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婚事
候在院裡的侍女齐齐应声,绿珠出去引路,青玉和红云几個就去小厨房取适口的点心,剩下的则摆了桌椅,等着两位郎君前来。
沒過一会儿,绿珠引了人過来,却只有谢匀之一人,谢晔之连個影儿都沒瞧见。
谢忘之本来准备好了对付這位烦人的庶兄,乍看见谢匀之,反倒愣了一下:“……阿兄?怎么只有你過来?”
“我猜你不想见他,随便寻個由头,打发走了。”谢匀之在桌边一坐,沒等侍女沏茶,自然地拈了块米锦,咬了一口。
“這倒也好。”谢忘之說,“我确实不想见他。”
“自己沒本事,连個员外郎都混不下去,不想着立起来,倒想着借你的风,他也配。”谢匀之少有說刻薄话的时候,但這事儿压在心裡,确实恼得他起火,“我可打听過了,上回他叫来家裡的,萧氏、郑氏的姑且不论,杜家和孙家那两個可是十足的浪荡子弟,嘴上說无妻无妾,家裡蓄的妓子都有一院子。”
谢忘之也恼,尤其恼孙家的那個,但她不爱背后說人长短,只皱了皱眉:“算了,阿兄,下回就推了吧,就說我身子不好,不见客了。”
“委屈你了。”谢匀之看妹妹有些不高兴,不再惹她,顿了顿,面上浮出点笑,“不提這個,我和你說点正经事。”
“什么?”
“你听着。”谢匀之看看四周,故意挥挥手,示意院裡的侍女退远点,再凑到谢忘之身边,“三郎找来的人不行,你想必也不喜歡,但你也十五了,是得想着這回事。我问你,你心裡可念着人?”
谢忘之脸霎时红了,往边上一避,不自然地绞着袖口:“……阿兄怎么忽然說這個呀,我暂且沒這個心思。”
不回避還好,脸這么一红,谢匀之总觉得有古怪。但他知道分寸,這事儿不能逼,虽然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是哪家兔崽子让這個捧在心尖儿上的妹妹念着,嘴上却沒追问,只挑了挑眉:“那也行。若是有人选了,记得告诉阿兄一声,我帮你去打听。”
“那嫂嫂可有人选?”谢忘之憋了一会儿,反将一军,“我前几日還听见夫人和阿耶商量,要给你定亲。”
“……算你厉害。”谢匀之毫无防备,被谢忘之戳了一下,還能怎么办,米锦也不吃了,“我也沒心思,先立业再成家吧,否则只是拖累无辜,何况……”
近来朝堂上的事儿差点脱口而出,谢匀之猛地反应過来,咬了一下舌尖,才把话吞回去。這些事不知道为好,在谢忘之发现异样之前,他装作累了,起身:“那我不吵你,這就回去了。若是三郎再来烦你,打回去便是。”
“好。”谢忘之也起身,“我送阿兄出去。”
谢匀之微微一笑,沒推拒。
谢忘之的院子不大,从屋前到最后一道院门,也沒几步路。绕過亭台水榭,到了月亮门前,谢匀之忽然止步,回头看了妹妹一眼:“我不多问,不過好好想想,這事儿你到底急不急,心裡又到底有沒有人选。”
“不急,沒有。”毕竟是十五岁的小娘子,谈及這個,谢忘之有些羞,但她坦坦荡荡,直视谢匀之,“我不想着這個,阿兄也不用念着,不如多想想自己。”
刚才脸红,這下却坦荡,這倒稀奇,谢匀之发觉摸不准妹妹的心思,摇摇头,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走了,有事儿记得找我。”
“好。阿兄慢走。”
看着谢匀之出月亮门,谢忘之转身回院子,在矮榻上坐下,信手把煤球赶开,捞了荷包。王氏特意請了姑苏绣坊的绣娘来教,相较当年,這只荷包的绣工精进不少,寥寥几针就勾出只矫健的黑猫。
這荷包当然是绣给李齐慎的,想赶在六月前托人送過去,谢忘之抚過上边略微起伏的绣纹,想着那個姿容冷丽的少年,不自觉地露出点笑。
不提谢晔之叫来的浪荡子弟,就是长安城裡闻名的好郎君,谢忘之不是沒接触過,但总激不起什么心思,最多算是欣赏,隔天就忘了。真正让她想着念着,夜裡辗转反侧的,還是只有李齐慎一人。
她想知道李齐慎在丰州過得如何,如今是什么模样,遇见的又是什么人。
……念着。
——“你心裡,可有念着的人?”
谢忘之忽然想起谢匀之先前的话,浑身一凛,手裡的荷包都觉得烫手。她心慌意乱,一個不察,今天第二次丢了荷包。
坐在榻上的女孩吞咽一下,看了荷包一眼,忽然抬手捂住了脸。
一旁围观全程的煤球莫名其妙,“喵”了一声,伸出爪子,一爪拍在荷包上。
谢忘之的婚事被家裡人想着,李齐慎远在丰州,倒是沒家裡人,但也沒多好。
熬到先元十四年,到丰州的第四年,跟着李容津数次击退突厥人后,這位小将军声名鹊起。谈及李齐慎,先不說他在天德军裡做的事,光是初到草原的那一年,他赢了骑射,一脚踹飞金葵花的事儿就够传奇。
草原人尚武,风气又开放,喜歡哪家郎君,年轻的小娘子们都敢直接自己上门提亲。连着让人堵了十几回,李齐慎哪儿见過這架势,好几天沒敢出门,缩在天德军城裡装鹌鹑。
小娘子们是躲過去了,招来的嘲笑也不少,最喜歡笑他的就是李容津。今天他又来了,一撩下摆在侄子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艳福啊,阿丽亚和乌雅汗都念着你,我可听說她俩背地裡打赌,赌谁能把你赢到手呢。”
“我又不是物件。”李齐慎听了就烦,他不讨厌草原女子的开朗豁达,做朋友挺舒服,但一想到当妻子,他就浑身不舒服,赶紧摇头,“算了吧,让她俩争草原最美去,别扯上我。”
“這可沒辙,谁让你沒主呢。”李容津笑笑,“要不我给你出個主意?”
李齐慎直觉有問題,打算见招拆招:“您說,我听着。”
“這個简单,她们念着你,无非是看你年轻漂亮,打架又厉害,草原女子就喜歡這個。她们就看不惯小鸡崽子,总觉得夫君有劲儿,护得住自己,日子過得顺心,榻上才能舒……”
“我明白。”李齐慎感觉這话再說下去有点不合适,赶紧打断,“叔父直接說对付她们的法子吧。”
“……行。”李容津一拍侄子的肩膀,“她们心裡有数,绝不干抢别人夫君的事儿,只要你有主,保准不来烦你。”
李齐慎懂了,李容津這是闲得发慌,给他做媒来了。他想了想,装傻:“這不好吧,我与伽罗是堂……”
“去!”李容津知道他是故意胡說,抬手吓唬了他一下,沒真打下去,“再乱說话我真打你。”
“不敢了。”李齐慎摇头。
“不闹了,說正经的。不是我瞧不起胡人血统,但你這個模样,又是皇子……娶個草原女子恐怕不妥当。”李容津实话实說,“天德军裡全是男人,我看着在我身边长大的,也就一個伽罗,一個妙心。伽罗是别想了,就算不是你堂妹,我也不好意思把這兔崽子嫁给你,這不是坑人嘛;那就只剩下……”
“梁娘子?”
听李齐慎叫得這么生疏,语气也不是害羞避嫌的意思,李容津知道這事儿恐怕不成,但不想放弃:“哎,对,就是妙心。妙心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虽然有些软,但女人嘛,太硬气反倒要惹你不舒服,她的脾气倒正好,往后家裡,你說一不二。”
“我是個粗人,不懂诗词歌赋,也不知道年轻郎君喜歡什么,我当年只管回家,有热饭吃,有热床睡。妙心做饭手艺不差,缝缝补补也成,照顾你也够了。”李容津接着說,“你的身份摆在這儿,总要顾忌点出身。她家世清白,大可放心,就是父母早亡,這点不好。”
李齐慎垂下眼帘,沒說话。
“不過這也好解决,你若愿意,”李容津停顿一下,“我就是她娘家人。”
李齐慎眼瞳一缩。
說来說去,前边都是废话,天下女子那么多,性子温软還会洗衣做饭的千千万,能让丰州节度使、天德军总将做娘家人的却沒有几個。這才是李容津的意思,梁贞莲沒什么特别的,然而一旦和天德军捆在一起,就是個筹码,重得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拉动那杆秤。
“你好好想想。”李容津在他肩上按了一下,难得這么自称,“叔父不会害你,也不会逼你,但你自己要想清楚。”
李齐慎沒說话,垂眼看着搭在膝上的手,眨眼时眼瞳裡的碎金明明灭灭。
李容津当然知道這话的分量,不急着听见回复,安静地等着李齐慎想明白。
等了一会儿,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忽然抬眼,眉眼舒展,面上浮出的居然是轻松至极的笑,带着三分這個年纪独有的轻巧,一打眼還以为是個落拓风流的小郎君。
“我想了想,這可不行啊。”他笑吟吟的,“我阿娘留给我当聘礼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人了。”
作者有话要說:长生這时候還沒有,至少沒意识到他喜歡忘之,就是为了杠。但他确实为了忘之,也为了自己的自由,放弃了很重要的机会_(:3)∠
评论莫催啦,明天咱们的小将军就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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