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考验
她带阿磐去女闾,命阿磐亲眼观看活春宫,看闾裡的姑娘们是如何施展一身的本事,目挑心招,扇惑人心,轻易就叫男人们催情发欲。
可阿磐不愿。
她可以刺探敌情,搜集军报,哪怕真正去为非作歹,杀人越货,都不愿去学這样污秽的东西。
不愿,因而垂眸不看。
可陆商這個人,她永远只盯着阿磐,也永远都充满了恶意。
她就跪坐于阿磐身后,强行掰起她的脸来,迫使她一五一十地看,事无巨细地听。
阿磐挣不开。
一個常年练剑习武的人,有着她难以想象的力道,那双生着茧子的手就似对青铜铸造的钳子,牢牢地钳制着她,叫她丝毫也动弹不得。
你瞧,還要在她耳边揶揄,一字一顿的,生怕她听不清楚,“都是做過营妓的人了,按理說早就身经百战,千机门上下谁不知道,還在本教官面前装什么无辜淑女?”
湿凉的口气扑在阿磐颈间,阴森可怖,叫人忍不住打起寒颤,生出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来。
阿磐心中郁郁,不去驳她。
谁敢驳那個夜叉呀。
凭着自己在门主面前得脸,又是這一拨新人的训导教官,倚势挟权,肆无忌惮,就差行凶撒泼了,偏偏无人管她。
阿磐被迫望着红纱帐内拨雨撩云,颠鸾倒凤,发出求欢声,调笑声,喘息声,還有嬉笑怒骂之声,還要受制于人,不得不听着身后的人凑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地說话,“听說魏国王父私行不谨,欲求无度,常白日宣淫....啧,你若不学精学透了,怎么能拿得下他?啧啧......”
阿磐心绪蓦地一晃,失张失志,整個人都茫然若失起来。
从前只知道自己要做個细作,从沒有人告诉她還要去拿下魏王父啊。
陆商倒仿佛又蓦地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忙不迭地赶紧补充起来,“哎呀!对了!你還不知道吧?魏王父,那可是個相貌奇丑的老头子呢!”
阿磐苦身焦思,心中煎熬。好一会儿過去仍旧又惊又怔,喃喃问道,“陆师姐,這可是主人的意思?”
她想呀,她最初不過是想求條活路,求個安稳,怎么一步步地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陆商哑然失笑,“不是主人的意思,难道還是我的意思?”
阿磐一凛,怅怅然回不過神来。
原来主人从来也沒有打算留她。
忽又听耳边声音冷了下来,“叫一声,我听听。”
“陆师姐要听什么?”
“像那妓子一样叫。”
阿磐不肯,咬紧牙关,一张嘴巴牢牢地闭着。
陆商便去捏她的嘴巴,“学不会,你就活不了。你知道,我是最想你死的。”
阿磐茫然问她,“陆师姐为什么想要我死?”
陆商扭住她的脊骨,低低笑了一声,“看不上你這具软骨头,這幅贱模样。”
阿磐心中郁郁,吃了疼也不肯在陆商跟前出声。
她是软骨头嗎?
也许是罢。
她只是不愿在刀山火海裡活着,只想做個清闲的山人,若能留在主人身边,哪怕只做個洒扫侍奉的奴仆,干什么都好,這原本是沒什么错的。
她有贱模样嗎?
她是有過不堪的過往,在魏营中走了一遭,失了清白,可仍旧算是個自重自爱的人,哪裡就有了一副“贱模样”呢?
沒有。
阿磐心裡大声地驳斥,沒有!
然而不管她愿是不愿,学沒学通,關於媚术的考验很快就来了。
六個新人一同被送进女闾,也都不知道考验自己的到底是個什么人,就似不知道当初要送去侍奉的那位魏国贵人到底是個年過五旬的老者,是個凶狠狰狞的莽汉,還是個肌骨粗糙的行伍。
也许是個陶匠。
也许是個乞儿。
也许是個寺人。
也许是個贩夫走卒,马夫田奴。
千机门的人三教九流,五行八业,因而什么人都有可能。
一個個地进了女闾,视死如归一般。
阿磐一路心事重重,进屋前才留意到陆商的脸黑得能凝出墨来,一双眼神似锋利的刀刃,也不知在她身上扎出了多少個洞了。
开口时冷言冷语的,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主人說了,通不過考验,你不会活着离开千机门。我就在這外头瞧着,你要敢偷懒耍滑,我就敢要你进棺。”
进棺思過是千机门的刑罚,阿磐是听同门讲過的。
听說是把人活生生地钉进棺椁之中,少则一日,多则三天,但看什么时候省思好了,什么时候才被人放出来。
阿磐最怕进棺,那比跪香可怖十倍都不止。
见她白了脸色,陆商轻蔑的眼风扫了過来,還要再补上一句,“无用的东西,留着到底有什么用?”
阿磐堵着一股气进了屋,卧榻上已有人在等着了。
红纱帐朦朦胧胧地垂着,看不清那人身形,面朝裡,更不知是什么模样了。
知道陆商阴魂不散,此时必紧紧地盯着,阿磐心一横,宽了外袍,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那人的卧榻。
甫一上去,心裡又开始挣扎個不休,适才堵在心裡的勇气已然消了個七七八八,因而就开始拖磨了起来。
实在是下不了手。
那人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似是等久了竟睡了過去。
但好在看起来年轻干净,宽松的袍带上沾染着室内的兰草气,仔细去闻,這兰草气之下隐约還有一股浅淡的药草味。
阿磐拖拖磨磨地跪坐榻上,挣扎了半晌,蓦然听见外头的人指节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门板,好似再說,“进棺,进棺,进棺。”
知道是陆商在提醒,阿磐心一横,闭紧了眼去宽那人的长袍。
可那人身子一转。
可那人身子一转。
阿磐咯噔一声,人几乎吓掉了半個魂儿。
怔怔然愣在了当场,失张失志,愕然叫道,“主人?”
那人抬眸,眸光清冷,问她,“为何要停?”
烛花摇影,映得他神色不定。
阿磐心口慌乱地跳,怎么都缓不下来。垂着眸子不敢乱动,說话顿时就沒了底气,“阿磐不知是主人。”
那人道,“美人计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今夜的人若是魏王父,你十條命都不够用。”
是了,阿磐知道。
从最开始她就知道,细作刀口求生,要学会瞒天過海,保全自己。一旦败露,落入敌人手裡,那便是斩以铁钺,杀以刀刃。
道理她都懂,可他是主人。
那人目光沉沉,平静地命令,“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