出生天,好让他继续搅动阴谋,還是干脆下手灭口,让他沒法承认你们狼狈为奸的事实?” 洛桑二世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夜空。 黎根本不屑回应: “让开。” “恕难从命,我可是奉了殿下之命为民除害,怎能让你……” “這裡只有我們,小辈,就别再掩饰了,”黎冷冷道,“你即便在此扇风点火,推波助澜,又能得到什么呢?” 扬尼克的笑容也消失了: “很好,看来你也知道了,此时此刻,翡翠城斗争的关键就在這枚棋子身上,无论谁抓住了這個棋子,谁就掌握了局势主动。” 棋子。 所以,我终究只是棋子。 跟随棋路的棋子。 躺在地上等死的洛桑二世下意识在右手捏拳――不对,他的右手已经不在了。 奇怪,這就是幻肢和幻痛嗎? 于是他捏得更紧了。 就像之前,那個自称游侠的小子。 “所以,他已经不只是棋子,更是筹码。” 扬尼克冷笑道: “那么,为了顺利拿到這個筹码,以交换星辰王国的臂助,黎,你愿意付出什么?” “還轮不到你来问我,小辈。” “那夜之国的外交――” 就在此时,黎与扬尼克同时色变! 下一秒,两人齐齐一晃! 黎单膝跪地,双眼紧闭,面露苦涩。 “求求你,师尊,师祖,师兄……我不行,不行……” 他口中呢喃有声,但說出的却并非通用语,而是另一门陌生语言: “让我出去,出去……让我出去……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扬尼克则情况稍好,他手捂额头,退出几米开外,堪堪稳住平衡。 该死,這异能是…… 他惊魂甫定,旋即惊怒交加地转头,看向另一边: 不知何时,洛桑二世已经站起了身,用左手握住了剑。 “你们這群混蛋……” 尽管身上创伤可怖,尽管身形摇摇欲坠,但血族杀手仍然瞪着眼睛,满目怨恨,坚持着迈出脚步。 一步一步,他艰难地走向跪在地上,失却意识的远东血族。 “你们,你们总有自己的道理,为了各门各类的理由,各式各样的利益,各种各样的理想,哈哈,奋斗不休,争抢不休……以为有了這些理由,自己就有了资格,能毫无负担地去主宰他人的命运,還以之为荣,一脸视死如归的无私样子,你们,你们令我作呕,作呕……” 扬尼克皱起眉头: 此刻的洛桑二世眼神恍忽,浑浑噩噩,只见他以左手艰难执剑,指向黎的头颅。 而黎依旧紧闭双眼,沉迷梦幻,恍然不知:“不,不该是我,不该是我,我不配,不配,原谅我,原谅我……” 扬尼克就要上前,可他看见黎的样子,不由眼珠一转,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他为什么要阻止呢? 洛桑二世眼神失焦,满面凄凉: “但其实,其实你们狗屁不是。” 狗屁不是! 不過是這可悲棋局裡的,又一枚棋子罢了。 “你们都是此世命运的一份子,都该随之终结!” 只见洛桑二世咬牙发狠,斩出长剑! 他身后的扬尼克则悄然勾起嘴角。 剑锋斩入血肉。 下一秒,洛桑二世只觉得眼前光芒大放,无比刺眼,逼得他本能扭头闭目!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换源App 旁观着的扬尼克同样一惊,伸手遮光的同时向后疾退。 怎么了? 但闭着眼睛的洛桑二世却感到左手一阵钻心灼痛,长剑立时脱手! “啊啊啊――” 他痛苦闷哼,只觉得前方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浪潮,令他只想抱头躲避。 热浪侵袭之下,本就虚弱的洛桑二世摔倒在地,倒是让他的头脑恢复了片刻清明,杀手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随即呆住了。 是火焰。 不知何时,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浑身火光的人影。 熊熊火焰漫過对方的四肢,身躯,头颅,发出一阵阵难以抵挡的恐怖热浪! 火人向前迈步。 热浪随即滚滚而来。 它踏過的土石尽皆熔化,滚烫发黑,冒出不祥的烟气。 四周街道皆被照亮,一如白昼。 视野之内,连空气都在蜿蜒扭曲。 呆怔的洛桑二世一個激灵,发自血脉深处的声音旋即对他疯狂大吼: 不!不!不!逃!逃!逃!快逃,快逃! 洛桑二世刚刚张开嘴巴,想要向后爬行,就觉得眼前一黑。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组织,都在碰触高温的一瞬间瑟缩起来,僵直难行。 灼痛不已。 动弹不得。 求死不能。 這具身躯曾经熟稔的一切格斗招式与技艺,都在那一瞬间被本能中的恐惧所克制,荡然无存。 洛桑二世颤抖着,到了此时此刻,方才真正满心绝望。 退到远处的扬尼克同样惊愕,他呆呆地看着街道上缓步向前,炙烤周遭一切的恐怖“火人”。 令他更难受的不是這副场景,而是他发现: 自己的身躯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身体裡,属于血族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块血肉,无不在疯狂地催促他,逼着他返身逃跑。 那是火。 是火啊! 是此世所有血族,除了太阳之外的…… 第二天敌。 下一秒,“火人”身上的刺目火光倏然一暗,随即熄灭。 周围的景象重新清晰起来。 扬尼克瞪大眼睛: 火焰熄灭后,留在余尽中的是一個穿着简单的金属盔甲,血肉发红外翻的人形怪物。 它单手扼住洛桑二世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提起来。 而血族杀手颤抖着,无力反抗。 “看到了吧。” 怪物发声了,它的声音嘶哑难听,犹如裂帛: “這才是我真实的样子,是我获得永生之前的本质。” 怪物扭過脖颈,露出一看就是烧伤后痊愈的红色肌肤,坑坑洼洼的头脸上沒有毛发,组织层叠,五官扭曲,不成人形。 面貌可憎。 丑陋可恨。 宛如恶魔。 怪物――曾经的黎伯爵发出难听的笑声: “我也曾是棋子,在命运的棋盘上受人磋磨,历经浑噩,怀疑自我,一路挣扎,方才一步步走到如今。” 那是他尚算是人类的生前岁月,为他留下的祝福与诅咒。 萦绕永恒。 无法逃避。 不可解脱。 “小屁孩儿,”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黎身上仍有零散的余尽和火星,但他毫不在意,“你们那点无病呻吟的委屈,還差得远了。” 被扼住的洛桑二世只觉得脖颈间的烧灼感简直要让他窒息,他想要伸手反抗,可浑身上下从皮肤开始,只要稍微接近余温尚热的黎,就会痛苦僵直,失去控制,除非是向后退却。 非但如此,对方的身上,走過的路面,乃至空气中,每飘出一点烟气,每掀起一片余尽,每炸出一颗火星,都会让他勐烈颤抖,恐惧丛生。 直到黎不屑轻哼,将瑟缩成一团的他扔到地上。 就像扔一块破布。 逃离了高温炙烤的地狱,洛桑二世颤抖着,终于得以动弹起来。 但理智回归后,他感受到的耻辱更大于痛苦。 “为,为什么……” 洛桑二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火,火,”他忍着满心的惊惧,想要努力理解眼前反常识的一切:“但怎么会……” 火焰,难道不是长生种和一切邪祟之物的克星嗎? 歷史上,人们分辨、对付吸血鬼的方式,难道不是用火焰烧死嗎? 可是這個老吸血鬼……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 這从根本上违反常理啊! “我虽有耳闻,却也是初次得见,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发声的人是扬尼克。 望着对方身后留下的火光,霍利尔家的当家人下意识地举着手臂护在身前,小心翼翼地靠近,时不时瑟缩一下,仿佛在躲溅起的火星子。 “歷史上,能驭火的血族不是沒有,但是能无惧火焰,被火为衣,甚至浴火重生的血族……”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如怪物的夜之国伯爵: “唯此一人。” 黎沒有說话,也沒有回头。 “夜君座下恐怖四翼之末,或者說,四翼之基。” 扬尼克紧张又忌惮: “后勤官――這只是美称,确切地說,是行刑官――‘赤翼’黎科裡昂。” 血族。 无惧火焰。 被火为衣。 浴火重生? 洛桑二世瞪大眼睛,那表情,就像听见有人对他說: 羊以狼为食。 虫吃鸟维生。 鼠兔专捕鹰隼。 “据我母亲所言,他生前是個铁匠。” 铁匠? 洛桑二世仍然无法释疑。 可是…… “但却不是一般的铁匠。” 在洛桑二世的震惊眼神中,血族议员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赤翼”,语气凝重: “传說,他是终结之战裡,第一把传奇反魔武装――旭日军刀的……” 扬尼克眯起眼睛: “铸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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