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下地
虽然是這么說,可现在张红军在后院茅房那块儿洗澡,祁云跟周国安两個都不乐意去跟对方凑到一堆洗澡,于是祁云动作有些生疏的塞了一把干草到灶膛裡,又舀了几瓢凉水到锅裡。
周国安见状,也囫囵的学着又塞了一把干草进去,顿时就一股黑烟从灶膛口冒了出来,把两人呛得治咳嗽。
一开始冒烟,然后又轰的蹿出了老高的火苗,把蹲在灶膛口那裡试图呼呼吹气的周国安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咳哈哈哈哈,老祁,当初在学校裡上课的时候,咱们肯定沒想到有這么一天。”
周国安笑出了声,直接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了,就着灶膛裡燃得旺盛的火苗看着祁云,开始追忆当初感慨当下。
“那时候可沒现在這么放松,老师们都胆战心惊的就怕那句话沒說好,上着课就被人给拿绳子绑了拉走,学生们又有几個能安心?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們心是自由愉悦的,生活就能变得更好。”
祁云也有感而发,展望未来。
說完了,两個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在火苗的照耀下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
這一刻祁云是真的感觉心裡松快极了,這個原本只存在于祖父回忆中的特殊时代,也将成为承载他整個人生的时代。
张红军洗完澡,闷声埋头将空桶往水缸边一放,头也不抬的就抱着脏衣服回了房间。
周国安冲着张红军背影挥了挥拳,因为火光就在周国安背后,挥拳的影子张红军自然能看见了,就周国安傻乎乎的以为人家看不见,惹得祁云别开脸无语凝噎。
有时候觉得周国安傻得可乐死了,不過這种傻气却很可爱,至少他這傻气使得周国安一下午就获得了老村长以及张奶奶的喜爱。
张红军脚步顿了顿,而后抱紧了衣服還是走了。
祁云觉得张红军此时的表情肯定是咬紧了牙关脸上黑云密布。
将水桶用清水冲了两遍,祁云跟周国安一人拎了一桶水去后院冲了澡。
跟别人站在一块儿洗澡,祁云還是第一次。
不過好在洗澡的地方中间有块篾板挡着,两边的人能站在裡面一边洗澡一边唠嗑。
說是洗澡的地方,其实连個顶子都沒有,就四面围了篾板,有一面是活动扣的可以开关,地上也沒铺什么,就是搬了块平整的石头。
石头约莫一個成年男人环着手臂抱圈那么宽,人站在上面,洗澡水就直接落到石头下面,也不用担心泥土地面被水打湿之后弄脏了脚。
就這洗澡的地方也是之前老村长让收拾房子的人给一块儿弄的,就怕城裡来的娃讲究。
大多数人家裡還根本就沒這种专门洗澡的地儿,不是在茅厕猪圈洗澡就是露天直接站在房前屋后洗澡。
所以說啊,在這边夏天的晚上,太晚的时候最好還是别沒事去人家房子周围转悠,特别是那些位置偏僻的人家,因为那种人家一般就直接在房前院坝裡冲澡了。
人家光溜溜的站那儿,突然发现有人過来了,衣服都来不及穿的钻进房子裡,那多尴尬啊。
洗完澡時間也不算晚,才八点多,沒办法,农村也沒什么消遣,晚上七点左右吃晚饭,大家也就收拾收拾上床睡觉了。
当然如果是仲夏的时候,天儿太热了大家睡不着,也会去村子中央井边那棵大榕树下摇着蒲扇纳凉唠嗑。
回房间祁云擦了两把头发,然后将包裹裡的东西都给收拾出来安置好。
原主的包裹看起来不大,装的东西却挺多的,至少种类繁杂。
毛巾一條肥皂一块,還有牙刷牙膏,不過牙刷都分叉了,刚才刷着牙老觉得刺着牙龈有点儿疼,祁云觉得自己還是要找時間去买把新的。
床单被子這些东西出远门是肯定要带的,现在這时代,哪怕是有钱你也买不上布,更别說买布做床单被褥什么的。
哪怕是原主父母双职工,家裡的布票攒起来,一年也就只能给几個孩子做一套衣服。
祁云把枕套拿出来,裡面先塞了点现在不会穿的薄毛衣棉袄之类的当枕头给用着,蜀地這边似乎会用麦壳谷壳做枕头,祁云准备等跟這裡的村民熟悉之后问问哪裡能弄到。
床单暂时用不上,叠好放回包裡,被单可以放在外面,不過现在半夜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凉,祁云又翻出那件八成新的军大衣准备晚上感觉冷的时候盖上。
這军大衣還是原主的母亲心疼小儿子下乡插队,把大儿子寄回来的這间军大衣给收拾进了原主包裹裡。
原主家裡有個大哥参了军,不過就是個普通小兵,沒什么权势,不然這次就能把原主弄去兵团农场了。
還有两個姐姐,大姐顶了母亲在工厂裡的活,二十三,已经处了对象准备今年冬天就结婚,对方也是一個工厂的工人。
二姐比原主就大一岁,原本应该是原主二姐顶這個插队名额的,可原主二姐是個奸猾的,两头游說着說她年纪大了,下了乡還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回来,到时候說不定就只能嫁個泥腿子,一辈子扎根在农村吃苦受累了。
原主心一软,就表示他去顶名额了。
原主二姐這点伎俩,原主的妈一眼就看穿了,心疼小儿子的她說什么也不肯,原主二姐转天就带了個男同学回家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给她妈透露說這男同学是造纸厂厂长的儿子,最近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之后又說只要她能留在城裡继续跟男同学处感情,等以后关系确定下来了,她就让這男同学的爸爸给原主一個工人名额,名正言顺的就从乡下回来了。
想着女儿能嫁到厂长家,小儿子也能得個工人名额,原主妈咬咬牙,就让原主下乡来了。
虽然原主妈想的是小儿子下乡最多一年就能回城,可祁云回想记忆中那個上過门坐了一会儿的二姐男同学,估摸着這事儿根本就是原主二姐忽悠人的。
睡着之前祁云還胡乱的想着事,添置东西的时候要记得买点信纸信封,到了地方安顿下来,该给家裡還有大哥那边写封信报平安了。
胡乱想了一大堆,祁云却是难得睡了個好觉,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精神头十分好。
拿着毛巾牙刷打开房门,外面天空才灰蒙蒙亮,不過不远处的水田裡却已经是干得热火朝天了,虽說有出工不出力的嫌疑,可至少人都杵在水田裡,瞧着热热闹闹的,大老远都能听见人家的吆喝笑闹声。
吴丽也已经端了早饭放在厨房边那张石头桌子上。
看样子哪怕祁云不打开门,吴丽也是要来敲门了。
扭头看见祁云出来了,吴丽笑了笑,“祁云你醒了?赶紧洗漱好過来吃早饭,刚才晓冬大哥家的晓夏妹子一大早出工的时候就過来跟我說了,让我們早点下地,也好从今天开始就给我們记工天。”
虽然一来就遇上农忙季,可换一個角度来說,只要能咬牙把這份苦吃下,到了秋天分粮的时候,他们這些知青也能分到足够自己吃一年的粮食了。
总比那些秋后才下来的知青好,因为错過了农忙季分,只能靠着冬天闲暇的水利工程或者翻土犁田得点公分,分的粮食還不够過年的,第二年只能到处厚着脸皮借粮甚至蹭饭吃。
虽然大多数老乡看见十几岁的小娃娃远离家乡還要饿肚子,心有不忍愿意帮衬点,可這岁月,谁家過得都不轻松,要让跟你沒亲沒故的老乡长期的负担起你的口粮,久而久之,那点同情怜悯就会消磨干净。
第一天上工,村裡的人因为他们昨天才刚到,允许他们晚一点下田,可祁云也知道,要想获得村裡人的认同,他们就不能表现出“城裡人的娇气”。
祁云手腕上搭着暂时替代毛巾用来洗脸的手帕,端着饭盒捏着挤了牙膏的牙刷,先去隔壁用手肘敲了周国安的房门。
估计睡得沉,敲了好一会儿裡面才听见响动。
“安子,赶紧起床了,村裡的大家都已经在田裡干起来了。”
周国安糙是糙了点,脑子裡少了一根筋,可正是因为這样,才更加赤诚,只听祁云這么一說,哪怕再瞌睡也翻身滚下了床。
村裡的老乡都已经下田了,他還在這裡睡觉,单是想一想周国安就觉得臊得慌,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拿着牙刷毛巾冲了出来。
祁云站在房前排水沟边刷得满嘴泡泡,转眼瞧见鸡窝头的周国安,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一旁端好了饭的吴丽犹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走到张红军房门前敲了门。
虽然很不想叫张红军,可眼看着无论是祁云還是周国安,都好似忘了有這么個人似的,說說笑笑洗漱完拿上饭盒准备去厨房吃饭。
若是自己今天也不叫這個门,就等于是正大光明的站到了祁云他们两個那边。
虽然选定了祁云跟周国安抱团,可表面上吴丽還是不愿意就這么跟张红军撕破了脸,毕竟他们以后都是要回城的,谁知道以后谁会得势谁会落魄呢?
左右也不過是几句话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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