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羽裔

作者:佳作
這是第幾次背對風雷市戒備眼前的敵人,已經記不清了。

  如果神,或主,或傳說中的故人真的存在,那麼祂或他創造毛族和羽裔乃至於靜境的目的是什麼?這一切必然有某個意義。每次上戰場,尤其是開戰前整個世界完全靜止的時刻,八荒的腦中都會不期然的說服自己去相信。

  和背陽左區完全相反,面對羽裔的毛族打從一開始就在城外維持緊密的陣形,從羽裔的身影出現在沙漠彼端,直到那身白色羽衣大大展開他們也不爲所動。大大小小的羽毛貼伏在眼前每一個白色軍團臉上身上,腋下的薄膜上長滿羽毛,張開時有如翅膀。

  他們正彎着腰,像義無反顧突擊的箭,更要命的是速度也跟箭一樣快!

  面對羽裔,保命的第一要務是絕對不能讓他們脫離視野範圍,儘管那身羽毛幾乎沒有防禦能力,但那連毛族都望塵莫及的速度甚至會讓人懷疑那是一羣白色幽靈,所經之處就連腳印都沒留下半點。

  「舉起武器,不要輕舉妄動。」風鎧拿出一根黑色的細長金屬棒,像天線一樣拉長,遙遙對着正面朝他們俯衝而來的敵人,所有侍衛隊都做出一樣的動作,侍衛隊的標準配備。

  在風雷市防禦歷史中,首先進攻的是羽裔,第一次入侵就造成毛族極爲嚴重的死傷才勉強將他們驅逐出去,那之後發明出來的武器就是這根天線。直到鱗族也開始入侵,毛族發現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對鱗族造成有效傷害的武器或工具,才就近在住宅區裸露的鋼筋水泥上着手,直到目前還是如此。

  「預備!」風鎧舉起一隻手。雙方距離迅速拉近到能看到羽裔們掩藏在大片羽毛底下一根一根的木製長槍,在高速突刺時幾乎可以一擊斃命。

  「一隊出城,散開!」風鎧大喝一聲率先往右側邁開腳步,一隊侍衛隊跟着他移動,另一隊侍衛隊準備往左側移動。

  「二隊出城,夾擊!」領頭的是八荒,他鬆開菁菁的手,迅速朝左側維持相同的速度跟一隊呼應,菁菁緊跟在隊長身後,隊伍最後方殿後的是瞬。兩支隊伍左右分擊,目標是從側面衝散羽裔的隊伍分成三部份一一擊破。

  這時羽裔也沒有間着,以毛族望塵莫及的速度分隊轉向,同時舉起手中的木製長槍,在他們的行動中似乎從來不存在防守這件事。

  「可惡,速度太快了。」風鎧看着再次衝過來的長槍,同時舉起手中的武器對準衝向自己而來的羽裔。「正面迎戰,絕對不能讓他們進城!」突然間敵隊後方有半數的羽裔高高躍起,長槍斜斜指着地上的目標,宛如鋪天蓋地的箭雨般落下!

  「空中襲擊,散開!」風鎧連忙下達閃避的指令,繼續加速朝羽裔的地面部隊進攻,背後傳來幾聲哀號,從數量上聽起來並不太多,然而敵人已經近在眼前,他連人帶手上的武器近距離撲向其中一個羽裔,其他侍衛隊也做出相同的動作。只要把距離縮到最短,長槍就不再是威脅。

  被風鎧撲倒的羽裔尚未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旋即全身觸電般顫抖,那根黑色天線裏面埋藏了電擊的開關,裏頭埋藏的電力改造成足以讓人心臟麻痺。幾個羽裔機靈的往旁邊閃避,儘可能和毛族拉開距離,雙方展開一場追與逃的拉鋸戰。

  另一邊,八荒卻帶着另一半侍衛隊與探索隊組成的毛族迂迴前進,和羽裔的另一支分隊互探虛實,同時遙望着風鎧的狀況,看來不太樂觀,敵人對這次的戰術早有預備,在沙漠中難以衝散對方。他在等風鎧下達撤退的指令,然而風鎧正同時和兩個羽裔近距離搏鬥,他的侍衛隊們則被衝散,無從顧及隊長的狀況。

  「跟我衝,先救出隊長,儘可能避免打鬥。」八荒回頭說,百分之百確定菁菁有聽到並且把命令往下傳,沒過多久,直到手指輕輕戳他的肩膀,是時候了。「衝!」

  他只講一個字,筆直的朝羽裔的分隊衝過去,幸好這隊羽裔還拿不定主意攻擊,稍微向後退開,剛好讓開一條通往風鎧的縫隙。「全力和一隊會合!」等到那隊羽裔發現異狀,八荒已經帶領隊伍從他們面前衝過,那隊羽裔連忙緊追在後,雙方的距離逐漸縮短。

  八荒回頭一看,忍不住說:「主真是不公平,怎麼讓他們跑那麼快?」

  「我們會先跟風鎧會合。」菁菁沉穩的說。以距離來說是這樣沒錯,但還要穿過已經亂成一團的戰場,菁菁不等八荒的命令就回頭說:「傳令下去,遇到攻擊就反擊,保命優先,不要脫隊!」

  此時風鎧已經撂倒三個羽裔,剛剛的二打一隻在胸口及背上留下深及見骨的傷痕,深紅的血染黑身上的毛,他發出怒吼,渾沒注意到侍衛隊人數正急遽縮減。驀地腦後傳來風聲,他想也不想就一棒往後面用力一揮,不料卻打在軟軟的東西上,卻是探險隊的腰包。

  「隊長,該撤退了。」八荒的聲音傳來,一整隊侍衛隊與探險隊圍在他們周圍形成保護圈。

  「撤退?怎麼可能?我們就快贏…」風鎧顯然殺紅了眼,激動的口水掛在脣邊。

  「風鎧,你仔細看。」八荒隨手用臨時配發的電擊棒畫一個弧線,引導風鎧的目光看向後方,地上一塊一塊觸目的紅,羽裔的屍身,雙方的鮮血,與了無氣息的紅布。風鎧帶領的侍衛隊死傷過半,而對方仍留有餘力,羽裔正在不遠處重新集結,觀望他們的動作決定要繼續迎戰還是直接殺進風雷市。

  風鎧的胸膛用力起伏,一抹鮮紅從紅布透出,不甘不願的下達指令:「面向他們,撤退!」剩餘的毛族整隊往城門的方向前進,那時羽裔也有了動作,像要擋住去路那樣橫亙在他們與城門之間。

  羽裔不擅長防守,擋在那邊做什麼?八荒浮現這個疑問。風鎧卻立刻下令:「擊破他們,回城,求主帶領!」

  「風雷齊鳴!」侍衛隊與探索隊同時吶喊,他們以近乎哀兵的氣勢衝破羽裔那堵薄薄的牆,八荒的注意力全放在羽裔被衝破的開口,不安的感覺緊緊揪住他的視線。

  然後,意外就發生在那個瞬間。

  「阿,原來隊長在這。」女人的聲音,一道黑影從分開的羽裔隊伍中突然出現,從空中降落,一槍就把風鎧釘入沙地!風鎧周圍的四個侍衛隊見狀,舉起電擊棒衝向黑影,黑影像隨意舉起手,侍衛隊被一道光芒障壁彈開,四個羽裔衝上前瞬間殺死其中三個侍衛隊。

  最後一個是被八荒緊急拉走,原本瞄準他心臟的長槍只在大腿上畫出一條長長的傷痕。「全部撤退,不管誰死了都不能回頭!」他最後回頭看一眼,殺死風鎧的是一個黑色的羽裔,一整片白色中唯一一點黑,從來沒見過的女人。

  「居然還有人腦袋是清醒的。」黑色羽裔看着八荒和其他毛族的背影。「光之主,要立刻進攻嗎?」一個領軍者模樣的羽裔走上前。

  「不用,先重整隊形,把能救活的同胞救起來,不能的…就減輕他們死前的痛苦,求主帶領他們。至於那些毛族…」黑色羽裔說着感覺長槍微微搖動,原來是剛剛釘在地上的毛族還活着,看來沒有準確的命中心臟。

  「你是誰?」風鎧此時的聲音像破洞那樣虛弱,想拚着最後一絲力氣用電擊棒攻擊對方的小腿,但卻完全動不了。

  黑色羽裔蹲下身,全身密密麻麻的黑色羽毛,額上五片細長的羽毛呈扇狀整齊排列,冷酷的雙眼看着他。「求主帶領你。」

  「什麼?」風鎧不曾想過這句話會從羽裔口中說出來,突然胸口傳來一陣痛楚,原本釘在身上的長槍再次舉起,他看見黑紅的血液從槍尖滴落。

  無聲之中,槍尖再次刺下,留給他無邊無際的黑暗。

  就在八荒帶領殘餘的侍衛隊與探索隊回到城內,正煩惱要怎麼重整態勢的時候,背陽左區風靴帶領的侍衛隊在靠近城門的地方防禦鱗族,壓力一點一點逼近,越來越強。相較羽裔,鱗族沒辦法對毛族造成致命性的傷害,然而毛族也很難阻止鱗族的腳步。

  簡直就像是拿着鐵棒在敲擊鐵桶。風靴儘可能快速進攻製造空隙,此時已經氣喘吁吁,其他侍衛隊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從開戰到現在已經過了多少分寸?他忍不住側耳傾聽,沒有傳令隊的消息。

  儘管萬分不願意,他還是期待菲亞能夠在鱗族背後造成混亂,哪怕只有一下下也好。

  這時候菲亞正繞出背陽左區,沿着風雷市的外緣靠近鱗族後方,他們手上拿着筆直或彎曲的鋼筋,準備從鱗族的後方攻擊。

  「隊長,怎麼進攻?」一個探索隊員問,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們主動對鱗族發起攻擊,如果是昆奇大概會說句「從正面背面怎麼打都沒差,重要的是引起混亂。」吧?

  菲亞搔搔頭,說:「我們跳起來打。」

  「什麼?」好幾個隊員同時回頭,還以爲隊長在開玩笑。

  「你們也看到侍衛隊打得那麼辛苦,以我們的戰力就算用盡全力也打不掉一片鱗片,所以把他們釘在地上就對了。」菲亞故作鎮定,其實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對石頭般的鱗族造成影響。隊員們面面相覷,確實沒有其他的辦法。

  「所以打就對了,一邊叫一邊喊,只要鱗族動不了我們就算贏了,但最優先還是我們的生命,絕對不能死在這裏。」菲亞越講越覺得自己說的真是一回事,這時還沒進入背陽左區的鱗族還有一半左右。

  那羣鱗族也看到他們了,分一小隊過來迎擊。

  「繞過他們,目標是投石隊,散開!」菲亞回頭喊道,整個探索隊立刻分散,以全無陣法的姿態躲過前來攔截的鱗族小隊。很難想像全隊不過十八個人而已,卻造成他們無法想像的影響,鱗族頓時陷入進攻或防守側面的混亂!

  些微的亂象沒有逃過風靴的耳朵,他等很久了。「全力攻擊!將鱗族趕出風雷市!」城內僅剩的侍衛隊加緊攻勢,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鱗族真的後退了,侍衛隊長在心裏感謝主。

  城外的鱗族注意到菲亞隊的攻勢是針對投石隊,於是反過來讓投石隊面對他們發動攻擊,然而這一次情況卻不如預期,打定主意只是牽制的毛族探索隊竭盡所能閃避,第一波所有石頭都打在鱗族自己人身上。正當投石隊準備好第二波攻勢,甩手擲出石塊時,菲亞覷準時機大喊一聲:「跳!」

  所有探索隊員同時飛躍高空,朝投石隊又更接近一大步,然而還是有兩個隊員跳的不夠高,腳被石塊砸到跌進鱗族裏頭,馬上就被涌上的鱗族士兵壓制住。

  菲亞一口氣閃過三個鱗族的攻擊,一腳踩在其中一個鱗族背上一躍,這時距離已經夠近了,她高高舉起鋼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其中一個鱗族投石隊員猛力一砸,真的把對方的腳砸得陷入沙裏,甚至打落了兩塊鱗片!鱗族的傷口迸出鮮血,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被敵人攻入正中央的鱗族陷入混亂,有些自作主張後退,反而讓開一個空間給毛族發揮拳腳,毛族儘管根本傷不了對方,卻成功牽制住投石隊的步伐,菲亞甚至隨手抓起投石隊的石塊就近攻擊接近的鱗族。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往來攻擊如入無人之境,千百隻手與石塊飛向她都在千鈞一髮之瞬躲過。她矮身橫移,一縱一躍,在間不容髮的縫隙中穿梭。

  正當她再次鎖定一個投石隊鱗族高高躍起,用力砸下之時,一片有形的黑暗突然擋在鋼筋落下的地方,像打在一塊軟綿綿毫無着力點的東西上。她雙腳使力一蹬也沒能跳開,就這麼跌落在地上!

  菲亞還沒爬起身就迅速揮舞手中的鋼筋,不料沒有任何鱗族來壓制她,他們反而讓開一個空間。那時她才發現全身肌肉都在痠痛,握住鋼筋的手更是早就失去知覺。

  那片擋住她的黑暗像一塊布被收起來,一個全身白色的鱗族隨即現形,是女人的聲音。「你真能打。」

  「我倒是覺得還打不夠。」菲亞儘可能在臉上扯出笑容。

  「不,打夠了,現在你的隊員全部都在我手上,我不想要你們的性命,只希望你們讓開。」白色鱗族說完,鱗族隊伍把探索隊員一個一個押出來,運氣還算不錯,只有七個人失去意識,五個人手或腳骨折,其他人只是皮肉傷。

  菲亞陷入悲傷的猶豫,不是爲了這些陪她殺入敵陣的隊員,而是爲自己竟然不太認識他們而悲傷。長久以來人員安排幾乎都交給昆奇規劃,在這種時刻那一張一張臉竟是熟悉而又陌生,然而他們的安危仰賴她的決定。

  「好,先讓我回去,我得跟侍衛隊談談。」菲亞說,隨手把鋼筋往前一丟掉到沙地裏,反正也沒力氣再揮動了。白色鱗族朝城門的方向伸手,鱗族旋即讓開一條路,入侵城內的鱗族也退出城外。可以看到守在城門前方的風靴對突如其來的變化一臉訝異,嘴角還掛着好不容易把鱗族趕出城門的喜悅,轉眼間全化作失望。

  菲亞勉強維持平穩的步伐,走了三步忍不住回頭問:「你到底是誰?」

  「影之主,我的子民這麼稱呼我。」白色鱗族露出禮貌的微笑,如果不是像頭盔那樣滿佈臉上的鱗片,那幾乎是友好的表現。「求主帶領你,走上正確的道路。」

  這句話真耳熟,簡直就跟風雷市的禱告詞一樣。菲亞轉身,擡頭挺胸的往風雷市走回去,接下來只能儘可能拖延時間。

  風雷市沒有類似對講機的設備,但是背陽右區與背陽左區的兩隊毛族討論的是同一件事情。

  「我們往市中心撤退,立刻。」八荒對殘餘的侍衛隊與探索隊說。

  「應該先跟其他部隊會合,再逐一擊破他們。」菲亞向風靴建議。

  市政大樓頂樓,徐皓鈞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但遠眺兩隊毛族聚集討論的模樣就能知道戰況不樂觀,尤其八荒那邊更是人數減少將近一半,損傷非常慘重。他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這就是戰爭,不是電影特效或什麼體驗營,而是貨真價實拿生命做賭注的戰場,救了他並達成和解的那一邊快輸了。

  兩隊毛族幾乎同時,從風雷市的不同地方往他所在的位置跑來,在他的認知中,如果讓敵人入侵到城內會更難防禦,但要是讓兩個部隊拚死守在城門好像也不對。左思右想之間,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我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你可以叫我風盔,市長說你跟我們一起行動比較好。」墨綠色的身影,是先前在存倉跟菲亞差點起衝突的那個侍衛隊長。

  徐皓鈞回頭眺望遠處,右側的城門一團白影緩緩進城,左側的城門則是一團黑影緩緩進城,兩支軍隊上頭各有一片黑色與白色的雲幻化箭頭與交叉十字等等形狀。他意識到鱗族和羽裔正在溝通,隨着他們踏進風雷市,謹慎的經過每一個巷口,都會告知另一側的友軍。

  通常打出交叉十字的都是羽裔,他們經過的背陽右區剛好是風雷市民聚集的地方,年輕力壯的毛族充當民兵防守在巷道內,不清楚虛實的羽裔時常得停下來確認前方是否安全,但又不敢輕易分散人力突入巷道。

  「他們可能很快就會來這裏。」風盔說完走向頂樓邊緣遠眺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預見風雷市被外族入侵陷落的畫面。

  「這是他們第一次打到城內嗎?」徐皓鈞問。

  「對,也是他們第一次聯手。」風盔說。

  所以這是第一次打敗仗,剛好是我看到的第一仗。徐皓鈞心想,這時候他突然注意到八荒和菲亞兩支隊伍在風末大道中間,大約是第二座存倉的位置會合,列隊,很快的散進背陽右區的巷道里。

  「他們在做什麼?」徐皓鈞轉頭問。

  「接下來纔是我們平常防禦演練的內容。」風盔微笑轉而猙獰,顫抖的雙手握拳彷彿恨不得下場參戰。

  背陽右區,白色軍團,他們要針對羽裔優先擊破!徐皓鈞的心頭再次燃起希望,不知不覺他把自己當成毛族的一份子,衷心期盼毛族打敗外敵贏得勝利。

  幾分前,八荒、風靴與菲亞在風末大道上會合,到這裏爲止都還是防禦演練的一環。自從上次靜境發生異變,整座城連人帶物全飄浮在空中,毛族深深體認到不能完全仰賴城市的優勢,着手規劃防禦演練,目標在於用最快的速度組織武力與利用地形。

  不過當初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進行實戰,而且還是兩族聯手進攻。

  「我認爲應該優先攻擊羽裔。」八荒先開口。

  菲亞點頭,身爲突襲任務的領軍者,此刻臉上難掩失落。「我也覺得鱗族留到之後再處理就好,至少他們不像羽翼那麼嗜血。」

  「那沒什麼好討論的,所有人分成三隊進駐背陽右區準備襲擊羽裔。」風靴回過頭無聲的朝剩下的侍衛隊比劃,侍衛隊們馬上整齊分開隊伍。他沒問風鎧爲什麼沒出現在這裏,看到侍衛隊的人數就很明顯了。「菲亞,你繼續負責突擊吧,從巷道刺穿羽裔的中央部隊。」

  「好。」菲亞點頭,風靴用手勢向三支隊伍說明各領隊者,每一隊都電擊棒與鋼筋混雜,沒分寸更換兵器。

  剩餘的侍衛隊與探索隊迅速走進巷道內,朝着羽裔的位置前進。每一棟建築裏頭都能在曾經是門口窗戶或牆壁縫隙的地方看到窺視的雙眼,到這裏還沒有毛族不明就裏拿着武器殺出來,很好,比異變發生當時進步很多。

  如果進攻的隊伍不幸失敗遭到反擊,就會退回巷道內,這時就輪到建築物內持有武器的毛族平民做爲最後一道防線了,當然走到那一步就意味着滅族的可能。

  八荒抽出電擊棒,拉長,示意一隊加速往背陽左區的城門口前進,他們負責抄截羽裔的背後,這時他發現沒有看到瞬;但這是戰場,他只能祈求主讓瞬好好的活下來。

  風靴率領三隊往背陽右區靠風末大道的一側加緊腳步,準備做爲防線擋在羽裔的前頭。

  「隊長,我們真的要往前衝嗎?」菲亞這隊分散藏身在巷道里,其中一個探索隊員問,她剛剛纔從跟鱗族的交換條件中活下來,身上淡淡的粉色與臉上覆雜的表情產生強烈對比。她空着手,武器流落在與鱗族作戰的戰場。不管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還是初歷戰陣的新兵,好不容易從俘虜的身份撿回一條命都難免沮喪。菲亞突然靈光一閃,難得想起她的名字。「睦名,你經歷過幾次鱗族或羽裔的攻擊?」

  「我嗎?大…大概四次吧。」睦名因爲突然被點名而驚訝。

  「我大概十次左右。」菲亞轉頭看向突襲的正前方,他們特意選了能通往八個巷道的分歧點,從這裏可以有效的讓隊伍能同時發揮最大戰力。「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覺得趕走他們就不會有下次,但他們還是會再回來,奪去一部分毛族的生命,你有親人死在他們手上嗎?」

  「沒有,我爸媽都在後面躲着。」睦名指着後方藏身屋內的毛族們。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失敗,就輪到他們面對羽裔了,對嗎?」

  睦名的雙眼突然大大睜開,這是好現象,至少比剛剛好多了。「我不希望發生那種事。」

  「錯了,是『我們』。」菲亞伸手搭在她肩上,回頭掃視其他聽到這段對話的侍衛隊與探索隊員。「我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我相信只要打下去,就一定會有打贏的一天,你相信嗎?」

  睦名沉默的盯着隊長,說:「我相信。」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殘破的建築陰影下燃起細微的光芒。

  就在這時,稍早菲亞派去幫忙收集鋼筋的探索隊員回來了,逐一發送給手中沒有武器的毛族,她再次熟悉金屬的粗糙感,想着過去的人們把這種東西埋在牆裏不知道做什麼用。

  「把武器準備好,不管是鋼筋還是電擊,那羣白色的人就是敵人,過去殘害我們的羽裔必將付出代價。」菲亞低聲說,避免聲音暴露他們的行跡,他們還需要等待攻擊的記號,那時將會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沉靜的時間並沒有太久,菲亞隊的右前方隔着層層建築物很快響起風靴的聲音。「進──攻!」

  左前方發出雜亂聲音的是羽裔,八荒大概已經出擊了,菲亞舉起手中暗褐色的鋼筋大喊:「求主帶領!」出乎她意料的是,這時整個背陽左區彷彿活了過來,就像來自過去已然逝去的生命都齊聲吶喊着:「風雷齊鳴!」

  菲亞沿着巷道往前衝,身後的毛族們有默契的分散開來,像五顏六色的水流匯入預定的渠道,目標是壯大突襲的聲勢,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那時八荒與菲亞還沒想過毛族可能在自己的城市中戰敗,以及那之後超乎常理的發展。

  剛踏進風雷市的背陽右區,比城外黯淡的亮度讓羽裔陷入短暫的不安,惶惑的看着他們稱爲光之主的羽裔首領,從她的臉上找到近乎冷酷的沉着,繼續踏進未知的土地。

  光之主看着兩側稀稀落落或斜或損的水泥房舍,心頭感嘆着踏進這座城市所耗費的時間、生命與無法計量的耐心。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到接近文明的地方,然而他們,她一手創造的羽裔,卻與這些熟悉的事物如此不搭,相較之下毛族還比較像過去的人類。

  她貪婪的呼吸着,好像能嗅聞到回憶裏家鄉的氣息,在頭頂的天空中用白色的物質比劃出箭頭的形狀,告訴另一側的臨時盟友他們的狀況。

  除了羽翼摩擦的聲音以外,風雷市裏安靜的可怕,他們沒辦法看到或聽到撤回城內的毛族動向,但可以感覺到敵人正在醞釀下一次的攻擊。他們警戒的舉起手中的木槍防備着周圍,左右兩側散亂排列遮蔽視線的陰影巷道似乎散發着某種惡意。

  「光之主,我認爲這裏是毛族建造的陣地。」光之主身旁的羽裔說,她叫玉璇,額上有四片高過頭頂的羽毛扇狀展開。額上的記號是光之主設計的位階制度,羽裔剛出生依照專長與功績分成四類人,最高的一類是領軍者,也是能夠直接跟光之主對話的階層。

  「你說這是陣地?」光之主反問,沉靜的表情從嘴角崩垮開來,所有在場的羽裔可能一輩子都沒聽到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低低的像被壓抑的哀號。

  過幾寸,羽裔們才意識到那是笑聲,她笑得很久,很壓抑,天空中的白色物質也隨之變爲十字交叉的暫停行進圖示。剛剛發言的位階四領軍者和其他相同層級的羽裔們面面相覷,只能別開臉防備四周,希望這個聲音不要成爲敵人攻擊的目標。

  直到那陣嗚嗚嗚的笑聲終於停歇,光之主擦擦眼角的淚水,看着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短小的黑色羽毛,擡起頭說:「這座城市本來就長這樣,變成這樣也真夠慘的。」

  所有羽裔的臉上都閃過困惑,但很快就消失無蹤,在他們的社會裏,光之主說的話等同神諭,從來沒有人懷疑她的決斷。

  「但確實毛族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隨時準備迎戰。」光之主手腕一轉,上頭的交叉十字再次變成箭頭,羽裔再次前進。因爲狹長的地形加上他們的武器是長槍,隊型自然而然的拉長,就算是少有作戰經驗的羽裔也隱約察覺到這裏不利於他們作戰。

  「光之主,請停下,前面有人。」走在光之主前面的男性羽裔領軍者孟琮舉起手裏的長槍,他在城外作戰跟八荒互相牽制,生性謹慎。

  擋在他們前方的是一個瘦高的深灰色毛族,他身後還有一羣毛族,手上拿着褐灰色的金屬鋼筋,顯然是從廢棄的建築中拆解下來的。孟琮看着風靴,兩人互相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熟悉與無奈,這不知道是他們第幾次交鋒,只要在戰場上活得夠久,最後難免跟敵人產生這種情感。

  就這樣?光之主微覺失望。「你帶隊突破他們,其他隊攻進左右兩側,毛族可能會從側邊攻擊。」

  那名領軍者帶領自己的分隊往前,長槍往前舉,其他領軍者則是守護在光之主的左右兩側,空中的白色圖示變成刀劍交叉代表受到攻擊,孟琮迅速判斷街道的寬度把隊伍分成三組。「一三組進巷道,二組全力往前攻擊,沒有敵人就包圍他們!」

  擋在他們面前的風靴同時舉高手中的武器,大喊:「進──攻!」與這聲再次開戰宣告相呼應的,是來自羽裔後方隊伍的哀號與憤怒的嘶吼聲,光之主和其他領軍者愕然回頭,另一隊毛族已經跟後方的羽裔部隊近距離交戰!八荒的攻擊時機抓的異常準確,悄然無聲的襲擊羽裔後方,一出手就擊倒數十人。

  這麼多人?剛剛城外不是已經殺死不少毛族了嗎?光之主心想。

  「玉璇留在這裏,子仁支援後方!」她馬上朝兩名領軍者下達指令。過去與毛族的交戰中他們都儘可能保持距離,毛族在近身肉搏上比羽裔還要有優勢。

  玉璇連忙調動部隊填補子仁隊在光之主身邊的空缺,前方的孟琮也跟風靴互相猛烈撞擊,長槍的距離優勢讓他們第一擊就刺傷多數毛族,幾滴紅血滴落黃沙。但此地畢竟是毛族的家鄉,還有氣在的毛族們儘管被槍刺穿仍死命抓住往敵人靠近,奮力反擊。

  羽毛。血跡。身處雙方隊伍最前方,孟琮和風靴互相閃過對方的攻擊,兩人都維持着基本的冷靜,各自的同胞們也識趣的讓開空間。

  「這次我會盡全力。」風靴微微彎身蓄積力量。

  「好。」孟琮挺直身軀,雙手持槍,前高後低,尖端直指前方。

  兩人同時加速疾衝,孟琮的微調長槍的方向,從下而上佯攻,風靴手上的鋼筋橫掃,長槍後端舉高從上方刺下來被迅速格開,接着是毫不試探的密集鐵木撞擊,雙方都卯足全力攻擊。

  然後,震動整個戰場的戰吼從羽裔的右側不遠處響起。「風雷齊鳴!」可能混和了上百或上千人的魄力,這纔是毛族真正的攻勢!孟琮很後來才注意到分去另一側的羽裔沒有按計畫從巷道對風靴形成包圍,但那時整場戰爭都已經塵埃落定。

  一個分神,出力過重刺穿風靴身上的暗紅布片,風靴看準時機連人帶棒將他拉近身前,用力一劈。

  啪啦一聲,木槍應聲折斷,鋼筋一個迴旋沉重的打在孟琮胸口,痛楚讓他眼前一白,反而清楚聽到接近光之主的位置,側邊巷道里雜沓的腳步聲,往那裏去的羽裔應該是敗退了。

  光之主。

  孟琮的右手握住半截段槍一抽,反手一刺,槍身傳來的觸感讓他稍微放心,中了!風靴也受了傷。等到視線恢復,兩步距離外的風靴剛恢復姿勢,短槍刺中的是他的肩胛骨凹陷處,而孟琮的胸口則是隨着每次呼吸而刺痛。

  兩人都有不能後退的理由,一咬牙,鋼筋與斷槍再次朝對方招呼。

  菲亞帶領隊員們將羽裔分隊全趕出去,衝出巷道迎面對上一整片白色的入侵者,以及唯一一個黑色的羽裔。她奮力欺近擊倒對方,衝向光之主身邊的羽裔領軍者!每一根羽毛都帶着悲傷的記憶,她咬緊牙猛力發動攻勢。

  那名領軍者是玉璇,她馬上下令一半的羽裔抵擋住毛族的攻勢,然而這波突擊隊的攻擊範圍比她料想的廣,光之主身邊的羽裔馬上陷入被包圍的劣勢。

  更麻煩的是菲亞盯上她了,正在加速朝她進擊!

  「保護好光之主。」玉璇回頭交代她的部屬,提槍迎戰。

  菲亞斜斜揮出一棒,玉璇輕巧的向後一躍,長槍如電閃般再次刺來,初次交擊菲亞反而被逼退兩步。

  兩個毛族略過菲亞身邊往她衝過去,玉璇握住手上的長槍,瞬間左右移動先後避過兩支鋼筋,用槍尾及槍尖分別擊中兩個毛族的胸口,被槍尖刺中的毛族後退三步後胸口才涌出血來。毛族們像潮水般涌上,距離光之主只剩下不到二十步。

  菲亞瞥一眼玉璇身後。「看來你們的市長是那個全身黑的?」

  「她是光之主。」玉璇回答,後退兩步長槍橫持。

  「『主』是嗎?看來你們的主是看得見的。」菲亞再次衝上去。

  玉璇奮力格擋,兩種武器近距離相接應該是鋼筋比較有優勢,但結果竟是菲亞的武器被彈開,她的手還維持着緊握鋼筋的姿勢!

  跟鱗族交戰過留下的疲勞開始產生效果。玉璇反射性的刺出三槍再次逼退菲亞後檢視現況,前方的孟琮跟風靴還難分難解,後方的子仁正努力挽回被八荒偷襲的產生的混亂。玉璇連續揮出大範圍攻擊逼退附近的毛族,旋即往後面一躍到光之主的身旁。

  「光之主,我認爲應該先撤出…光之主?」玉璇喘着氣說。

  那時光之主的心思像完全不在這裏,目光朝四周圍遠眺,幾聲毛族和羽裔的怒吼與悲鳴似乎完全與她無關,無法吸引她一絲絲的注意力。那個疏離的神情讓玉璇感到恐懼,但長久以來的模式強迫她儘可能耐心的等下去,幸好一絲光芒漸漸回到那對瞳孔中。

  「往上跳。」光之主輕聲說。

  「什麼?」玉璇不小心脫口而出,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上方在哪?」

  光之主露出冷酷的微笑,伸手在周圍畫一圈。「上方,你沒看見嗎?去告訴所有人準備好。」「但要是那上面…」

  「那上面是安全的。」

  「是。」玉璇強壓不安與想問出口的質疑,深呼吸。

  這時一句話劃破戰場。「喂!你們講悄悄話講完了吧?」菲亞勉強撿回被彈開的鋼筋,剛擊敗兩個圍上來的羽裔,淡黃色的身影周圍一圈暫時沒有羽裔敢靠近,玉璇看到她的手臂非常明顯的顫抖。

  驅動她這麼拼命的到底是什麼?守護嗎?仇恨嗎?或者兩者兼有。

  「傳令下去,等我指示。」光之主一向不太解釋命令,說完她又回復剛剛疏離的神情,這次是盯着前方,孟琮和風靴那裏兩族持續纏鬥着。

  玉璇只得儘可能找人幫忙傳遞指令,焦慮、懷疑、憤怒和各種負面情緒困擾着她,交代下去後才把目標轉向菲亞。既然對方這麼想打,那她也期待一場不需要思考的決鬥。

  光之主的目光穿過層層交錯的人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場戰爭背後絕對不能撤退的原因。她看到羽裔們像往常一樣聽話,儘管不了解指令仍然一個一個傳下去,受傷休息的,被地形阻擋只能眼睜睜看着同胞們拼命戰鬥的,全都因爲這句話轉頭看向她,她就是他們的神。

  一個、五個、十個…就快了,光之主回頭,剛好看到一把木製長槍從極遠處朝她飛擲而來!身邊的羽裔見狀連忙縱身一躍擋在她面前,用手中的槍意圖擊落那把槍,不料只能將它稍微打歪,噗的一聲刺入那個羽裔的肩膀,幾根染血的羽毛飄然落下。

  光之主訝異於毛族竟然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這麼混亂的戰場中摸清楚她接下來扮演的角色,她帶着嘉許的目光看向靠近城門口的那頭,把那身白褐黑三色的身影烙印在腦海中。

  那個人…在城門外見過,是另一隊毛族的領軍者。

  「早知道當時應該殺你。」光之主回想毛族奮起突圍的那時候,她瞄準的是身上披的暗紅色布的侍衛隊長,現在卻覺得這個毛族更危險。

  然而那些都不重要了,時機已經成熟,光之主雙手舉高,宏亮的聲音響徹戰場。

  「我親愛的子民,把手放在心上,把心打開。」

  真正讓毛族愕然停下攻勢的不是這句陌生的話,而是跟他們交戰中的羽裔竟然真的收槍站立,閉上眼,一隻手放在心上,那動作像極了毛族聽取祝福時一隻手平舉在胸前的動作,那一刻他們如此相似。

  無數毛族的攻擊打在面前的羽裔身上,包括菲亞,她手中的鋼筋陷入玉璇的側腹,但這名羽裔的領軍者緊皺着眉像在做極爲困難的禱告,而不是正在承受肌肉或內臟傳來的痛楚。

  戰場轉瞬間陷入安靜,稍後他們將清楚記得這一瞬間。

  剛剛浮在空中的白色圖示不知何時轉爲立體圓球狀,隨着光之主高舉的雙手旋轉顫動,在那不到一寸的時間裏乍然綻放不亞於太陽的光芒!長久處於日夜塔穩定光芒的毛族瞬間被光芒刺瞎,整體陷入盲目,部分毛族甚至失去理智大幅度揮舞手上的電擊棒或鋼筋。

  菲亞單手摀住刺痛的眼睛,在眼皮底下的黑暗中還能看到可怕的殘影,緊接着用力向後一躍,想用後方建築物的外牆護住後背,不料卻跟兩個毛族撞在一塊,她幾乎是憑直覺閃過他們驚慌失措的反擊,一路退到靠牆才緩過氣來。

  好不容易眼睛恢復,看到的只有毛族五顏六色的身影,模糊的一團團詭異的色塊。他們人呢?菲亞流着眼淚,儘可能瞇着眼掃是整個戰場,沒有,一個羽裔都沒有,全體憑空消失。

  「怎麼可能?」菲亞喃喃說。

  「隊長?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剛剛好像有一陣強光…」右前方有一個粉色的身影說,是睦名。

  因爲這句話,菲亞剛好目睹一根木槍由上而下,尖端對準睦名的後頸。

  白色身影,奪命攻擊,羽裔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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