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孙绍的事情是家事也是国事,对于辩论這事情仪嘉最近变得很是不在行,便想着将自己的大体观点整合一下,让更善于捉摸人心贾诩贾先生将自己的想法告知阿父。
就在仪嘉跟贾诩约好官学相见,准备出门赴约之时,就见得何晏站在亭廊之上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又是他!
仪嘉蹙眉:“我這边有正事要做,今儿沒空领你训导,麻烦何公子你让一下罢。”
何晏不但不让,反而将步子向前挪动了一下,脸上满满都是匪夷所思:“一個自己命都快沒了的人,還总想着别人的事情,真是愚不可及!”
仪嘉听得此话冷冷一笑:“何公子這话我可真是听不懂了,阿嘉有阿父护着,阿母阿兄疼着,怎生就会连命都沒了呢?”
“好。”何晏点头,“随我去我房中,我细细与你說来。”
何晏的房间装点多用金玉,基调华丽而爆发,可见曹操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外来的孩子。
何晏一手执壶给仪嘉满上杯茶:“我今儿只是想把话同县君說明白,自是不会占用您太多宝贵的時間。”
仪嘉喝了一口茶,觉得含在嘴裡苦到不行,却也硬撑着咽了下去:“好苦,为什么你這裡的茶会是這般的苦?”
“醒神。”
仪嘉不屑:“你有什么好醒的?”
“先不說這個。”何晏把手往案上一拍,“江东孙仲谋已经开始对黄祖有所行动,县君消息比何某灵通太多,想必对于這個大抵早有耳闻了吧。”
何晏說到這裡,又是讽刺地一笑:“這個县君自然知道,吴太-祖于建安六年到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三伐江夏后,发生的是什么,你也很清楚吧?”
仪嘉心下已经了然何晏的来历,震惊之余也沒再多问,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自当是赤壁之战。”
何晏点头:“不错,就是赤壁之战。是胜是负,你心底自当已是了然。曹仪嘉,如果不看在咱们好歹是同乡的份儿上,我愿意拉你一把,你之后就是自寻死路。”
仪嘉感觉自己的思维已被何晏控制,完全由主场变为了客场。
“我還是不懂。”
“好,你不懂。我问,你答。依着你现在的声望名位,曹公在赤壁大战之前,怎能不问一声你的预测?你說胜,曹公若信,将士若听,大家士气满满欲捷战于江东,若无所克,你就是曹魏的千古罪人!你說败,曹公若是不杀了你祭旗,我就相信你们父女是真爱。你该知道,曹公进军赤壁之前,心下多是沒底,才更为多疑不定,华佗、孔融等人可不就是這個时候被杀的么?”
话听到這裡,仪嘉脸色有些白:“那如果……我說我不知呢?”
“你不知?”何晏凛然一笑,“你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将你供上神坛,你不說,只会加大了曹公对你的疑虑,和对這场战争的不确定。无论你怎么去答,答案都会令你失宠,无非是早晚的問題。你已经過惯了這等荣宠日子,旦凡失宠于曹公,当真還能平心静气地走下去么?你且想想,荀彧先生不過是反对曹公‘进爵国公、加封九锡’,便落得如此下场,那你呢?”
仪嘉手指死死扣住自己的腰间玉扣,心头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就跟当年想到曹家女公子会是“三女侍一夫”一般,让她有种发自心底的无助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不得不承认,何晏說得简直不能更有道理。
何晏则是继续补刀道:“你歷史這么好,不会是初中生穿過来的吧?怎么蠢成這样了?”
仪嘉痛苦地闭上双眼:“劳资是大学穿過来的!爱看书有错么!”
“大学后穿越的文青曹仪嘉姑娘。”何晏叹口气后,无奈地叫她,“捧得越高,跌得越重,這么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懂的么?为什么诸葛先生一生不得展其终志,为什么周公瑾年纪轻轻却累重而亡,是他们不够聪明么?不,恰恰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蜀国本就无法统一中原,六出祁山根本就是不遵循歷史规律的盲干。在歷史的规则之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三国时候活得最久的是谁?是贾诩贾先生,你对于他可比我所了解的多多了,他是個怎样的人,你能不知么?”
“所以……”仪嘉有些不确定道,“我该做的,是要藏拙么?赤壁之战以前,還是能来得及的么?”
“你還有四年時間。”何晏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四年,說长不长,說短不短,算起来有一千多天。你虽然有些钻了牛角尖,可脑袋转得并不算慢,只要认准了這個方向,自当知道该怎样避免這场灾难。我說的灾难不是赤壁之战,而是你即将面临的作死自己的一系列事件。”
“要不我也装病?”仪嘉眼睛亮亮的,“大病一场,你再帮我找点道士做做法事什么的,這样就能糊弄過去了。說起来,装病這东西在古代真是‘万金油’的呀!”
何晏嘴角抽抽:“這個随你,我到时候会帮你捧個人场的。”
說到這裡,何晏对仪嘉复又燃起一丝好奇:“孙绍的事情,你又是怎么想的?”
仪嘉听得此话,唇角终于翘起一丝笑意:“孙绍不是孙权的子嗣,其实在孙伯符死得那天起,他就可以說什么都不是了。他的歷史不可考,却又有民间說法谓其郁郁而终、孤独终老。我只是不忍心……他毕竟是我童年,很重要、很重要的玩伴,我們已经认识了差不多五個年头。這個世界太乱太扰,看到他那融融的笑意,我就会觉得很心安很心安……”
“所以?你就想把他接到你们曹家入赘?這样既全了你们二人的情谊,又给江东孙伯符生后事给了一個交代?”
仪嘉理直气壮:“什么入赘?這叫共同发展,你這人嘴裡怎么就沒句好话!赤壁之战后,孙刘两家都打成一锅粥了,孙曹两家却又开始惺惺相惜起来。四阿兄都可以娶江东孙家的姑娘,我为什么不能嫁孙绍?”
何晏无语道:“也就是說這次孙绍的事情你還是管定了?”
仪嘉俏皮地伸出一根手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何晏对着某人离开后仍是冒着热气的茶盏笑笑,這個丫头,似乎沒他相像的那般可恶。
下课后的官学一片喧闹,仪嘉跟贾诩就约在官学的某一处茶厅见面。
仪嘉渐渐大了,而贾先生也老了。两人相知多年,默契十足,不需要开场白便能进入正题。
贾诩帮仪嘉倒了一杯热茶,仪嘉享受地呷了一小口,這才是正常人该喝的东西啊!何晏那杀千刀的,那裡的茶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仪嘉润完嗓子后,开始开篇点题:“我想让先生,救孙世子一救。”
贾诩早就看明仪嘉来历,只是并不說破:“阿嘉也知先生我是個怎样的人,這种家务琐事,我可是向来不喜歡沾的。”
仪嘉眨眨眼睛:“就因着是家务琐事,所以這事才会更为简单得得以解决。阿嘉還是那句话,如果将来孙仲谋有了子嗣,那孙绍就是梗在他喉中的一块骨头,一边占着亲子、一边占着兄义,定当是他的一個大麻烦。我相信现任吴侯夫人既可做了吴侯的夫人,也绝不会是那不管事的,怎么可能就由得孙绍担着世子之位呢?”
贾诩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你說得不错,可是孙仲谋其人……至今未有子嗣的呀。”
仪嘉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暗淡,似乎在斟酌权衡着什么,最终却又是下定决心脱口:“所以我說,孙仲谋会有孩子,很多很多的儿子。阿绍的后路也并不顺,可即便日后再是怎么不顺,阿嘉也不希望他在這时候便丢了性命。”
阿绍,我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地用自己的金手指了,這也算我能在江北为你做得最后一件事情了。
之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了。
“好,我信县君,也愿意帮你去跟主公争取。只是县君,你之后的打算又是什么?当真是倾心于孙世子了么?你要知道,主公是如此看重于你,你肩上的责任,可比旁人更重些许,你认为他会同意的么?”
“這都被先生看出来了。”仪嘉毫无掩饰地笑笑,“算人不算己,之后的事,阿嘉大抵也会有太多太多的不知了。故弄玄虚,最后蒙人還是害己,都是两說。不過我還是很信奉孟夫子的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保国安家。”
贾诩听得此话复又笑话:“县君你若谦說自己穷,谁人敢說自己为达?”
“是嗎?”仪嘉眼睛中闪過一丝失神,“命都快要沒了的人,怎么可能是‘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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