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事畢歸家
馬丁從書房中拿了一卷地圖在客廳的實木大桌上展開，指着地圖上被塗成不同顏色的區域緩聲解釋道：
“看，這是黃浦江……這是吳淞江……這裏就是我們現在的位置……上面用紅色線條圈出的區域就是租界的界線……橙色的地塊是已經租出去了的……黃色的地區是租下後未開發的……綠色的地塊則是正在建造和建好後未出租的房子……易，你看看你喜歡哪個地塊上的房子？”
孔昭易定睛看去，發現這些用顏色標記的地塊主要居於吳淞江南岸的英法租界，美租界則只有零星的幾片。
當然，最令孔昭易感到驚奇的是這些帶顏色的地塊太多，也太大了，它們的總大小已經超過了整個租界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短短三個多月，馬丁洋行及其夥伴就拿下了超過五百畝的土地。
即便是房地產生意的提議者，孔昭易也對此無比震驚甚至是有些啞然，他有想過房地產生意會火爆，但是卻沒想過馬丁洋行能就此一口喫成巨無霸。
孔昭易伏在地圖上，轉過頭，臉色有些難看地問道：“這麼多地塊……洋行能撐得住？”
“如果只是我們馬丁洋行肯定是支撐不了的……畢竟光是購買這些總共八百畝大的地塊的永租與年租就大概花費了兩萬四千英鎊，也就是七萬兩千兩白銀……
其中，只有主要集中在法租界的二百七十地畝是完全屬於馬丁洋行的……英租界這塊一百七十一畝大的地塊則是跑馬廳，我們入股了霍格這些英國人的跑馬總會，因此就將這塊地算了進去，雖然暫時沒法開發，但這也並不是沒有作用的，這大大加速了我們洋行的房地產事業……
而剩下的三百多畝則是馬丁洋行與其他人共同投資的，其中美國人史密斯是我們最大的合作人，他是個非常聰明的房地產商人，我們和他在英租界一共拿下了一百畝地……”
聞言，孔昭易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他又繼續追問：“馬丁叔叔……現在洋行這二百畝地現在賣出去多少畝了？買這麼多地，就不怕賣不出去嗎？”
“易……你聽我說，原本我們只是打算買五十畝地試一試……但是沒想到房地產實在是太火爆了……當初，洋行建造的第一批木屋足足有十八畝……但是隻是僅僅兩天就一售而空了……你知道嗎？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所有人都瘋了，地租瞬間就上漲了，我們和一些同樣看好房地產的人一同出資瘋狂買地，根本就沒擔心房子的出售問題……但是，現在我卻有些擔心了……
易，你知道嗎？到現在就洋行手裏的地也只售出了八十四畝，還有建好的五畝地的房子現在也沒賣完，尤其是英國領事阿禮國和你們上海道臺磋商後在一月份拆除難民寓所後的房屋出售高潮後，房屋就賣得越來越慢了，這不僅僅只是我們洋行，其他人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伱說會不會……”
說着，馬丁就滿心擔憂地指了指上海縣城的方向。
見狀，孔昭易搖了搖頭緩聲回答道：“馬丁叔叔，你放心……這和城內的關係不大，現在基本租界裏的所有華人都知道城中房屋十有六七都被燒燬了，他們回去了也無地可住……
現在租界裏的房子賣不出去了，是因爲租界裏的華人有限，能買得起房子的人都買了房，購房者的人數大大減少了。
另外就是現在建造的木屋實在是太簡陋了，租界裏的華人多是因戰亂逃難而來，其中富人不在少數，他們對房子的要求是舒適和安全，你要是修建一些緊湊又像碉堡一般堅固的房子，他們肯定喜歡……
而且，馬丁叔叔你也可以趁房地產低迷之際拿下一些地理位置優越的地塊，不用太多，要不然這麼多地塊堆在手裏，對洋行的壓力太大了……”
“嗯嗯嗯……易！你說得對！我怎麼沒想到……易，你真是太聰明瞭！！你這次可又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馬丁滿面紅光地點了點頭，看着孔昭易滿是感激地說道。
“馬丁叔叔……你能幫我照拂我的愛人就行了……對了，我還打算讓她在租界裏開個商行向洋行購買一些機械設備，希望馬丁叔叔你能幫忙照看……”
“沒問題！到時候讓她儘管來找我，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會幫忙的……”
“多謝了！馬丁叔叔……我看了一下，我要洋涇浜邊上的這三塊地，還有吳淞江邊上的這塊地……馬丁叔叔你這有沒有空置的商行，也給我來一棟……”
孔昭易一邊說，一邊還點了點地圖上那幾塊目標綠色地塊。
馬丁看了看地圖，頓時皺起了眉頭，他看着孔昭易小聲說道：“你要把地塊上的房子都給買下來嗎？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沒錯，我要把地塊上的房子都給買下來……我的愛人……周芸……她是個非常善良的人，收留了不少難民和婦女孤兒，人數有六十多人……她想繼續收留他們，直到幫他們找到可以維持生計的工作……”
“我的天啊……沒想到周小姐居然是如此善良之人，我想她一定是一個天使……”
聞言，馬丁感到異常驚詫地說道，而後他朝孔昭易擺了擺手說道，“易，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沒一會，馬丁就拿着一本厚厚的稿紙走了出來。稿紙上標註着不同地塊的信息，他將稿紙放在桌上一邊翻，一邊在用鋼筆記錄。
而後，馬丁一邊在稿紙上計算，一邊擡頭對孔昭易緩聲說道：
“易，洋涇浜岸邊的這三塊地一共是三畝二分地，我給你一個優惠的價格一百二十兩一畝，吳淞江岸的地塊是兩畝五分，一百四十兩一畝……空置的商行，我的朋友手裏有一棟，就在馬丁洋行右邊，有兩畝地大，大概要三百六十兩……再加上契稅之類的，你至少要準備一共要一千一百兩……易，要是你沒帶這麼多錢，我可以暫時借給你……”
“馬丁叔叔，多謝你的好意了……我這次帶夠了錢，你看……”
孔昭易笑着搖了搖頭溫聲說道，說着，他還示意一旁的張肅和張謹將身上的錢掏出來。
馬丁看着孔昭易三人隨便在破爛的衣服之中摸了摸，三人就拿出六個大大的銀元寶和三個金元寶擺在了桌上。馬丁頓時便大喫一驚，他拿起一枚銀元寶，仔細看了看這樣式異常熟悉的銀元寶，他笑眯眯地看着孔昭易說道：“易，看來你在城中是大賺了一筆啊……”不過，馬丁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讓孔昭易三人將錢收起來，然後帶着三人去租界中實地看房，交易過契……
申時六刻，日近黃昏。
孔昭易三人在城門將閉之前回到了上海縣縣城中，而今的縣城雖然仍處於軍管狀態沒有對外開放，但是也恢復了些許生機，路上除了能看見耀武揚威的清兵，還偶爾能看見普通人。
由於城中士紳的強烈抗議以及一千餘無辜百姓慘死，清軍的午夜追捕行動只進行了一晚就結束了。
因此，此時城中的清兵與普通人相處得也算和睦，此時他們一邊慢悠悠地往家趕，一邊仍舊在討論着朝廷初一午夜的豐功偉績——主要劇情不變，只是故事的細節更加詳細了，讓人也更加信服了。孔昭易三人合羣地討論了會這唬人的故事後便回到了駐地之中……
“蘇姑娘，這些道契都給你了，你收好。”
孔昭易從懷中掏出一沓道契放在桌上推向蘇芸，“從今往後，蘇姑娘你就暫且改名爲周芸，等上海縣縣城開放後，你喬裝打扮一下就帶着屬下住進法租界的房子裏，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不過，注意，你和小葦稍微修飾一下即可，不要弄得太醜了……你要是在法租界遇到了麻煩，就去找馬丁洋行的馬丁說你是周芸即可……”
“好的，我明白……”
蘇芸接過道契看了看，點頭回答道。
“還有……蘇姑娘，你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錢也和我交個底吧……”
聞言，蘇芸有些猶豫，想了一會，她微蹙眉頭緩聲回答道：“這個地洞裏有九千兩白銀與一千兩黃金，城隍廟有一萬五千兩銀子和三百兩黃金……魁星閣旁的井裏有五千兩銀子和五千元銀元……不過，我手下孩兵局的三個小孩曾經看到過劉麗川和林阿福、陳阿林的埋銀之地，想必那裏的錢銀不會少……”
孔昭易一臉好奇地看着蘇芸問道：“額……這怎麼說？”
蘇芸點過道契將其收好，緊皺着眉頭說道：“當初，劉麗川率領小刀會佔領道署後，他們就將道庫儲放待運的徵存稅銀並捐項四十四萬兩銀子盡行繳獲，並獲得道署內存囊銀二十餘萬兩。在隨後的幾天裏，他們又糾集小刀會徒衆千人，在全城範圍內搶劫……此後，其又將上海海關中的稅銀二十萬銀元劫走……
得了這麼多的財物，但是他們仍舊沒有滿足，在小刀會攻佔上海，寶山、南匯等城之後，劉麗川雖明令禁止劫掠財物，但是卻不禁手下橫徵暴斂，讓百姓捐輸稅負……
這些錢財都被他們這些上海小刀會的元帥們給瓜分了，劉麗川和林阿福、陳阿林這些首領分得的最多，但是當清軍圍城導致糧草匱乏之時，他們卻是斤斤計較，讓各路將帥湊錢購置……
軍中將領誰不知道，就算是到了清軍圍城半年，劉麗川他們家宅的房屋中仍舊是堆滿銀錠，宛如穀倉堆滿麥穗一樣，銀錠堆至屋頂，整個房間只留了一條單人側身才能通過的通道……
但是入冬以後，洋人建起界牆，城中情況急轉直下，劉麗川、林阿福、陳阿林他們家中的銀子就不翼而飛了，我手下的幾個小孩就無意之中看到了他們夜裏帶人埋藏銀兩……
正月初一夜裏城破，劉麗川、林阿福、陳阿林逃得倉促，肯定只帶了些值錢的東西，那些銀兩應該還是埋在了城中，只要在他們派人回來之前將銀子取出來，它們就都歸我們了……雖然可能那只是他們其中一處埋銀之地，但是我想那些錢銀也比我這多多了……”
“哈哈哈……”
聞言，孔昭易看着蘇芸大笑了幾聲，又緩緩湊近蘇芸小聲問道：“你這真是無意嗎？是故意還是蓄謀已久……”
“哼~！”
蘇芸聞言，臉上飄過一抹緋紅，當即氣惱地將頭扭到一邊，不和孔昭易說話了。
孔昭易見狀微微一笑，盯着蘇芸誠懇地說道：“不管如何……你能把這件事告訴我，我非常高興……”
聞言，蘇芸垂下了頭，嘴脣微動，飄出一句細若蚊吟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當初我們約定過，我掌握和知道錢財都歸你……”
“額……只是可惜，如今城內警戒森嚴，我沒法動手，而幾日後我就要離開了……這些埋藏底下的錢財就只能勞煩蘇姑娘帶人將其挖出了……”
“我會的……只是這錢財挖出來後是將其藏入宅中，還是有什麼別的安排……”
“嗯……若是這些錢財超過三萬兩，你就拿着三萬兩銀子去法租界的雷米洋行、或是英租界德商瑞記洋行和旗昌洋行，向他們採購蒸汽動力機牀……”
“蒸汽動力機牀，這是什麼？”
“就是製造我們使用的洋槍的工具，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就能自己製造火槍了……想想當初要是你們自己能造火藥和洋槍，肯定不會因爲受制洋人，這麼早就敗下陣來……”
“嗯……我會的……”
……
商議完今後的安排後，兩人也各自睡去。
剩餘的兩天裏，孔昭易和張家三兄弟則是化身爲了辛勤的小蜜蜂，多次往返租界與城中，將地洞中的絕大部分金銀都運送至商行之中藏好。
正月初八日辰時，一隊隊扛着大包小包的團練兵勇從上海縣的各個城門之中走出，滿面笑容地向着闊別已久的家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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