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献此僧头
下過雪后的天空,反而显得特别明净,好像真的已经洗干净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不洁。
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的明珠镶嵌在幽蓝近黑的天幕之上,犹如一尊尊遥远的神祇,正在俯瞰這片雪白的人间。
远处雪山冰峰,矗立在這荒寂的夜空下,在星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别样的奇异之光。
绚烂的极光,徘徊在天际,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犹如奇异之角的形状。
一片辽阔的西域草原秘境之中,荒人们围着野火,围着他们的部落首领,也围着被抓出来的一众叛徒。
今夜,他们将公审叛徒,以震慑所有企图背叛荒人部落者。
一望无际的帐篷堆中央的广场上,已然搭起了一座全由黑曜石组成的高台。
高台上放着一尊黑曜石神像,神像面目狰狞,额头的一根独角耸入天穹一般,好似還在从天空之中,萃取着幽蓝。
五名荒人祭司,跪在神像之前,默默祈祷。
台下鸦雀无声,空气十分肃穆。
然而时不时的,還是会有人,用目光扫向高台下方,前列桌前一侧的某個人影。
在所有人都头生独角,只是颜色、形状、大小有所不同的荒人部落。
這個人的额头上,却只是绑着一條藏蓝色的发带,好似是将额头遮了起来,以此来掩饰他的与众不同。
但即便是這样,所有人依旧都知道,他确实是不同的。
角,是荒人的象征,也是他们的骄傲。
沒有人会遮起来。
他越是如此,越显得刻意,越是引人瞩目。
祭司们祈祷完后,默默地站了起来。
黑瀚部落的头人木坤,将一堆被锁链捆住手脚的荒人,押上了黑曜石搭建的高台。
一名披着黑袍,头上的独角呈现螺旋花纹整体黝黑的祭司,伸开双手說道:“背叛了祖神的罪人们,站在祖神的雕像前,你们知罪么?”
一众被押上台的荒人,大多是面如死灰,默不作声,只有少数几個,面露不忿,却也不言。
祭司冷哼了一声,然后又說道:“在祖神的面前,将你们知道的一切,全都坦白,如果族人们選擇宽恕你们的罪行,或许你们的灵魂,依旧還有机会,通過天之角的考验,抵达永恒的乐园。”
一众被羁押跪在高台上的荒人,纷纷面露一丝欣喜之色。
其中一人,便立刻高声說道:“我是纳江部落的阿特尔,曾经参加過与魔鬼军的阿丹城之战,那场战斗打了七天七夜,我們纳江部落死亡很重,我的父亲、兄弟、叔叔、全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中,我們的部落也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成年男丁,我被魔鬼军俘虏,为了活下来,我選擇成为魔鬼军的暗探,向他们汇报咱们荒人的动向。”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活下来照顾我的妻子,子女,還有我的母亲,叔叔、兄弟们的家人。”
“這是很大的负担,我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收入,战败后我們失去了太多,包括祖神赐予的草场···。”
“但是,我向祖神发誓,我只是在欺骗那些魔鬼军的乾人,从未给他们任何关键的情报。”
這名荒人說的很着急,话语中的调理,也不算清晰。
不過意思表达的也還算明确。
沒有什么不好理解之处。
台下一片的议论纷纷,虽然這名被囚的荒人,看起来像是在辩解。
然而此刻,却也并沒有人被他的言语打动。
对于他们而言,背叛就是背叛,无分轻重。
“那么,做出决定吧!他死后,灵魂有沒有资格,穿過天之角?”祭司大声的对人群问道。
人群立刻高喊:“不能!不能!不能!”
声音连成一片,以至于黑曜石搭建的高台上,那尊独角的神像,都好似在嗡嗡颤动作响。
犹如神在发怒。
方才還在辩解的荒人,面色立刻白的毫无血色。
而那祭司,则是已经挥动手中的法杖,重重的敲击在黑曜石地面上。
一道乌黑的烟气落在那名辩解的荒人身上,他被抽干了全部的精气神,化作了焦黑的尸体,倒在地上。
身后的神像,则是明显的更为明亮几分。
此刻,跪在神像前的另一名荒人囚犯,猛地喊道:“黑瀚部落夺走了我們世代居住的草场,夺走了我們的牛羊,杀死了我們的兄弟手足,還抢走了我們的孩子和妻子。”
“他们并沒遵守金帐篷下的约定,拿走了我們最后的一粒稞子,让我們在冰天雪地裡自生自灭,让我們還沒有出襁褓的孩子,在寒冷和饥饿中死去。”
“我們只是为了生存,才会選擇和魔鬼军合作,即便灵魂永远无法安息,始终徘徊在天之角下的裂缝之中,我也不会为我做過的事情后悔。”
咆哮的声音,就像一只利箭,穿過了原本高涨的氛围。
围在高台周围,本就出身小部落的荒人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伴随着黑瀚部落的壮大,他们也同样几乎是失去了一切。
如今的他们,既是黑瀚部落的奴隶,也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炮灰。
对于高台上,那名同胞的怒吼,他们的内心充满了认同。
“住口,你侮辱了祖神的荣光,让你的先祖也在天之角后的永恒乐园裡蒙羞。”
“哈雅!去!杀死他,亲手摘出他的心脏,只有他的血,才能洗清你身上沾染的污秽。”祭司开口喊出了一個女性荒人的名字。
而那名方才還在怒目呵斥的荒人囚犯,此刻却更加激动起来。
他看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奴走到高台之下,一把匕首丢到了這名女奴的脚边。
她双手微微颤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一步步走上台阶。
“哈雅,族人都看着你!让我們见证伱的决心,如果你证明了你自己,那你将不再是奴隶。”祭司說道。
少女女奴哈雅原本游移的目光,开始变得坚定。
而台下,也顿时鸦雀无声,空气死寂。
原本不少人以为,這只是一场对叛徒的公审。
但现在看来,這同样也是对敢于反抗者的威胁。
如果有谁敢于对抗黑瀚部落的统治,那么他们的下场,也会是一样。
被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亲手划破胸膛。
一些知道点内情的荒人首领,又都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上,唯一的那名乾人。
這個歹毒的威慑动员,就是他提出来的。
黑瀚部落想要打破白玉关,对大乾用兵,直攻南下。
就必须要先将内部整合好,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
荒人野蛮,畏威不畏德,這样的手段残忍,却一定有效。
少女手持匕首,走到父亲身边哭道:“父亲啊!我想要像一個人一样活下去,您能帮帮我嗎?”
之前還满身愤慨的荒人汉子,整個都蜷缩佝偻起来。
他发出凄厉的惨笑,然后点了点头,虎目含泪。
在众人注视下,少女倏地起身,抹干眼泪,匕首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哗啦!
伴随着一声铁器破开人肉躯壳的声响。
鲜红的血液,混合着内脏,掉落出来。
荒人死亡后,身体会在短時間内,就立刻消散,仿佛他们的灵魂,也跟着一道,回归了祖神的乐园。
但是死在黑曜石上的荒人,他们的尸体不会消失,灵魂也不会安宁。
匕首尖上,刺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心!
凄厉的哭声,响彻整個高台。
此刻人心寒凉,所有出身小部落的荒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往台上看一眼。
少数几個可以和黑瀚部落掰掰手腕的部落首领,也都纷纷面露凝重。
如果真的让黑瀚部落,就此将那些小部落彻底的掌控整合,那他们就再难是黑瀚部落的对手了。
台下的程诩,亲手导演了這一出子杀父的人间惨剧,表情却连一丝变化都沒有,而是幽深的望着远方,蜡黄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潮红,随后他咳嗽了两声,一双狐儿眼也眯了起来。
“先生!先生可是受了寒气?”
“快去請巫医!”黑瀚部落的首领扎木立刻喊道。
扎木有着近乎三米的身高,额头的独角呈现赤金色,带着神秘的花纹,粗壮且笔挺,单单从角的长度和花纹、颜色上看,他就是荒人中的大贵族。
而扎木的实力,放在整個西域,也同样是名列前茅。
荒人同样习武。
但他们无法修炼任何一种寿功,与之相对的是,荒人的天生寿命比较长,而且他们的神通获取,并不是通過天授获得,而是直接的掠夺。
任何掌握了神通的其它生灵,只要被他们的独角抵住额头,就会被夺走神通。
走捷径的神通获取方式,让荒人中的强者,可以在短短時間内,就积蓄起寻常修行者难以想象的实力。
沈星海那种正面战斗中,近乎完全抛弃了神通辅助的打法,可以說就是为了针对荒人强者。
比神通数量,他永远都比不過荒人。
沈星海就将战斗节奏拉快,以最直观的技巧、暴力、真气,进行速猛的冲击。
在对手還未施展出多少神通之前,就将其立刻斩于马下。
面对扎木表现出来的关心,程诩摆摆手:“多谢大汗关心,我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便好。”
扎木道:“先生!你我大业未成,還請一定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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