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仙鹤(一)
這两天找他算卦的人不少,但大部分人沒往心裡去,不過图一乐。
而且他推算的很多都是几個月甚至几年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一时也无法驗證。
那天有個白领下夜班回来,因为压力過大,就想算一卦。
野道士让他写了個字,看完之后就說你最近可能发一笔小财。
那個白领一开始沒往心裡去,觉得這位還挺会安慰人,简直直戳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几天后,他难得休假,去商场采购时偶然路過彩票站,同行的朋友就說起想一夜暴富的玩笑话。
白领心头一动,也跟着进去买了两注,当晚开奖中了3000块钱。
他当时就傻了。
3000块买不了房,也买不了车,给不了想要的生活。
但……這是白给的呀!
谁不喜歡天上掉下来的小钱钱呢?
于是第二天,他破天荒沒加班,跑到餐馆来道谢。
他诚心求教:“道长,還要不要再买?”
野道士嘿嘿一笑,“小财靠挣,大财靠命,命裡有时還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像這种意外之喜完全依托于人的气运。
而人一辈子的气运都是有数的。
如果强求,可能有一时的欢喜,但有生之年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還回去。
好在那個白领也挺听劝,听了之后就打消了买彩票的念头,想了想,额外多给了一百块钱卦金。
他从来就沒有买彩票的习惯。
要不是之前野道士說了一嘴,也不会有這一出。
這种八卦向来传播速度惊人,短短几天之内,野道士的威名就传遍数個街区,不少从未来過小饭馆的人慕名而来。
但真相在流传過程中往往会进行某种程度的扭曲。
于是大家听到的就越来越离谱:
从一开始的“他算出来那人会发财”,变成“他让那人某年某月某日去某地彩票站买两注彩票,必中”。
大有决胜于千裡之外的运筹帷幄之感。
一時間,从者如云。
赵长书指挥工人往這边拉家具时還特意来饭馆扎了一头。
见野道士在這边营业,竟很隆重的准备了两個大花篮……
他在康城小有名气,现身說法后,可信度就更高了。
几天后牧鱼来开门,发现店门口早已排起长队,当时心情還十分激动:
我的食分布已经這么广了嗎?
结果有人问了一嘴:
“那位道长今天還来吧?”
牧鱼:“……来。”
他是不是应该向野道士收取摊位费?
不過人多了之后,野道士就开始咸鱼,不天天算卦了。
看心情,有时心情好了,一天算五卦。
心情不好,一卦不算。
偶尔牧鱼给做的饭菜合胃口了,兴致上来,就现场讲经论道。
他讲经很有意思,不像其他道长、高僧那样有特定的主题,而是随性而发,說到哪算哪。
但偏偏听上去就特别有道理。
听习记惯之后還真品出一点率性而为闲云野鹤的意思来。
于是就有人现场改信道教。
夏长清:“……”
她不得不出面提醒,让他们注意影响。
“在公开场合进行宗教活动,需要提前向社区报备,不然属于违法活动。”
野道士就笑,“居士說笑了,贫道只是出来体验生活,和大家闲聊罢了。”
但凡他真想传道,怎么可能只有這几個人?
瞧不起谁呢!
众人纷纷响应,生怕他被赶走,“是啊是啊!”
旁边的牛大爷就說:“小夏,你年轻,不知道這位是真大师,有真本事。”
夏长清就觉得危险。
這才进行了几天啊,就出现大规模人传人现象,這野道士洗脑的能力属实有点恐怖。
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卖保健品?
牛大爷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想岔了,等人散了就私下裡笑道:
“你们這些年轻人不知道,他20多年前就来過這儿,那时候就是這個模样了。”
夏长清一愣,下意识去看野道士。
她确实不知道。
20年前,她還在警校沒毕业呢。
对方的直觉出乎意料的敏锐,几乎是她刚看過去,对方就抬头望了過来。
夏长清有点尴尬,朝他点点头。
野道士悠哉悠哉的笑了笑,全然不当一回事,继续低头打游戏,时不时嘴裡還蹦出一句“中路,中路!”
夏长清觉得难以置信。
20年前就来過?
他现在看上去也才40岁呀。
“人家是正经在册的道长,”牛大爷道,“西边紫云观那边的,好像姓萧,早年替老些人做過不少法事呢。”
不過后来那批人陆续去世后,年轻一辈就不大知道這位道长了。
夏长清還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确实,世界上本来就有些人很显嫩,或者說老得比普通人慢。
但老得慢,并不意味着不会老。
单独看可能沒什么,但如果跟真年轻的人站在一块儿,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比如细纹增加,比如皮肤变薄,比如那种說不清道不明的岁月感。
可现在野道士周围也有不少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竟一点都不违和。
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只有這点岁数。
這是真的修成仙了,還是個……妖道?
夏长清還是觉得不大放心,小声提醒:“回头如果他說发免費鸡蛋,或者卖什么青春永驻的灵丹妙药,你们可别信啊!”
牛大爷十分唏嘘,竟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有那福气,放心吧。”
黑八哥在笼子裡蹦蹦跳跳:“凡夫俗子,凡夫俗子!”
牛大爷心头一堵:“……用不着說两遍!”
简直白养活你了。
夏长清心中的忧虑不减反增:
大爷,您說這话就让我很不放心啊!
夏长清忍不住问:“那他到底多大了?”
牛大爷就笑:“這事儿怎么好问呢?”
而且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对方還有這特异功能呢。
說好的岁月无情,你却单独开了小灶。
夏长清来了兴致,又趁牧鱼出来休息时偷偷记问了一遍。
牧鱼眨了眨眼,惊讶道:“哎,我還真沒考虑過這個問題!”
夏长清:“……他不是你的长辈嗎?”
這孩子怎么這么憨呢?
到底靠不靠谱?
牧鱼捏捏耳垂,好像也有点惭愧。
他从来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就觉得人和人相处,本来也不需要刨根问底。
如果合得来就合得来,问了也沒用。
合不来的话,以后估计也不会见面,问了也白问。
夏长清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也就是随口一說,不過到底是在你的店裡,如果真的涉及到传道或者大笔金钱交易,還是提前报备的好。”
康城并不排外,对外来人员也沒有那么多的防备。
但如今,一個满是谜团的人出现在她的辖区,哪怕出于职业道德,也不能不关注。
官方对宗教人士的态度本来就很敏感,她实在是怕這位浑身是迷的道长弄出什么风波来,不好收场。
师无疑点头,十分赞同。
那老道士确实不像什么正经人。
“对了。”夏长清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
“這個我知道,”牧鱼高兴得像是终于抢答成功的小学生,“萧鹤笙,他叫萧鹤笙。”
晚上快打烊时,门口晃晃悠悠进来俩人,一黑一白。
牧鱼先是一愣,继而大喊:“上次吃了我的霸王餐都沒给钱。”
谢必安理直气壮,“你都說是霸王餐了,当然不能给钱。”
牧鱼:“……”
从未见過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倒是范无咎态度诚恳些。
“抱歉,我們沒有钱。”
牧鱼警惕地看着他们,“所以呢,你们今天又要来吃霸王餐嗎?”
黑白无常還沒說话,野道士就溜达過来,“就是你们拉了我們家鱼打白工?”
连個正经劳动合同都沒有!
牧鱼顿时来了底气,“就是他们!”
我可是有家长的人哎!
黑白无常同时望過来,然后就听谢必安轻轻咦了一声。
此人分明阳寿已尽,却又为何生机勃勃?
奇怪,奇怪,真是奇哉怪也。
谢必安整個就很抑郁,看向牧鱼的眼神中充满了幽怨。
你這小子身边聚集了那么多漏網之鱼,這让我觉得地府工作漏洞很多啊!
师无疑悄无声息走過来,破天荒主动送了他们一盘……瓜子。
谢必安顿时警觉:“你想干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师无疑用一根指头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又斜了野道士一眼,“把那漏網之鱼带走。”
轻描淡写的程度仿佛在吩咐外卖员离开时把门口的垃圾带走。
谢必安:“……”
我就值一盘瓜子?
瞧不起谁呢。
牧鱼:“……”
不至于,真不至于。
野道士当场炸毛。
“你要不要脸?谁漏網之鱼,谁漏網之鱼?”
我看你就是漏網的鲸鱼!
谢必安当场叫嚣,“你们都是漏網之鱼!”
范无咎想劝架,却找不到机会,无声叹了口气。
一群非人类记在店裡吵做一团。
牧鱼木着脸叹了口气:
這些老东西好烦啊!
付安荣进精神病院前有沒有留下点黑狗血什么的?
吵了几句之后,师无疑就懒得說话了,退到一边剥瓜子,默默地看谢必安和野道士唇枪舌剑。
范无咎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那边叽裡呱啦的谢必安,也默默地抓了把瓜子。
稍后,谢必安和野道士中场休息时,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扭头一看,牧鱼、师无疑和黑无常在角落裡排排坐,手裡都抓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面前一大盘瓜子仁。
谢必安:“……”
野道士:“……”
看猴儿呢你们!
赵长书一家正式搬入翡翠园,牧鱼又多了几個认识的邻居。
赵太太是個非常理性的人,接受现实后就迅速平静下来,既不過分畏惧,也不過多谄媚和打扰。
儿子斗斗愿意学功夫,就每天去饭馆用饭,然后礼貌的询问师无疑哪天有空。
师无疑对斗斗印象不错,答应每周指点几天。
但牧鱼非常有理由怀疑這份好感源自于斗斗当□□野道士踢的那一脚。
小孩儿完全沒有任何基础,现在也学不了什么高难度,师无疑就让他每天跑步、扎马步。
赵长书两口子如遵圣旨,每天定时定点盯着。
师无疑每周不過去的那几天,他们就会开直播,远程指导。
比起师无疑,赵太太明显更喜歡跟牧鱼打交道,可能内心深处觉得他更接近人类吧!
牧鱼:邻居开始质疑我的人类身份了,怎么办?
赵太太是個烘培爱好者,隔三差五就会做点牧鱼爱吃的小饼干、曲奇之类的。
牧鱼很喜歡,每次斗斗来店裡,都会白送他一根大鸡腿。
過两天唐心就要搬去隔壁市了,最近一段時間,天天来小饭馆疯狂打卡。
被人迅速种草了野道士之后,還掏钱买了一张招财符。
這個愿望就非常朴素。
她意外和斗斗玩得不错,可能是两個人心理年龄差不多。
听說她要走,斗斗非常难過。
“姐姐,你为什么要走啊?”
唐心戳着他的小胖脸,“姐姐是個大人了,要学着独立呢,不能总依靠爸爸妈妈了。”
斗斗随便她戳,“那你会不会想他们呀?”
爸爸那么大了,可還是会经常想奶奶呢。
妈妈說,大人会比小孩子還想妈妈呢。
他年纪還小,不太懂。
唐心愣了下,点头。
“会呀。”
可即便如此,在变为会想妈妈的人之前,大人们還是会向往独立的生活。
临走前,唐心狠狠吃了一次红油串串,又打包了一大罐汤料,走时泪洒当场。
牧鱼无语,“姐姐哎,你只是出省,又不是出国,馋了两個小时动车也就回来了,再不然寄快递当天到……”
唐心:“……”
這不是怕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嘛!
总体来說,牧鱼和师无疑在新小区的新生活還是非常惬意的。
這裡各种设备齐全,而且环境也非常优美,单独辟出来的中心公园种满四时花卉,還有一汪精心修建的喷泉。
记牧鱼每天都会抽空跑跑步什么的。
师无疑不太习惯跑步。
這种在沒有草的地上兜圈子的行为,在他看来有点傻。
当然,這话不能让小鱼知道。
他網购了一把剑,开始练剑。
然后迅速聚拢了一批老年粉。
每次看着师无疑一脸严肃的在前面练,后面一群穿练功服的老头老太太时不时喊一句“老师,跟不上了……”
牧鱼都会非常快乐。
這场面真的太喜感了。
時間一长,他们认识了不少人。
其中一对舞蹈家情侣格外突出,气质非常鲜明。
练舞蹈的人身量修长挺拔,体态非常的轻盈优雅,像一对美丽的仙鹤。
每次他们结伴从眼前走過,牧鱼都忍不住看好久。
他忽然有点理解網络上的“走路粉”了。
原来真的有人连走路都這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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