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显凉薄 作者:姒锦 玄幻奇幻 不過短短日子不见,薛月沉消瘦了许多,穿着一身淡雅的衫裙,脸上脂粉未施,眼底挥不去的愁郁,全然沒有往日端王妃的端庄大气…… 她手裡紧紧牵着阿宁,小女孩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怯生生地靠着母亲,不敢抬头看人。 薛月满也憔悴了不少。 郭四郎因牵涉萧党一案被罢官夺职,终日酗酒,家底都快败光了。 她昨年底生下個女儿,不得婆家欢心,日子艰难,眉眼间早沒了从前的娇纵,只剩惶然。 薛月娥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身玫红的洒金裙裳,珠翠环绕,只是从前那股子掐尖好强的劲儿淡了,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 “六妹妹……”薛月娥抢先上前几步,声音甜得发腻,“如今该称娘娘了。娘娘万福金安。” 說着便欲行大礼。 薛绥沒拦,一动不动地等着她拜下。 薛月沉见状嘴唇翕动,牵着女儿走近,朝薛绥微微屈膝,喉头却像被什么堵着,久久唤不出那一声“娘娘金安”…… 昔日,她们都是薛家长房风光得意的女儿。 一個嫁与端王,眼看离凤位只一步之遥,却跌得粉身碎骨。 一個心比天高,挤破头嫁入魏王府续弦,如今夫君被圈禁,终日以泪洗面。 一個自以为嫁入高门,却因夫家败落,受尽磋磨,丢尽了脸面…… 還有一個,早已香消玉殒,葬仪寒酸,沒入夫家的族谱,连個正经的牌位都沒有…… 而薛六,這個曾经被她们视如草芥的弃女,反倒一步登天,站在了云端。 命运弄人,莫過于此。 薛月楼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 “都是一家子骨肉,娘娘宽厚,就别拘着虚礼了。快都入席吧,菜要凉了。” “坐吧。”薛绥率先在主位坐下。 她让薛月楼和铭哥儿坐在自己身侧,又随口问起铭哥儿的身子恢复情况和学业,温言笑语了一番。 等她抬眼时,见傅氏、薛月沉几人還站在原地,便又道:“坐啊,怎么都不坐?” 众人這才依言入座,却是鸦雀无声。 丫头仆女们鱼贯上菜,摆满了整整三桌。 薛庆治捏着酒杯起身,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语气恭敬不已。 “今日家裡人齐整,娘娘也肯赏脸過来,我這做父亲的,先敬娘娘一杯。” 薛绥抬了抬眼,淡淡抬手。 “薛尚书如今是闲职,不必拘着朝堂的规矩,坐下說话吧。” 一句话,更是让气氛凝滞。 李肇登基之后,第一個便拿岳父薛庆治开了刀,明升暗降,夺了刑部尚书的实权,只留一個光禄大夫的虚衔。 薛庆治因此郁郁寡欢,人也苍老了许多。 席间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傅氏在桌子底下把手绢都快绞碎了,脸上還得赔着笑。 薛月满几個也是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只有薛月楼和钱氏,努力地活络着场面,时不时的布菜斟酒,說一些不痛不痒的家常。 薛庆修偶尔也插上几句,多是說些京营裡的趣事,不敢提半句朝堂。 薛月娥则是见缝插针地奉承,夸薛绥气度非凡,夸陛下英明神武,话裡话外都透着打听魏王消息的意思。 “娘娘,今日您回府来,本是高兴事,容妹妹說句扫兴的。” 薛月娥刚开口,便听见薛庆治的咳嗽声。 “扫兴便别說了——” 薛月娥怯怯地瞥一眼父亲,仍是按捺不住。 “娘娘,妹妹我……实在是沒有法子了。” 她拿帕子轻轻摁着眼角,“魏王他……他从前是荒唐了些,得罪了陛下和娘娘,但他也就是個贪图享乐的主儿,沒什么脑子和心思……如今被圈禁在宗正寺,死活不知,家裡沒了顶梁柱,后宅裡那些個妾室通房,日日哭闹争吵,几個孩子也闹得鸡飞狗跳……妹妹我……真是……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說着便哽咽起来,眼泪汪汪地哭诉。 薛月沉也就势抬起头,死死掐着掌心,脸上维持着端庄。 “六妹妹,我們姐妹一场,如今姐姐倒了這般境地,也不敢求别的。只求你看在孩子们都還小的份上,在陛下面前求求情……” 阿宁似乎听懂了,小嘴一撇,眼泪汪汪地看向薛绥,小声啜泣起来:“六姨母……救救爹爹……阿宁想爹爹了……” 薛绥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 瓷器碰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 连风吹過荷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目光平静地扫過薛月娥和薛月沉,一字一句冷冽无波。 “朝廷法度,自有定数。魏王谋逆,端王逼宫,哪一條不是该诛九族的重罪?若陛下不念兄弟之情,今日你们岂能坐在這裡锦衣玉食,安稳度日??知足吧。陛下登基之初已明诏天下,不搞株连,你们安分守己便罢了,還想让我去触這個霉头?” 一番话說得毫不留情。 薛月娥急道:“娘娘莫怪,我們也是走投无路了。眼下也只有娘娘能在陛下跟前說得上话,求娘娘美言几句,让陛下开恩,放過王爷吧……” “美言不了。要我开口,也沒一句中听的。”薛绥语气冷冽,“薛家如今是什么境地,九妹妹莫非還不清楚?好好夹起尾巴做人,尚且能保全自身,别再妄想不该想的东西。” 薛月娥被她看得一哆嗦,讪讪地闭了嘴。 薛月沉脸色发白,搂住阿宁的手收紧了些,低声道:“是我等妄求了……娘娘恕罪。” 薛绥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想起昔日端王府那個端庄温婉、处处以夫君为天的王妃,心中并无得胜的快意。 “陛下并非嗜杀之人。既然留了他们性命,便不会让他们在裡面受苦。大姐姐只需好好带着阿宁,教养她成人,比什么都强。” 薛月沉眼中泛起水光。 改朝换代兄弟相残的事,她听過很多。 李肇表面上說饶李桓一命,背地裡会做什么,她心裡一直沒底。 如今得了薛绥的话,她心中的大石头稍稍落下,起身朝她一福。 “多谢……娘娘。” 一顿饭就這么不咸不淡地吃完。 府裡沒有了崔老太太,薛庆治又立不住,终归少了一個主心骨,各房的人看似和睦,实则心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