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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三)

作者:未知
年轻鹓雏蓦然一惊! 他慌张护住背上的黑发青年,免得蜘蛛妖腥臭汁液溅到同族身上,自己则伸直了细长脖颈,惊恐地左顾右盼。 刚才出手的,绝对是蜀道剑阁的剑客。 可這裡怎会有剑客?! 大荒有三处秘境,一是东海边“烟涛微茫信难求1”的三岛十洲,二是北方“致千裡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說2”的稷下学宫,其三,则是“难于上青天3”的蜀道剑阁。 巫祝通灵得伟力,文士养气证浩然。 剑阁的剑客,修剑炼心意。 只要剑在手中,剑客心裡就无物不可劈。 剑客所過之处,常常会留下如蜘蛛妖這般,奇异一分为二的事物。 一群疯子。 但年轻鹓雏环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陌生人影。连峭壁上新生的草木之灵也告诉他,此地沒有旁人了。 那一刹悠长吐息后,便在他背咳得撕心裂肺的李朝霜,理所当然让他忽略了過去。 毕竟虚弱的黑发青年如论如何也不像一個剑客。 他身边连一把剑都沒有。 年轻鹓雏转了一圈沒找到人,不知這個剑客既然出手,为何還躲躲藏藏。 背上黑发青年的气息,在蜘蛛妖一分为二后越发低微,他不敢再耽搁,决定先离开這裡。 金灿灿鸟儿盘旋向上,纷沓落英和温暖的风如士兵追逐他们的皇帝一样,追随在他身后。春光照耀裂谷,连深秋裡藏在泥土和岩石缝隙中的虫卵都孵化了。等李朝霜缓過劲来,眨着充盈满泪水的眼睛,甚至看到了一群雪白的蝴蝶,从他面前飞過。 四周鸟语花香,李朝霜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世外桃源。 然后他发现,鹓雏已经带他飞過鸟巢所在洞穴的高度,继续向上。 ……要离开?小鸟儿才在這裡通灵了东皇太一,三天之内,這裡都是春神的福地,灾变妖魔无法靠近,可以說是十分安全了,为何急匆匆离去? 李朝霜抓住年轻鹓雏背后的羽毛,以引起小鸟儿的注意。 年轻鹓雏感觉到了背上人的动静,回過头来。 几缕青丝粘在他沁出冷汗的颊侧,咳嗽太久,李朝霜的嗓音不可避免变得低沉沙哑,但柔软的质感不曾变化。 他问:“怎么了?” “有個不怀好意的剑客,”年轻鹓雏一点沒想過隐瞒,回答道,“這裡不安全了。” 李朝霜還沾着泪水的眼睫颤了颤,开始思索他哪裡不怀好意了。 ……他既要将误会說开,哪怕再无力,也得在小鸟儿面前显出一点,免得真相揭开后小鸟儿恼羞成怒,他连对等谈话的资格都沒有。 不长毒牙的蛇只配端上桌,拔了利爪的老虎连猫都不如……但要說不怀好意,李朝霜真沒有啊? 疑惑片刻,他忽而猜测到了什么,眼神带上一丝好笑。 李朝霜问:“你怕剑阁的剑客?” 年轻鹓雏顿时沉默。 過了数個呼吸,這只小鸟儿才结结巴巴嚷道: “我怎会害怕!我怎么会害怕那群疯子!我只是不喜歡剑客罢了!我只是……我只是和他们待在一块儿就觉得不舒服!” “哦,”李朝霜眼裡笑意更盛,愉快如溪水在他眼中潺潺流动,“你现在不舒服嗎?” “当、当然沒有了!”年轻鹓雏道。 可一個剑客就在你背上啊,李朝霜愉悦想。 他虽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拖油瓶,却勉强能够拔出心剑,哪怕一身巫祝打扮,自称剑客也沒有問題。 沒想到小鸟儿竟然這么害怕剑客。 唔,难道是当初剑阁上那件事? 是嗎?不是嗎? 李朝霜還记得初见這只小鸟儿的一幕幕,但对小鸟儿来說,他当时应该不曾真见過李朝霜的真容。 更别提,那时的他,身上定然不会有天晓得从哪裡来的羽族气息。 李朝霜不由陷入回忆中,直到感到一道更鲜明的温暖。 忍着头疼,面色惨白的黑发青年抬起头。 阳光于他眼睫泪珠上闪烁,年轻鹓雏已带他飞上高空,俯瞰群山。 而就在此刻,通红炭球般的太阳,从东方的连绵山峦后跳了出来。 当光芒照射下来时,李朝霜一双金眸惊吓般瞪大。 半面天穹都是鲜艳的橙红,有如轻烟的云霞变幻着月季般的娇嫩色泽,从粉到浅紫深紫,边缘则是橙金。 远处的青山几乎融化在了這些鲜明的颜色裡,唯有如海的云层,掀起巨浪翻涌。 這些云是淡粉色的,一直到近处才過度成钴蓝。从云海中冒出的一座座山峰亦是,在颜色和明暗的過渡裡,充满了不真实的瑰丽。 如此辽阔的天空。 如此壮美的大地。 ……李朝霜从未见過。 高空寒风吹拂,但年轻鹓雏适才通灵造成的影响尚未消弭,落在李朝霜皮肤上的风,依然是春天般温柔而暖和的。 和下落的时,所感觉身体消融在风中的畅快不同,但這样的柔风同样令人沉醉。 李朝霜仿若生出了双翼。 可惜這是错觉,是小鸟儿将自己的双翼暂时借他一用。 然而,仅仅是這短暂的借用,李朝霜那颗早被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竟如年幼时的他那样,欢快地跳动起来。 那一年,他也是在這样的心跳裡,注目一只小鸟儿振翅高飞,缩小成天空中分辨不清的黑点,离开地毫不留恋。 而此刻,李朝霜想起,他曾和這只小鸟儿有一個约定。 单方面的约定。 哪怕李朝霜心愿早已改变,可世间竟会有這般奇妙的缘分。 哪怕他完全明白,小鸟儿所渴求的,正是他无法给予的。 但既然有机会,在归去幽冥前,他真的想做到一件事。 李朝霜陷入深思。 如果真要這么做,不能解开這個误会了,他反而该加深小鸟儿的误会才是。 “啊。”年轻鹓雏听到背后的黑发青年,忽然叹息。 然后他再一次,轻轻抓住小鸟儿的羽毛根处。 年轻鹓雏无父无母孤身一鸟成长至今,对他而言,這样的举动实在太過亲昵。若非细羽覆盖了他的皮肤,李朝霜肯定会发现,這只鸟从头到尾巴尖儿都是红彤彤的。 但年轻鹓雏对此并不排斥,甚至想要更多。 他感到黑发青年俯下身体,整個人贴在他背后,慢慢开口。 那是笃定的口吻,道:“你想娶我。” 黑发青年声音很轻,這句话却如雷霆,炸响在年轻鹓雏耳侧。 万万沒想到,自己心思会给人如此直白粗鲁地讲出。不仅想和同族做這样那样的事,還想和同族永远待在一起,组成家庭,不再分离的年轻鹓雏,一時間连人话怎么說都忘了。 而李朝霜并沒有给鸟儿震惊的時間,继续笑道:“可以啊。” 年轻鹓雏:“唧唧……嘎?!” 就這么同意了? 年轻鹓雏整只鸟都晕头转向,全凭本能乘风滑行。 李朝霜已将自己埋入年轻鹓雏柔软的羽毛裡,他轻轻咳嗽几下,冰凉的唇轻触鹓雏的后背,从那裡汲取一点温暖。 然后,他才小声又清晰地要求: “小鸟儿,送我去不周吧。” 不周,乃大荒最高峰。 大荒人自称离乡人,传闻离乡人并非此世之民,而是从天而降,追随东皇的璀璨光明,来到大荒的开拓者。 落下时,他们首先抵达了不周山顶。 那是难以攀越的高山,也是离乡子孙的源头。 同时,還是大荒一等一的苦寒之所。 李朝霜這样的病秧子,光凭借自己力量,绝不可能抵达的地方。 年轻鹓雏又激动又喜悦,但同时也感到疑惑。 “去不周?” “是啊。”李朝霜的嘴角一点点上翘,但依然称得上温婉柔和。 他道:“我要去不周山,杀一個人。” *** “结果沒能杀了他。” 一個低沉声音不悦道。 “暴露东大封的情况,引走李朝露,又动暗棋,好叫三岛十洲的大阵露出空隙,结果你主子夸了无数次的‘黑鲨’,连人都沒有见到?” 低沉声音连连讥讽: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等那個病秧子自己死掉。” 南大荒群山刚刚迎来日出,东海的天光却早已亮起许久,只有微风還带有一点清晨的凉意。 大荒陷入群雄割据民不聊生的乱世,已有二十年之久,但在這座距三岛十洲最近的港口,许是巫祝们的庇佑,可见渔民们大声吆喝,推船离港,间或避让回港的商船,好热闹一副和平繁荣的景象。 便是在這和平繁荣的景象裡,站着两個格格不入的人。 一三十来岁的男子,皮肤白皙,嘴角一颗小痣,穿着绿绸子的曳撒,下摆的马面褶上绣有精致的红白飞鲤,他头发整齐地梳进乌纱帽,鬓边插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通身富贵气息。 可是,他看上去像上位者,却不是那個低沉嗓子训斥的人。 那個一点也不客气的家伙,站在绿曳撒男子右侧,头戴一顶黑纱垂到脚背的幕篱,看不清身形面貌,也分不清男女。 這两人出现在這裡,实在太奇怪了,偏偏港口来往的渔民和商贩,沒一個人眼神停留在两人身上。 這让他们得以在這大庭广众下,交谈绝不能泄露的言语。 上三岛十洲行刺,谁会有万无一失的把握?黑鲨刺客们的失利,绿曳撒男子沒有一点动容,甚至辩解道: “大人若是這么想,尽可以等公子朝霜病逝。” 這是句废话,不见面貌的人道:“二十年了,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然后他第一次柔和了声音,道:“当然,我可以再躲上一百年,两百年,岁月于我毫无意义。我熬死了几十代大司命,再熬死這一双天眼也不要多久……不過,你主子等得起嗎?” “……” 绿曳撒男子的主子,当然等不起。 他只能问:“一定要等公子朝霜死后,才能起事?” “他是李氏的天眼。” 不见面貌的人說,他语气轻柔沒有变化,可直直垂落有如长筒的黑纱幕篱,不因港口微风飘动,却因佩戴者情绪的起伏开始张扬,“哪怕他不会祝咒,按理說无法发挥一点天眼的用处……但二十年前,他偏偏毫无缘由出现在那裡。” 天眼可窥视過去、现在、将来,可窥得整個大荒运势变幻下细碎的片段。瀛洲李氏传承天眼的血脉,才得以牢牢掌握九歌中的大司命和少司命——掌握生与死的祝咒。而他们這样暗中密谋的人,谁不怕有眼睛遥遥在看? 若非二十年前的李朝霜,他们所谋之事早已实现。 绿曳撒男子并未经历二十年前的事,对那次秘密的失败了解更是不多。不過他确实感受到了,李朝霜会带来麻烦。 他低下头,道:“大人,‘黑鲨’沒能杀死他,但他们還是有一点用处,至少,至少,死之前,他们有传出一個消息。” 不见面貌的人沉默,绿曳撒男子继续道: “公子朝霜离开了瀛洲岛……已不在三岛十洲的保护中了!” 黑纱幕篱突然荡出一個巨大的弧度。 不见面貌的人声音依然冷静,问: “他在哪?” ※※※※※※※※※※※※※※※※※※※※ 小鸟的偷人抢婚结束了,主角的骗婚开始了【doge 无预收开文结果发现收藏少得要上不了推薦,求收藏撒花!*★°*:.☆( ̄▽ ̄)/$*.°★* —————— 注1、3: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 注2:司马光《稷下赋》 11/6小修 11/12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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