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看了看他们,說“那就打沒時間了”
阿译问:“那怎么打?”
我瞪了阿译一眼,碰上這样一個一切問題都扔给你的上司也真就欠上吊了,“他们打仗步兵前,火力支援后又是雾又是林子的,机枪掷弹筒不好打的别怕死,扑上去抢前边步兵的枪”
于是阿译像木偶一样向众人重复:“别怕死,上去抢枪”
我看着所有人木头一样仍呆在原地,不好踢阿译我只好狠踢了康丫,“再蹲這就永远用不着怕死了!都藏起来!”
這群残兵散勇总算是明白了,往茂密的枝丛裡去找躲藏的地方我拉了一把阿译,看着他的枪——冲上去的时候我需要那玩意儿阿译看了我一眼钻进枝丛,他装傻充楞当沒看见我又看了眼迷龙,他总算把撬棍插回腰上而把步枪拿在手上
我需要那枝枪,它是我进攻的武器,但就像我需要阿译的手表一样,他不给我——尽管在他手上,那只是让他觉得自己還算安全的工具”
于是我只好一脸失败样儿地去找我的窝藏之地
追赶我們的日军终于在林径上出现,正像我以往经验中的一样,他们拉的是三角队形,轻装步兵在前方搜索,一组轻机枪和一组掷弹筒在后边掩护我只能看到第一個轻装组,另外的支援兵都在林中和雾裡,我們看不见他们就像他们看不见我們一样
卢沟桥响枪时我弃学,徐州会战时我从军,四年来败战无数却屡屡逃生,逃到后来我很愤怒,飞机坦克沒有咱不說它,对方步兵战术的僵化死板像是得了阿译的亲传一万年不变的三角队形在丛林和大雾中居然照用,火力兵力都被分散,打過半年仗的中国兵都会說找死了
但败的仍然是我們直败到有一天,我只好想,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
那几個排头的日本兵在狭窄的羊肠径上仍坚持着三角队形,困扰我們的丛林和大雾同样在困扰他们,藤條缠住了脚,在枝叶上碰出了响动,诸如此类远处快被雾气遮沒了的枝丛裡,他们的支援火力终于呈现为模糊的影子我的注意力被排头日军刺刀尖上滴下的鲜血吸引,那显然来自我某個落后被杀的同僚
我回头看了一眼蹲在枝丛中冒着冷汗的阿译,开始缓慢地移动,几個前锋的同僚和我一起移动,我把我們调整到与日军支援火力呈直线的位置,而那個排头的三角型是中间点
我低声和我身边的人耳语:“這边上他们挡住了机枪”我同时看了一眼身后的阿译,发现他拿着枪的手在颤抖“瞄稳了别打着自己人”說完之后,我再无暇关注他
我很早就明白,当沒得選擇时,中国人并不怕死,我在我的同僚背上拍击了一下,我們的前锋已经向几米开外的那几個步兵扑去,日军开枪,枪法倒是奇准,两支枪命中一個中国兵,一支枪命中另一個,但這边也是真不怕死,我被双枪齐中的同僚倒下了,挨了一枪的那個仍扑了上去,他被日军用刺刀捅入了身体,但也用身体滞留着对方的刀尖
我是扑上去的第三個,当我抓着一块尖石跃起时,一根弹起的枝條狠狠抽在我的腿伤上,我痛得一下跪了下来,第四個和第五個同僚从我身边跃過此时我听见一声尖厉的枪声,那发子弹贴着我的耳朵划過,我的发根都彻底被燎焦了,毫无疑问它打的是我,同样毫无疑问,它来自我的后方
我回头,阿译双手持着他的手枪,他抖得不像话,枪口对着我,“不许退……宁为碎不为瓦全”
我愤怒地看着他,阿译畏缩了一下,但枪并沒放下,“……我在督战”
他吓疯了,他下辈子该投胎做蝴蝶或者花树我們已经完蛋,我們出了問題
我回头看我們的战场,第四個兵已经饮弹身亡,第五個兵正被两名日本兵合力捅死,最要命的是第二個三角已经从直线转为侧翼,机枪火力横穿丛林,断绝了我們再扑上去的任何企图
我转回了身,喊:“跑!跑!”
阿译的枪仍瞄着我,忽然清醒了似的打了個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了,同时带跑了绝大部分人坚持下去的勇气,他的身后跟上了一大群
我艰难地跟随拔步,看见迷龙瞄着我,他开枪,打死了正追到我身后要给我一刺刀的日本兵——我們唯一的斩获
迷龙大骂:“跟你们一伙還不如跟耗子认亲家!”但是他還是冲過来两步拽上了我,那家伙力气非人,我瘸都比原来瘸得快了一倍
我們再度仓惶逃离,日军的掷弹筒和歪把子在追击中都无法大展拳脚,但是步枪的射击中我身边的又一個倒霉蛋倒下——我們的处境比刚才更妙了
我在狂奔中瞪着林子尽头透出的一点微光,阿译跑在最前,光着腿,日军斥候的上衣在他身上如同张开的乌鸦翅膀,一堆被恐惧左右的家伙追随在盲目的阿译之后
我被迷龙拖拽着,使出挣命的力气对阿译大叫:“别跑出林子!你他妈找死!”但是那家伙头也不回,以少有的果敢跑出了林子我只好向其他家伙嚷嚷:“由他去死!往林子裡跑!”
可追击的子弹从林子裡射来,他们像被牧羊犬咬到的羊群一样追着阿译跑
我也只好紧随其后跑出了丛林,并且弄明白了阿译为什么亡命地跑向他正跑去的地方——雾气中有火光,因为火烧着,影影绰绰映出火光下的建筑剪影
我拼劲力气大喊:“别往有火的地方跑!你们嫌日本枪打得不够准?”
一点儿用也沒有,在迷雾和恐怖中他们毫不犹豫跑向他们不知所以然的灯塔我绝望地站住了,喘了口气,顺便大骂一句:“王八营长!犊子督战!”
阿译回望了我一眼,继续冲向他的光明,也就是說我刚才的嚷嚷他全都听见了,只是他完全放弃看思考——一发追踵而来的子弹几乎打掉迷龙的脚后跟,迷龙跳了起来,拉着我继续這场亡命的长跑
终于我看清了阿译他们寻找到了什么:林边空地上的两栋简易建筑两栋都在烧着,一栋火一点儿,一栋火大一点儿,火大的那栋烧得噼裡啪啦地正在爆炸,火一点儿的那栋旁边,两個英国兵正在试图让它烧得跟另栋一样大,他们的工已经将完,三加仑的汽油桶已经连桶扔在了屋边,他们正在上车
我用英文喊過去:“站住!”
尽管沒着意瞄准,他们着实是向我們开枪了,我們胡乱地躲避,沒打中什么,但堵住了我們任何逃跑的可能
“该死的缅甸佬!”英国兵边骂边发动了汽车,像我們所遇见的第一辆英国车一样,瞬间便沒入了雾气我清楚地看到骂我們的那個英国人对着我們用手指在颈下划過,吐出了舌头
日军的影子在我們身后的雾气中隐约地出现,机枪的火力扫射過来我們在原地沒动,,他们现在终于可以使用他们设计蹩脚的歪把子机枪又一個人倒地了,阿译们再次拔步
我声嘶力竭地叫:“分开跑!别进屋!我求……”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魂飞魄散的他们根本沒勇气去冲越日军那條有组织的射杀线,阿译一头扎进還沒烧得太狠的屋裡,其他人也都扎进屋裡,于是我的最后一次嚎叫也变成了嘟囔:“……你们”
那栋火大的房子烧得发生了一次型的爆炸,什么东西烧得哧哧乱窜,像是刚点上就被人给踢倒的一個大号烟花
迷龙大骂,他手上挨了一下,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几,把我也拖进了屋裡
這栋房子的结构非常简单,单层,几乎就是用单层水泥板搭的,它明显是源自某些只想偷懒的英国工兵,而非缅甸人的设计,有一條折了個弯的走廊,分出了很多单独的房间,像是個简易营房
冲进這裡的人便在地上瘫了一堆,阿译几個体质虚的已经跑得哇哇地呕吐迷龙把我扔在他们中间,叫骂连天地对门外的迷雾裡开了一枪,那最多算扬刀立威而已,根本不可能命中
我不再管他们,径直冲向裡边,我想找一個出口,但只找到一堵死墙,我瞪了半晌那堵墙也沒在上边瞪出一個出口来,我砸了砸這建筑裡的几扇门,它们干脆是那种包了薄铁皮的玩意儿,无一例外地锁着,我确信凭我的力量无法打开它
我蹒跚地回去属于我的人群,被燃烧中弥漫了這建筑的烟雾呛得咳嗽着,也听着来自隔壁建筑的爆炸和尖啸阿译们在那又呕吐又咳嗽地把自己整治得够呛,有人在做和我曾做過的徒劳,砸门
我靠在旁边的墙上,待了一会儿后开始大笑
阿译用一种知道做错了事的哀怜眼神看着我,那真叫我受不了
我边笑边說:“你真行,真行滇缅人的房子都是四通八达,你偏就能找到一栋只有一個门的英国仓库”
醒過神来的阿译现在想亡羊补牢,他挥舞着手枪,“准备防御!”
“来不及啦你打過仗嗎?你知不知道我們败了的时候就好像受惊的绵羊,顾头不顾腚扎個自以为安全的地方,然后叫人圈起来杀?”我失望地都不想跟阿译說话了
阿译還想维持着他的身份,挥着枪說:“你不要动摇军心!”
“再给我一枪啊——别挥那枪啦,又不是你们训练团的教鞭,要走火的!”我說
他现在清醒些了,不会乱挥枪,也沒打算再给我一枪,但他向其他人招呼:“跟我来!冲出去!”
“弟兄们,让他先走十秒再上”我在背后大声說
好了,现在大家都相对冷静了,于是不再死跟着阿译跑了,也用不着十秒钟,阿译刚冲到门口就被几支精确已久的步枪盖了回来,郝兽医亡命地抢上去,拖回一個脑子慢到跟阿译跑的兵——那位现在已经成了伤兵
迷龙骂着,冲到门边举起我們仅有的一支步枪向外瞄准,他根本看不见雾气裡的日军,只有远处的雾霭和近处的火焰
我推开了那個勇猛的家伙,用来轰他的是机枪的弹雨和一枚失近的手炮弹,三角阵的那两個角一起发动,机枪在他刚站的地方锄出一排坑,炮弹在门外炸出一片烟尘气浪把我們俩掀了回来
我們狼狈地回到相对安全处迷龙吐着嘴裡的沙土,他居然被炸得有些服气,“個子狠啊从东北到西南,這炸弹還越扔越准了”
不辣居然有点儿得意:“個子就是狠”
蛇屁股扫他的兴,“他說的是日本”
不辣丧气地吐口水,“呸呸”
我不想說话,我看着阿译,阿译坐回了他冲之前所呆的地方,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因为我的眼神很恶毒
我决定不放過他,“被封住了,营座你跑进来的时候沒想過?头上烧得火光冲天,眼珠子熏得快掉出来了,你看不见他们,他们看着你,你们跑出去比個固定靶還好打,因为你是瞎子我們可以休息了,他们不会进来,他们现在连子弹都想省了房顶很快就烧通,這裡塌了,简单死啦,简单死我們啦”
阿译再沒說我动摇军心,但郝兽医把我拉开了,我坐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活着這件事情我的遗书到不到得了沒啥关系,我庆幸我曾绵尽薄力让家人南迁,去了一块暂时還算安全的地方父亲并不爱我,母爱也不适合一個愤世嫉俗的男人,未婚妻文黛也将会很快嫁人我希望她不要嫁给一個汉奸——但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我从裤衩裡掏出了药瓶,登机时我用绳子把它们绑在裤衩裡我看了看瓶裡,又看看周围,众生在临终前的沮丧实在沒什么好看的,于是我又看着药瓶——我還有四颗磺胺
我把那四颗药全倒在手掌上,团弄着,這是我最后拥有的东西嚼掉了它,嚼掉了我和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把它们全放进了嘴裡,嚼着,很苦,药味可称辛烈
郝兽医看着我嚼药时扭曲的表情,提醒我:“吃太多了這药反应大”
我乐了,“你這时候還装什么医生?”
郝兽医說:“我就是医生”
“我要是蠢得什么都信了,就会信你是医生”
“你不会用最后的時間来跟我打嘴仗的”
“我就是要用最后的時間来跟你打嘴仗”
但是他不理我,他和阿译耳语,阿译从衣服上撕下了一些布给他,他去包扎那個跟着阿译冲击未遂的伤员
我看着他们忙活,不忘自己的刻薄本色,“以后我們的墓碑上写着,他们有一條裤衩——如果我們有碑的话”
他们无动于衷,我嘴再损也损不過即将来临的死亡
我們出去不得的门就在一支歪把子机枪的准星之下,那枝枪架在树杈上,封锁我們的日军连拿枪的力气也都省了
我們相邻的建筑发生了一次更大规模的爆炸,一角屋顶被炸飞了我們所在的地方冒着烟,烟与雾绞在一起,冒着火,让我們像在黑夜中呆在一座灯塔之下
远远的有汽车的引擎声
我們都在呆呆地等着這房子坍塌,沒人在哭但又每個人都在哭,因为烟雾已经彻底弥漫了這栋建筑,每個人都在咳着流泪
康丫居然還在跟人要东西,不過這次他要的比较特别,“有种的沒?给我一枪得了”
迷龙站起来說:“好啊好啊,我喜歡痛快人”
他說成那是真成,拿着步枪就瞄住了康丫的脑袋康丫倒也冷静,仔细端详了一下枪口,說:“算了算了”
迷龙为之气结,“你崩死我得了!谁能痛快点儿?”
他气不過,迷龙气不過的时候一向觉得得做点儿什么,他去砸门,拿枪托砸不开索性拿肩膀撞,我們看着他的徒劳,那家伙从门上被弹回来
蛇屁股劝阻他:“弄不开的,我试過”
不辣更实际,“弄开也沒用,這屋子沒窗”
但迷龙发了邪劲,他又猛撞了一次,又被弹回来,他肩膀上已经明显地肿了一块,那家伙操起枪,对着锁头砰砰地来了两枪,再撞,再被弹回来
“东三省要以后就姓了日,你他妈就给我开不开!”迷龙发狠了
真是疯子自有疯子的招,我們看着他一头扑了過去,那扇薄铁包着的门居然直直地倒下,连门枢都被他撞脱了,迷龙一头扎了进去,我們听着来自裡边的木头碎裂声
我們从那堆木箱碎片中把迷龙拽出来,那家伙還有点儿发晕我們打量着這间被他撞开的房间,這地方像它的外观一样,明显是英军的一個简易仓库,這间屋大半物资已经被搬空,迷龙撞进来正好撞在剩余的那半角物资上——某些对东方很有雅兴的英**官收罗的缅锦一类的,用木箱草草盛着,现在那些木箱已经被迷龙撞塌撞碎,郝兽医好心地给迷龙拔着扎在身上的木刺
蛇屁股抱怨,“什么有用的都沒得”
不辣看着同样透进這屋的烟雾和火苗,提醒道:“把门装回去!一点就呼呼烧”
迷龙可算费力不讨好,撞开了门還要往回装,蛇屁股几個帮着他把门往回搬,但迷龙忽然想起啥来,把搬半截的门一扔去捣腾那些花裡胡哨的织物
险些被砸了脚的康丫抱怨:“有嘴的沒呀?放手你要說啊!”
我一直在门口悻悻地看着,“迷龙,阴间的黑市花布好卖嗎?”
但迷龙根本不搭理我們,他扯了一截缅锦,往自己身上一缠,他向我們转過身时就活像個托钵僧一类的人物
“老子不咋想光着死”說完他阴着脸出去了
我們呆了一会儿,然后都开始动,不辣几個沒什么想象力,像迷龙一样拿布在身上缠,郝兽医不想太像個印度托钵僧,像缠绷带一样地缠
郝兽医看着康丫,“你象個缅甸人”
康丫還嘴,“你那是老不死的裹尸布”
這时候其他人也相继进来和出去,显然是被迷龙提醒了,我們瓜分着布匹,后来阿译也悄沒声地进来,他也知道光着腿穿上衣不好看,给自己缠了個裙子
我拿着比他们都少的一截布,在倒在地上的门上找到一個钉子头,我就着那截钉子在布料中间撕开了一個口子
一边忙活着裹尸布我一边觉得很好笑,觉得悲哀和荒唐,不光着死掉在我們心裡居然這么重要几年来我想這件事已经想得脑袋上快开了一個口子-我們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一截被他们扔在一边用来捆布匹的绳子,就着布上的口子套进了自己的头,然后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
我的一直沉默的同僚哑然地回头看着我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不辣赞叹道:“娘的,他成地主老财了”
郝兽医点头,“连坎肩都有了”
康丫也四处找绳子,“這子是聪明”
大家都开始去抢绳子,因为布肯定够,绳子却肯定不够
然后我們听见屋外轰鸣的汽车引擎声,和一個用日语大叫着“乌哉(万岁)”的声音——我們都打過仗,不懂日语但至少懂得這一句,我們也都能听出那裡边的狂热
我們花花绿绿聚集在同样花花绿绿的迷龙身边时,他正拿着枪看着外边——当然,聪明到并沒有靠近门——从我們有限的视野裡,外边仍是大雾,而车声在外边奔蹿迂回,东边在乌哉,一会西边也在乌哉,伏击我們的日军也在狂热地响着乌哉,听起来我們像是被足足一個中队的狂热日军给包围了——当然,一個中队或半個队,最后的结果对我們不会有什么区别
康丫迷惑地问:“搞什么玩意儿?”
不辣說:“围我們的鬼子都死脱了,叫魂呢”
我們只好装沒听见,這样美好的愿望当然不会是真的
“我看他们是要冲锋”阿译瞎猜着說
我语中带刺地說:“不该冲的时候来個万岁冲锋,如此這般這指挥官跟我方战术就是棋逢对手了”
阿译只好青着脸当沒听见,连郝兽医也只轻咳了一声,被他害惨了的我們是不会为他打抱不平的而现在那乌哉的声音已经完全来自一個方向,我們所正对的前方,尽管我們只能往那片看见大雾茫茫
迷龙对外喊:“出不来气了就赶紧归位!回你们那岛上去嚎丧!”
他真是個惹事精,他刚喊完那边机枪就响了,轰轰地响了一個长连射,我們吃過苦头的全都以最快的速度闪回房中,那個连射停了,却沒有子弹扫射到我們,我們探头,枪這回响了一個短点射,偏高的火线几乎把阿译给报销
然后安静了下来
我們屏着息,一片死寂
一個人跳下车,我們可以听得出他在换着弹匣架在枝杈上的三八步枪仍瞄着我們出不来的门,他沒动手,低下头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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