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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周一敬的泰萌卫城

作者:夺鹿侯
崇祯九年的夏季,托木河畔的柴港竣工了。 夕阳洒落宽广河面,为右岸密林撒上一层金光。 巨大原木编成的木排,自上游百余裡内的几座伐木营地出发,载着货物与马车,顺流漂至柴港,拴在岸边卸货。 一辆辆空载的马车,搭载伐木工,沿岸边的冻土小路,鱼贯南下,周而复始。 泰萌卫城的木制瞭望楼上,周一敬俯视着柴港,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微小。 這座仅能停靠小船与木排的港口非常简陋,甚至连港湾最初的位置,都是刘承祖水师登陆,用战船底犁出的几道沟壑。 虽然港口很简陋,但是对周一敬来說,依然是他来到泰萌卫,做出的两大政绩之一。 甚至某种程度上,這座因主要运输木材而被定名为柴港的小港口,在战略意义上,要胜過他亲自编撰的《泰镇考见略》一书。 因为這座船港落成,南边托木河沿岸的几個林中部落,就不需要再派人到泰萌卫城帮忙,直接在岸边伐木,编成木排,载些货物人手,顺流過来。 在河流被冰封之前,每年都至少有半年能够通航,运输量更大、速度也更快。 况且,還有在宰桑湖与阿尔泰两條航线上巡逻的兵船,也更容易在泰萌卫卸货补给。 半年時間,周一敬竭尽全力地去尝试了解這片土地,现在他弄明白了很多东西,可是不能理解的事情更多了。 他能理解,刘承宗对西北方向的疯狂扩张。 這立足于元帅府的强大武力与生存需要,毕竟元帅军的将领,周一敬也认识几個。 在那些武夫口中,他们所遇到最强大的对手始终是明军,但遭遇最危险的战役是在青海与卫拉特交战。 就這种话,周一敬起初都无法理解,直到有人跟他具体解释,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明军是兵强将猛,但群龙无首還处处受限。 卫拉特则有所不同,虽然武器装备战术战法较于明军全面落后,可人家是真有领头羊。 因此在元帅军将领眼中,大明更强大,但卫拉特更危险。 也正因如此,刘承宗要派遣天山军进驻伊犁,還准贺人龙带兵西据土鲁番,在西北的荒漠中把地盘打成一片。 這一点,周一敬是能理解的。 但說实话,周一敬不能理解周日强为啥要在托木斯克与斡罗思一战,夺取這座小据点以后,還持续堆资源派人力,进行建设发展。 甚至大有一种要把這裡当做开辟疆土前线基地的感觉。 若說照周一敬自己的想法,他们只需要在伊犁驻军就够了,北边完全可以交给卫拉特甚至准噶尔部对林中属民进行统治,反正元帅府需要的也不過是天量的毛皮。 這点事,卫拉特完全能够代劳。 所以周一敬觉得,从刘承宗到周日强,元帅府全是脑子烧坏了的狂徒。 他们居然真的想要把边境线推到泰萌卫這個地方,甚至在战略上,這裡還只是個开端。 泰萌卫是什么鬼地方?就不說這裡有多寒冷,单是距离,从伊犁到這都得走三千裡路。 沒有任何基础建设,方圆百裡最近接医师的人,是林子裡跳大神的萨满巫师。 人命在這裡,轻飘飘的就像個玩笑。 别說对养尊处优的进士周一敬了,哪怕是对各個藩国的杂役狗腿子们来說,這都是十成十的龙潭虎穴。 光上個月,总人口四百多的泰萌卫城,就死了十九個人,還失踪了两個。 有被野驴踢死的,有伐木被冷杉树压伤不治的,也有端着火枪去狩猎,结果叫猎物给狩了的。 還有运输木材,木排停靠不稳跌落河中,三裡宽的大河春季湍急,掉下去就被冲走,无从寻找。 更有比较常规的,去年秋季在林子裡失踪,今年开春才被找到。 栩栩如生。 這裡面确实有死定了的倒霉蛋,但至少一半的人,如是在中原遇到相同情况,根本不会死掉。 但在沒有草药只有火药,沒有医师只有军师的泰萌卫,受伤稍严重一点,就算被拉回堡子裡,也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 即使通過战争,奠定了立足于此的战略,周一敬依然认为,他们缺少在這裡立足的能力与经验。 但周一敬的工作热情很足。 倒不是他真觉得,刘承宗的战略是对的,周日强的安排是好的,或者像泰萌卫的大兵一样,坚信富贵险中求,刷履历搏出身。 恰恰相反。 周一敬根本不信那些,什么立足不立足、战略不战略的,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确信自己跑不回去了。 因此只能逆来顺受,想办法让刘承宗把他调回去。 对他来說,被派到泰萌卫,尽管身上顶了個泰萌参将的高级官职,但是在实际上感受上,要远远超過被发配边疆的苦恼。 那個参将官职,跟沒有一样。 整個泰萌卫的在籍人口,拢共四百多,他上哪儿组建什么泰萌营,更何况既无军饷也无粮,就算有兵他也招不来人。 周一敬认为泰萌卫的运行方式就是等死,毫无前途。 這地方毫无自己能力,有不可信的林中百姓,但卫城的生活條件還不如人家自己的部落,很难招人過来。 唯一能对抗自然减员的,就是刘承宗往天山送的大明宗室边角料。 但這帮人又太少了。 三千宗室男女从海上出发,路上倒沒太多减员,意外、伤病的情况也不多,无非是沿途驿站缺人,会抽几個留下补充,到天山還能剩下两千七八百。 但刘承祖至少会留下两千五百人。 宗女就不用說了,肯定都会留在天山,一個都不会往北走。 宗男裡面但凡履历還說得過去,哪怕什么都不会,也会被刘承祖留在天山卫做劳役。 只要有一技之长,哪怕是会溜门撬锁,刘承祖都会以天山正缺懂锁头构造的专业人才为由,把他留在天山。 送到泰萌卫的,恶贯满盈只是先决條件,沒有本事才是根本原因。 从装船的那一刻,就决定了這帮人都是会点评美食美酒,有高超的音律、舞蹈鉴赏能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间残渣。 在刘承祖心裡,這样的人踏足冰原冻土,跟死人沒什么两样。 若是沒有补充,二百人三年后能活下来俩,都算他俩运气好。 周一敬被扔到這個环境,路上就不想什么殉国尽忠之类的事了。 开始還有点自比苏武的心思,但很快就被泰萌卫的严寒冻老实,只要能被召回中原,从贼什么的好像也沒啥关系。 就算回去让他当個宰相,他也愿意。 周一敬是实在想不明白,刘承宗那個蛮子,是不是跟别扭不懂三甲进士的含金量,给他派到這不毛之地,到底是要干啥啊? 還美其名曰泰萌参将。 咱就說,发配到這的囚犯移民,根本就不需要有人来管理。 就让這片冰原来管理他们就足够了。 這裡就是流放,对囚犯,对官员,对士兵,都是流放。 流放、戍边,历来是重罪大罪,但這個刑罚的目的,是在心智和生活水平上折磨人——不是真要把人弄死。 就算把玉皇大帝杀了,都不该被流放到這么远的鬼地方。 他编《泰镇考见略》,为的就是想要让刘承宗认识到他的才能,好把他召回去。 堂堂三甲进士,在這当牢头儿,实在是屈才了。 甚至别說他,哪怕周日强那样举人出身,有地方知州经验的官员,在這也一样屈了大才。 周一敬過来還沒半個月,就看出来了。 被统治者都一個個奇形怪状沒個人样,把他们這些负责教化人群的官员派過来又有啥用? 這個鬼地方最适合的执政官员,压根就不是他们。 刘承宗在這边设立卫所,思路是对的,這裡最适合的官员形式,确实是土司和卫所。 但人用错了。 举人进士也不是神仙,他们更适合指天画地的战略,但是把战略落地的具体执行方面,他们可能比不上更多的专业人才。 周一敬觉得,這裡最好的执政官员,是他在海丰当知县的时候,那些见過几面的地保粮长。 只需要一個有率领宗族抢水械斗经验的粮长,带些兄弟子侄举家搬迁過来,最好再拉扯几個在海上讨過生活的后辈,泰萌卫很快就能收获一個核心千户所。 這個鬼地方明显是不需要打仗的。 外部环境有天山军在河上巡逻的几艘兵船就够用了。 只需要生存,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把所有想要抢夺土地的对手都熬到冻死,占领的目的就达成了。 几個這样的地保粮长,带几百人過来,沿着大河各自扎根一片土地,招抚几個附从的林中部落,打击不服诸部,再造上几條船,跟着天山军的兵船晃一晃,往来运输些物资,渔猎、生产两不耽误。 能把生活過個凑合。 反观现在的泰萌卫,常驻战兵二百多,占了人口一半,剩下的都是沒一点生存能力的人间残渣,既不懂生活、也不会生产,执行所有任务的效率都极其低下。 說是废物也不为過。 直到如今,能立功的人才也就一個,是個奉国中尉,发现了一种草药。 泰萌卫现在已经发现两种草药,立功的两位,一個庆藩的奉国中尉,另一個叫征西校尉,是楚琥尔从陕西带回来的黄犬。 那條黄犬是楚琥尔从赤斤卫抢的狗崽子,康良辅刚从陕西买回去,就被楚琥尔抢了。 楚琥尔是觉得狗长成這個样子很新鲜,打算抢来献给刘承宗,结果进了陕西,发现狗子都长這样,就自己养着玩了几個月,回阿尔泰派人给周日强送来了。 不得不說,别管东西是通過什么手段弄来的,楚琥尔确实很会送东西。 周日强对這條来自中原的黄犬喜爱极了,起名叫征西校尉。 但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对征西校尉来說,属于一年不如一年。 赤斤卫的伙食本来就差,征西校尉从小就学会了跟秃鹫抢骨头,但运气好了终归是能吃上几顿炒面的。 不過沒办法给自己治病。 搁在别的地方,狗崽子吃错东西,会自己去吃草催吐,草叶子在肚裡搅一搅,连着食物一起吐出来。 但赤斤卫,就那一点点有限的草,還都让羊吃了。 所以征西校尉的肠胃天生不好。 跟了楚琥尔這么個从不亏待自己的家伙,让征西校尉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天天大肉,甚至回阿尔泰還吃過冰镇绺子。 算是把肠胃彻底吃坏了。 到周日强手上,沒多久就不吃不喝了。 周日强也沒招儿,沒過几天,征西校尉就跑丢了,堡裡人都以为這條家乡来的黄犬死了。 谁知道沒几天,它就自己跑回来,不仅肠胃恢复,還吃啥啥香。 后来周日强让人跟着征西校尉,发现它吃過饭就往林子裡钻,有事沒事在白桦树林裡转悠,带着桦树根长出来的黑色菌子狂啃。 泰萌卫的人早就发现這边桦树底下有东西了,但沒人知道那玩意能吃,因为它长得黑乎乎,像林中猎人用火故意燎出来的记号。 直到這时候,人们才知道,那树根上黑乎乎一片的玩意,是能吃的菌子。 看上去,能治肠胃失和。 而另一位立功的奉国中尉,比起征西校尉就差点意思,那是個越狱囚犯。 在逃亡路上断了粮,发现一匹落单的野驴,搏斗一番血战惜败,以陷阱击伤野驴一條腿的战果,被驴撵到树上围了好几天,差点饿死。 在树上挨饿的時間裡,发现受伤的野驴总吃一种植物,后来找机会采了药,一路逃回卫城。 经過从天山军請来的兽医驗證,认为這种草药长得像五加皮,炮制方法也差不多,应该有补气作用。 周一敬是真觉得,就靠這帮人,想要在這立足,绝对沒戏。 相较于周日强对开疆辟土的渴望,促成托木斯克之战,周一敬過来时候已经沒了這個诱惑,使他能以更加客观的视角来观察泰萌卫。 這地方在战略上肯定不算坏,能维持元帅府存在,安置大明宗室,不至于在中原名声太坏;同时林木、毛皮,也都确实关系到元帅府的西北贸易路线。 但想要立足,绝非易事。 最要紧的原因,還是這裡的自然环境,压根就不适合他们长久驻扎。 因此周一敬被调回去最大的希望,就是改善這裡的生存环境。 否则還不等能够立足,人就都死在与大自然的对抗中,這裡也无非只是個远了点的屠宰场罢了。 改善了环境,就能证明他对元帅府有用,就能以元帅府官员的身份给刘承宗写信,调回中原,主导一個向泰萌卫供给人口的任务。 這不就名正言顺的回去了? 如今柴港已经竣工,每天都有伐木营地运来的木排在泰萌卫城靠港,充足的建材,让周一敬对改造环境的底气更足。 很快,他就拿出了自己的第二段计划:火炕。 无弹窗相关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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