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近日,我市破获一起恶性凶杀案,揭开了埋藏18年的秘密,凶手竟是枕边人……”
黄玉华的尸体找到了,被砌在城郊一家养猪场的水泥猪圈裡。
当年张勇行凶后,就立刻想起前几天经過城郊时发现的在建养猪场,于是他收拾好现场,避开摄像头,连夜将尸体运到那边。
养猪场刚起了個框架,正在预制水泥地面,现场乱糟糟的,堆满建材。
张勇将尸体随意丢弃在其中一個坑洞内,自己用工地上的石灰和沙子和了水泥,一点点抹平。
次日负责那一带的工人一看,谁替自己干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能偷懒,他也就沒在意。
很快,养猪场建好,并迅速投入使用。
尸体腐败過程中会产生恶臭,但因为养猪场气味本就复杂,又露天通风,竟一直沒人发现。
這一瞒,就瞒了十八年。
此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夫妻不和睦的多得是,但恶毒到這种地步的,着实罕见。
最令人发指的是,张勇亲手杀死了妻子,却還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不断宣称对方是跟野男人私奔了。
不仅要害她的人,還要毁她的名。
正用餐的食们都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牛大爷啜了口酒,“造孽啊。”
那八哥也在旁边人模人样地叹,“造孽,造孽~”
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案件真相大白后,张勇秒怂。
他对着镜头下跪,痛哭流涕地忏悔,說自己只是一时糊涂云云。
警察们也算见惯了恶棍,可厚颜无耻到這個地步的,举世罕见。
张勇那年近七旬的父母也来了,老两口着实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什么叫亲生的:
他们熟练地跪倒在警局门口,又是磕头又是告饶,言行举止跟张勇如出一辙。
“我們這么大年纪了,就這一個儿子啊,求求政府宽大处理!”
也不知听谁說的,如果死者家属出具谅解书的话,就能轻判。
他们甚至還找到孙子张童,“你快說原谅你爸爸啊,你妈已经死了,你就這一個亲人啊,快說原谅他啊!”
但张童沒有。
他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清清楚楚地对血缘上的爷爷奶奶說:“不,他是個杀人犯。”
你们只知道他是我的爸爸,难道就不知道,被他杀害的,是我的妈妈嗎?
黄玉华被害的时候他只有三岁,沒留下多少關於母亲的记忆。
但偶尔看着照片,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個模糊的瘦削身影,带着朴素又好闻的香味,在每次父亲撒酒疯时,勇敢地保护自己。
张童找到牧鱼,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姓夏的女警告诉他,是眼前這位小老板帮忙找到了母亲的遗骸。
牧鱼:“你难道就不会怀疑嗎?”
毕竟這种寻找方法,听上去太過匪夷所思。
张童反问道:“为什么要怀疑呢?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
說着,他看了看身侧,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十分满足,“就好像现在,我总觉得妈妈陪在我身边一样。”
张勇被捕当日,他忽然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是妈妈的味道。
這种事,說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牧鱼看了看他身旁温柔微笑的女人,心想,你的感觉其实并沒有错。
“对了,”张童忽然道,“我去派出所改名字了,以后,我就叫黄童。”
牧鱼看着不敢相信的黄玉华,“恭喜呀,這顿我請。”
“谢谢,”张童,不对,是黄童道,“不過钱還是要付的,就来碗牛肉面吧。”
牧鱼进去煮面,黄玉华飘飘忽忽跟了进来。
她似乎极为忌惮师无疑,经過他身边时,本能地缩肩弓背。
师无疑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
黄玉华松了口气,小声說了句谢谢。
对方身上的鬼气太盛,又夹杂着灼热的功德,略靠近一点就受不了。
康城人有吃面的习俗,店裡常年备着高汤。
牧鱼从盖着的面盆裡拿出一條面团,简单揉了几下,开始麻利地拉面,“很疼吧?”
鬼魂在地府待的時間越长,阴气就越重,也就越难承受白天的阳气。
像老牧头儿刚去世一年,就已经只敢在夜间出现。
此时黄玉华陪在儿子身边,必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黄玉华笑得有些憨,“還好。”
比在地下漫长而黑暗的等待好多了。
牧鱼拉面的手艺硬是要得,每根面條都细长均匀,像一把如雪青丝,丢入滚水锅裡翻几個滚儿就熟了。
黄玉华贪婪地看着锅中面條起起伏伏,水草一般飘荡,入了神。
她从沒在外面吃過饭,也不知道原来煮面也能這么有意思,這么好看。
毕竟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厨房只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家务活和油烟。
牧鱼把面用大抓篱捞起来放入碗中,注入泛着淡淡油花的牛骨高汤,又仔细铺上红棕色的熟牛肉。
鲜活的香气充斥着整间饭馆。
“你真的是個很勇敢,也很伟大的女人。”他衷心地說。
黄玉华却有些不好意思。
她抠着手指,好像有点羞愧,“其实,其实我也有私心的……”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不再考虑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肆意地,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曾经有過上大学的机会,但爸妈說,家裡困难,供应不起两個孩子。
再說了,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
所以黄玉华沒等高考就退了学,开始在外面打工,供应弟弟上学。
可是……她想念大学。
她還沒去過大学呢。
不過,现在童童上了大学。
她陪着童童的话,也就能跟着去看看了。
這算不算,算不算也实现了愿望?
黄玉华结结巴巴道:“我向城隍爷求来的机会,最多只能在外面待一年。”
再久,魂体承受不住,会魂飞魄散的。
她生前活得浑浑噩噩,這会儿沉冤得雪,不知怎的,却忽然想“叛逆”一下了。
牧鱼端過去两碗面,“你不仅是母亲,還是個人,是人就该为了自己打算,所以,你完全不必觉得羞愧。”
现在他是真心敬佩這個女人了。
并非每個人都能有這样的魄力和果决。
她像一朵迟来的烟花,历经磨难,终于认清内心,绽放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为我自己嗎?
黄玉华似懂非懂的点头。
“您在跟我說话嗎?”黄童下意识看了下身后,沒人。
牧鱼笑了下,“沒什么。”
“哎,我只要了一碗。”黄童看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疑惑道。
“算請你妈妈吃的吧。”牧鱼笑道。
黄童一怔,眼圈泛红,“谢谢。”
黄玉华轻轻呀了声,指了指自己,见牧鱼点头,這才既惊且喜地在儿子对面坐下。
童童长大啦,是個大小伙子了,黄玉华心想,眼睛裡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再過几年,他就要比我這個当妈的大喽,黄玉华胡思乱想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牛肉面的咸香瞬间充斥了脑海,又鲜又浓,是不曾尝過的好滋味,黄玉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真好吃。
见她笑,牧鱼也跟着笑了。
愿你来生肆意绽放,吃喝玩乐,诸事无忧,做個开心幸福的人!
几天后,夏长清又来了一次。
她說张勇的案子手段特别残忍、影响特别恶劣,已经引发了广泛关注,還有许多網名自发請愿判他死刑。
“虽然审判会有点慢,但是,”夏长清狠狠吐了口气,像终于抛开了缠绕多年的沉重包袱,一字一顿道,“他死定了!”
牧鱼也跟着松了口气,“好极了!”
就算审判再慢,三年也够了吧?
黄玉华能亲眼看到张勇下地狱了!
真好!
目送夏长清离开,牧鱼忽然生出一种成就感。
“我好像有点喜歡上现在的生活了。”
师无疑眼带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赶在牧鱼炸毛前,伸出拳头。
牧鱼粗暴地用手指扒拉了几下头发,笑嘻嘻跟他碰了下。
真不错!
“今天是师父的周年,晚上提前关门,咱们吃火锅吧!”
牧鱼兴冲冲道。
他前两天就請纸扎店的人做了许多食材:
扎了一头牛,一只猪,還有各色菜蔬和菌菇,满满当当塞了一大车。
花了不少钱呢!
纸扎店的老板一個劲儿犯嘀咕,這到底是做手工還是上坟?
人家都给先人烧豪车豪宅,你弄這么些食材干啥玩意儿?
开店嗎?
天刚擦黑,牧鱼就将那些纸扎在老牧头儿的供桌前烧了,然后一捏勾魂索,灵魂出窍。
這么一来,他就能像之前给张敞做菜那样给师父和师无疑煮火锅吃啦!
十一点刚過,老牧头儿就来了。
师无疑抬头一看,脸直接就黑了。
牧鱼愤怒地指着老牧头儿身后的两個无常,“你们来干嘛?!”
谢必安笑嘻嘻地抄着手,“来吃饭呀。”
小无常从袖子裡掏出碗筷,非常善解人意地对牧鱼道:“鱼爷,我自己带了。”
這次一定要吃上!
牧鱼:“……”
谁特么的关心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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