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一) 作者:未知 大荒之上,各方隐秘势力流动,开始寻找某人踪迹时—— “我在哪裡?”李朝霜想了想,說,“我不知道。” “……”李朝露。 兄妹两人再次于梦中相见。 现实中李朝霜情绪太過激动,在提出要求后就晕了過去。 自家兄长无法保持长久清醒,李朝露仿佛对此事早有预料。李朝霜进入梦中,立刻便看到了早就等在那裡的妹妹。 她很仔细将兄长通身打量三遍,确定了人沒出什么事,才松一口气。 与上次梦境破碎时不同,李朝露此刻的身形稳定而真实。当她握住李朝霜的手,传来的温暖让李朝霜嘴角上翘。 不用李朝露询问,他自己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挑拣着讲了一些。 “你拔心剑了!” 李朝露听到最后,握住李朝霜的手突然用力。 “不過泄些微剑气,小妖魔而已,即便如我這般,也无需到拔心剑這步。” 李朝霜仿佛感觉不到手上的痛,笑着道。 但李朝露立刻察觉自己過于用力,连忙柔下力道。 她听李朝霜說“即便如我這般”的貌似自谦之语,面色忽而古怪。 ……要能像你一样,蜀道那些剑客哪還用每天跳崖? 三岛十洲之主不太庄重地腹诽,再次询问李朝霜人在何处。 “我又沒有出過门,哪能猜得出他带我去了哪裡?” 李朝霜說,哪怕他已经从东皇太一带来的春景推测出,从东海瀛洲岛将他偷出后,小鸟儿应当是带他飞去了西南大荒的群山中。 从崖壁上长出的草木,除了奇异出现的桃李树外,更多在南大荒常见。 李朝霜不曾亲眼看過那些南大荒草木活生生的模样,却還是见過一些图画,一些精心保存下来的标本,就在三岛十洲的藏书阁裡,只要稍稍对比,便可分辨。 他读過不少书,困于家中二十来年,就算是病人,也不可能只躺床上。 就是读书十分费神,当年還能保持长時間清醒的时候,李朝霜都无法看上太久。 况且他拥有的,也只有纸上那些经验,做不到像既要博览群书,又要知行合一的稷下学宫文士那样。 李朝霜能做到的,只有通過草木判断地域這点小事。 李朝露沒察觉他隐下了许多事不說,二十年前出事时,她只有十来岁,而李朝霜最后力挽狂澜,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即使時間過去這么久,对于而今的三岛十洲之主而言,她兄长依然绝对是当世最靠谱的几人之一。 但就算李朝霜十分靠谱,她也不想让对方劳心劳力。 李朝露心裡思忖如何将三岛十洲打扫干净,李朝霜则看着她,微微侧头。 要不是从小鸟儿那裡知晓了一些事,他還真看不出自家妹妹的端倪。 李朝露犹如這二十年時間只是云烟,一如過往微笑道: “既然那羽族并无恶意,我便不找他麻烦了,阿兄觉得自己情形還好,就暂且与他相伴一二日吧。 “不晓得位置也不要紧,阿兄只要戴好身上祝具,這边自有法子寻你。待会儿会請乘风太保给阿兄你送去行装。对了,這二日该吃的药也会一起送去,阿兄不要忘记。” 李朝霜眸光微闪,仔细询问如何与来人联络。 所谓乘风太保,其实通灵乘风太保這位神将的巫祝。 他归属云中君麾下,传說是一位日行万裡的神将。 巫祝根据传說塑成神灵,再自谓神名,画神貌,着神装,便可与之通灵,借用神力。 无论是乘风太保一個神将,還是东皇太一、云中君、东君、大司命、少司命這样的天神,湘君、湘夫人、河伯、山鬼這样的地神,都是這般。 三岛十洲是凡人不得入的秘境,但巫祝并不高高居于云端,他们掌控各地巫庙,不然何以在凡人心中维系《九歌》神谱? 可惜,通灵得的神力终有尽时,凡人的祈求却欲壑难填…… 李朝霜思绪一时飘远。 李朝露注意到,只等阿兄自己回神。 重病之人,能够维持清醒,便是好的。 好在李朝霜沒神游太久,他回神后李朝露才开口: “他从我這儿拿到阿兄的位置,可直接去找阿兄。” “唔,這样不妥,”李朝霜仿佛听到后才想起,道,“不够安全。” “哪有……啊。” 李朝露反应過来,刺客一事她到底沒能瞒住。 她默默看李朝霜,李朝霜也微笑看她。 他道:“约個地方,将东西放那儿,我請小鸟儿去取就好。” 李朝露眉心蹙起,道:“你莫要多思。” 李朝霜逗她:“真不用我立刻回来嗎?” 李朝露哪能想到向来乖巧的阿兄正筹备私奔,生怕李朝霜想太多,斩钉截铁回答:“不用。” “嗯,”李朝霜掩唇藏住一点点翘起的嘴角,道,“也别太担心我。小鸟儿如今与我是‘好友’了。” “嗯,我晓得,”李朝露全沒听出其中深意,“大夫也交代,阿兄需得多认识人……” 她又叮嘱好几句,才因不敢让李朝霜在梦裡费神,而不舍离去。 *** 东海,瀛洲岛。 鹿鸣湖上。 李朝露清醒過来,对身前不远处的人点点头。 她阿兄的隐约身形,依然残留在水面倒影上。但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奢华璀璨的金玉祝具和纹身闪烁辉光。 金翼少年曾注意到,李朝霜身上隐约可见树枝般的金黄纹身。 当时他那只当那是祝咒阴文,但他若看到這幅分毫毕现的纹身图,立刻能察觉到,李朝霜身上的金纹绝非普通纹身,而是一根根嵌入皮肉的金丝! 這些金丝和金玉祝具遍布李朝霜身躯四处,很多时候,甚至替代了李朝霜衰竭的五脏六腑运转工作。 故而李朝霜状况如何,只要看一眼這些祝具,便可一清二楚。 而位置等等,同样会向李朝露汇报。 那主持入梦之人仔细打量,片刻神色轻松少许,道:“看来朝霜无恙。” 這人是名男子,身高八尺,如翠竹颀长。 他一头银发,发尾微卷,眼眸青蓝间泛着金色,唇色苍白如纸,奇异非常。 他身着白纱氅,纱氅下是五彩长袍。不似一般巫祝佩戴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他浑身上下一件金器玉器也不见,只有微风吹动间,衣袍暗纹如闪电明灭,仿若下一刻,就会随云雾涌动散去。 梦乃是云中君的领域。 协助大司命入梦,此人显然就是三岛十洲這一代的云中君。 然而庆幸的云中君,只得到李朝露冰冷一瞥。 小女孩般的神色,全然从她面上退去。肃然女子食指在唇上一抹,乌黑色泽便覆盖掉了牡丹般娇嫩的双唇。 李朝露动作不紧不慢上妆,动作肃穆如同献媚神明。当她指尖带着金砂从眼尾离开,黑纱氅如乌云裹住她身躯,乘乌云悬停在湖面上的,已不是李朝露,而是大司命。 风也停歇,水亦止波,在她面前,万物静默,宛若死寂。 大司命主寿夭,乃死亡之天神,与主生育的少司命一起,最得民间祭拜。 因为其领域的特殊,大司命主持东大封防务,因此居于三岛十洲首位。 默然片刻,大司命道: “霜雪若自冰窖中取出,便开始融化,无法继续保存。” 云中君一怔,明白過来,低叹问: “他還有多久寿命?” 大司命道:“七日。” 云中君惊住,重复:“只有七日了?!” “强拖二十年,已是逆天改命,一旦打断,哪還有……”大司命咽下剩下半句,旋即咬牙道,“那只羽族!我定要它偿命!” 梦中她确实对阿兄說会放過那只羽族,但那只是在阿兄无恙的情况下! 云中君同样担忧,问: “叫瑟瑟回来也不行?她在大陆上追查九千九生生怨母,似乎一直沒有线索,干脆……” 他說完,自己陷入沉默。 李朝霜這條命,三十年前倒還是能請少司命救回,但自他十岁那年,稷下学宫的山长姬天韵亲自上剑阁,向他求卜一问,李朝霜的病情就迅速恶化,不仅无法再居住蜀道,還让少司命许多祝术,对他变成了诅咒。 “正值朝代更新,东西北大封和三灾爪牙异动连连,至少今年之内,绝不可失去天眼威慑啊。” 云中君最后只能說些废话。 “……你放心。” 大司命道:“若我不允,阿兄绝对不会就這么死。” 云中君只觉得希望渺茫,突然见到大司命打了一個响指。 “七宝港那個有個這样的人。”她吩咐道,水面随她言语现出一個男人的样貌,穿绿绸曳撒,戴乌纱帽,鬓边插一朵白牡丹,嘴角一枚小痣。 那看上去是個贵人,此刻却脸色青黑,躺在一堆死鱼烂虾裡。 大司命道:“他和昨夜上岛的刺客有牵连,我咒杀了他,你找人将他尸体带回来,再搜他魂。” 云中君点点头,身形融入水雾中消散。 他离去后,大司命依然低头看着。绿曳撒男子的图影散去,一個用黑纱幕篱遮掩容貌身形的家伙浮现出来。 无论她再怎么皱眉,也看不透那顶貌似普通的黑纱幕篱。 半晌后,大司命转身离开,心有隐约猜测。 “三灾……竟然已能在大荒降下化身了嗎?” *** 梦境破碎,终于能睡去的李朝霜陷入黑沉。 不,也算不上黑沉。 许是之前二十年睡得太久,即便在梦中,他似乎也能听到有人說话,感到外面光影变幻。 两颞更是烙铁在钻般疼,有一下沒一下,加上呼吸不畅,时不时咳嗽,一切都让他昏昏沉沉,似醒非醒。 期间小鸟儿好像给他喂了两次水,但等他彻底醒来,已是太阳转到头顶时的事了。 以羽族之速,半日時間应当够他们到不周了吧? 醒来时李朝霜曾如此想過。 意料之外,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处院子裡,半躺半坐于一只木椅上。 而那只可怜可爱的年轻鹓雏,已重新化为少年模样,半跪在他旁边。 半跪在他旁边,红着脸,伸出手,快触到他的唇角。 金翼少年可能只是单纯想检查下李朝霜需不需要喝水,但他的羞涩反而为他的举动添上一丝暧昧。 看到李朝霜醒来,他毛一炸,就要后退。 李朝霜却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拉回到脸颊边,轻轻蹭了蹭。 ※※※※※※※※※※※※※※※※※※※※ 痴汉当场被抓的小鸟:……叽! —————— 求收藏呀求留言! 11/7捉虫 11/12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