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路哥一行五個人,其中两個是杨姜和杨奇,杨奇常年耷拉着眼皮,看着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在青少年裡,這种气质不是萎靡,而是另一种混,尤其跟在路哥身后时,他看上去特别像吸過那啥的地痞,杨姜刚好相反,她看着很有劲,仿佛惹上她她有三五年可以跟你耗。
就這样乱七八糟的队伍,帮了郁温一個大忙。
郁温提议:“你们吃饭了嗎?要不一起去吃烧烤吧?”
她是想還這個人情的。
路哥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一群孩子玩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小炮店裡還有事,也說不去了。
他一說店裡有事,郁温下意识就看向了步西岸,步西岸余光其实注意到了郁温看向這边,但他沒有偏头,還半垂着眸把玩桌子上的球。
這时小炮說:“步总也跟着玩去吧,今天放假。”
郁温眼睛微微一亮。
太明显了吧。
步西岸口罩底下唇角抿了抿,他轻“咳”一声,扔了球,站直,手随意插兜裡,淡淡一声:“哦。”
說完似是无意识看向郁温的方向。
“那我們去吃烧烤?”郁温說话的时候看他。
我們。
步西岸薄唇一翘,回答她:“好。”
后街這块属于抚靑市比较热闹的小吃区,价位偏高,花样也多,但是他们沒有人熟悉哪一家出色,考虑到各方面,众人提议還是回旧城区。
路過網吧的时候,向芹问郁温:“就是這啊?”
郁温点头。
他们說着,有两三個看着就很小的男孩从網吧出来,他们正激烈地讨论游戏,沒人注意到前方来人。
步西岸走在旁边,其中一個小男孩眼看就要撞他身上,郁温及时去拉他的手腕,与此同时,小男孩已经撞上了步西岸,而步西岸不躲不闪,垂眸扫了一眼怀裡的小男孩,又偏头跟郁温說:“沒事。”
郁温疑惑,步西岸又垂眸扫一眼手腕,郁温才匆匆收回,她有点尴尬,想解释,却见步西岸已经把注意力挪回了怀裡小男孩身上。
他甚至伸手拉住小男孩的衣服后领把人扯了出来。
动作实在不够礼貌。
郁温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小男孩不舒服地挣扎,很横地要质问步西岸,然而他一抬头,也愣住了,“步、步老师?”
步西岸低声一“嗯”,松了手把人甩在旁边站着,他居高临下,语气很冷,“上網了?”
小男孩害怕地结结巴巴說不出话。
步西岸又问:“你爸妈呢?”
小男孩就像真的见到了老师一样,声音很小地說:“回、回老家了。”
“哦,”步西岸說,“他们回老家,你也进快乐老家是嗎?”
郁温:“……”
嘴巴好毒。
郁温一個高中生都觉得毒,小男孩更是害怕,他怂着脸,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来找朋友的……”
步西岸点点头,“還撒谎。”
“……”郁温在旁边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步西岸满身的低气压,心想步西岸就算教学能力再强以后也不建议做老师,否则班裡的学生肯定会给他取无数個贬义外号。
小男孩果然快吓哭了。
步西岸不为所动,唤声:“许光霖,上初中了,出息了?”
许光霖一下子撑不住了,以前补课的时候他最怕步西岸喊他的名字:“许光霖,眼睛睁开了”,“许光霖,耳朵不用割了去”,“许光霖,别浪费我時間”……
每一声,都是阴影。
他抖着声音,“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說着說着,直接抹眼泪哭了出来。
再怎么样,也只是一個刚上初一的孩子,郁温不忍看他在這哭,看了眼步西岸,试探问:“要不……算了?”
“這来来往往人挺多的。”小孩也要面子。
步西岸动了动眼皮。
许光霖一看有戏,立刻躲到了郁温身后,嘴上不停說:“姐姐,姐姐我错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郁温更心软了。
许光霖還要再說,步西岸出声了:“赶紧滚蛋。”
许光霖马不停蹄滚了,滚之前還要试探句:“能不能别告诉我爸妈啊……”
步西岸掀掀眼皮,许光霖不敢吭声了。
其实步西岸沒打算告状,如果是别人,他大概也懒得管,只是当初带许光霖时,许光霖父母对兰兰不错。
许光霖走后,周武鸣看热闹问:“谁啊?你亲戚啊?”
步西岸說不是,“以前补過课的学生。”
补课……
既然话都說到這了……
郁温想着要不话赶话问问步西岸意见好了,她看向步西岸,张了张嘴正要问,周武鸣喊了一声:“你還给人补课啊!我靠给我补补呗,我数学贼差。”
“不补。”步西岸拒绝得很快。
周武鸣:“为什么啊?够不够兄弟了?”
“沒時間。”步西岸說。
周武鸣“哦”一声:“也是,高中确实忙。”
郁温闭上了嘴,眉眼间难掩失落之意。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郁温也兴致缺缺的,向芹问她怎么不吃,她扯唇笑笑說:“不饿。”
确实不饿,晚上刚吃過麻辣烫,但也确实沒心情。
她說完抬头,下意识看了对面步西岸一眼,却不想步西岸也正朝這边看,两個猝不及防对视,這一次,步西岸沒有躲开,反而眸色很深地多看了她几秒,郁温顿了顿,想着要不要问问他是不是有事,却不想下一秒步西岸又挪开了目光。
郁温忽然不知道从哪涌来一股挫败感,她感觉自己对步西岸也不差,步西岸对她……也不差吧,至少愿意帮她解决山子這個麻烦,可怎么就感觉走不近呢。
他是不太喜歡她嗎?
郁温越想越觉得步西岸可能就是不太喜歡她,虽然她沒有得罪過步西岸,但她能理解有些人就是天生入不了某些人的眼缘這件事。
只是她理解归理解,心底裡還是不太能接受。
郁温在心裡叹了口气,借着上厕所的由头起身离开。
郁温刚离开,步西岸目光就转了過去,他盯着郁温的背影看了几秒,旁边杨奇碰碰他示意他递几個串,周武鸣看一眼說:“我再去要点。”
步西岸随手递過去,起身說:“我去。”
几人沒当回事,继续聊自己的。
步西岸先去前台加了串,顺手买了单,收银算账的时候他靠在前台上往外看,郁温正在蹲在旁边逗猫。
步西岸眯眼看了看,扭头问收银:“你们的猫?”
收银看一眼說是,“打過针的,沒事。”
步西岸点点头,拿了钱往外走。
郁温還蹲在原处逗猫,毫无察觉身后人的靠近,猫是一只狸花,大概散养惯了,一点也不怕人,還主动伸出爪子和郁温玩。
郁温故意捏它的爪子,捏两下又快速松开,等猫沒反应過来又捏两下,再松开,几個回合下来猫眼看要生气,郁温忍不住“哈哈”了两声。
有够皮的。
“小心它揍你。”身后人出声了。
郁温愣了愣,回头看到是步西岸,更愣,在她印象裡,步西岸好像沒跟她开過玩笑。
“啊……?不会吧?”郁温說,“我比它大那么多呢。”
步西岸扯唇一笑,也蹲在那儿,他伸出手指去点猫鼻子,猫躲开,前爪直立抱他的手。
猫還小,估计還沒成年,跟郁温玩的时候沒显得很小,跟步西岸的手一比,就像個小奶猫似的,步西岸手大手指也长,单根伸出来修长又不失骨感。
郁温平时沒注意過這些细节,今天不知是不是在猫的衬托下,郁温看着步西岸的手,一时之间有些挪不开眼。
以至于在步西岸忽然偏头看過来的时候她沒反应過来,她懵懵地眨眼,然后就听他问:“你有它弹跳能力强?”
郁温又眨眼几秒才反应過来步西岸是在教训她嗎?
“抓伤要打针的。”
步西岸說完不知从哪变出来一瓶易拉罐可乐,他递给郁温,郁温伸手要接,還沒完全抓到可乐,就听“啪”一声,步西岸居然就那么单手打开了可乐。
郁温后知后觉才伸手去接,可乐是冰過的,有点凉,拿在掌心让人顷刻清醒,郁温脑子慢慢开始转动,终于找回理智地想:今天怎么老是愣住啊。
步西岸倒是沒怎么在意,甚至在开可乐的时候眼神還在猫身上。
天色渐晚,街道来往的人渐少,偶尔過去的车辆闪着灯,旁边烧烤架燃着烟,虽然有呛人的油烟气,郁温却只在风中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是超市裡随处可见的那一款,但很夏天。
郁温目光重新落在步西岸身上,步西岸沒看她,却好似察觉她的目光,口吻很随意地问:“心情不好?”
郁温還是愣了下,才反问:“我嗎?”
步西岸不再搭理猫,扭头看着郁温,点头,“嗯。”
郁温一扯唇,“還好。”
步西岸沒追问,也沒有单字音节的应声。
气氛沉默下来。
按理說,他们的对话本该止步于此,可几秒后,郁温却又主动开口:“有点担心期末考。”
步西岸說:“你還好。”
他沒用反问的口吻說“你還好吧”,而是平静的陈述。
說明他很了解学校大多人的能力在什么范围。
郁温笑笑說:“也就是還好吧,不過再還好下去,我爸妈可能就建议我出国了。”
步西岸闻声一顿,“出国?”
“嗯,我爸妈觉得凭我自己可能考不上什么太好的大学吧,”郁温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把拉猫脑袋,“出国是條路。”
忽暗忽明的夜晚裡,步西岸垂着眸,帽檐遮挡些许光,显得他面部线條有些模糊,但从侧面看,又好像有些莫名的冷感和沉默的孤独。
郁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沒有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不太好相处。
過一会儿,郁温才听到步西岸一声:“挺好的。”
此时周武鸣在店门口喊一声:“你们俩干嘛呢?”
郁温回头看一眼,步西岸直接站起身,要走。
郁温看着他高挺的身影,眼前闪過他垂眸逗猫的画面,能关心她会不会被猫抓,应该沒那么讨厌她吧?
可能是风裡的洗发水味道太重,又可能是手裡的可乐太冰,郁温一向多虑的思绪忽然一瞬卡断,她在短暂的空白裡张口唤了一声:“步西岸。”
步西岸停下,回头。
他一侧是烧烤架,脸上迎着光,一侧是住宅,身后一片黑,交替间,他眼睛只有一点点亮。
郁温吸一口气,快速开口說:“你现在沒時間,暑假有時間嗎?”
步西岸脸上還沒表情,郁温听到他不高不低的声音反问:“什么?”
郁温說:“我想约你补课。”
說完,她看着他,又补了句:“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