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帝宠 作者:姒锦 玄幻奇幻 饭后各自散去。 离了水榭,钱氏领着薛绥往梨香院去吃茶歇晌。 一路上,她絮叨着府中近况。 “如今這府裡……也就靠着你三叔那点俸禄和往日积蓄撑着,大房二房……唉,不提也罢。娘娘今日肯回来,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但愿外人看了,能少些刁难,小辈们往后說亲,也能顺当些。” 薛绥停下脚步,从腕上褪下那只通透的翡翠镯子,塞进钱氏手裡。 “三婶,你先拿着……” 钱氏一愣,推拒道:“這如何使得……娘娘的东西,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薛绥抿嘴一笑,“陛下赏下来的东西,库房裡都堆放不下……再說,从前在府裡,三婶沒少关照我。如今我回报一二,也是应该的。” 钱氏眼眶蓦地一红,竟有些哽咽:“六丫头……你……” 薛绥摆摆手打断她的恩谢,正色道:“我今日回来,還有事要和三婶商量呢。” 钱氏忙道,“真是的。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便是,三婶能办的,赴汤蹈火也给你办到。” 薛绥微微一笑,慢步走到梨香院那棵老梨树下,仰头看去。 风吹過,树叶沙沙作响。 她道:“我小时候在府裡的经历,三婶想必所知不多吧?” “這……”钱氏犹豫一下,看着薛绥清冷的侧脸,眼圈红了红,上前执起她的手。 “你那些事儿,我也是后来才隐约听人說的……娘娘,苦了你了……那么点的年纪,是如何熬過来的呀……要是有人這样欺负我的十丫头,老娘非跟她拼命不可……” 她說着便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薛绥摇了摇头,抽回手。 “苦不苦的,都過去了,只是有些人,做了恶,总该付出代价。” 钱氏一愣,“那些从前对雪娘子和六丫头动手的奴才,磋磨人的婆子,大多都不在了,有的发卖了,有的打死了,有的撵去了庄子……” “但发号施令的人,還好端端地活着,享着清福,這怎么能行呢?”薛绥笑着转头,静静地看着她。 钱氏一怔,手心顿时冒出冷汗,压低了声音道:“我知娘娘心裡有气。可大嫂她……终究是娘娘的嫡母,娘娘如今身份不同了,若亲自出手,恐怕于名声有碍……” “谁說我要亲自出手?”薛绥唇角勾起,眼底冰凉凉的。 “三婶你說,薛大老爷失了圣心,长房如今是什么光景?大夫人忧思過甚,郁结于心,忽然得了急病,药石无灵,是不是也很寻常?” 钱氏倒吸一口凉气,心脏怦怦直跳。 她看着眼前這個眉眼清冷、谈笑间便定人生死的女子,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娘娘是說……” “三婶。”薛绥的声音压低,冷静,也冷酷。 “你掌着中馈,厨房采买,延医用药,都经你的手,我不会让你难做的。今日同你說這些,也是让你知晓我的意思。傅氏娘家牵扯萧党一案,早已败落,她如今无依无靠,我要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五更。” 钱氏捏紧了手中的翡翠镯子,脑子转得飞快。 利弊得失,她清晰无比。 傅氏往日沒少给她气受,如今更是薛家的负累…… 若能借此向薛绥表忠心,于三房只有好处。 “這事不劳娘娘费心。”钱氏定下心神,低声道,“三婶知道该怎么做,非得替你出了這口恶气不可……” 又坐了片刻,喝了盏茶,薛绥便起身告辞。 离开时,钱氏把薛绥送到大门外,薛月楼也跟在一旁,很有些依依不舍。 薛绥站在车旁,目光扫過略显萧索的府门,淡淡一叹。 “三婶,二姐姐,你们往后有什么难处,可递帖子进宫。” 钱氏和薛月楼连声应下,态度愈发恭敬和友好。 小十姑娘、驿哥儿和铭哥儿也追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六姐姐要常回来……” “六姨母,下次要带宫裡的点心给我們吃呀……” 薛绥微笑点头,沒說话,轻轻拍了拍钱氏的手背,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她懒懒靠在车壁,微微阖眼,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心口。 近日李肇也不知怎么回事,夜裡总缠得紧,恨不能将她整個儿吞了似的,温存一次比一次绵长,一次比一次浓烈,那情蛊在他的热情牵引下,似乎悸动得越发频繁…… 时不时地刺一下,提醒着她,那悬而未决的宿命。 恩仇皆需清算…… 她得抓紧時間了…… 回到宫中,已是午后。 李肇已在披芳阁等着她,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墨发束冠,少了朝堂上的威重,倒似一個清贵闲雅的世家公子,风度翩翩。 他正拿着几根肉條,逗得黑十八不停起立跳跃,围着他不停地打转。 黑十八如今被养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比刚回上京时更显凶猛。 因着“护驾有功”,狗子還得了一個“忠勇侯”的绰号,虽是戏称,内务府却真真切切地按份例拨给它的肉食俸禄,成了宫裡头一份的御狗。 见到薛绥进来,黑十八嗷呜一声,甩着尾巴便扑過来,亲热地蹭她的裙角。 “回来了?”李肇将肉條丢给来福,拿巾子擦了擦手,伸手将薛绥揽近,低头嗅她发间。 “饮宴了?身上有点酒气。” “你怎么比狗鼻子還灵?”薛绥笑嗔,语气带了些许疲懒。 旁边的宫人内侍,皆低头抿嘴偷笑。 阖宫上下,敢說陛下是狗的,也只有娘娘了。 “就喝了两杯梅子酿。”薛绥任他抱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腰间的玉带,软声细语地叹。 “见了些人,說了些话,沒什么新鲜的。” “他们找你,求情了?”李肇问得直接。 “嗯。”薛绥淡淡道,“看着他们如今模样,想起从前的许多事,竟有些恍惚……” 世事变迁,人情冷暖。 這感慨听上去平静,却全是她辛酸的過往。 “看来這家宴,吃得并不痛快。” 李肇扶着她到内间的榻上坐下,亲手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朕的平安心善,见不得落水狗。” “谁說的?我包会打的。” 薛绥抬眼看他,眸色深沉,“我今日還做了一件事……一件或许狠毒,且会要人命的大事。未曾事先禀明陛下,陛下会责罚嗎?” 李肇低笑,指尖刮過她的鼻梁。 “学坏了,会拿话套朕了。” 他挨在薛绥身旁坐下,黑十八立刻跳上来,挤在两人中间,将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枕在薛绥的腿上,被李肇嫌弃地推了一把,這才不情不愿地挪开。 “你放心大胆地去做,朕给你兜底。” “谢陛下。”薛绥弯了弯唇角,由着他拉入怀裡。 “今日朝上,几位老臣又提选妃的事。”李肇把玩着她的手指,故作苦恼地一叹,指腹在她的掌心打转,“他们說朕子嗣单薄,于国不利——看来,朕今夜還得多多努力才是……” 薛绥用力拍他胳膊,听他呼痛,這才问:“陛下如何說的?” “朕說——”李肇拖长声音,温热呼吸拂過她的耳边,语带戏谑。 “朕的忠勇侯尚未娶亲生子,让他们先操心操心,挑些品貌俱佳的母獒来,朕要给黑十八指一门好亲事。” 薛绥先是一愣,随即沒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沒個正经。你也不怕那几位老大人气得当场晕厥過去?” “朕很正经。”李肇一本正经,捏了捏黑十八的耳朵,“黑十八劳苦功高。它的终身大事,关乎皇家体面,朕得好好斟酌不可……” 薛绥白他一眼,笑得肩膀轻颤。 李肇看着她笑,眼底漫上温柔,神色却认真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平安,朕說過的话,永远作数。這江山,是你我一同从血火裡蹚出来的,除了你,谁配与朕并肩?” 情话不算动听,却字字有力。 薛绥心口那一处细微的悸动又来了,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带着点麻痒的酸涩,還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大师父临终的话,如同诅咒,萦绕不散。 她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李肇察觉她情绪急转直下,只当她在薛家受了委屈或是想起旧事不快,只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蹭她的发顶。 “累了就歇会儿,晚膳朕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菜,多吃些。” 窗外蝉鸣聒噪,却盖不住他声线裡的温柔。 薛绥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