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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媚术

作者:探花大人
惹到陆商,算是惹到刺了。

  那香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才烧完,饭沒吃一口,茶也沒饮一盏,陆商就拿来了身契,迫她签字画押。

  绕口令似的說什么,“你這條贱命是主人救的,身契签不签自然也都是主人的。命是主人的,人是主人的,你這一生都是主人的,主人要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這也是你的命。”

  還要說,“若生了异心,我亲自丢你去魏营,就仍旧做個营妓。不然,直接发卖奴隶场便是,用不着主人费一点儿心思,你可听明白了?”

  阿磐自然明白。

  千机门复国的思想,就是摒弃人的欲望和意志,绝对服从效忠门主,不成功便成仁,是千机门的铁律。

  不愿听陆商总說些尖酸刻薄的话,阿磐痛痛快快地签字画了押,也就把命交给了千机门。

  陆商不喜歡她,因而待她十分严苛,借着调教的名义,不怎么许她睡觉,一天到晚地训练。

  与阿磐一起的,是七八個新来的男女,全都是流落在外的中山人。

  千机门功课繁重,纪律森严,但沒有人闹着要走。

  她们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出自《六韬》第三卷《龙韬》)

  是了,千机门是中山的谍报组织。

  她们在這裡识毒,用毒,学唇语,暗器,学会使刀杀人,搜集军政情报,也学伶人妓子那些骚首弄姿的媚术,這样的学习夜以继日,课业安排得满满的。

  不管她们从前生在哪裡,长在何处,出身怎样,志向如何,都在這裡都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宁为战死鬼,也不做亡国奴。

  陆商闲不住,她是阿磐的教官,专来管教训导阿磐的一切。

  千机门的教官与中山的国学所设一样,无非是主管教务训导,考察功课的勤惰。

  阿磐最怕她熬鹰,原本功课也都安排得满满的,陆商仍旧数日不许她睡,旁人睡得呼呼的,她呢,她就那么在陆商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熬着。

  說的好听是为了磨炼意志,实际到底是因什么,阿磐岂会不知道。

  不過是公报私仇,借机打压。

  却也沒什么法子,在新人裡头,陆教官一手遮天,谁也翻不過她的五指山去。

  阿磐便在旁人耳朵裡听過她自己跪香的事,那件事曾闹到了门主那裡去。

  听闻范师兄在正堂裡禀說,“主人,阿磐姑娘被陆师妹罚了。”

  正堂裡的人便问,“因何而罚?”

  “为主人的大氅。”

  一来便与门中的老资历生了争执,說起来這也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好在范师兄处事公道,并沒有因了她的出身贬低一句,竟也沒有凭着从前的交情袒护陆商。

  听說范师兄是這么說的,“陆师妹想要主人的大氅,动手去抢,阿磐姑娘不肯,护了一下,险些被陆师妹打了,后来就被罚去跪香了。”

  那时新人裡面大多以为主人会训诫陆商几句,哪知并沒有,正堂裡的主人不過是說,“她以后要面对的是十倍百倍的艰险,不必去管。”

  這句话甫一传出来,陆教官便愈发地肆无忌惮了。

  好在与旁人相比,阿磐仍有喘息的机会,不必时时都处在陆商的管教之下。

  范师兄教她說魏国话,学写魏国的小篆。礼乐诗书這种课,旁人自有专门的人来教,但阿磐却大多时候都是主人教化。

  阿磐觉得主人待她是好的,素日睡不够觉,又成日心神绷着,也唯有在主人座前时,阿磐才有片刻的放松。

  人一放松,提笔写篆,便常常趴在案上睡沉過去,但主人却并未因此训斥過一句。

  前后脚来的新人裡,主人唯待她有些不一样。

  他会提问阿磐的功课,每每要耳提面命,告诉她“三军之事,莫亲于间”,教戒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提点她应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

  每每這时候,立在外头的陆商便颇有微词,难免要嘀咕一声,“主人有伤,原应当静养,候正自然会教他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细作。”

  候正一职,原本是中山军中负责谍报侦察之人,对外刺探军情,疏通耳目,国破之后,已在千机门這样的谍报组织中效力了。

  门主若不答她的话,陆商便仍要再补上一句,“她的本事远不如旁人,主人为何如此看重?”

  是是是,陆商嫌恶阿磐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凡逮着机会,总要在主人面前贬损、讥评、抹黑,一次次地告她黑状。

  說什么,“小地方来的,孤陋寡闻,什么都不会,候正教起来费劲,每每训斥,我看着都着急。”

  要不就說,“人沒本事,還总偷懒,连听主人教导都要贪睡。主人想想,平时得是個什么懒模样?”

  有时還說,“觉多,沒规矩,记性差,药草认不全,舞也学不会,字写的像狗爬,魏国话怎么都說不明白,总带中山口音,一开口不就得露了老底儿?主人要指望她,不如指望能一道雷下来把魏武卒全劈死。”

  說来說去,总把她說得一文不值,“胆小如鼠,匕首握不住,暗器不敢扔,到了魏王父跟前還不得吓破了胆子?主人要指望她,不如指望魏王父自己先暴病死了。”

  似這样的黑状,背后說不算,当面也要說。

  是,阿磐从来也不是個争强好胜的人,但她觉得不该辜负主人教导,因而什么都想做的最好。

  门主曾赞她天分极高,陆商却把她說成一個愚笨懒妇。

  她說她的,阿磐只是垂眉跪坐一旁,不去辩白。

  有时候门主会问,“在你看来,便沒有一点儿好处?”

  陆商一噎,好一会儿才咬牙恨齿地回话,“唯长了一张狐狸脸,天生只会媚惑人,连主人......连主人也......”

  话還沒說完,便被门主打断了,“胡言。”

  不轻不重的嗓音,看起来還是寻常温润的模样,立时便叫陆商戛然住了嘴,俯首,折腰,拱手抱拳,道一句“属下告退”,便就退出正堂,老实守在外头去了。

  阿磐心裡想,主人待她好,因此益发不能辜负。

  有一回,主人问她,“你知道這個‘磐’字,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片刻,轻声细语的,“阿磐自小离家早,父母亲沒有同阿磐讲過,也许讲過了,但那时太小,已经不记得了。他们也许,是希望我做一個心若磐石,矢志不移的人。”

  那人又问,“对何矢志?”

  阿磐仰头正视那人,“对中山,对主人。”

  那人含笑点头,抚着她的脸颊,由衷地称颂了一句,“坚如磐石,永矢弗谖,你是個好姑娘。”

  千机门教的是实操,门主讲给她的都是道理。

  但有些是门主教不了的。

  譬如,媚术。

  這样的事,都是陆商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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