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節 我和他和她

作者:瀧小吏
四十歲生日那天,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很熱的問題,「中年婦女每天都在想什麼?」

  答案千千萬,某個高贊答案的開頭是:「每天都很煩,肉體疼痛,內心焦灼,身不由己,日漸絕望」。

  當時我笑而不語。

  因爲我身體健康,事業順心,老公體貼,兒子學習也不錯。

  能讓我每天腦子裏重複想的,只有一件事:今天我們家保姆又做了什麼好喫的?

  直到身體檢查報告上顯示,我感染了尖銳溼疣。

  「這種病多數都是通過性行爲感染的。」

  醫生的話像是一記鞭子抽在我的臉上,讓我下意識解釋:「我只跟我老公……」

  他憐憫地看了我一眼,見怪不怪地說:「如果你只有一個性伴侶,建議你叫他也查查。」

  頃刻間,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臉上的憐憫之情瞬間擊碎了我精心鑄造並引以爲傲的幸福生活。

  憤怒佔據了我的胸腔,遠勝應有的恐懼。

  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醫生辦公室,我滿腦子只充斥着一件事——我老公陳志文竟然揹着我在外面瞎搞。

  這是遠比我感染了髒病更讓我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竟然敢?

  陳志文是我大學同學,本地人,矮且胖,是那種丟進人堆裏一眼就能被認出來的醜人。

  而我是班花。

  別說跟他在一起,就是他追我,當時都讓我感到丟臉。

  那個時候我男朋友是系裏的風雲人物,我拒絕陳志文的追求拒絕得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事,我想我這一生大概都不會跟陳志文有交集。

  我二十九歲的尾巴上,男朋友劈腿了一個家裏有四套房的本地女孩,可笑的是,直到人家兩人連結婚的日子都訂下來了,我這個正牌女友才被告知我被分手了。

  我咽不下這口氣,去婚禮現場大鬧一場,並因此進了派出所。

  那個女孩拒絕調解,我被行政拘留了五天,等我出來,自然也被失業了。

  我失去了我的愛情和工作,未來於我,晦暗一片。

  「活着可真沒意思。」

  三十歲生日那天,我在陽臺上喝了一個大醉,控制不住自己想從陽臺上一躍而下。

  陳志文就是這個時候敲響了我的房門。

  他手上還拎着一袋新鮮藕芽,那是他跑遍全城,從一家湖北菜館找到的。

  藕芽是我最喜歡喫的菜。

  那把藕芽讓我覺得我很珍貴,我值得活着。

  那一夜,我跟陳志文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覺得,陳志文配不上我。

  可以說,除了有張本地戶口,論工作能力、經濟條件、氣質樣貌,他什麼都不如我。

  但是,在陳志文眼中,我是最珍貴的。

  就爲了這份珍貴,我執意要嫁給他。

  哪怕他沒房沒車沒事業,哪怕他家裏一直對我外地人的身份心存芥蒂

  哪怕如今我的收入是他的十倍不止

  哪怕這些年家裏買房買車全都靠我,四十歲的陳志文一文不名,只有一份月入不過萬的事業單位的工作

  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

  但是現實啪啪打臉,離了我屁都不是的陳志文,竟然還敢揹着我在外頭瞎搞!

  這讓我覺得荒謬又可笑,憤怒又心傷。

  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的。

  滑開屏幕鎖,微信裏擠進來一張照片:一隻手握着一把鮮嫩的藕芽。

  很快我又收到三個字:買到了!

  是陳志文發的。

  就因爲我喜歡喫藕芽,所以每年秋天,陳志文都滿城轉菜市場,只爲緩解我的鄉愁。

  即使現在網購可以輕易買到,他還是習慣去轉菜市場,還跟我說他習慣並享受這種「找到」的感覺。

  曾經,藕芽代表了我們的愛情,代表了陳志文心裏眼裏全是我。

  但如今,看着藕芽的照片,我只感覺脊背發冷,這個男人太會演戲了。

  這些年,家裏家外,親朋好友,任誰提起陳志文都要誇讚他一聲「好男人,疼老婆」。

  甚至連我們家保姆小劉都羨慕陳志文對我的愛。

  小劉有一次跟我說:「平姐,我真羨慕你。文哥對你真是一萬個上心!你皺皺眉頭,文哥就跑來問我是不是做菜做鹹了。」

  可是誰能想到呢,這一切不過是陳志文做的戲。

  想到他住着我買的房,開着我買的車,花着我賺的錢,出去瞎搞,還讓我染上了髒病,我就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

  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在家門口調整了半天情緒,纔拿鑰匙開了門。

  畢竟孩子在家,我不希望情緒失控。

  陳志文的醜事,我要和他單獨處理。

  打開家門,寬敞的客廳空無一人。

  陳志文在次臥輔導孩子做作業,保姆小劉則關着廚房門在裏面做飯。

  我獨自在沙發上坐了十幾分鍾,沒有任何人發現我回來了。

  書架上擺着我們一家三口的合影,陳志文笑得特別滿足。

  有一個瞬間我甚至懷疑醫院的檢查報告會不會弄錯了。

  可我的理智不允許我這麼想,三甲醫院弄錯報告的概率,比陳志文真的瞎搞的概率低多了。

  我和陳志文的性生活很少,上一次可能是小半年以前了,並沒有戴套。

  我們之所以不戴套,是因爲生完孩子之後,我有過一次意外懷孕。

  正值上升期的我怕影響工作,不肯再過性生活,陳志文爲了打消我的顧慮,主動去做了輸精管結紮手術。

  當時,我還很感動。

  疲憊席捲了我,我蜷縮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直到小劉拿了毯子給我蓋上,我才醒了。

  孩子見我提前回來欣喜若狂,拉着我給我看他剛收到的球星簽名。

  孩子是好孩子,可他爸爸卻是個混蛋!

  我沒有正眼看陳志文,怕忍不住當着孩子的面把他的醜事撕出來。

  陳志文看出了我的不對勁,一直試圖討好我。

  可以說,夫妻這麼久,他對我的情緒掌握得非常到位。

  飯桌上,他小心翼翼地給我夾菜:「賣菜的跟我說,這藕芽是今天早晨剛進的城。」

  我嫌惡地移開了碗,那筷子藕芽落在了桌子上。

  一桌子人都望向我。

  陳志文愣了一下,自我安慰:「哎呀,看我不小心。」

  緊接着,他又夾了一筷子硬塞進我碗裏:「新鮮的,你多喫點!」

  說完,還跟孩子說:「媽媽老跟爸爸客氣,你說好笑不好笑?」

  孩子不明所以,居然也勸我:「媽,爸爸說他跑了四五家市場纔買到的,爸爸對你可真好!」

  我低着頭沉默了幾秒,「失手」將碗摔在地上。

  孩子嚇了一跳。

  陳志文「哎呀」跳起來,一臉關切地問我受沒受傷,彷彿我依然是他最珍視的寶貝。

  出於不可抑制的噁心,我說我不舒服,躲進了書房。

  到了十點,陳志文竟然也跑到書房裏來了。

  他先是告訴我童童已經睡了,又獻殷勤一般拿了酸奶給我。

  我根本不想與他多說一句,就說自己頭疼請他出去。

  誰料他居然雙手攀上我的肩膀給我按摩。

  在他的雙手觸碰到我肩膀的瞬間,我只感到肩上有一萬隻臭蟲在爬。

  強忍着生理上的厭惡,我讓他先回去休息。

  他卻將我摟在懷裏想要親熱。

  忍無可忍,我反手將手背抽在他臉上:「你幹什麼?」

  陳志文愣住,也有些火了,聲音特別大:「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我說了我不舒服!」

  「你是不舒服,還是對我有意見?咱倆都多久沒那啥了?我也是個男人!」

  他tm還有臉說自己是個男人!

  一個把髒病傳染給老婆的臭蟲!

  「我就是對你有意見,你可以滾了嗎?」怕吵醒孩子,我壓低了聲音。

  陳志文張張嘴:「有意見你說出來,我可以改——」

  我忍無可忍:「滾!」

  陳志文終於拾起了點自尊心,沒有再糾纏我,說了句「不可理喻」便出了門。

  我聽到主臥的門被關上的聲音。

  我鬆了一口氣,進了洗手間。

  將肩膀打了n遍沐浴露,才把我心底的噁心感洗掉一些。

  對着鏡子,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必須離婚。

  我們的房子和車子都是婚後財產,怎麼佔據離婚的主動權,我得要好好琢磨,我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

  洗完澡出來,小劉憂心忡忡地等在門外:「平姐,你倆爲什麼吵啊?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給你按按吧。」

  突然間,我意識到小劉就是我最可信任之人。

  小劉幫我按摩的時候,我把陳志文在外頭亂搞的事告訴了小劉。

  小劉受到的衝擊似乎比我還大,手勁驟然變大,將我按得疼痛難忍,我「哎喲」一聲,下意識看她,發現她臉色煞白,看上去十分驚惶。

  「平姐,你不會搞錯了吧?文哥——他怎麼可能——」

  陳志文實在僞裝得太好了,說他出軌,連小劉都不信。

  我嘆氣:「你是我在這個家裏最信得過的人了,陳志文有什麼異常你一定要告訴我。」

  小劉沉默半晌,期期艾艾:「可是,我沒覺得文哥有什麼異常啊。他每天都按時下班,接童童放學,給童童輔導作業,飯都很少在外頭喫。」

  在小劉的描述裏,陳志文簡直是新時代賢夫典範了,最後問我:「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出於羞恥心,即使是小劉我也無法跟她坦陳陳志文害我染了髒病的事實。

  我只能叮囑她:「他是真的出軌了,最近你幫我盯着點他,有什麼異常要趕緊告訴我。」

  小劉答應下來,但我走之前,她還是欲言又止:「姐,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說吧。咱倆之間,有啥不能說的。」我估計小劉是要勸我沒有證據先別下定論。

  「那啥——男人吧,也是需要疼的。文哥多好啊,對你又好,對孩子也好,每天都輔導童童做作業,我就沒見過比文哥更溫柔耐心的爸爸。可你對文哥,確實有點那啥。」雖然小劉沒明確說出她的意思,但我完全明白她在說什麼。

  她認爲我對陳志文不夠溫柔體貼。

  好吧,如果一個長期996的女人,回家還能對丈夫溫柔似水,那就算我對陳志文不夠溫柔吧。

  可現在我和陳志文的問題,不是我對他不溫柔的問題,是他不檢點還害我感染髒病的原則問題!

  夜裏,我輾轉無眠,綜合小劉的話,我又回憶了我有限的在家的日子,陳志文的確從來沒有捧着手機聊過天。

  他的手機密碼我知道,他所有的密碼都是同一組數字:我的生日。

  有沒有可能是他單位的同事?

  可我上個月纔去過他單位,在那座連光線都很貧瘠的小博物館裏,一共只有一個五十多的財務大姐和兩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三位女性。

  大姐估計陳志文看不上,女大學生估計看不上陳志文。

  如果不是出軌,那他就是嫖娼了!

  因爲工作太忙,陳志文跟我提出做那種事,十有八九都會被我拒絕。

  所以他就去找了小姐?

  等陳志文睡了,我躲衛生間裏查了他的手機銀行。

  半年之前,他給一個陌生賬戶打了五萬塊錢。

  長夜漫漫,我躺在沙發上度秒如年。

  陳志文沒有嫖娼,他就是出軌了。

  第二天,我託相關部門的朋友幫我查了,賬戶所有人在本市一家汽修廠工作。

  我請了假直奔汽修廠。

  賬戶所有人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一時間我無法想象爲何陳志文要給一個老頭五萬塊錢。

  直到老頭告訴我,那五萬塊錢是他替一個同事收的賬。

  我問他同事在哪,他伸手一指。

  順着他的手指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小劉的男友張波。

  張波看見我就笑了,那笑容就像在看一個大傻叉。

  沒用我問,他眨眨眼:「小劉和我分了,你老頭把她上了。」

  那五萬塊錢,是陳志文給張波的「封口費」。

  陳志文與小劉?

  張波的話像在我心裏投了一個炸彈——將我的五感六覺炸成一片混沌。

  天旋地轉,我勉強扶住路邊的護欄杆,才維持住自己沒有暈過去。

  當我確信陳志文亂搞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大的反應。

  或許在我的潛意識裏,我一直並不怎麼信任男人,對於他的出軌,我是可以預料並接受的,所以我憤怒大於心傷。

  但是小劉,多年來,我視她爲我的左膀右臂,我把我的大後方整個託付於她,將她視作我在這個城市最值得信任的夥伴。

  和小劉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

  九年前,我家童童剛兩個多月。

  爲了保住工作,我已經重返職場,由此必須要找個人幫我白天帶孩子。

  剛剛入職,我的工資不高,到手才三千八,一個保姆的市場價是最低四千,而一個育兒嫂,需要的花費更多。

  僱不起育兒嫂,我只能僱保姆,但見了幾個保姆,都說四千工資不帶孩子,帶孩子需要另外加錢。

  好不容易僱了一個願意四千塊錢帶孩子的大姐,可我第二天中午回家拿東西,居然發現家裏沒人。

  我給大姐打了三十多個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急瘋了的我報了警,最後才知道大姐抱着孩子去朋友家串門了。

  雖然孩子無恙,但我還是把大姐辭了,一邊請在小姑子家帶孩子的婆婆幫我帶幾天孩子,一邊重新開始物色育兒嫂。

  婆婆對此冷嘲熱諷,說我的收入還不如保姆的高,非要學人家僱保姆,說出去都丟人。

  陳志文表面上沒有站婆婆的隊,但私下也跟我說,孩子交給外人帶他不放心。

  我其實也猶豫,可一想到孩子未來幹什麼都需要錢,陳志文又收入有限,我就怎麼都無法安心做家庭主婦。

  在陳志文第二次跟我說「孩子交給外人帶,我不放心」的時候,我正因給孩子買錯了尿不溼店家不肯退換而焦頭爛額,於是對他怒吼:「不放心,那你就自己辭職在家帶孩子!」

  一下他就沒屁放了。

  婆婆在我家待了七天就回了小姑子那裏,我不得不請假在家。

  就在我那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因爲請假太多眼看要丟的時候,小劉敲響了我家的門。

  她揹着一個巨大的行李揹包,從五十公里之外換了五六趟公交車,來我家面試。

  剛到我家,她就衝進了洗手間。

  出來後一個勁兒給我道歉,幾乎哭了。

  因爲不知道路有多遠,怕中途口渴,她早晨喝了一大碗粥。

  又怕面試遲到,一路不敢上廁所,一直憋着,想面試完了再找廁所。

  可敲響我家的門的瞬間,她再也憋不住了。

  「早知道這樣我肯定不喝!」她一直重複這句話,既像是對我解釋,也像是對自己生氣,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對不起」。

  我問她:「以前幹過保姆嗎?」

  她搖頭。

  我又問:「以前帶過孩子嗎?」

  她搖頭,又點頭。

  我追問了幾句,才知道她只帶過她自己的孩子,她的寶寶比我家童童大兩歲,但當我再問一些育兒知識,她就一問三不知了。

  由此我基本放棄了僱傭她的想法,只是給她倒了一杯溫熱水,跟她說喝完就請回去吧。

  她眼睛裏閃現出明顯的失望和沮喪,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雙手緊緊握着那隻杯子呆坐在沙發上,連水都沒喝。

  恰在此時,孩子拉了臭臭,我忙不迭地帶孩子到洗手間去換洗,她趕緊放下水杯要跟我一起弄,可我怕她一路顛簸而來又上了廁所,手上充滿細菌,不敢讓她幫忙。

  她只好站在原地,瞅着我抱着孩子進了洗手間。

  把孩子放在尿布臺上,我拿出消毒酒精準備擦拭馬桶和洗手檯。

  畢竟她剛纔用過。

  可不等我倒出酒精,就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看馬桶,已經被刷過了。

  再看馬桶旁邊放着的84,位置也和原來有出入。

  給孩子換洗好,我回到客廳,她還站在原地。

  「你一個月想要多少錢?」我問。

  她一愣,小聲說:「看着給吧。」

  一個月三千八,我用我的工資僱下了小劉。

  雖然她沒有任何保姆經驗,但我想,一個只是在我家上了個廁所,就把廁所刷了的女人,肯定不是個壞人。

  我願意試着把孩子交給她。

  小劉沒有辜負我的信任,做家務、帶孩子盡心盡力,一直在我家服務了九年。

  從無名輔導班最基礎的教師,到大品牌輔導機構明星教師,我這一路上最要感謝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小劉。

  雖然說她只是一個保姆,但這九年,如果沒有她兢兢業業的付出,解決我的後顧之憂,我便不可能如現在這般心無旁騖地打拼事業。

  與此同時,小劉還是我在這個家裏最堅強的後盾。

  我這麼說,是因爲小劉爲我跟我婆婆幹過仗。

  當時我剛跳槽去了一家創業公司,爲了拓展業務,領導給我安排了兩週的出差任務。

  結果我前腳剛出發,後腳童童就得了肺炎,要住院十天。

  我在外地的課全部安排好了,如果我撤了,拓展任務就完全宣告失敗。

  陳志文只好連續請假一週,跟小劉一起帶童童治療,最後請不了假了,不得不求助我婆婆幫忙。

  我兩週後到了家,童童已經基本痊癒。

  婆婆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辭掉小劉!不然以後我再也不來你們家!」

  原來在我不在的時候,婆婆一直在小劉面前不斷數落我的不是,小劉忍無可忍,以我的辛苦和我的收入支撐了家庭正常運轉和我婆婆辯白起來。

  最後兩人翻了臉,婆婆堅持要辭掉她。

  「平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跟她槓,只是覺得你很辛苦,應該被好好對待。」

  小劉跟我道了歉,而且做好了被辭掉的準備。

  但我不可能辭掉她,她是爲了給我爭一個公道,纔跟婆婆起了爭執。

  什麼是是,什麼是非,我分得清楚。

  這件事,以我花錢請婆婆和公公去海南玩作爲終結。

  我又想起無數個加班回家的深夜裏,陳志文與童童都睡了,只有小劉會在燈下等我,讓我能在第一時間喫上一口熱乎飯。我因爲高強度的工作,染上了頭疼的毛病,小劉還特意去學了按摩,堅持每天替我按,天長日久下來,我的頭痛果然緩解了不少。

  她爲我做的這些,早就超出了一個保姆對僱主的工作範圍,如果只是一天兩天,我姑且認爲她只是爲了保住工作裝模作樣,但她這樣堅持了九年,你說其中沒有她對我的情義,這又怎麼可能?

  我也問過她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她說因爲我在她最難的時候收留了她,她在心裏把我當親姐看待。

  但她又何嘗不是在我最難的時候幫助了我,我又何嘗不是把她當作了自己的親妹妹?

  可以說,我們之間的情義早已超脫僱傭關係,我們是朋友,更是姐妹。

  這樣的小劉,我萬萬不相信她會罔顧我們之間的情義,會背叛我,只爲了跟陳志文這樣一個男人亂搞。

  這一定是張波的誹謗,他恨小劉跟他分手,就造謠來離間我與小劉的感情。

  我心中燃起了希望,冷笑望着他:「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你要誹謗小劉,麻煩找個更好的藉口!」

  「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

  張波從褲兜裏掏出手機,調出一段視頻遞給我。

  視頻裏,陳志文與小劉正在我的牀上翻雲覆雨,小劉居然還穿着我的睡衣。

  我感到一陣作嘔。

  可這還不是最讓我噁心的,最噁心的是,他倆完事之後的對話。

  小劉問陳志文:「你準備什麼時候跟她離婚?」

  陳志文說:「彆着急,現在還不到時機。」

  小劉哀怨地望着陳志文,泫然欲泣:「究竟是不到時機還是你根本沒打算跟她離婚?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她……」

  好一朵柔弱的白蓮花,認識小劉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竟如此有演戲的天賦,情緒飽滿,眼淚到位,別說陳志文,便是我看着也覺得心疼。

  陳志文將她攬在懷裏,心疼地替她拂去淚水:「你胡說什麼,在我眼裏,你樣樣都比她好,比她更像個妻子,更像童童的媽媽。但是,你也知道,這個家裏還指着她掙錢呢,沒了她,咱們靠什麼過如今的好日子?你得給我點時間,容我好好謀劃謀劃,就算離婚,也得想辦法把錢財握到手裏纔行。」

  好一個不要臉的中山狼!

  不是親耳聽見,我絕對想不到平素一副老實相的陳志文,竟然如此會謀劃。

  妄我一直以爲自己在家裏說一不二,還以爲自己在跟陳志文的關係裏佔據了絕對的主導,沒想到真正扮豬喫老虎的其實是陳志文,直接將我當成給他打工、爲他賺錢、供他吸血的大血包。

  黃世仁都沒他的算盤打得精。

  小劉繼續說:「我不在乎錢不錢的,只要你心裏有我,就算你淨身出戶我都跟你。」

  「我當然知道你不在乎錢,可我不能讓你跟我過苦日子啊。」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

  張波既憐憫又惡毒地看着我:「當初她揹着她老公跟我亂搞,還是你幫她平的事,現在她揹着我跟你老公亂搞,咋滴,你還能替她平?大姐,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過以後可長點心眼吧,別什麼臭魚爛蝦都往家裏招!你拿人家當姐妹,人家拿你當傻叉!」

  張波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全然不知。

  我的拳頭緊緊攥着,直到指甲深陷進肉裏的疼痛提醒我,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我的確替小劉平過她與她前夫之間的糾紛。

  小劉剛來我家的時候,跟我說過,她和她老公一塊出來打工,孩子寄放在老家養,當初小劉口中的「老公」便是張波,我還碰見過幾次週末張波來接小劉下班。

  張波爲人活絡,一口一個姐地叫我,最初我對他印象頗好。

  但有一天,一個陌生男人卻突然找上門來要帶小劉回家,並自稱是小劉老公。

  我這才知道,原來小劉真正的老公是眼前這個男人,而張波只是她的情人。

  小劉纔不得不跟我坦白了她的身世。

  找上門來的這位真正的老公自婚後就一直家暴她,在她生了個女孩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她實在受不了了,纔跟張波私奔來了北京。

  而張波在老家也有老婆。

  我婆婆和陳志文據此都要辭掉小劉,怕她人品不端帶壞孩子。

  我很猶豫,設身處地去想,如果我是小劉,我也很難做出更好的選擇。

  所以辭退她的話,我醞釀了幾番都開不了口。

  小劉像是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一樣,她單獨找我,掀起上衣,露出她前胸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最後一次打我,差點沒把我打死,要不是張波帶我出來,恐怕我人早沒了,我是肯定不能跟他回去的,人總得給自己奔條活路吧。我知道自己對不住張波他媳婦,但這些年,我沒花過張波一分錢,他掙的錢我都讓他寄回老家,我也沒想過讓張波跟他媳婦離婚,只是我一個女人,在北京闖太難了,我怕啊——」

  她說不下去了,眼淚決堤。

  好容易擦乾眼淚,小劉平靜下來:「平姐,您不留我,我也不怨您,但咱們相處一場,希望您知道,我只是個命苦的人,不是個壞人。」

  或許是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我,我下定決心要幫小劉。

  費盡周折,我幫她跟她的家暴老公離了婚,還給她爭取到了她女兒的撫養權。

  拿到離婚證書之後,小劉給我打電話,又哭了。她說我對她有再造之恩,她願意傾其所有來還。

  於是,我把她視作我自己家庭的一分子。

  把我的家、我的孩子、我的整個後方都放心交給她。

  就連每次家庭度假,我都會把小劉算在內。

  甚至上個暑假,我因爲暑期班課業繁重,於是給陳志文、小劉、童童報了歐洲自由行,送他們去歐洲玩。

  我閨蜜知道這件事,還曾笑言:「你長期996,就爲了讓小劉過上好日子。」

  我讓閨蜜不要瞎說。

  沒想到閨蜜一語成讖。

  我巴心巴肝,養大了小劉的胃口,養活了陳志文的心思,讓他們把我當成了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此刻,大概小劉跟陳志文正一起惶惶不安地商量怎麼欺騙我吧。

  不管如何,我還是決定先單獨找小劉聊。

  我堅信最初小劉到我家的時候,那份質樸和善良不是假的。

  萬一她是被陳志文哄騙了呢?

  理智告訴我不可能,情感卻讓我決定最後再給她一次機會。

  我給小劉發了條微信:一小時後,家樓下咖啡店見。

  「ok。」她很快回了。

  走進咖啡店大門,遠遠就看到小劉已經在等我。

  桌上擺着冰美式,小劉知道這是我平時最愛喝的。

  我的心哆嗦成一團,走向小劉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如果她向我告饒,我該怎麼辦?我怕自己會原諒她。

  「姐!在這!」熟悉的聲音響起,她衝我招手。

  無聲落座,我們誰都沒有先開口。

  小劉只將冰美式往我面前推了推,我沒有喝。

  沉默良久,小劉的雙手不斷互相摳唆。

  我盯着眼前那杯美式咖啡,眼見着冰塊融化,咖啡溢出杯子,在桌上暈出一行行難看的污漬。

  還是她先開了口:「看來你都知道了!」

  小劉的鎮靜出乎我的意料。

  「既然你知道了,就和他離了吧。」

  我驚詫地擡頭望她,這個人的面孔我是熟悉的,表情卻令我陌生甚至感到寒冷。

  我感覺嘴脣在哆嗦,說不出話來。

  「你本來就不愛他,現在他也不愛你了,離婚對你們倆都好。」

  這句話從她嘴裏輕輕飄出來,就像往常跟我說今晚喫什麼菜一樣。

  「你第一天到我家來,憋不住尿去上了廁所,尿完了出了廁所爲什麼跟我道歉?爲什麼要把廁所刷了?!」

  不知道爲什麼,那時那刻,我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愣了幾秒,好像在努力回憶九年前那一天。

  「別扯沒用的,如果我是你,現在肯定會離——」

  對我的提問避而不答,她的眼神突然閃爍起來。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她的答案,也明白了被信任之人背叛原來是這樣一種摧心剖肝之痛。

  幾乎是低吼,我瞪着她的雙眼:「我把我的孩子、我的家都交給了你!」

  「所以你永遠不在家!在這個家裏,做飯的是我,洗衣服的是我,收拾衛生的是我,甚至交電費的都是我!知道嗎?我帶着童童去上輔導班,別的家長都以爲我是童童媽媽,我們仨一起出門,別人都以爲我們纔是一家三口。」

  她的眼神又冷厲了起來,完全知道哪些話能直戳我的心窩。

  「說白了,在這個家裏,你纔是外人。」

  我感到喉嚨裏涌上一股血腥之氣,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原來真的是我養大了她的胃口,在我把她當作最信任的姐妹,放心地把整個後方交給她,自己在前線全力拼殺的時候,小劉已經掉轉槍頭,枕戈待旦,隨時準備給我致命一擊了。

  但是,她知道什麼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嗎?

  我冷笑望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們喫的每一頓飯,都是花的我掙的錢?!」

  「我可沒有花你一分錢,我喫的喝的住的,都是我當保姆掙的!你剛纔說你把你的孩子、你的家託付給我,還一副施恩於我的樣子!你想過我付出的代價嗎?我的孩子、我的家我一天都沒管過!就因爲給你帶孩子,我女兒跟我一點都不親。所以,這是你欠我的。」

  她居然還理直氣壯,我被她的神邏輯氣笑了。

  還沒等我想出如何反駁,小劉繼續說:「你想知道文哥爲什麼沒跟你離婚嗎?因爲你說要給他換個車。本來你說今年換,他打算等換了車就跟你攤牌。」

  無恥!真的是我想象不到的無恥!

  但是陳志文再怎麼無恥,都比不上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劉讓我心痛。

  「劉紅豔,九年了,我拿你當親姐妹。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否有過一天,拿我當姐妹?」

  我咬着牙問出這句話,準備站起來走掉。

  她又愣了愣,很快拿過我面前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大口,挑釁地看着我

  「你是說你給我買的那些打折化妝品和過季的衣服嗎?」

  小劉不念舊情,雖讓我極度難過,但卻讓事情好辦多了。

  我整了一下衣襬,重新坐回剛纔的位子:「你把陳志文叫來,我和你們倆一起談。既然你選擇了陳志文,那就讓你看看,你費盡心思想要擁有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吧,希望你不要後悔。」

  小劉對我的話不屑一顧,看起來,對陳志文對她的愛十分篤定。

  不過十分鐘,陳志文來了。

  他見到我頗有些不自在,既不想坐在我這邊,又不敢坐在小劉那邊,而是從旁邊位置拉了一張椅子,試圖坐在我們倆中間。

  「慫蛋!」我心裏罵着。

  小劉對他的選擇非常不滿,一個勁兒拿眼睛瞪他。

  陳志文最終選擇低着頭坐在小劉身邊。

  「陳志文,你不是想離婚跟她在一起嗎?我同意了。」

  陳志文和小劉同時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你淨身出戶,童童歸我。」我儘量壓抑住憤怒,讓語氣冷靜。

  陳志文臉色微微暗淡。

  「這怎麼可能?!房子是你們的婚後財產!」不等陳志文反應,小劉搶過了話頭。

  「再給我一百萬,作爲你把尖銳溼疣傳染給我的賠償。」我的聲音不大,但我相信他們倆都聽得很清楚。

  「啥?尖銳溼疣?」陳志文難以置信,很快盯着小劉,「你有性病?!」

  小劉臉上閃過一絲很快就消失掉的愧色:「你別聽她胡說,我早就治好了!」

  不待陳志文反應,她很快又把話頭轉移回房子上:「張麗平,房子是你們的婚後財產,要離婚也是平分。」

  我不再言語,掏出手機,將聲音調到最大。

  張波手機裏的那段視頻,出現在他們倆面前。

  兩個狗男女大驚失色,小劉試圖搶走我的手機,可我早有防備,死死攥住手機。

  一時間,咖啡館的其他客人紛紛側目。

  「這視頻是哪來的?」小劉站起來俯視着我,像要把我撕了。

  我冷笑,沒有回答。

  花了一萬塊錢,從張波手裏買下這段視頻,原本我沒指望用上的。

  現在,我用起來毫無顧忌:「答應我的條件,你們之間的噁心事,我就忍了。不答應——」我將目光轉向陳志文,「我不介意讓你單位的同事都欣賞一下你的小電影。」

  陳志文撲通一聲跪在我的腳邊:「平平,我錯了!這視頻千萬別發到我們單位裏去!不然我這輩子就毀了!」

  如我所料,陳志文果然十分「拎得清」。

  小劉不可思議地看着跪在地上,就差磕頭了的——她的文哥。

  「文哥,你起來!咱不怕她!」小劉拉扯陳志文。

  陳志文不肯起身,我想他是瞭解我的。

  我現在擺明要他跪下磕頭,爲了保全那份破工作和所謂體面,他只能磕頭。

  「我鬼迷心竅,我罪該萬死,我不想離婚!」陳志文竟然哭了。

  我不爲所動,轉頭看小劉,好戲還在繼續。

  小劉被這句話激得蒙了,半晌才跪在陳志文面前,試圖拉住他的手:「文哥,房子我不要了,咱倆出去過!北京這麼大,總能有我們一口——」

  陳志文像躲瘟疫一樣甩開小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我說了一番話:「平平,從我見你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這麼多年,我心裏只有你!我和小劉——是因爲你總是不在家,她老是勾引我!有一次我喝多了,她穿着你的衣服,我把她當成了你,後來,我想跟她斷,她卻威脅我,我不得已——」

  好一個「不得已」,我這次真笑了。

  小劉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文哥:「你胡說什麼,明明是你先追的我,你說我比她溫柔,比她體貼,比她懂事,你還讓我穿她的衣服,因爲我比她更稱那些衣服——」

  陳志文看都不看小劉一眼:「你別聽她胡說,平平,我真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跟我離婚!」

  我看着小劉:「這就是你背叛我選擇的男人。」

  小劉則瘋了一樣抓花了陳志文的臉,尖叫着:「陳志文,你個王八蛋!如果不是你承諾給甜甜解決戶口,我怎麼可能跟你在一起?!」

  陳志文一把將小劉推開:「什麼戶口?你這個瘋子!」

  小劉被推倒在地上,一臉崩潰地望着我:「他說他會跟你離婚,跟我結婚,再幫我把甜甜的戶口遷過來。我鬼迷心竅——」

  我無意再聽下去,或許小劉最初也有她的「不得已」,但背叛就是背叛,並不因爲那些不得已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陳志文之後又找過我幾次,死乞白賴地訴說他愛我,說他根本從來沒想過跟我離婚,請求我看在童童的面子上,原諒他。

  在我報了一次警之後,他終於同意了跟我離婚。

  童童歸我,他淨身出戶。

  至於我跟他要的那一百萬,陳志文那個慫包,竟然找了我前婆婆出面來跟我談判。

  我前婆婆來找我的時候,還像她之前一樣,在我這個外地媳婦面前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氣昂的樣子。

  「你這是敲詐勒索,一百萬,你想都不要想。」

  我好整以暇:「什麼敲詐勒索?這一百萬是你兒子應該給我的離婚補償!」

  「你那個視頻發出去,你也是犯罪。」

  「那不是我拍的視頻,要發也不是我發,您不是知道嗎?劉紅豔她有個情人,我想他不介意報復一下給他戴綠帽子的您兒子。」

  前婆婆眼中終於有了懼意:「你跟志文之間,畢竟還有童童,你把志文整死了,對童童影響也不好,我只能給你五十萬,你考慮考慮吧。」

  她拿住了我的軟肋,的確,爲了童童,最終我只能吞下這口噁心的臭屎。

  我最終同意了她的方案,五十萬,估計也是她的養老錢,畢竟陳志文一分錢存款都沒有。

  前婆婆離開的時候,第一次在我跟前卸下氣勢,整個人像老了十幾歲。

  我有點可憐她,養兒不肖,七十多歲還得給兒子收拾爛攤子。

  但顯然,她最終也沒意識到這是她兒子的問題,而是把滔天恨意都給了我。

  她滿世界說我忘恩負義,還到我所在的公司散佈說如果當年不是陳志文娶我,就沒我的今天。

  我沒有搭理她,只是請保安將她驅趕出去。

  這讓所有人都認爲,我默認了發達之後瞧不上陳志文,拋棄了糟糠之夫。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的競爭對手,一個猥瑣男就一直這麼貶低我。

  即使如此,我還是保持沉默。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說出口,我離婚的原因是我老公出軌了家裏的小保姆。

  小劉沒有跟陳志文在一起。

  她離開了北京。

  臨上火車之前,她給我打了個電話。

  儘管我早已經把她拉黑了,但我知道那就是她。

  後來一個陌生號碼給我發了一段長長的短信。

  短信裏那個人叫我姐,跟我說對不起我,說她因爲愧對女兒甜甜,所以在聽到陳志文可以幫她解決甜甜戶口的時候鬼迷心竅,說她已經上了去廣東的火車,說她還記得她離婚的時候給我打的電話,說自己這輩子履行不了承諾了,如果人真的有下輩子,她下輩子再報答我。

  看着短信,我長久地沉默了,點了一支菸。

  自從離婚後,我學會了抽菸。

  我不想告訴短信另一頭的那個人,下輩子,我只希望自己不認識她。

  而這輩子,我也後悔認識了她。

  如果時光重來,在那個下午,我絕不會留下她。

  那一支菸還未燃盡,又有一條短信進來:姐,我又是一個人了。

  我掐滅了煙,內心被巨大的荒蕪填滿。

  在這個城市,我也又是一個人了。

  而且,餘生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全文完。本故事根據真實生活素材改編。)

  □萬泉寺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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