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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作者:姜允
现在正是放学時間,科学实验室无人。

  南姝找小沙发坐下,极其短暂的時間裡,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段记忆。

  调研分析被乔云稚弄丢的同时段另一处录像裡,捕捉到了陆月白的身影。

  显然,陆月白对监控的布局并沒有南姝清楚。

  即便是在死角作案,也掩盖不住她的罪行。

  ——由于南姝亲自将作业交去办公室,第一页就是她的分析作业,当乔云稚将书堆放在梯子上系鞋带时,陆月白轻而易举地偷走了作业,随手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但南姝并不打算揭露這一切。

  她喜歡看陆月白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而沾沾自喜的样子。

  喜歡看她自以为欺压到了弱者,却仍旧占据不到舆论优势而气急败坏的样子。

  喜歡看她辛苦写好的材料被丢,却因为自己作恶在先而百口莫辩的样子。

  夕阳時間,流心的一颗蛋黄黏在西山边。

  带着温度的阳光斜照进实验室,将一位遭受了同学暴行独自垂泪的少女笼在金色的光芒裡,纤弱的背影被拉长,教室外的白衣青年仿佛伸手便能触碰到她影子裡的睫毛。

  陆星盏正准备进去,前面的書架后走出来另一個年轻男人。

  大地色的薄毛衣,柔软的深黑短发,俊美的脸庞在漫天的熔金中越发光彩夺目,比起终日阴沉的从前,此刻的傅惊野连轮廓几乎都亮得透明。

  像一個初落爱河的少年,惊喜一般跳下台阶,蹲在少女身侧,纤细的指尖摇晃着一袋散发出诱人酱辣香鸭脖,眼睛笑成可爱的月牙。

  南姝仍在闷闷不乐,看了一眼就回過了头。

  傅惊野将鸭脖在她鼻子前晃了晃,她也不为所动。

  最后他束手无策般,起身绕到她的身后,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头,然后俯下身去,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地說着什么,侧着头从后面看着少女的眼睛,嘴角翘起,曳长的眼尾弧度装满了温柔,笑容堪称治愈。全然不像一條阴鸷的毒蛇,而是什么十分擅长哄人开心的犬类动物。

  对南姝宠溺到了极致的這一抹表情,特意显露给陆星盏。

  陆星盏木僵在门口。

  裡面的南姝好像仍旧不开心,动手要推开傅惊野,傅惊野轻叹一声,由着她胡闹两下也沒动手,直到南姝起身,他顺势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抱在了怀裡。

  少女的身躯在他的身上显得很薄很脆弱,背上一点肉都沒有,轻易就能摸到那副漂亮的蝴蝶骨,顺势游移,仿佛一折就断。

  困在傅惊野桎梏中的南姝很不安分地扭动,种种迹象表明她十分反感,甚至想要挣脱,但傅惊野总能将她每一次的挣扎变得像对男友欲擒故纵的撒娇,而他任她作任她闹,十足耐心地一下又一下,抚摸她暴躁的毛发。

  陆星盏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推门而入。

  可他突然涌上的理智,提醒他這些天在心裡整理好的一切。

  现在进去,是想要把之前的再经历一遍?

  那时的自己当真愚昧至极,站在這裡的自己也有過之而无不及。

  他已经发誓不再糊涂。

  终于,他的手,与他的心一道陷落了下去,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想要大声喊也已经沒用了。”傅惊野捏着南姝后颈,手机上的屏幕是外面走廊的监控,“人已经走了。”

  南姝瞟了傅惊野掌间画面一眼,继而霜雾凛凛的眸子朝上方抬起,“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傅惊野仔细观摩着她的面容,从她冰封的情绪深处看到了一丝怒气,他开怀地扬起嘴角,手中力道将她抱紧了几分,随后垂下目光,滚烫的视线梭巡在她被迫贴近的唇间。

  “你也不要怪我太轻易找到你,你的意图太明显。你這哪裡是在躲人,分明是在等人。实验室只有陆星盏喜歡来。”

  南姝侧過身,避免与他气息交缠,傅惊野慢條斯理地紧追上来,与她鼻翼斜附,交颈而语,调子愈加低哑了几分。

  “心裡又藏着什么坏水呢?“

  距离近得连皮肤上的绒毛都互相摩挲,忽略掉覆了半张脸的滚热和痒意,南姝声音沉冷不改讥讽,“以往都是看戏,今天有兴致演上了,是上次打击到了你的自尊,赶過来报复?”

  傅惊野阴郁的脸庞几番变幻,天际那头昏紫色的阴影流转在他高挺的鼻梁间,冥暗下的瞳仁深处燃着朦胧的幽火。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他忽然放开了南姝,轻松地向后依靠着讲台。

  “事到如今,還有底气向我冷嘲热讽嗎。“他表情悠闲,”你也不是不知道,东方瑛才是陆星盏的最优選擇,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更何况,你了解陆星盏嗎。“

  傅惊野好笑地看着南姝,环手,“表面上看上去圣光普照,实际上可是個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呢。刚才转身离去,他的選擇已经很明确了。对你或许有喜歡,但究竟又有多喜歡,喜歡得感情超過了理智,甚至丢下最合适的东方瑛,以及东方家带给他的利益。”

  傅惊野這番对陆星盏的剖析,并沒有让南姝感到多么吃惊。

  “傅惊野,你很清醒,但你能保持多久?”

  “怎么,想打赌了?”

  “有朝一日你无法置身事外了,才有资格跟我說這句话。”

  从校门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盖住了晚霞。

  坐在车上,南姝接到了来自周淑菲的电话。

  她本想挂断,但不知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人,热情的语调掩不住话语背后的恶意。

  正如南姝所预料的那样,愚蠢至极的人,還不知道她是南家小姐的身份,胆大妄为地找她讹钱。

  只以为南姝因为一副好样貌攀上了有钱人——正因为這是她自己经历的混乱生活,所以才会理所应当地有如此混乱肮脏的推测。

  “我沒有哦。”

  南姝声调柔和地拒绝了。

  周淑菲那头传来冷笑,“别他妈跟我哭穷了,你那一身名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要不我說,咱们還是朋友呢,小时候经常在学校见到你阿婆,哦对了,前段時間我回乡下還见到你阿婆了呢……”

  南姝望着窗外,绚烂的霓虹映不进她黑檀般的瞳。

  对方威逼利诱,喋喋不休了许久,南姝口中轻缓地說出几個字,打断了周淑菲渐渐丧失耐心的话语。

  “什么時間?你定一個吧。”

  周淑菲那边停了一下,好像惊喜来得太快。

  “现在可以就现在啊!”

  “洛兰渠中德大厦后面,给你十五分钟,我等会還有事。”

  周淑菲笑得十分狗腿,“完全沒問題呀,我现在就在那附近。十五分钟绰绰有余啦!”

  洛兰渠和周淑菲平时活动的区域可谓是南辕北辙,說什么就在附近,纯属瞎编,不過就是想尽快拿到钱罢了。

  中德大厦的后面正在施工,前面有一個巷道通往灯火辉煌的热闹街市。

  周淑菲按照定位找了一会,从繁华的商业街进入凄清的废墟,让她有一瞬间毛骨悚然。

  但很快,当她看见树后面南姝的身影时,仿佛嗅到钱的香味,整個人又变得神清气爽。

  当周淑菲走近,南姝头也沒回,兀自望着脚底的泥潭。

  “一個人?”

  周淑菲惊喜,“你背后是长了眼睛嗎!哈哈哈,对,我一個人。”

  南姝仍旧沒看她,“一個人来,是生怕其他几個知道了要分你的钱?”

  周淑菲被如此直白的揭穿,不免愣了下。

  紧接着,南姝转過了身,一双狡黠的眼睛弯了起来,“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有变,从小就這么鸡贼愚蠢。”

  周淑菲的脸色变了,“你說什么?”

  南姝笑容愈发嚣张肆意,下巴高高地抬起,月光在眉眼间遮下一片浓黑的阴翳,“周淑菲,活了十九年了,怎么光长肉不长脑子,果真是天生的笨种,即便是来到潼城,也是下水沟的老鼠。”

  周淑菲拳头跟眉头一块拧紧,“狗玩意!”

  她满口污言秽语,暴戾地挥动手臂,要撕扯南姝。

  然而周淑菲连头发丝也沒能碰到一根,就觉面门一阵寒风,紧跟着手腕被捉住往反方向掰折,剧痛之下,人被迫跪倒在地。

  周淑菲痛得脸色发青,仍气愤地辱骂南姝,直到腿部被一個重击,她哀嚎一声,彻底趴在了地上。

  南姝抓着周淑菲的手臂,几乎是看不出在用力,“你以为這么多年過去了,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成不变嗎?”

  南姝早已经不是那個被人任意摁在地上殴打欺辱小牛犊。

  她已经学会了打架,学会了冷静,学会了操纵,学会了断舍离。

  周淑菲疼得几乎沒了力气,南姝才压着她的胳膊肘,优雅地俯下身去,”十月份,你真的回去過?“

  “想知道?你個杂种想……啊啊啊放开我——!”

  反击南姝的脏话還沒骂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痛楚堵在了喉咙。

  感知到胳膊当真要废掉的时候,她才开始害怕。

  同时,惨烈的教训也让周淑菲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南姝的今非昔比。

  现在的南姝冷酷得犹如一個恶鬼,有手段有狠心,今天是有预谋的過来讨债,绝不会只是吓吓她而已。

  南姝会来真的,在社会上滚打過的经验如此告诉周淑菲。

  她开始讨饶了,“我错了,我骗你的,我沒有看见你阿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错了,不该拿你阿婆开玩笑引你出来……“

  “不值一提的人,死了就死了,我又不是为了她来审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毫无起伏的语调,像鬼怪的低语。

  南姝直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夜裡吐息一团白雾。

  当那白雾還未消散,她脚慢悠悠地挪到周淑菲的头顶,踩着她的脑袋,压进了泥潭。

  周淑菲挣扎着,泪流了满面,跟泥潭裡的水分不清彼此,她时而大哭,时而咒骂,时而讨饶,泥水裡是她呼吸的气泡,同样也通過她的呼吸,咸臭的味道灌入她的口鼻。

  有时想听她祈求,脚上的力气就松一点,让她出来喘口气。

  有时嘴裡的话不中听了,脚上的力道就重一点,泥潭裡咕噜咕噜的。

  南姝仰头看向夜空。

  落雪了,正如十三年前被撕烂的袄子,满眼都是白色的飘絮。

  不知過了多久,周淑菲像條死鱼趴在泥潭裡,半分力气也沒有,全身痛得要散架,屈辱地泪流满面,恶心地不住干呕污水。

  南姝拍了拍身上蓝色毛衣的灰尘,将黑色长发从领口拉出拢顺。

  背后的灯光接触不良,一闪一闪。

  她踏着时有时无的光,手臂抬起,指间撑着皮筋,长发握在手裡,随着从容的步子,手腕转动牵扯,将一头乌黑的头发扎绑在脑后。

  某一時間,她和站在巷口的姑娘对上了目光。

  但南姝几乎是完全忽视了乔云稚的存在,在她愣怔的视线裡,手指顺着长发的弧度干净利落地垂下,形单影只地走向外面那光芒万丈的世界。

  乔云稚手裡的冰激凌全化掉了。

  亦如南姝昔日在她心目中娇弱可欺的形象。

  這几天因为南芮绮病情反复,孟筱枝和南裕森着急为她治病,几乎管不了南姝。

  得益于此,南姝這才可以常常在外面待到九点。

  今天九点半,南姝以为家裡依旧会和往日一样冷清,进门后才发现大家都回来了,包括脸上還带着红疹印记的南芮绮,還有前来探望南芮绮的陆月白。

  南芮绮看着南姝,目光幽怨,盯了一会就沉默地撇开了。

  而陆月白看着南姝,就不止幽怨了,還有憎恨。

  南裕森看着手表,“小姝,今天怎么回来這么晚?月白說学校很早就放学了。”

  陆月白說?

  南姝敏锐地捕捉到重点,随即望着陆月白隐隐带着某种期待的脸,站姿乖巧,眉目疲惫,“不好意思爸爸,我忘了說,傅惊野同学在实验室教我作业,我們做题做得太投入,忘了時間。”

  陆月白的心坎被冰锥子戳了一刀,对南姝這番信口胡诌感到极度荒谬,她直起身想反驳,但碍于南裕森這些长辈在场,只好偃旗息鼓。

  当然,南裕森对這番說辞也有些怀疑,“傅惊野会辅导你学习?”

  一個常常不上学的纨绔公子,除了追逐各种格斗拳皇的荣誉,沒听說他在学习上有什么兴趣。

  南姝撩了下耳边碎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竟然不知道傅同学会這样聪明,正是因为沒有上课,所以解题方式才如此特立独行,实在是精妙又直接。想必姐姐和陆月白同学对此一无所知,是因为跟阿野相处太少,不了解他吧。”

  南芮绮牙关咬紧了,陆月白直起身瞪大了眼。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她们能不了解???

  南裕森恍然一笑,“想来也是,时暮都那么厉害,他弟弟能差到哪裡去?哈哈哈,真多亏惊野愿意和你相处,你们共同进步也是好的,這個好消息真该告诉傅时暮。”

  系统默默擦汗:【想必傅惊野真的听到了原话,该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南姝這话背后对他的讽刺吧……】

  孟筱枝从厨房端来了一碗鱼胶鸡汤,“還好小丁是個负责的大哥哥,姝姝就算粗心点又怎么样,保护好孩子是大人的责任。来,這是妈妈亲自为你熬的,才出炉。”

  南姝连忙拒绝,“妈妈,姐姐正生病,還是给她先喝吧。”

  南芮绮本来是盖着毯子的,一看见孟筱枝端了鸡汤,已经伸手准备要接了,结果听到這鸡汤不是自己的,就收回了手,眼下一听南姝谦让,差点又要伸手。

  孟筱枝却直接把鸡汤放在了南姝面前,“小琦身体太虚,這大补的东西喝了反而消化不了。”

  陆月白听了,也知道南芮绮心裡肯定不好受,手摸過去抓了抓南芮绮冰凉的指头。

  其实今天下午,南芮绮接到乐器比赛通知,她荣获二等奖。

  在這种规模的比赛裡,能晋级都算天赋過人的孩子了,能拿二等奖是肯定了她的努力和勤奋。

  孟筱枝和南裕森都为她感到开心。

  但南姝回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跑了。

  南姝吃着鱼胶的同时,孟筱枝喜盈盈地和南裕森对视了一眼。

  “姝姝,要元旦了,学校發佈了晚会通知吧?我們家长群也是刚刚才收到的。”

  南姝点头,“我沒打算参加。”

  孟筱枝诧异,“为什么?”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觉得南姝一定是自卑,于是鼓励地拉着她的手。

  “這個周末,你跟妈妈去订做几套礼服,咱们姝姝纤瘦,不走那些西洋风,做盘扣的旗袍正合适。”

  南芮绮瞳孔一缩,气血翻涌。

  孟筱枝出自曲艺家族,身段婀娜,长相婉约,眉眼如画,是出了名的古典美人,年轻时一席丹红色旗袍登上欧美报纸头條,令无数西方人拜倒在神秘的东方风韵之下。

  十几年来,为孟筱枝制作旗袍的,从来是一单难求的林家,而玲珑九窍盘扣是林家的特色。

  這么說来,难道孟筱枝要为南姝订做林家的旗袍嗎?

  南芮绮上火了,一上火就脸上疹子就瘙痒难耐。

  从前她也撒娇說想要林家的旗袍,但起先孟筱枝說她太小,后来长大了,孟筱枝左看右看,說她不适合旗袍,還是穿洋装好。

  有多嘴的人也提到過,說孟筱枝是古典美人,像从诗书画卷走出来的玉狐,南芮绮的气质却一点不像。

  所以身为孟筱枝真正的亲生血脉的南姝,就這么具有古典感嗎?

  她還真沒看出来!

  南裕森对此却提出反对意见,“姝姝已经报名了钢琴比赛,穿旗袍弹钢琴搭嗎?”

  南芮绮的心无异于再次遭受了一记重锤。

  “妹妹也要参加比赛?可、可是她从来沒有学過呀!”

  南芮绮慌张的提问,沒能得到父母的回应。

  孟筱枝责怪地看着南裕森,娇嗔着說,“你懂什么,看你的合同吧!”

  转头开心地欣赏着南姝的样貌,“钢琴就该和旗袍配,想当年我就是這样。這叫做风尚。”

  想当年我就是這样……

  南芮绮心裡闷得喘不過气,眼泪已经在眼眶裡打转。

  她参加了這么多钢琴比赛,孟筱枝都从未跟她這么說過!

  她倒是从来不知道,钢琴和旗袍是一种风尚!!

  陆月白也跟着气得发抖。

  倒不是完全为了南芮绮义愤填膺,她就是看不得南姝一帆风顺,春风得意的样子。真是什么都让她占全了。

  在手机对话框裡偷偷打下几句话,安抚了南芮绮以后,陆月白自以为撂下一张王牌,音量颇高。

  “老师說今年的元旦有些区别,父母也会去呢。伯父伯母也好久沒有见到我爸爸妈妈了,他们时常都会念叨你们,說各自公务繁忙,好久沒有一起聚了。”

  孟筱枝亲和地笑起来,“真的嗎?替我向你爸爸妈妈表示感谢,這次我和阿森都說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一起出席。”

  南音经過听到這话,毛骨悚然,天下想必少有孩子希望父母去参加家长会吧。

  “我又不需要你们参加,平时你们不都跟老师时时刻刻监视着我嗎,妈妈去大姐那裡就够了。爸爸别来了,年底了你原本就忙。”

  南裕森瞪了傻小子一眼,“谁去你那裡,姝姝那边不需要爸爸妈妈嗎?”

  南音感到不理解:“都是一個班的……”

  孟筱枝握了握南姝的肩头,美丽的脸庞满是温柔的笑意,“我們准备在那一天当着大家的面告知小姝的真实身份。宣告南姝是我們南家的姑娘。”

  南芮绮想說什么,但她此刻根本沒有立场,若提出半句质疑的话,那目的就太明确了。

  陆月白的反应快些,掩饰着不自然的慌张,看起来有几分生硬的好奇和惊喜,“真的嗎,太好了,但是小琦的身份,是不是就和以前不同了?”

  孟筱枝沉浸在欢喜裡,觉察到两個女孩的担心和惶恐,却沒有過分放大。

  公布南姝的身份,对南芮绮也是一种打击。

  “我們会尽量保持立场鲜明,小琦和小姝都是南家的孩子,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等姝姝见到柳老师,再做最后的打算。“

  她自以为安慰的话,对南芮绮而言全然是一种不痛不痒的敷衍。

  敷衍就算了,何必又要加上一句“带南姝见柳涧”這样的话?

  南芮绮的脑子裡嗡嗡作响,感觉自己的病情一下子就加重了。

  孟筱枝打算就在后天,也就是周日,上午带南姝去定制旗袍,下午带她去见柳涧。

  在潼城久负盛誉的林家开在市区的小胡同裡,闹中取静,小砖楼裡别有洞天。

  南姝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时候,发现了一件趣事。

  陆月白在为建筑学老师传达作业指示的时候故意群发到每一位同学私聊天界面,独独沒有告诉南姝。建筑学老师年龄较大,颇有些古怪,陆月白這是想让南姝出丑。

  天不遂人愿,她這点小伎俩很快就在南姝這裡翻车了。

  南姝想起周五那天陆月白在南家留宿时,半夜两人起来喝水撞上,陆月白嚣张地朝她扬言。

  “傅惊野我只是懒得追,就凭你的见识,他能看得上你嗎?”

  “我哥哥就算要娶,也要娶有底蕴的女孩子,你只是有几分俗艳,适合男人把玩而已。我哥哥最在乎的就是我這個妹妹了,有我在,你连陆家的门槛都进不去。”

  彼时,這只骄傲的小孔雀用眼睛轻蔑地打量南姝,感慨着摇头评价。

  “南姝,你還是很不懂這個世道的残酷唷。豪门裡,有长相沒能力的女人最惨了,当家族放弃了你,就是你做小伏低受尽屈辱的时候。我只是可怜你,不想你這只野玫瑰,到最后成了我哥哥见不得光的情人。”

  惨白的月光,照进池水的浮光,闪动在南姝的脸上。

  她懵懂地眨着眼睛,“陆月白同学,你這番感受让我听了很为你可怜,虽然你现在是草包,但也许未来不一定会更蠢。請答应我,保持清醒,不要成为男人的玩物好嗎?”

  大概是才睡醒,南姝忘了伪装,就這么气得陆月白哑口无言,然后在今日给她放了個“大招”。

  真可笑,玩這种孤立的戏码,這小姑娘以为是大招呢。

  南姝饶有兴致地回忆陆月白当晚那一段挑衅的话,“野玫瑰”、“情人”、“见不得光”這三句形容,不断被她在齿间品味。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城市路灯亮起,街角的大排档前,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芝兰玉树的青年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铁架子折叠桌上,一尘不染的昂贵衬衫与周围呛人的浓黑油烟格格不入。

  他面前是几個玻璃酒瓶,已经空了。

  南姝始料未及,在孟筱枝接到南芮绮晕倒的电话后匆匆离去,剩南姝一個人在外面闲逛的时候,竟然会碰巧遇上独自街头买醉的陆星盏。

  从来沒有来過市井大排档的陆星盏有些无所适从,面前的麻辣小龙虾动也沒动,只拿啤酒一杯杯下肚。

  透過蓝色雨棚,眼见着筒子楼狭窄的天空阳光淡去,灰蓝色的夜幕纱幔似地垂落,下班的人提着菜回家,耳边响起蔬菜下锅的翻炒声。

  好像是一個城市的海底,沒有广阔的空间,沒有温暖的潮汐,生活却很热闹,是与他常年栖息的海湾浅滩全然不同的世界,

  也曾是南姝的世界吧。

  陆星盏想到這個名字,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這裡了。

  明明好像已经整理好了一切,但看到深巷裡的烟火气,又不自觉地走了进去,好像了解了人间的泥泞,就能了解南姝。

  酒精让他心裡的沉重有细微的缓解,眼前此刻光景已经模糊,好像从脑子裡抽离出来一缕思绪,在纷乱的颜色化为一道魅影,步步走到面前。

  “陆星盏?”

  清柔的声音像流水洗過神经,陆星盏一下子清醒了些,眉尖轻轻压下,迷蒙的眼睛映出了少女茫然担忧的面庞。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裡?”

  南姝搬了根凳子,坐在了陆星盏身边。

  陆星盏垂下视线,喉结生涩地滚动两下,几欲是想起身离开。

  南姝却仿佛根本沒有察觉到他的难堪和躁郁,眼神闪闪发光地看着他沒动的菜,“這么香的小龙虾你怎么动也沒动一只呀。难道是……不会剥?”

  陆星盏白色皮肤上的酡红又深了一分。

  說话时,语调是冷漠的,看也沒看南姝一眼,“你想吃的话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啦!”少女喜盈盈地起身,纤细的身躯横過陆星盏面前,拿他放在另一侧的塑料手套。

  陆星盏几乎来不及避让,少女就這样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他睁大了眼,慌张地望着咫尺间的南姝,由心脏急速流动的血液像绳索固住了他身体。

  少女毛绒绒的小碎发刮過他的鼻尖,高高束起的头发像海藻,蔫哒哒地落在他的腿上。

  而她艳红的唇瓣,像冬天的红枫飘過他的眼梢。

  待南姝回身坐下,开心地享用起小龙虾时,陆星盏放置在腿上的手迟钝地握紧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燃起心头一簇火苗。

  “我先走了,账已经结了。”

  他扯直了嘴角,起身时凳子“哗啦”一声。

  人却好像起得急了,头晕目眩地又坐了下去,還差点坐空。

  南姝忍俊不禁,“你才喝了多少,就醉了?”

  她戏谑着伸手朝酒瓶而去,陆星盏狼狈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对他酒量的质疑。

  “沒醉!”

  說话是清楚的,眼神也算灵泛,只是情绪有点敏感,血气有点沸腾。

  南姝迁就地安抚他,“好吧,那你先不要急着走,等酒劲過了再离开吧。”

  說着就将手中的虾肉放到他碗裡,“你沒吃饭吧,光喝酒不吃菜对胃不好。”

  陆星盏将口中苦涩的啤酒花味道咽下喉咙,不作声地夹起了碗裡的虾肉放进嘴裡。

  辛辣鲜香的虾肉十分诱人。

  不知道为什么,重油重辣的食物,勾起了那天的记忆。

  “沒吃饱可以再点。”

  “那你点吧。”

  “点鸭脖怎么样。”

  好像早就有所预料陆星盏会這么问一样,南姝听着直摇头,“我从来都不喜歡吃鸭脖。”

  系统:【美女只会偷偷啃十斤鸭脖。】

  陆星盏直望着南姝,本是眼梢嘲谑,冷漠地等待着一场似乎沒有悬念的宣判,然而答案却意外地和预想相悖。

  眼眸深处那份冰冷,有了回暖的迹象。

  傅惊野当真不知道南姝不喜歡吃鸭脖嗎?

  不确信,但,也许他们真的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亲密。

  酒意散去,陆星盏的脑子沒有這么重了。

  他撤了托着头的手,如往常那样坐直。

  “功课真的很艰难嗎?”

  南姝不明白,抬起一双水光流转的眼睛,通红的唇齿间還咬着小龙虾的壳,表情写满了疑惑。

  “你說惊野在给你辅导功课。”

  南姝恍然大悟地弯了弯眼,“嗯,是挺艰难的,有好多题我都不会,但我不太想让他教了。”

  一個谎言,要用无数個谎言来圆,但南姝說得脸不红心不跳,煞有介事。

  追根究底,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话分明就是一场畅快的讽刺。

  “傅惊野人很凶,我不想和他接触,但他总是追得很紧。”

  說着话时眼皮半垂,情绪低落,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

  事实本来也是如此,反而是南姝舍得用“追”這個词来形容傅惊野,把那個恶魔修饰得颇有人性了些。

  陆星盏听明白了。

  這么明显的暗示,他怎么能不明白,南姝這是希望他能帮自己摆脱掉傅惊野。同时也說明了她对傅惊野完全不感兴趣。

  至少现在是不感兴趣的。

  “阿野我了解,他很聪明,即使不上课,基础课程的成绩有时候也能超過我,但他沒有定性,一旦课程对他沒有挑战性了,他就会放弃。”

  陆星盏想說,人也是一样,他還沒有见過傅惊野把注意力长久地放在什么东西的身上。

  南姝很听劝地点头,“那我做不来的题怎么办呢。”

  陆星盏一句话刚到嘴边,理智就压制了這份冲动,视线放在苦涩的稻草黄酒液上,“东方瑛应该很愿意帮你,她說過挺喜歡你的。”

  南姝听后沒說话,剥着小龙虾的动作也慢了。

  某一瞬间,陆星盏掀开睫毛看了一眼。

  她放低视角,好像在沉思,由此陆星盏沒能琢磨到任何情绪。

  几不可查地又回過了视线。

  此刻他的内心有了些突兀的小刺,扎着他在酒精作用下原就敏锐的神经。

  对于這猜来猜去下未知和留白,真的非常不悦。

  也对于自己這明显的小心思,十分厌弃。

  更对自己這种种背后的动摇而惊讶、惭愧、挫败。

  在陆星盏的气压低沉到逼近临界点时,南姝忽然兴高采烈地直起身,望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看過潼城的夜景嗎?”

  问的时候,南姝的手放在陆星盏的小臂上,力道很小,就跟讨食时将毛绒绒的小爪子攀着人类的猫咪。

  陆星盏眼珠子转下,“看過,怎么了。”

  南姝摇头,“不,你沒去最高处那就不算看過。”

  陆星盏好笑地望着南姝,“你们南家不就是潼城的最高处嗎?”

  南姝眉毛蹙起,“不是,要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一座城市的魅力。”她眉毛又舒展开来,期待地朝青年凑近一分,“陆星盏我們去藏天大厦吧。”

  藏天大厦正如其名,是潼城最高的建筑,直耸云霄,毗邻日月。

  陆星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只觉得反应過来的时候,已经和她一同穿越大街小巷和炫彩霓虹。

  绿灯還剩最后两秒的时候,陆星盏還沒有来得及叫住南姝,她便跑了出去,一辆早就蓄势待发的车在红绿灯变动的刹那发动。

  千钧一发间,南姝握住了陆星盏的手,带着他冲刺到了人行道上。

  汽油的味道带着火花浮动在鬓角,他眼前光影飞驰,好像乘着流星。

  惊吓之余,心脏急跳不停。

  休息的时候,陆星盏看着旁边给自己扇风的南姝。

  无论是亲妹妹陆月白還是好朋友东方瑛,他生命中遇到活泼的女孩不止南姝一個,但她们大多還是在规矩方圆之内,从未像南姝這样胆大妄为,甚至可以說野性难驯。

  回想起惊险的一幕,他其实是有些想要诘责的。

  南姝觉察到陆星盏的视线,朝他望了過去,在他眼中看到些脾气,眨了眨眼表示不解。

  同时,手指拨开黏在脖颈上的发丝。

  由于毛孔的热张,湿漉漉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红。

  陆星盏非礼勿视一般看向了旁边,也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接受了南姝和那些女孩的不同,甚至于那些充满道理的诘责和改变,倒变成了什么狂风暴雨,是对名贵奇花一种摧残和破坏。

  南姝是不属于自己這個世界的花草,就应当给她不一样的水土。

  陆星盏本来笃定自己是沒醉的,即便醉了也醒了。

  但当他绑着安全绳站在大厦之顶时,他觉得自己可能還是醉着的。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到现在才记起恐高的事情?

  南姝看着他脚步的踯躅,直白地揭穿了他恐高的事情,“你是不是不能看高呀?”

  陆星盏就這么被发现了弱点,有些无地自容。

  南姝笑着過来拉住他,“我以前也恐高,我知道這种感觉,但克服了以后,就能发现登高的乐趣。”

  两米宽的路面是玻璃的,夜裡的露水浸湿了地面有些滑,陆星盏抓着栏杆缓慢地移动。

  但即便是走得很小心了,脚底還是吱嘎打了滑,混乱之中南姝過来将他扶稳,陆星盏无意中抓住南姝的肩头,察觉南姝好像也被他拖累到要摔下去,陆星盏连忙抽手将南姝抱稳。

  等一切安静下来,两人相对而站,陆星盏左手紧抓扶手,右臂则将南姝圈在身前,两人几乎相贴。

  此刻沒有办法做丝毫的动弹,稍不注意又要滑倒。

  高处的风迅猛,耳膜嗡嗡作响,怀中的姑娘却很安静,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望着他的身后。

  陆星盏好奇地追着她视线往后看,见到云雾散开之时,波澜壮阔的灯火盛景。

  “這才是潼城的夜景。只有在属于潼城的建筑裡俯瞰,才能听到這座城市的心跳。”

  說完,艳丽的眼睛转回来,看向了他,带着动人的甜蜜笑容。

  “你感受到了嗎?”

  陆星盏失神地与她对视,注意到的却不是城市的心跳,而是自己的心跳。

  他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南家夜宴,起于蓬勃的独占,陷于泛滥的情潮,第一次觉得礼数虚伪,他只想撷取。

  望着陆星盏眼中的热意,南姝脚尖向前一寸,纤细的胳膊环上他的肩头。

  作者有话要說:明天继续肥章

  南姝后来仔细思考了一下:鸭脖其实還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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