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信 作者:夜姗阑 回到榆萌苑后,杜熙月坐在炕塌上出神。 她想起前世孟老头被赶出宁坤府时的样子,头发苍白,佝偻着背,說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与现在的模样大相径庭……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就会把人变得如此不堪……杜熙月不由唏嘘命运的刻薄。再后来听說孟老头在府内的人缘关系不错,即便是离府,還有府内的伙计介绍些零散活给他,但這些仅仅只够勉强糊口。 杜熙月回過神,倚在炕塌上闷叹了口气,以她现在的能力顶多给二、三两银子的药钱就是极限了,可对孟老头而言不過是杯水车薪……在强大的现实面前,大多数人選擇屈服,杜熙月也觉得无可奈何。 但平心而论,她更希望孟老头不在府裡——一来人多嘴杂;二来她将来若真想出去办点啥事,身边总归是要找個可靠的人才是。可眼下,几個姑娘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她日后和孟老头接触多了,保不齐哪天就被缨歌或秋棠探了去。缨歌還好說,可秋棠就不那么容易糊弄了,她曾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现在暗地裡又跟着大奶奶转,那可是個稍有蛛丝马迹就能猜出個一半的伶俐人儿,若让她知道跟直接告诉大奶奶如同一出,到时传到二太太耳朵裡也是迟早的事。 想到這,杜熙月不由皱了皱眉头,這些要避开的耳目自不必說,可想给孟老头找個安身之所也不是容易的事。 二太太曾說過,要想留住一個好伙计,就得把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给人想周全了办妥当了,否则就别指望别人给你好好干事。 杜熙月拿起瑞香放在小几上的茶盅,细细地品了一口,沉思了会,又再一次想到王姨娘…… 瑞香那边也不知道在干嗎,从偏厅传来“咚咚嗙嗙”的声音,沒一会又跑到耳房来,把梨木的双门柜打开,将裡面一些衣物翻出来,拿上几件出去,来来回回跑了三趟。 “你這是作甚?”杜熙月被吵得有些不耐烦,蹙了蹙眉问道。 “清理姑娘的东西。”瑞香一边忙活手裡的事,一边回应。她见二姑娘沒吭声,又补充道:“姑娘早上不是說要把东西列個清单嗎,我想着点過后,顺便把冬日的衣服收起来算了,夏日的衣服都清理出来,放在箱笼最上层,到时要拿的时候也方便。” 杜熙月轻点了下头,也未多言,她打算让瑞香在榆萌苑最迟住到夏末,就要打发到王姨娘身边去了…… 瑞香還在屋裡忙活着,直到快午时才歇了下来。 “二姑娘,含巧打算什么时候回呀?”瑞香擦了下额头的细汗,望着院落明亮的阳光问道,语气裡似乎有些不满。 杜熙月正埋头看书,连眼都沒抬一下,說道:“估计還得晚一些,午膳你去拿吧。” 瑞香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掸了掸身上的灰,就出门了。 杜熙月知道,瑞香内心定是诸多不满,但依照现在的情形,各房的太太還沒打算把膝下的姑娘嫁出去,自然這些贴身小丫鬟的利用价值還体现不出来。 沒有利用价值,瑞香一时半会就還找不到另一個靠山。所以她觉得暂时留下瑞香也无大碍,不然无端端的把瑞香遣走,再向老太太要一個丫头,也沒更好的說辞。 思来想去,這事還是办得谨慎点好。 正当杜熙月還在思际,瑞香這边已经提着食盒走在通向榆萌苑的甬道上。 “我倒要看看那小蹄子使得什么能耐,還被姑娘支使到外面去了……”瑞香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地骂道。 话刚說完,那边的含巧坐在车上,结结实实打了個喷嚏。 “阿嚏!” 這一声把坐在一旁孟老头吓了一跳,他把手裡的烟杆在车边用劲敲了几下,掀开车帘,眯着眼对含巧笑起来:“正沒看出你這小妮子打喷嚏跟惊天雷似的。” 這话說得含巧面红耳赤,她一边揉了揉鼻子,一边不好意思笑了笑,撒了個谎道:“我一到春天鼻子就发痒。” “啥痒不痒的。”孟老头看出含巧的窘样,哈哈笑出声来,吸了口烟,道:“以前老人說,打喷嚏就是有人念你了。” 含巧附和地笑笑,又催促道:“孟老爹注意看路,我們的事可要赶在今天办完。” 孟老头放下帘子,在外面胸有成竹地道:“放心,我老孟为府裡赶了十几年的车,就连周大管家的车技,還是我教的。” “吹牛……”含巧白了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却被孟老头听了個清楚。 “我可不吹牛,二太太刚进府那会,可是我驾着马车去接二太太的,当时就让周大管家给留在西院,他說从来沒坐過這么稳的车,還要我告诉他這裡面的秘诀。我還笑,這赶车能有什么秘诀,不過就是熟练手罢了。” 孟老头在外面說得洋洋得意,含巧在车裡变了脸色。她不知道孟老头以前也在二太太手下做事,心裡有些慌神,紧紧抱住用锦布包好的朱漆盒硌得手臂有些发疼。 “那你后来怎么沒在西院了?”含巧小心翼翼地试探。 “唉……”孟老头大叹口气,“我就是一粗人,跟二太太下面那些精细人不一样,和不来。”說着,又把烟杆在车边敲了几下。 含巧听到這话,微微松了口气,不過她又不确定孟老头說的话是真是假,便嘟囔了一句:“那今天的事,你可不能告诉周管家。” 這话又引得孟老头一阵大笑:“你這傻丫头。” 他說着,把车帘掀开,递给含巧一個油纸包,說道:“中午将就着垫吧垫吧。” 含巧接過来,還沒来得及道谢,孟老头就放下车帘,在外面哼哼起不着调的小曲。 油纸包還带着热乎,含巧心裡生出淡淡的温暖,她觉得孟老头怎么看都不像西院那些见风使舵、逢高踩低的下人们。 大约過了一個时辰,孟老头把车停在王府偏门的街道边,一边抽着烟一边等着含巧出来。 “孟老爹,我們回去吧。”沒過多久,含巧空着手从偏门裡出来。 “办好了?”孟老头问了一声,把马车赶到前面路宽的地方调了個头。 “嗯。”含巧上车时点了点头,坦然地笑道,“比我想象中快。” “那二姑娘得好好赏你了。”孟老头說着,甩了声马鞭,车缓缓向前驶去。 含巧听這话,喜上眉梢,“嘿嘿”笑了笑,道:“赏不赏得算啥,這是我家姑娘信任我。”顿了顿,她又想起二姑娘嘱咐的,忙转了话题:“孟老爹,等会還得去趟当铺。” 孟老爹在外面“哦”地应了一声,沒再多问,马车渐渐跑得快了起来。 等把一切办妥,回到宁坤府时天已进入暮色。 孟老爹把车牵进马房,才让含巧下车。 再等含巧回到榆萌苑时,瑞香已经收拾好食盒。 “還沒吃吧?”杜熙月看着含巧站在桌边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笑着问道。 含巧放下水杯,毫无顾忌地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刚回来還很饿,這会又不想吃了。”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瑞香把一盘点心端到小几上,沒好气地說道。 含巧拿了块点心放到嘴裡,呜呜噜噜地說不清楚:“瑞香姐真关心我。” “算你有良心。”瑞香轻哼一声。 “你坐着慢慢吃。”杜熙月掩面而笑,又转向瑞香,“再去泡杯热茶来。” 瑞香撇撇嘴,白了含巧一眼,出去了。 瑞香一走,含巧忙把嘴裡的糕点咽了下去,从怀裡拿出一封信来,放在小几上推到杜熙月面前,压低声音說:“沒想到,媛姑娘看完信当时就给回了。” 杜熙月眼睛一亮,拿起信,又朝外看了看,将信封口撕开,把裡面的纸抽出来,打开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媛表妹有沒有交代什么话?”杜熙月把看完后的信折好,放回信封,思忖道。 “媛姑娘說她今日会找個時間告诉王姨娘,還說姑娘若要過去,随时都可以。”含巧一五一十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