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作者:未知 慕林走出李彥冰的辦公室,當着監控的面,囂張的點燃了指尖的煙。 他煙癮不重,從前在部隊,爲了儘快融入隊伍,以便更好的管理隊伍,也是隨着隊伍中的大煙槍,也是和他們一同吞雲吐霧過的。 再後來,幾十年不曾碰過菸酒了,有再大的癮也該斷了。 但他心中煩躁,也只能聊靠這個打發時間。 李彥冰的話裏有話,他大體也是聽得出來的。 顧洵的身份有問題,他不好不負責任的說,“那又如何呢,我喜歡他就行。” 自己早已經過了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只一心追逐虛無縹緲的愛情的年紀了。 他從一開始,考慮和顧洵在一起的這個可能性時,他就是奔着一輩子去的。 他的前半生,爲家爲國,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也沒做過令心中有愧的事情,已是無愧於天地,無悔於家國。 他已經累了。 老慕其實有問過他,要不要回部隊繼續發展。——自己現在的軍銜至少也有上將了。 到底,還是被他斷然拒絕了。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是對慕林來說最好的選擇了。 無論是日後的出路,還是自己的病,回到部隊都是良計。 但慕林就是不想回去,早已是物是人非,他沒有歸屬感。 或者說,他自從醒來之後,對這整個世界都沒有歸屬感。 他最好的戰友早已因爲自己錯誤的決斷而死去,自己這個罪魁禍首卻活得好好的,甚至還有榮華富貴的生活等着自己去享受。 而再換句話說,這個世界上,其實除卻早已放棄希望,只當他是早已爲了科學獻身的老慕,根本沒有人對他的甦醒抱有期望。 畢竟,那麼多和他一起參加計劃的人都失去了生命體徵,雖然他的心電圖顯示他的心臟還在平穩的跳動,就像是在做一場不會醒來的夢一樣。 而真正相信自己還活着的人能有幾個,慕林不敢去想。 若不是那個實習生不小心打開了自己躺的休眠艙,他甚至可能就會像別人一樣,在無休止的睡夢中失去自己的生命。 而他在醒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思考,如果當時沒有發生這場意外,他可能就不必像現在這樣活的這般痛苦。 而老慕和他之間的相處,更讓慕林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和老慕之間的親情淡薄,自己從小就缺乏父親的陪伴,在母親去世之後,即使自己被接到老慕身邊,自己還是習慣所有的事情都一個人擔着。 他們兩個父子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零零散散加起來也不過半個月。 老慕雖然嘴上說自己不會管他,但是平素和他相處時,還是儘量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說的哪句話會刺激到自己兒子脆弱的神經。 慕林不好說他對於自己到哪裏,都被人當作瀕危動物保護着的狀態,究竟是好笑多一點,還是悲涼多一點。 顧洵是自己生命中猝不及防出現的一個人。 不是光。 哪怕他真的長得像是一道溫柔的光,漂亮而又遙不可及。 他和自己作對,惦記自己的打火機,總喜歡把自己陷入到危險的境地,似乎永遠熱衷於死亡。 但就是讓慕林感到了真實。 這點想法讓他覺得有一些不可思議,但卻逐漸隨着時日而不斷滋長。 他不算熱愛生命,但好歹每天都得過且過地活下去。 真正察覺自己可能動心,還是因爲受傷的那天,顧洵在他面前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也同樣讓他覺得鮮活。 他已經五十三歲,沒有一顆真心再給別人折騰了。 知道顧洵那天主動來找自己是爲了分手之後,慕林難得感到了委屈。 而之後,兩人依舊裝作無事發生,顧洵甚至還是像那天一般,和自己撒嬌,想要他早點回來陪自己。 慕林手指突然傳來一股刺痛,他才發現手中夾着的煙不知不覺已經燃燒到了末尾。 他慢慢的掐滅了手中的菸灰,眼底的情緒晦澀不明。 他不好說,很多事情,自己的歲數,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有自己想顧洵了。 有的時候,就是無所謂愛不愛了,就是在自己難過時,會覺得自己想另一個人了,這就足夠了。 “警官?” 慕林應聲擡頭,顧洵偏頭,戲謔的看着他。 “嗯。” 慕林應了一聲,快步走上前,給了顧洵一個擁抱,“報酬。” 顧洵一怔,臉上也帶着些許笑意,迴應了慕林的擁抱。 “咳咳。”不知道該看哪裏的林寒澤發出了一聲咳嗽,臉上的表情頗爲尷尬。 慕林放開顧洵,反而牽住他的手。 顧洵沒有嘗試掙扎,而是解釋道:“梁盈想見我。” 慕林點頭,若有所思的看着梁盈所在的辦公室。 梁盈作爲本案的涉案人員:重要證人,在審訊後,本可以直接回家了,甚至還會受到他們的重點保護。 但是梁陽極有可能是本案的幕後真兇,所以他們提前查封了梁陽名下的所有產業以及住宅。 因此,無處可去的梁盈似乎就理所當然地選擇了“賴”在警局,死活不願意去他們安排的宿舍,或者和自己名義上的母親待在一起。 他們也沒辦法,幾個大老爺們對小姑娘一向是無計可施,只有梵玖還能幫襯一些。 而梁盈從在這裏安頓下來之後,就一直吵着要見顧洵。 剛剛回來的陳清就被她纏上了,直被她的前後反差氣得牙癢癢。 先前的拒不配合都像是她用來應付警察的一樣,現在的胡攪蠻纏纔是真面目。 但是讓她天天就這件事和他們提意見也不是辦法,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儘量和顧洵協商,才碰巧趕上了今天。 而梁盈一見到顧洵就安靜了下來,兩人相對無言,梁盈也只是隔着一張桌子,靜靜地看着顧洵。 似乎她費盡心思將顧洵叫來警局,並沒有其他目的,只是爲了看看他。 但顧洵一走,她就嚷嚷着,自己有重大線索要招供。 這又讓他們迷惑不解。 所幸,梁盈和蔣橋的dna親子鑑定結果已經出來了,證實兩人擁有血緣關係。 刑偵組日常的繁忙工作又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就無人在意梁盈究竟爲什麼會找顧洵過來。 林寒澤倒是注意到了,顧洵自從和梁盈見完一面之後,心情倒是突然變好了,兩步並一步地來找慕林了。 說實話,林寒澤確實沒有看懂,兩個師生在眼神交流中,究竟都看懂了什麼。 顧洵:“我先走了,警官,林先生再見。” 顧洵本就是順道過來的,看完了慕林,他也就準備回去劇組繼續工作了。 那位小花旦的公司倒是用心,雖是專門爲了捧小花,但是請的導演卻是胸含雄心壯志,一心想拿着這部電影參獎。 顧洵和他提出請假時,頓時拉長了臉,不樂意的允假了。 顧洵也算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部電視劇將是自己最後拍的一部戲了,索性將這些瑣事都搞定之後,再心無旁騖地投入拍攝。 這也是他今天過來的目的。 而梁盈似乎已經找到了生活的目標,暫且不論是好是壞,但終究還是有了。 她到底是顧洵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學生,顧洵難免對她放心不下。 而她總會步上他的後塵,作爲殺人犯的女兒活下去,顧洵只希望她不要太過拘泥於這件事。 我們無法選擇我們的出身和父母,只能選擇怎麼活下去。 這是顧洵唯一想要教會她的事情。 我們可以揹負他們的枷鎖,但一定不要忘記自己本身。 刑偵組審訊室中—— 慕林將鑑定報告放在了面前的桌上,對蔣橋說道:“已經過去三天了,你是要等我們問,還是自己主動交代,你和梁陽的關係?” 蔣橋抿着脣,顫顫巍巍地伸出乾枯的手,一頁頁的翻動着報告。 慕林:“我們已經鑑定過了,梁盈和楊晴並無血緣關係,而你卻和她的相似度高達99.99%。那梁盈究竟是誰的女兒,你和梁陽的前妻還是別人?” “或者說,你的兒子蔣偉纔是梁陽的孩子。” 蔣橋渾身一顫,睫毛輕輕的抖了一下,睜開渾濁的眼睛,冷聲反問道:“這點和這樁案子有關係嗎?” 陳清嬉皮笑臉,嘴上說的話卻毫不含糊道:“有沒有關係,當然取決你說的話,楊晴已經對你們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但是她作爲幫兇,肯定沒有你們知曉的多。我們都是良民,自然不會選擇強行逼供,只好嘗試另闢蹊徑了。” “不過,小姑娘也夠倒黴的,母親早逝,撫養自己長大的父母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還是命案的逃犯,親生父親近在咫尺,卻不願認她。” “梁盈知道這件事了?”蔣橋突然爆發一般地握住了陳清的手,表情急切。 慕林冷眼看着蔣橋。 陳清冷哼一聲,殺了那麼多人,也不曾在意,偏偏又在意女兒知道自己殺人犯的身份,這算是良知的最後一點體現嗎? 慕林:“梁盈還不知道這件事,但作爲涉案人員,她在結案後,將會了解情況。” 陳清又接上說道:“當然了,告訴她多少,得取決於我們。我們也不是什麼魔鬼,但是她身上殺人犯的女兒的標誌是無法取下的。” 蔣橋一閉眼睛,眼角留下了一行清淚。 陳清不爲所動,要是他真的對自己的女兒這麼上心,何必在最開始就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慕林:“如果積極配合調查的話,警方會爭取寬大處理。” 監控室—— 梵玖看着配合默契的兩人,忍不住感慨道:“我怎麼感覺我們纔像是壞人?” 賀安聳了聳肩,“沒辦法,變態總要有特殊待遇。” 他們已經聽說過島上的那副畫了,證物科的同事已經到島上準備拆牆了。 還有顧洵解答出的密碼:“我將前往上帝……” 賀安是不懷疑顧洵的話的真實性的,畢竟,顧洵當初解答的那副畫已經爲他們提供了寶貴思路。 而且,剛剛過來時,還專門給他們做了簡單的培訓,雖然賀安聽得只是一知半解。 但根據他所說的方法進行對照,的確不假。 但是“上帝所在”,他們還有爭議,如果是上帝所在的地方,那肯定是在國外,和楊晴的說法相吻合。 但是,他們總感覺奇怪。 在梁盈失蹤之後,他們也是嘗試過和梁陽取得聯繫的,電話是能夠打通的。 他們後來查過這個電話,已經註銷了,歸屬地仍是櫟城。 按理說,梁陽是常年在國外出差,電話不可能只是國內的號碼。 但是,他們鎖定梁陽之後,才發現那串號碼是他唯一實名註冊的號碼。 梁陽的合作者的手上也只留下了這個號碼。 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人間蒸發,只要他存活過,那定然是有痕跡的。 更別提是梁陽這樣拋頭露面的重犯了。 他們帶回來的艾倫似乎也是知情者之一,但是他給的線索也很模糊。 島上的人既然能夠收到消息,至少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既然艾倫一口咬定自己對此並不瞭解,也不是他通風報信的,那麼,線索就只能放在離奇失蹤的梁陽身上了。 以及,他們隊伍中有梁陽的內鬼。 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去考慮的事情,但必須得到正視。 審訊仍在繼續—— 蔣橋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贏了。我會說的,但是,我想見見梁盈。” 陳清和慕林低聲溝通了幾句,點了點頭,站起身,和門口的殷商說了幾句話。 殷商點了點頭,將梁盈帶到了審訊室中。 ※※※※※※※※※※※※※※※※※※※※ 這個篇章快完了。“上帝所在”真的很好想的,一想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