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好自爲之
這身髒水,她是洗不掉了。欣賞着衆人看小音的目光,我這口被戴綠帽子的惡氣,才消下去那麼一點點。
學校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但凡集體榮譽受損,總要抓個替罪羊出來背黑鍋。大家都明白,這次突擊檢查,鐵定是被人陰了,有人猜是兄弟競爭學校,有人猜是校長得罪了什麼人,反正不可能猜到我身上來,我毫無壓力。
職工大會上,校長點名批評小學主任脫崗這件事情,顯然這次的黑鍋得他來背,從而,這個大主任的競爭資格,也就跟着沒有了。
“還有某些老師,你們的私生活我是不管的,但是爲人師表,作風要嚴謹,給學生做好表率,爲了個人恩怨爲了那點蠅頭小利,不擇手段,這種行爲校方絕不支持!這次的事情,大家都回去各自反省下,寫份報告交上來,端正態度!”
校長髮言完畢,瞪了遠處的小音一眼,走了。
小音第二天就辭職不幹了,幹不下去了,走哪兒都是白眼,這兩個月,她又是賺學生錢被舉報,又是跟我打架弄掉我孩子,又是和主任搞不正當男女關係的,沒誰還把她當好鳥看了。
走人那天,專門來舞蹈教室找我,我還在帶學生上課。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她一臉不服,點頭,“你贏了。”
“什麼意思啊。”我裝懵懂。
小音不屑地笑一下,“燕小嫦,我真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你比我厲害,我弄不過你,跟你比我太嫩了。”
“你可不能這麼說,你辭職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一個教舞蹈的,跟你又沒有衝突。”我什麼都不能承認,我要是承認了,小音跑哪兒去倒打一把,說這些事都是我捅出來的,那我自己也跟着一身髒水了。
她還是勉強地笑,“行了你別跟我墨跡了,你比我強哪兒去?我是看上陳飛揚了,但是我沒看上高主任,這一步也是你逼的。”
我垂下眼睛,“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你也不比我強多少,你敢說你幹這些,後邊沒人幫你?我是不信。咱倆也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好不到哪兒去。”
我賞了她一個冷笑,她現在跟我說這些我也聽不進去,是,我就是贏了,她臨走跟我呈個口舌之快,我就大度點讓讓她。
把我送她的手鍊扔在地上,小音憤恨地看我一眼,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說的那句她沒看上高主任,這我相信,她怎麼可能看上那麼個好色之徒。想來,也確實是被我逼的,爲了保住工作,在主任那邊低頭了。
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她自己不在乎,放我身上,總不至於變成那樣。
所謂女人何苦爲難女人,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看着地上的手鍊,我贏了麼?有意思麼?我就是再贏,再趕走她,她和陳飛揚睡過就是睡過,我和陳飛揚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什麼都改變不了。
學生在裏面跳舞,我把這手鍊撿起來,打算扔去垃圾桶,走了兩步,看到迎面過來的王昭陽。
我沒打算跟他打招呼,扔了手鏈,轉身往舞蹈教室走,我現在已經收了二十多個學生,每天就是累點,嗓子疼,但一個月的收入差不多要上萬。
王昭陽攔住我的去路,“你鬧夠了麼?”
“什麼意思啊?”我已經習慣性裝傻。
他很嚴厲,“你跟我能不能說實話!”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想走,王昭陽拉我,大庭廣衆的,我不能讓他拉我,我剛用這種方法趕走小音,不能在自己這兒也留下這麼個話柄。
我很不客氣地甩開王昭陽的胳膊,他說:“燕小嫦你別覺得自己聰明,真的聰明人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了,你以爲校長那話是說那個音樂老師的?你怎麼不想想其實就是說給你聽的呢?”
“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我瞪他。
王昭陽的眉頭越皺越深,“你對她個人有意見,你用得着把全校的名譽都搭進去麼,你做事情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人!”
“我怎麼沒考慮其它人了,”碰到王昭陽我腦子就直了,防線都崩塌了,我說:“我這不還幫了你麼,那他之前開了你的學生,想陰你的時候,他也沒考慮過學生啊。他們自己做的事情,難道是我教他們的麼?”
王昭陽抿着嘴巴,看我這個咄咄逼人的樣子,露出失望的表情,“你看看你現在,自私、狹隘、自作聰明,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人是很難理性面對其他人對自己的指責的,尤其是一個你比較看重的人。在被指責的時候,往往第一個瞬間的反應是拒絕這種指責,不能接受。
我現在心理覺得堵得很,撇開臉去,“你看不下去可以不看,我變成什麼樣跟你沒關係。”
冷笑,“我對你太失望了。”
我用淡然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是說我變成什麼樣你都不怪我麼,到底你還是怪我了對不對?
低下頭,我不想說對不起,我知道如今這個他眼裏自私狹隘的我,配不上他。
我總是讓他失望,他失望的時候會生氣,可是今天在他臉上,居然一點生氣的表情都看不到,彷彿是最徹底的失望,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他那麼看着我,目光寡淡而涼薄,似看着一個陌生人,有那麼一絲絲的憐憫。
我不需要他的憐憫,今天我是贏家,我不需要憐憫,可潛意識裏其實已經開始意識到,某些地方我是可憐的。只是我沒那麼大的智慧,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
“說話,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嚴厲訓斥,又是那副老師的態度。
我忽然也拿出上學時的那股勁兒來了,不就是頂撞老師麼,我最在行了。看着他,我說:“你要知道原因,好啊我告訴你,”伸手指向小音離開的方向,“那個女人,她把陳飛揚睡了,她勾引我老公,就因爲你給了我一個在編的名額,她就這麼嫉妒我,我收拾她有錯嗎!”
他的眉頭越皺越深,而後冷笑,“就因爲這個?我原本以爲,在這種事情上,方可如的處理就夠蠢了,沒想到你可以更蠢。方可如無非是拖着,耽誤了大家一點兒時間,你呢?現在她走了你滿意了?你們的帳就這麼算清楚了?”
我聽不進去,“你別再說了。”也別再跟我提方可如了,現在你們又好了,現在你看清楚了,方可如比我強太多了,你去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在我面前說什麼說。
“有什麼不敢聽的,還是不敢面對狹隘的自己?如果不敢,你就該知道,狹隘不是一件好事。”
我依然迴避,“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嘆口疲憊的氣,沉默良久,問我,“燕小嫦,你愛他嗎?”
他說的應該是陳飛揚,我不知道,我不愛他爲什麼要嫁給他,爲什麼陪他忍受這段婚姻,爲什麼在小音的事情出了以後,這樣憤怒。僅僅是因爲霸道麼,可如果說愛,這到底是哪一種愛。
我沒有回答,他又問,“你愛你自己麼?”
我還是沒有回答。
他搖搖頭,“不愛,你誰也不愛。”他皺眉,“我原本以爲,你只是太愛自己了,所以你自私,這不是你的錯。可你連自己都不愛,你像一隻刺蝟,你的心很柔軟,只要稍微暖一暖就會打開,但只要碰到一點點危險,你不會給別人給自己任何一點機會,你會馬上縮起來,滿身戒備。這麼多年了,從我最開始認識你到現在,你其實一點都沒有變,你誰也不相信,你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活的什麼呢?”
他的這段剖析,讓我有種扒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的感覺,彷彿什麼都被看穿了,連自己沒看穿的,都被看穿了。
然後我開始掉眼淚,大顆大顆的。可是我覺得我沒有辦法,我已經習慣這樣了,我從小就沒人關心沒人愛,然後人家對我好一點點,我就感動得恨不得掏心掏肺,對我差一點點,我就把過去所有的好一筆勾銷。
其實我只是個骨子裏太悲觀的人。
“你就是這樣讓自己過的好的。用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庸俗,你追求的你想要的,就只有這一點點了麼?”他問。
我撇開目光,他別跟我說這些,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如果停下來想過,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想到他前面提的方可如,我心裏還是堵着一口氣,“對,我就這麼點追求,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也不用非要改變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你不是說了麼,我一直都是這樣。”
王昭陽抿着嘴巴點點頭,並不是認可,而是一種放棄,“好,如果你就只剩下這點兒智慧,那真的是我看錯你了。”又抿了抿嘴,他說:“我一廂情願,你好自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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